抱歉了陛下。
为了至少确保我的死刑,只能损失一些国家利益了。
我盯着希缇斯仍旧美丽动人的面庞,继续刺到。
“你的安全日是早已计算好的,还有之后无法生育的毛病——是我的人买通了你的侍从,在你的茶点里撒下了药。从头到尾,你的悲剧始源于我。”
那双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多年来忍辱负重的她,被再次揭开伤疤,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啊,哪怕是在这个世界,把女人欺负成这样我也是头一次。
希缇斯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很快溃提而出。她本人羞骇欲绝地奔出了大殿。
“太荒谬了!”
一时间,无人知道从何说起。
一个犯人居然在他人为其辩护的过程中,狠狠打了那个人地脸。
简直前所未闻。
“审判长阁下!这是对同样信奉主的你我,最大的羞辱!”
连教宗本人也无法坐视。
路德维希虽然是一国之长,但骑士团国仍然是政教合一的国家,甚至宗教的影响力更甚于团长本人。从名义上来说,教宗即是骑士团国的精神领袖,而路德维希需要听从他的旨意。
“请稍安勿躁!”
路德维希再次敲下法槌。
“在最终判决之前,请未完成对此人的诉讼继续进行。此人目前全无悔过之意,如果届时全部罪行大白,再做判决不迟。我主西维斯曾经说过,罪凶恶徒也终会剥开外衣,重回天地熔炉。若在灵魂消散之时潘然悔悟,不啻于盛开彼岸之花。”
“对这种恶魔也要讲慈悲吗!审判此人的,难道是宗教法庭吗?”
交头接耳的议论此起彼伏。
“那个,路德维希大人曾经与纳赛尔有过联手吧?”
“是有听说过,但那种消息可靠吗?”
“已经是陈年旧事,听说出了那事以后就再没有过交集了。”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呀,我为什么没听说过。”
“啧啧,你压根不知道,唉唉,不提也罢。”
……
关于早年间我和路德维希的交情,也被传开了。
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身为教区骑士的小姑娘路德维希。尽管是萍水相逢,但那个时候我专注于为了完成讨伐任务,并没有介意她的加入,因而好像有过一段共同冒险经历。路德维希的话,当时应该是出于年少的正义感,天真地以为那是她应尽的责任吧?
只是心血来潮,打算单独讨伐偶然发现的一个地区级怪物而已。
我没有过度了解身边的骑士姑娘,最多也就是调侃了几句性格。后来不知不觉,对方已经做到了高位。我也是从大规模的联合作战中才得知“路德维希已经是团长级别的人物”这一情报。
审判长的亲兵杵动长柄大斧,稍微压下现场众人的不耐。
“等等,你看……”
有人发现了路德维希的举动。
我也在看。
她居然摘下了覆面盔!
久违的金色短发呢,我记得当时她就是齐耳短发,身形显得瘦削。现在已经完全是成熟的人了呢,短发也进一步变短,眉宇之间再也看不到优柔寡断。
“尼尔根。”
众人还震撼于她的真容,她开口唤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那个胖子宰相。
“去把我妹妹追回来,你的提案最终将被考虑的,这里暂时不需要你。”
尼尔根神色复杂地看了路德维希一眼,便退出了大殿。
居然。
前任圣女希缇斯是当今骑士团国大团长路德维希的妹妹。这种关系暴露出来,牵扯未免多了一些。
所以我所亏欠的,又多了一个吗?
“我再说一遍,请指证者继续指证,关于安德烈·纳赛尔的罪名,不排除他为别人包揽罪名的可能性,现在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路德维希的目光穿过众多议论,直落到我的身上。其实她现在是恨急了我吧。我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在希缇斯头上泼了一盆脏水。
我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可以的话,请判我死刑。”
我心里默念,但最后还是没能成真。
因为接下来,仍有人指证我的罪行。
“这个男人,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
走上来的是一个对我咬牙切齿的人是个贵族士官,我一点也没印象。从年龄上来看,只有三十出头,同我并非一个时代的人。
“恩卡克夏尔朝五百五十三年春,趁着我国内乱出兵侵略我国的人是安德烈·纳赛尔。”
有人碰着他肩膀,提醒道。
“咳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我要指证的罪状,是被他献祭的两千五百个梅菲尔塔忠魂。”
献祭?
梅菲尔塔忠魂?
“请详细地说明。”
路德维希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是,审判长大人。十六年前,我尚且是一个饱经流离的少年,那时国家上层因为圣女大人被侮辱的丑闻闹得不可开交,边境的战火却迅速燃遍整个梅菲尔塔。国家缺乏兵员,像我这样的青年被征召入伍,所组成的青年军负责替换前线撤退的第五军团。西科因,当时仍处在梅菲尔塔境内,前线的军队还没来得及交接防务,就哭喊着撤走。而等待我们的,根本不是一场血战。”
军官停顿了一下,语气至此已经显得颇为激动。
“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小孩。见到真正的大军,听闻那步伐撼地,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没有一个不发抖的。我和他们一样,怕得要死。整支部队在接战后不到十五分钟内,溃败了。一千人阵亡,一千五百人逃窜,剩下一半被俘。悲剧的是,在西科因,青年军无人生还。”
败军哪里算得上什么忠魂呢。
不过年轻军官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承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只要在这个村子待上半个月,留下来就可以成为鲁斯人了。在那一天前,会配发相应的食物和水。”
“我们没的选择,借着仅剩的帐篷,十几个人抱团睡在一起,忍受着晚上的寒风,以及一天一餐的饥饿。没人抱怨什么,因为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对方看起来也在履行承诺,直到第十天开始,留下的看守也在减少,我们的营地除了一群狼狈的青年兵,别无他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希望之门正在敞开……”
“第十五天,西科因再没有一个鲁斯兵,我们大家断了补给。有人提议向北方的林地和村庄寻找食物,我们逐渐从胆战心惊到小心试探,直到确定营地附近没有埋伏,我们决定睡一觉,在第十六天清晨出发。先集中走上一段,如果没有危险,就各自逃散。但是!但是!但是!我们被欺骗了,这是纳赛尔这个恶魔布下的陷阱!”
“我记得当晚,营地里刮起了一阵无声的风,那种紫色的风烈烈吹来,却没有半点声响。而每一个在最后一天睡着的人,都没有再醒来。他们全部……全部都被剥去了灵魂,只剩下诡异的躯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模样,每个人都像是中了邪,摆出一副鬼脸:有的哭泣,有的怪笑。他们保持着僵硬,一旦碰触到他们的身体,就会像熟透的柿子瘫软在地。”
“整整两千五百人!幸存者不过寥寥十数人!”
当真是骇人听闻。
大陆上还从未听说过,献祭俘虏多达千人的历史。
假如这是真的,那么毫无疑问——
“这是西科因惨案!”
“证据在哪儿?
操纵魔法传递讯息的书记员正在确认信息。
“是,是的,请再确认一遍。完毕。”
随后一张幽鲸皮制成的幕布铺在了地上,逐渐展开。
周围六个施法者站定六芒星位,一阵魔法的波动过后,鲸鱼皮上面显示出清晰的画面:
在一个普通村庄之外,村民们聚集在一处大坑外。有数十个劳力仍在挖掘。
忽然画面一暗,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一时什么也看不见。
“天呐!”
等幕布再次发出光亮,众人都被这场面惊呆了。
那个巨坑,足足有方圆一里面积。下面遍布雪白的骸骨。
“经过验尸者的仔细确认,请看这里,这些尸骸倒下的位置非常整齐,没有一点反抗的痕迹。从尸骸的骨骼上来看,也没有任何的破损。目前,我们尚未发现用毒的迹象,正在试图检验一些稀有的致命毒素。”
记录官如实说明着魔素中传递过来的消息。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这完全是恶魔行径!”
“请审判长大人判处纳赛尔极刑!”
竟然是这样吗?
至此我也听了整件事的大概。
我虽然不记得自己有下达过这样的命令,但隐约中感觉这事绝对和我脱不了干系。
纵然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鲜活的同类。
十个与成百不同,成百与上千也不可同日而语。数字的差距,大脑再懒惰也该是区分开来的。我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
“西科因……青年军……紫色的劲风……”
一个人出现在我脑海。
参与那场战争的人,不止是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