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斯大教堂,梅菲尔塔境内第三大的教堂,位于梅菲尔塔东部的核心信仰区域,上接王都,下临自由贸易重镇——西里尔港。
当时,正巧是接纳圣驾的地点。当信徒们跟随修士们来到礼拜堂,正准备等待圣女亲自开始圣餐前的祷告时,后者迟迟没有出现。直到侍从们扣门无果,一个女仆从门缝里看到圣女希缇斯不堪的池罗躯体倒在自己卧室,这一声惊叫惊动了整个西维斯世界。
在互相推诿责任的过程中,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在坊间传播开来——是梅菲尔塔三王子奸污了圣女霓下。
各国舆论一片哗然,不单是我国,就连梅菲尔塔西北部的两个仆从国也深受影响。但凡有一点实力的国家,都显现出蠢蠢欲动之态。
接下来,我向鲁斯王建言,邻国的混乱正是开疆拓土的良机。
“纳赛尔卿,如果是你认定的事,就去做吧。”
人过中年,鲁斯王的精力大不如初。在政务和军机大事上面,他给了我百分之百的信任。
勒令封臣贵族们调集全国的征召兵,出台战时税法,宣扬激励爱国情绪……几乎是一气呵成。
外交方面,我的鹰爪们勾结了几个大有此意的他国政客,没费什么劲就组成了一个多国联盟。在请示教宗大人并收获回信之后,十万大军顺利成章的打出“讨伐异端者”的名号,纷纷压迫在梅菲尔塔边境。
现在想来,貌似最初的圣咏骑士团就是打那儿来的吧?
“为了希缇斯圣女!为了永恒的西维斯!”
随着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侵略大军扑向梅菲尔塔的首都。
一切顺利如常,让我大感操控时局也不过如此。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洛娜吗?”
我犹记得兵临城下之夜,普哀娜蒂冷冷抛出的这个问题。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直击我的心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普哀娜蒂就是我的主要观测者,其他一切人也未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普哀娜蒂与洛娜的区别在于一个高级和一个低级而已。
为什么我会对洛娜的死耿耿于怀?
为什么对待普哀娜蒂却像是悬在我后颈的利刃?
昨晚的那一个梦,让我醒悟。
或许人类总是这样自作聪明,全然不知自己才是受骗的那个吧。否则,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话接上文,原本顺利的兵击却遭逢了意外的挫折。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
频繁的外部压力虽然压垮了上层建筑,同时,也催生出了少数精英。
盖特·沃伦兹是个不得不提的人物。出身低微的他,在战前不过是一名军医。凭借代替溃逃指挥官临场指挥防御反击战,一战成名。
与那些毕业于魔法学院的贵族子弟不同,多年的军医生涯令他专注认真。被领着打了许多稀里糊涂的败仗后,盖特变得颇为谨慎,以致于每逢一处驻地,便要观察四周地形。加上超绝的军事嗅觉,这使得他麾下的士兵总能安然无恙。
逐渐的,各路败逃士兵听闻是盖特·沃伦兹的部队,大都安心来投。名义上盖特只是一小股力量的临时队长,实际上巅峰时刻却指挥着两万军队。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要说我当时是怎么看的。
“无非是败兵头子罢了。”
坐拥十万大军,两侧皆是盟友。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我军的兵锋。
但那个人的的确确创造了奇迹。将三万草头兵埋伏在恩卢克城堡外的千沟万壑中,以劣质的兵器装备击败了我的精锐中军,以及前来支援的首尾两军。
此役鲁斯王国的一百人的王家魔法师团也在行伍之中。却出乎我的意料,直接成为了第一打击对象,在埋伏之火腾空之际,被迅速歼灭了。
这一场战斗,我既没有发觉敌军埋伏的迹象,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清晰掌握我军行军时机和路线的。完全像是被蒙上了眼睛,狠狠挨了一闷棍……不,是一连串的刀子。
明明我这边的情报网先进不知几倍,却输给了一个没怎么经营过大场面的临时统帅。
我一气之下,险些打算利用权能,施放超位魔法<诸城毁灭>。
但那是能够影响整个大陆的祸事,一旁的普哀娜蒂没有放任我癫狂下去。
她及时给予了劝告。
“您是打算推翻一切重来吗?对于您来说,就算不计感情,光是时间精力也是长达数月的投入呢。”
最终我的理智战胜了冲动,我接受了现实,灰头土脸地从梅菲尔塔撤军了。
这场战斗的失败,导致我布置在梅菲尔塔的密探们未尽全功。
如果只是未尽全功,我还不至于无法接受。
但最重要的是,一颗新星冉冉升起,以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挤占了梅菲尔塔上流的视野。
催眠并未失败,但因为我军的战败。老宰相家中那封承诺书却变得大失颜色,原本打算树立的观测结果,大大偏离了。
在撤军之后,我要求立刻进行仪式,为洛娜创造事件C。
面对这样的变化,普哀娜蒂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大概是太过忧心,我根本没对她投入过多关注。
现在想起来,所谓的“两千五百个忠魂”,就是在那个时候,稀里糊涂地被献祭了吧?
没想到竟成为现在最大的伏笔。
开战三个月左右攻陷梅菲尔塔过半领土,直逼首都,三个月半完成重臣的催眠,却在第四个月初,宣告败北撤退。
双方阵亡的士兵超过八万,伤者不计其数。
如此大量的投入,所获收益却少的可怜。——即便创造的“事件C”也顺利完成,但在关联洛娜灵魂的时候,由于偏差值过大,失去了操控去向的能力。
我精心策划的一个大清洗、大替换,乃至一场战争,由此变得毫无意义。
反而在十七年后的今天,自己也将死于极端偏差之下。
“盖特·沃伦兹啊,倘若你还在的话,大概会乐个三天三夜合不拢嘴吧……”
……
时间走得真是无情。
铁窗外,一片赤红的霞光追赶着山脉之尾。
不知不觉,我在这马车上已经颠簸了一下午。
“还没有到吗?”
“还有一小段路。”
车夫的声音有些熟悉,还是出人意料的女性。
“那个,到时候可以不蒙上我的眼睛吗?”
我只是随口一说,对方只是个车夫。
“蒙眼也是为你着想。好歹是曾经最顶尖的人物,死相太难看了未免说不过去。”
“那种事我会在乎吗?死都要死了,好歹最后看一眼风景。”
对方轻笑一声。
“别说的那么洒脱,审判的时候不是还凄惨讨饶来着。”
“我想稍微挣扎一下呢,别彻底遂了惩恶扬善的结局。“
我不清楚干嘛说出来。
但,无所谓了。
“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哪个老朋友。话说,现在和我扯上关系没事吗?”
马夫不再回应,她抽了两下马鞭。
路好像难走起来,车轮咯到了硬石头,我在铁箱里跌撞得有些难受。
“有想过今天吗?”
我一愣。怎么提这个,冷不防的。
“从未。”
“从未?”
“嗯。从未。”
“……”
令她失望了呢。
“你是想说,你不承认那些罪状吗?”
这么认真的话,我忍不住想捉弄一下。
“……如果是呢?”
对方又沉默住了。
“开玩笑的,我全部承认。虽然都是些上层统治者的通用罪,不过够判死刑了吧。大概?”
“用兵的事放在一边,两千五百条鲜活的生命也是?”
“那个是疏忽。再来一次,我就能及时制止她了。反正……也没什么意义。”
车夫在思索。
我的话,她恐怕听不明白的。
不过,没必要管了。
前路在望,我可得珍惜最后的空气。
哪怕是荒郊野外,被铁笼冻的冷冰冰的空气……
正当我松懈下来,路也变得趋于平缓时——
“你是指那个紫衫女?”
猝然一句话,令我刹那间一惊。
什么!?
“你知道普哀娜蒂?”
我立刻爬起来,抓住窥窗的铁杆,盯着她。
那褐皮帽下是金色的短发,修长白皙的脖颈,黑色的军服大衣披在肩上。
也不知是否过于自信,在我这个杀人机器前面,仅凭一层铁板就不急不慢。
但是呼出的白气打到她的脖子,她还是回头看了一下。就这么一看,我叫出来——
“路德维希!”
她把帽子摘下,耳朵上的吊坠滑落下来。手上多了一根雪茄,魔素一现便点燃了。往嘴上一塞,随后长长地吐出一口。
我眼前颇为恍惚。
这么在意女人味嘛,可据说她至今未婚的。
“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在我死前告诉我,普哀娜蒂在什么地方。”
我这算是相当正式的请求了。
在这个世界,我尚未这样请求过。
“我像是很好说话的人吗?不久前才被这样求过,现在第二个居然是你。”
她借着吐气的间歇说道。
“不,她是死是活,我不清楚。”
嗯……
从路德维希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是令人不疑的。
当时听鲁斯王说普哀娜蒂已死,现在我却颇为安心。
“到了。”
马车驶入一条甬道,周围依稀是断壁残垣。
两个守卫奉命前来接应,一人手持黑布冲我走来。
“不必了。”
“可是路德维希大人……”
仿佛意识到质疑这个女人颇为不妥,那守卫甚至鞠躬之后直接退开了。
眼前的遗迹中,一个巨型魔法阵展现在我的眼前。
看得出这个建筑曾经是设计给货车使用的,旁边有引导台。于是,路德维希便促我走了上去。
此时,周围没有人打扰,只有我和路德维希。
“不担心变故吗……只有你我。”
“可以的话,请试试看。”
路德维希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状态,我唯有苦笑。
“走进那里,一切就了结了。”
极光传送阵吗?
我联想到身体被分割的瞬间,还是有一丝恐惧之意涌上心尖。
“这件事我想了一下,简单的盖棺定论有违真理。”
“那么是要把我放走吗?”
她笑了。
这女人的轻笑可实在优美。
“我已经不再是姑娘的年纪了,安德烈。”
她唤着我的名字,推了我一把。意思是让我自己走进去。
我也不顾满是胡茬的脸,对她一笑。
“你这样子……不是挺美的吗。”
转身,缓缓走入强烈极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