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们即将抵达穆那亚。
一路上我们紧绷着以应对随时来临的袭击。
幸运的是,既没有赶上第二波盗匪的追击,也没有大群恐狼把我们当成食物。另外,我也没有被阴谋诡计弄死。
得益于此,每当我看向车厢内对面那个暗精灵时,她都会温婉的报之一笑。我权当那是在掩饰尴尬罢了。
“奥查阁下!”
我听到沃弗雷在高声喊着我的名字,于是先打开了窗,确定马车已经停下,然后打开了门。
“抱歉,这车厢的隔音效果太出色了,我听到的是第几遍?”
“哈哈,第三遍,奥查阁下。”
沃弗雷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晕色,他笑着,旁边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像骑士,另外两个则是扈从。
“这些都是格朗家的人——也就是说,我们安全了!”
马车现在仍然置身在林中,这里道路的尽头已经依稀能看到人类城镇的轮廓。
“哦沃弗雷,真不敢相信!简直不敢相信!”
那个络腮胡骑士拥抱了沃弗雷,脸上露出悯然的神情。
“没想到偌大一个车队居然只有你们两个活了下来,就为了这几个女人吗?真是该死,族长昨天夜里急坏了,正满世界找你们呐。快和我们讲讲经过……”
大胡子骑士拉着沃弗雷上了他带的马,而其中一个扈从则代为坐上车夫的位置。
于是我也就重回了车厢。
精灵公主法碧娜,莉莉安和乔伊都显得非常沉默,倒是艾斯法娜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这一小段路,显得颇为漫长了。
法碧娜的手紧紧握着莉莉安和乔伊,我一路无言。
随着接近城门,迎接的骑士和扈从陆续增多。我看到来往的人都在纷纷给马车让道,足可见本地主人对此的重视。
待我们来到一栋宅邸,那个络腮胡骑士才吩咐人手把我们迎接下车。
“慢点慢点,那几个女人金贵得很,让侍女们带着她们换身衣服;你去把塞思医生叫来,沃弗雷兄弟和这位佣兵阁下这次都受了伤。”
安排好这些事,络腮胡骑士自己卸下了铠甲,扔给扈从,自己从仆人那里接过便装,当着旁人的面就开始更换。
眼看四个精灵少女被带走时,那眼神里最后一丝希冀消损,我知道这趟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转眼已经到了卧房,医生交代助手用药的位置。
“先生,您忍着点,接下来可能会有明显的刺痛感。”
随着涂着药的纱布缠在我的伤口处,我感觉好多了。
“——啊!”
隔壁的沃弗雷的情况听上去凄惨得多。
我也就没有留意过多,先躺下休息再说,这一天我确实疲惫的要命。
很快我就进入梦乡,隐约中听到一阵私语。
“这很不可思议,大人。我从没见过有人受这样的伤,却依旧泰然自若到这份上的。要不是他完全没穿衣服地把创口展示在我面前,我几乎以为见到了亡灵!”
“嘘!小声点,沃弗雷怎么样了?”
“他的胸膛遭到了横斩,幸亏胸甲救了他。能撑到现在真是意志力惊人,我的药会治好他的,彻底治好需要两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没必要多说什么,照顾好他。”
……
悠悠转醒,天色已近黄昏。
我在睡梦中被抬到了二楼的标准卧室,正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窗外的空气透着一股凉意,梧桐树的叶子离我很近,沾染了初秋的柠檬色。
除了略微有些饥饿感以外,我的状态良好。
于是我试着引导所持有的魔素。
“生命之树,大地之血……”
一阵绿色的光晕笼罩我的全身,我能感觉到活力在体表的创口处汇集,肌体正在自己愈合。
“啊!”
一个正在打扫的仆人被眼前的魔法惊呆了。
但我没有顾忌她的目光,只是将身上带血的纱布解下,露出其中完好的肌肉。
“请问,有镜子吗?”
“啊?哦……有有。”
她慌乱之下从抽屉里取出一面铜镜。
“不,不对,我可真笨。”
接着她又跑出屋去,一阵鸡飞狗跳中,另有仆人在问她:“阿廖沙你怎么回事?”
很快,地板上有滑动的轮子作响。
“先生,这个,这个可以吗?”
我拿着铜镜已经大量了一阵,这时却被小女仆带来的大镜子弄得好笑。
“你从哪儿弄来的?”
“夫人的卧室里……”
我一边笑着一边站到这面落地镜面前。
“呵呵,你不怕被主人责备吗?”
“没有的事!魔法师大人,族长他不会责怪我给您镜子的。”
在这个小地方,她大概是没有机会见到真正的魔法师吧。
我摸着自己的胡茬,长短像是一个礼拜前在团长宅邸剃过时一样。
“已经过去七天了吗?”
仍然是我记忆中原本的样子。即是在这个世界中,分配给安德烈·纳赛尔四十六岁的样子。但是……略感年轻了一些呢,是身心放松的缘故吗?
我上半身**着,显示出精壮的躯干。一直以来,我没有过多关注过在这个世界中的生活细节,一般也是穿着得体地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直面过自己。
有了这个念头,我不由地用手按在上面,也挺结实的。
“能帮忙给我挑件衣服吗?”
女仆慌乱地跑去其他房间。
“给,给您。”
递给我,然后背过身去。
我穿好之后,也顾不得打理头发,便问道。
“沃弗雷在哪个房间?”
“沃弗雷大人吗?正在隔壁休息呢,塞思医生给他涂了强效的药,因为痛觉大人他正在昏睡当中。您要过去看看他吗?”
我点点头。
“我会的魔法不多,希望能用这个帮帮他。”
女仆用敬佩的目光看着我。
“哪里,您的心地真善良,沃弗雷大人一定会为交到您这样的魔法师朋友而感到高兴的。请跟我来。”
来到沃弗雷跟前,这个英俊的骑士正在因噩梦眉头紧锁着。
“以自然之躯施以慨然——大地之血。”
有某种机械性记忆促使我默念咒语。和之前一次的语句并不相同,术式的长短也有变化,我想那大概是自动调整“剂量”的一种体现。
仍然存在着某种系统在辅助我。
我联想到权能列表,可那里依然是空无一物的空白。
眼前的男子发出舒服的呻吟声,额头上的冷汗凝聚,一旁的女仆为他擦拭。
“唔……睡得还好吗,沃弗雷?”
金发骑士把双手搭在被子上,闭着眼回味着那种舒适的感觉。
“奥查阁下!没想到您还是一位法力高强的魔法师。”
我礼貌性地微笑。
“我刚才在想,你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好了,第一反应是什么。”
沃弗雷手撑着床,让自己身体坐起来。
“活着真好。”
简简单单四个字,触动了我的心扉。
“不是老婆孩子或者别的什么重要的人,这样的回答让您失望了吗,阁下?”
“当然不。这比虚假的感言强百倍。不过刚才……”
我故作尴尬,卖了个关子。
“刚才你的嘴型,像是在念‘艾’、‘斯’、‘法’、‘娜。’
“艾斯……法娜吗?”
他犹豫片刻,随即莞尔一笑。
“我在之前就认识她了,她那时候还是一个佣兵。”
“你喜欢她吗?”
“是的,正如向往那种异族恋的浪漫故事一样,我向往着她。您该不会想听听这种俗套肉麻的追求故事吧?”
原本既然沃弗雷不愿多谈,我也没有深究的兴趣。
但,这个男人还不知道他爱慕的女人打算除掉他吧?
这事我没立刻说出来,打算再看看他的反应。
“只是听上去有些新鲜,一个英俊的中阶骑士,和一个如今沦落为奴的暗精灵佣兵,啧啧。”
沃弗雷苦笑中包含着溺爱。
“她不太安分,总是张口钱闭口钱的。那时候我只是个毛头小子,现在你看,她没什么变化,只是我变老了。”
“精灵的生命毕竟比人要来的长寿,那份美貌也是寻常人无法比拟的。”
“您说得不错,我一向有所奢望呢。”
沃弗雷的确喜欢那个暗精灵。
“可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问这样做的原因吗?按理说,一路上你的机会有很多。”
既然是真爱,我很好奇为什么沃弗雷会把艾斯法娜以奴隶的身份送回家族。
沃弗雷比我想象中显得更窘迫。
他低着头,眉间的温雅略微变质。
“谢谢你,奥查阁下。”
嗯?
忽然的道谢让我有些惊异。
“感谢您搭上魔力救助我。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不过患难见真情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如果现在把内中情况全数托出,恐怕这样的朋友关系也不好维持了吧。非常抱歉,关于这件事我无可奉告。”
我沉吟道。
“是我冒昧了。”
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确信沃弗雷也算是一个正人君子。
相比之下,倒是验证那个女人的说法显得多余。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暂且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