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又一层被白骨和黑影组成的走廊，上官雪晨的体力终于到达了极限，背靠着大理石柱后填充手里武器的弹药。
事实上两人对这座恶魔巢穴的兵力判断严重失误，当夜晓辰精工动力甲的鸟卜仪探查到一个恶魔悄无声息地靠近时，他们的周围早已围满了海量的恶魔宿主。
当然这并不是说两人自一开始就被发现了，那只悄无声息潜伏过来的恶魔压根没有反抗就被夜晓辰当场净化。
但在逐渐前行的过程中免不了要杀戮，恶魔对灵魂的变化最为敏感，在这个空旷的地下世界一个灵魂的消失就像走廊的灯光突然熄灭了一盏。而只要有一个人发现同伴死亡，那就等于所有人都发现了。
夜晓辰引走了相当数量的一批，上官雪晨则靠在地形和法术的优势，把追兵逐一击破。
现代法术的本质是术师对自己法术源头的概念进行解读，然后驱使能量使其产生物理或神秘学反应。不同术师对自己的理解都有细微的不同，这种理解分歧下诞生的法术在怎么相似也有本质上的区别。
恶魔没有固定形体，如果想靠宿主血肉变异来达成擅长的适应变化是需要时间的，而他们的敌人往往不会给予这个机会。
不过这样也可以反过来说，拥有千变万化的法术的术师是恶魔们最好的附身对象之一。
雪晨一刻也不敢放松，右手触在墙壁上从矿物中用精神力引导着源素汇入身体弥补消耗。
“谁在那边！出来！”
雪晨隐藏的位置处在一个走廊拐角的侧边。她的对面是刚穿过的白骨墙壁，很明显那是恶魔的手笔，长时间待在那处“危墙”下只有危险也得不到恢复源素的机会。她可不想休息着就突然被一只骷髅手拽进去变成他们的一员。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成年男性，还伴随着金属零件碰撞的细微声响，听上去感觉像是还没有被恶魔附体的正常士兵。不过在这个地方，雪晨很难相信他没有接触过什么恶魔污染……
她瞥了眼左边的吊灯，就是这东西带来的影子暴露了自己。
雪晨一手上膛完毕的手枪，另一只手拿着短柄骨笔法杖，准备用最小的动静来解决靠近的士兵。
走廊的阴影逐渐变大，雪晨瞅准时机从掩体石柱后窜出骨笔划出一道光芒向前无声地穿刺。
“刺啦”～
体态臃肿，腹部裂开一个大口从中自然垂落着大肠的巨大恶魔捏了捏肚脐眼，肥硕的眼睛捏了捏似乎在惊讶眼前的小家伙居然敢袭击自己。
上官雪晨一楞，与高约三米手里正提着一把腐木大剑和破破烂烂只有上半身的士兵尸体的恶魔刚好对视，腐烂感和无法形容的恶臭铺满而来。这明显是一只瘟疫魔或者说瘟疫恶魔，是仅凭一位普通术师难以应对的领主级存在。
它的脑袋和胸口挂着数个人类幼童的头骨，刚才的细微碰撞声就是这些头骨和它身上凸出的不规则的金属角质层碰撞产出的声音。
瘟疫恶魔仰首张开大嘴把那具只剩下一半的士兵尸体丢入嘴里，随后故意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你去死吧！”
上官雪晨尖叫着，法术流涌的光辉不断显现，配合物理性的枪击轰在大魔的肥胖脸颊上。
恶魔之中亦有分别，神级以上的大魔是数不胜数但它们要是能随便出现在一颗人类掌管的星球上，哪怕是边境星球也是几乎不存在可能的。那福琉斯还没被攻陷，暂时只是星球政府与恶魔有所牵连。
这是真正的魔鬼……队长说的果然没错……
雪晨明白自己不可能独自应对这只恶魔，法术轰击的位置和枪击瞄准了瘟疫魔的头部，趁着它眨眼愣神的瞬间，雪晨对着来时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
突然她天生带来的预感在脑海中迸现，雪晨毫不犹豫地向前扑去弯下身子。
身旁的大理石岩壁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痕，瘟疫魔正用力地把木剑从墙壁里往外拔。
如果刚才雪晨的预感来的慢了一点点，那迎接她的就是被拦腰斩断的下场。
跑！往前面跑！
一股声音出现在雪晨脑海中，她来不及多想手脚并用地狼狈爬起，不顾一切向前跑去。
身后是瘟疫魔一大跨步接一步快速靠近的威胁，雪晨的预感今天出奇的稳定，频频发力下雪晨极限又惊险地躲过了腐烂木剑的数次斩击。终于，在看不见光芒的走廊前方，出现了她不怎么熟悉的金色身影。
希望在这一刻注入她的胸膛，这丝毫没有让她注意到身后瘟疫恶魔的斩击都停顿了片刻。当她又一次惊险地躲过腐烂木剑时，包裹着精工动力甲的身形已经动了起来。
然后，一双自黑暗中伸出的大手握住了动力甲的头盔……鲜血喷涌。
队……长？
血腥的一幕出现在此刻付诸了一切希望的背影身上，雪晨生物本能地僵硬住，空白填满了大脑。
不对……
下一个瞬间，这位梦想成为一名真正智库的术师就如梦初醒地反应了过来，法术流涌在手臂上挥动骨笔朝着身后斩去。
“哐当”！
瘟疫恶魔面庞上流露着震惊和不解，手臂发力试图用物理手段解决掉这个摆脱了自己巫术的凡人。
腐朽的木剑被它巨力的主人挥舞着砍下，或者说是砸下。
双方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亦或者是源素都不在一个量级，雪晨拼尽全力不过挡住了一次恶魔略微走神的攻势，随后她感觉到右臂传来剧烈的疼痛。
腐烂的木头砍入地面制造出一阵气流吹飞了力竭的少女，她被击飞砸穿了大理石岩壁落入一个房间中。
与先前路过的走廊相似的白骨堆积在这里，雪晨很幸运地落在木架上而不是旁边更坚硬的岩石墙壁。
用来保护自身的源素已经在砸穿岩壁的同时溃散了，她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身体状况极度接近昏迷的边缘。
瘟疫恶魔跨着大步迈向雪晨，它庞大的身躯还没法进入这座狭小的房间，但它身上恶臭的气味熏的雪晨精神了起来，她咬着牙挣开双手从木架上落下。一个个颅骨顺势倒在她的身上，把雪晨完全淹没了。
正准备俯身把上半身钻进去的瘟疫恶魔一时间丢失了目标的行踪，抬起了把柄巨大的腐烂木剑扫开掉落在地的白骨，在“茫茫骨海”中寻找着那个凡人女性的身影。
“哈！”
就在它扫开一片白骨的下一秒，雪晨的左手从堆积的骨头里探出，精准的法术球钻入瘟疫恶魔的右眼中。
“呜啊——”
恶心的脓水从它的面颊中流出，被激怒的瘟疫恶魔疯狂地挥舞起手中木剑，无论是摆放白骨的木架还是岩壁、地板和天花板都被恶魔疯狂的乱舞扫过，变得摇摇欲坠。
“嗖”！
一支黑色的钩爪从恶魔挥舞的空隙中飞出，又一次精准地命中了它的目标——那只瘟疫魔剩下一只眼睛。
虽然早就从队长那里得知恶魔能全身上下都长出眼睛，或者导致其他什么可怖的血肉异变。但这总归是需要时间的，几分钟或者几秒钟都足以给上官雪晨带来进行下一步应对的时间。
伴随着绳索收束的齿轮结构声，雪晨从被掩盖的骷髅海中拖出，骨折的右手无力在空中做出反击，但是她的施法单元可从来都不止一个！
右脚掌尖“嗖”！地探出脚刃，上面流涌的稀碎星光带着飞行之势狠狠地扎入瘟疫恶魔瞎掉的一只眼中。
“人类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我们善用一切道具啊啊啊啊啊啊——！”
蓝色的电光自恶魔肿胀的脑袋中呼啸而出，但伴随着头颅破损一同出现的不是恶魔宿主那受到污染的脓水脑浆，它们已经在法术的作用下被净化、生华，变成了阵阵蒸汽。
在人类联邦，每个术师只要达到了标准，通过两千年前颁布的法案:《法术专享权保护法》，就能够自豪地宣传自己是一名真正的术师，他们的法术将被冠以专有的名词。直到他们死后两百年或者有徒弟继承，那么其他任何人不得在法术领域使用这个名词。
上官雪晨以及她的法术显然并没有达到那个可以冠以单独称谓的级别，整个暮色天灾小队里只有夜晓辰、林耀然和奥卡姆拥有这样的资格。
其中夜晓辰最离谱，除开导致会暴露身份的「龙渊」，其他五种法术全部登记在案拥有了独立的称谓。
有轻型甲保护，即使在发出那一击后雪晨已经真正意义上的源素枯竭，身疲力尽，也保护住了她的身体。但这避免不了她掉落在地摔地七晕八素的结果。
“我，独自一人……解决掉了一只恶魔领主。这样，成为一名智库应该不是幻想了吧……”
还想挣扎着爬起的雪晨因为头靠地面听见了某种神秘的震动声，然后当她吃力地把头转向那只被爆头的瘟疫恶魔时，扭曲和害怕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灵魂是恶魔最危险的部分。若是意志不坚定者很有可能在打开其附身躯体的瞬间被反附身，最终被完全侵蚀变成下一个宿主——
绿色的烟雾在瘟疫恶魔的尸体上不断地升腾，或者说它原本就没有身体？此刻不过是脱下了这件用于伪装的“衣服”，这位领主恶魔终于展现出了其真正的姿态。
“我的法术……不像队长那样有克制或者威力……只能在……命中，命中……弱点的情况下艰难地轰……轰碎它的附身对象……对不起队长……姐姐……我，可能……这次……真的要……”
升腾的烟雾凝结成道细小的身躯，它面部尖长长有双螺旋尖角，细细的尾鞭和锋锐的脚趾仿佛能割开钢铁。恶魔“咕噜咕噜”地转动着完整的圆形眼睛，从背对着雪晨的动作转过身来。
“还，还有什么办法……手榴弹……绑在腰上……”
几乎快要脱力的手往腰间摸索去，就在她的手刚触摸到手榴弹金属的保险丝时，一只恶心的脚踩在了她的手上面。
“你在找什么呀？哦吼吼，是这个吗？”
变得细小了很多的瘟疫恶魔一只手抓住雪晨的脑袋把她整个人提起，顺手掏出了她正寻找的手榴弹。
“你在找这个吗？是这个吗？啊？”
瘟疫恶魔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嘲笑眼前凡人的无力，正当它肆意妄为的时候，雪晨另一只骨折的右手发出了“哐当”的声音，另一枚手榴弹的保险丝被她拔出。
“吃手雷去吧！”
人在绝境下往往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雪晨今天就再一次证明了这个观点的正确。她用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气把那枚手榴弹塞进了瘟疫恶魔正狂妄大笑的嘴里，然后——
“轰——！”
等到右半边身子逐渐传来的刺痛让感官重新回归，雪晨连咳出几口鲜血睁开眼睛。
那只瘟疫恶魔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但它绝不可能被消灭。手榴弹只有物理性质的杀伤力，对本体现界的恶魔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妨碍作用已是极限。纵使如此，雪晨也难免感到庆幸和失落。
庆幸是自己临时的变通是起作用的，失落是这最多只能带来半分钟甚至是十几秒的喘息时间。她身上已经没有其他武器的，手枪在追击路上掉落，骨笔法杖也落在了白骨堆里。身上的轻型甲在承受手榴弹近距离的爆炸后已经变得一片破烂，整个右半边身体包括前壁和大腿血肉模糊，双目变得看不清事物，虽然不知道这是视力器官受损还是大脑受到了冲击无法处理相关信息。
不能就在这里结束……在怎么样……姐姐……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啊……
最后的一丝力气，上官雪晨开始寻找起周围可以利用的事物。可是视野不清受到重创的现在，就算找到什么她大概也没有力气再利用了。
唯有一处例外——
靠近头顶，就在她现在位置的上方。她似乎是靠在一处圆柱形物体旁，就在这根圆柱的顶端，一件往外散发着金光的事物正端放在那里。
耳旁传来怪物的嘶吼，看样子是那只恶魔终于被激怒了。它正拖着什么东西往自己的位置赶来，是它先前的那把剑吗？呃……我不争气的手，快动起来啊……
金属之间的摩擦声越来越近了，快，快拿到它……只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模糊的视线忽然出现一个绿色的家伙，它把远比自己高大的物体举过头顶，是要砸下来了吗？
呃，快一点……
在快一点……
柔合的温暖蔓延少女的全身，仿佛置于午后的太阳照耀下，在这股温暖力量的鼓舞下，雪晨又一次睁开了模糊的双眼。
她看见了摘下头盔的少女，在她的背后仿佛有一对光翼展开。
是……天使吗……你救了我？
“我不是天使，我也没有救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天使般的身影摇头否定了少女的话语。
“骗人……故事里说过，只有天使……才会在人绝望的时候拯救我们……”
“虽然……你没有光环……但有一双温暖的翅膀……”
少女的鼻息逐渐变得低沉，她没有听见污秽净化的声音，也没有看见从岩壁、地面，源源不断地钻出的恶魔。
“我是夜晓辰，暮色天灾小队的队长，你的队长。”
“感谢你的坚持，帮我找到了最后的祭坛。接下来，一切交给我。”
少女怀抱着少女，合上了面甲。独自一人迎向无尽的魔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