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潮湿,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息。夜里下过的雨使得四周树木的叶子看起来晶莹剔透,水滴汇聚在叶尖,想要回归大地,却又跟叶子依依不舍。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叉间的缝隙探了进来,光束之间似有雾气在氤氲,早起的鸟儿围绕着这光束盘旋舞动,享受着清晨的阳光,唧唧喳喳间似有密语倾诉。
水滴最终还是躲不过重力的拉扯,它与叶片的缘分也就此断绝,随着张力的崩溃,树枝向上弹动,水滴向下坠落,落在了暮雨的肩上。
暮雨微微叹了口气。
她知道肖恩在躲着自己,不然也不会刻意弄出这些,倒也是有点像是在讨好她的意思。
就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但是又不想出来承认的孩子,心里有点愧疚,于是就整出点花样讨好长辈,好让长辈消消气,这样就不会骂他了。
暮雨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枝条,沿着被落叶覆盖小路继续深入。她本身也没有多生气,但是肖恩总把自己那里当垃圾箱的行为让她很不爽。
今天一定要说明白,不能让他继续这么为所欲为了。
暮雨心里这么想着,走到小路的尽头站定。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四周的景色好像老电视信号不好时那样,产生了雪花状的噪点,抖动几下之后,随着光束的一阵扭曲,刚刚的森林清晨便汇聚到了暮雨的手心里,变成了一个玻璃珠。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玻璃珠里正是刚刚的景象,除了没有暮雨之外。
四周的虫鸣鸟叫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哭嚎,温暖的晨光变成了凄冷的月光,照射在蝙蝠的骨架上。脚下也不是什么铺满落叶的林间小道,而是被扭曲而又干枯的树根盘结而成的,略微平整的地面。刚刚拨开的树枝扭动着追上了她,想要攀上暮雨的肩头,被暮雨伸手一把扯断。
“行了肖恩,你知道的,这些并没有什么用。”
手中的残枝化作一堆灰土,飘向了四周。
“你弄出刚刚那些是想要跟我表示歉意吗?”
“不,大小姐。”
四周传来了一阵犹如砂纸之间互相摩擦的语音,飘忽不定。
“我只想……让你看看新玩具罢了。”
“哦,那还真是好玩。”
暮雨把那颗玻璃珠放进了口袋,盯着眼前逐渐从虚空中显现的一团扭曲黑暗,看着他逐渐拉伸,变出四肢,变成了一个瘦高的邪气中年大叔。
“再怎么美好的表象也无法掩盖底层的破败,装模作样的没什么意思。”暮雨撂了一下落在眼前的绀紫色的刘海,“何况你做的太假了,建议你去多观察一下真实的景色。”
“这点我可不同意。”
名叫肖恩的男子落在地上,缓缓地踱着步。
“我们的审美是相对的,你喜欢那个珠子里的样子,我喜欢这个样子,这并不矛盾。至于真假,何必在意呢?”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暮雨板着脸,没有接他的话,要是跟他争论下去那可就没完了
“嗯?”肖恩挑了一下眉毛,“有什么?说完了啊。”他绕着暮雨转了一圈,从一旁的空气里拽出来一套桌椅和餐具。
“喝一杯?”
“不喝”暮雨眉头稍稍拧紧,“你整出来这些花哨的东西,难道不是想表达什么?”
“我说了啊,新玩具。”肖恩一只手挂在椅背上,一只手端着酒杯,杯子里红褐色的液体随着他的摇晃不断的产生气泡,堆积在液体表面。肖恩将鹰钩般的鼻尖靠近杯口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惬意的叹息。
“嗯~你不是都把新玩具收起来了?看来还挺喜欢的不是?”肖恩把双脚架在桌子上,微微点动着鞋尖。
“你说她?”暮雨拉开椅子,坐在了桌边,也没有动面前的酒杯,双手搭在腿上,只是盯着肖恩看。
“他?不,我说的是刚刚那个,”肖恩也没有别的动作,自顾自的抿着液体。“你揣进去的那个。”
“那她呢?”暮雨感觉自己有点压不住情绪,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什么他?”
“我门口那个,别当我看不出来那是你的手笔。”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紧盯着肖恩,逼问道。
“啊哈!你说的是那个啊!”肖恩大笑着捂住脸,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暮雨在说什么一般,他把杯子一丢,一转眼又平静了下来,满脸深沉的表情。
“那个只是……”
“一个失败的作品?”暮雨站了起来,浑身绽放出的紫色光芒照亮了这片阴森的空间,“看来你打算这么说?”她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来这句话。
“不,其实以前我没得选…”肖恩阴翳深红的双目透露着真诚,好像有什么想要透露的秘密一般。
“嗯哼?”身上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些。
“但是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呵,你耍我?看来是要逼着我动手你才开心?”
“好吧好吧,我投降,”肖恩举起双手,从椅子上站了出来,“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一个失败品,而且还很成功。”
他走到暮雨身边,双手搭在暮雨的肩上把她按了下去,让她坐在座位上,一伸手,手里变出一个新的高脚杯,里面同样盛上了红褐色液体。他用完美的姿态,将它放在暮雨面前。
“那你把她丢在我这的理由是什么?”暮雨没有理他,撇了一眼杯子后,转头又盯住了肖恩的双眼。“况且随意玩弄灵魂,这种事情可不是规则允许的。”
“这不是玩弄,我说了,现在我……”
“想做个好人?你难道想说这是在拯救她?”
“巧了,正好我没有想起来该用什么词。”肖恩轻轻拍了几下手。
“……厚颜无耻。”
“实际上,”肖恩回到了暮雨的对面,在她面前坐定,“我当时只是刚好路过。的确,按照正常的轨迹来说他该走到头了,但是我顺手拉了起来。”
“干涉他人命运,又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形容……”
“别急着下定义,你想想,被我看见了,轨迹就和我重叠了。”肖恩单手托着下颌,一脸坏笑,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弹了几下,“我干涉一下,说是拯救不过分吧?”
“呵……我在你的身上只感受到愉悦的气息,想必你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暮雨不屑的撇了撇嘴,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了胸前。
“的确如此。”肖恩也学着暮雨往后一靠,手指摇了摇,“但是很妙不是吗?完美,且符合你的审美观。”
“完美……你所谓的完美是让她看不见听不着?”
“喔……总有点失误,毕竟第一次搓成那样,精细的地方不是那么准确也可以谅解,对吧?”肖恩挠了挠鬓角。
“……我对你的脸皮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错了,”肖恩顿了一下,嘴角突然咧出来一个夸张的弧度,“我没有脸皮。”
一阵狂风吹过,暮雨不得不遮住被风迷住的眼睛,待到风停了,眼前也早已没了肖恩的踪迹。
只有一个红色铝合金罐头留在桌面上。
“我从他那边发现的新饮品,很有意思,不如尝尝?”
肖恩如同砂纸打磨一般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忽远忽近。
“我没有玩弄他的灵魂,可惜他残破的躯体无法继续起到该有的作用,所以我只是用原有素材稍加改动罢了……”
“我不太会照顾,交给你了……”
暮雨抓起罐头,若有所思。
……
嗯?怎么了?
突然间惊醒,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几分钟后记忆才开始慢慢的浮现。
他想起来了,他因为某些原因,最近情绪不太好,想去近郊的山上透透气,不曾想走着走着居然还迷了路。懊恼中他一边暗自骂着命运不公,一边掏出来手机想要打电话求助,却发现却没信号,只能试着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
他走了好久,天都黑透了却依然在这个森林里打转,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远处传来一点动静,让他以为终于走出去了……
——案发现场十分凄惨,碎在地上的只能大致看出来点人形,鲜红的颜色直冲他的心灵。
他是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在和平年代,一个根本没有见过多少血,甚至连杀鱼都不太敢的人,哪能受得了这样的场面?吓破胆的他脑海里只剩下逃走,甚至都没有想着要报警。
可惜的是,慌乱中他却没注意到脚下的树枝,咔嚓一声,那个拿着斧头的人就把目光转向了他。
凶手一路追着他,他慌不择路,黑暗中只能借着一点点从头顶上投射下的月光逃跑。可惜命运似乎很爱和他开玩笑,脚下一个不稳,他便从悬崖边摔了下去。
他从记忆里缓了过来。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也没有感受到什么东西的遮挡。
我瞎了?一定是摔的吧,他心里这么想着。
结合之前醒来时浑身的痛楚,以及之后那一记耳光,他越发的肯定,自己已经落在了那个杀人魔的手里。
既然我没死,那我一定是被那个恶魔抓住了?他是不是也会像肢解那个人一样——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一丝冰凉抵住了他的脖子上的皮肤,并且沿着皮肤开始往下滑。
……
雪风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
不得不说,以她的审美来看,躺在床上的人即便不是倾国倾城那一类,也至少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水平。
特别是她的奇异发色,灰里透着活力的白,很容易就能让人能够联想到极地的雪豹,毛茸茸的。
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要是放在她那个地方,指不定就要有哪些个傻小伙子们会为了争夺与她一亲芳泽的机会决斗吧?雪风这么想着,俯下身子想要用手戳一戳少女的脸。
“嗯?”雪风发现少女的眼皮似乎在微微抖动,像是醒了,只是在装睡。
一丝坏笑从她嘴角爬了出来,她知道女孩现在听不见也看不着,正是恶作剧的好机会。于是她悄悄的起身,找来了一根金属毛线针,点在少女裸露在外部的脖颈上,一点点滑动着。随着毛线针的滑动,她能看到少女皮肤表面细细的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身体也开始微微抖了起来。
咧开的嘴角越勾越坏,就在雪风正想进一步吓唬少女的时候,却看见少女已经睁开了茫然的双目,眼角蓄积了一丝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