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维管形成层 更新时间:2020/9/12 7:18:14 字数:3166

树桩杵在地上,歪歪斜斜的丫叉出几个尖锐棱角。沿着棱角,一线暗红缓缓的往树根滑去,拖出几根粘稠的细丝。女孩的墨色长发好像还能看出些原本的发型,只可惜挂在枝头不太好辨认。她指上套着的那只指环,晾在地上占满了暗红的泥土,失去了本来的光泽。

嚓,嚓,咔——

一下,两下,第三下,终于劈开了坚硬的股骨,断裂的零件“咚”的一声沉闷的砸在地上,四处飞溅的液体带着碎屑,映红了这片月光。

那人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的,是救人一命的消防斧,手上演着的,却是送人上路的黄泉舞。

嚓,咔。

声音清脆又黏腻,红稠的体液飞的很远,宣告着死亡。

他惊呆了。

他惊得甚至忘记了呼吸,直到胸口一阵火烧火燎的气闷才把他从震惊中拉回来。

他拼命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来,生怕引来那人的注意。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这一切,但这一切真的在他眼前上演,由不得他不相信。

脑海中的记忆逐渐开始浮现,记忆中的画面开始与眼前的场景重叠,他甚至能回想起来下一斧头应该会斩在——

咔,红色的高跟鞋歪在了一边。

不!不不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难道真的不仅仅是一场梦吗?他内心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瞪大眼睛,血丝布满了巩膜,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人,看着他手中的斧头一起一落。但是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有那通红的消防斧是如此的刺眼,反射着猩红的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胃里好像有什么在往上翻涌,而他拼命捂着嘴的双手,就像是快要决口的大堤一样。

这个场面他记得清楚,再清楚不过了,甚至比他在哪迷路都记得清楚。

但这不应该啊!不可能啊?为什么啊!

腿上一软,他赶忙用手撑住,险些摔倒。翻涌的感觉再次冲上来,他干脆蹲下,靠着膝盖顶住腹部,好让自己好受点。稍稍平复了几分钟,他感觉自己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脑子里现在很乱,但是至少还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于是他抬起头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斧头依旧在一上一下的翻飞,碎片飞溅的景象让他又有些反胃。好在那人应该没有注意到他,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他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了点,脑子里开始盘算怎么脱离这片险地。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上方,暮雨站在枝桠上,眼中倒映着那个持着斧子不断挥舞之“人”的所有动作。

相对来说,她站得高其实看的应该更清楚,在她眼里,挥舞着斧头的那个根本不是个可以称之为人的东西,或许称为影子更加恰当。

她转过头,不忍继续看下去了。

看来这个姑娘在这之前是经历了这些,难怪会被吓成这幅模样。靠着眼前的这些,暮雨把前后关系理了理,心中大概有了个底。

暮雨认为,少女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带到了森林中杀害,由于当时她的灵魂还没有被当地的灵魂管理部门带走,所以导致她是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斩断粉碎的。而少女所经历的残酷而血腥的手段,对她造成了强烈的心里创伤——原本这种创伤会在之后由灵魂管理部门消除,比如清除记忆之类的手段。但是就在她受到这种折磨而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恰巧路过的肖恩发现了她,她也因此获得新生,同时保留了这段恐怖的记忆。

所以肖恩所说的原本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所以做了个新的这点他倒是没有骗人。她低头想了想,又转眼看了看还在挥舞着斧头的“影子”。

那么这里有一团无法观测的区域也能说得通,也许是因为少女不敢直视自己残破的躯体而故意封锁这里,并非是她之前想的,这里隐藏的是少女不敢面对的恐惧——当然真要说是恐惧也没什么不对。

她低下头,下面那个人蹲在地上,看起来是吓傻了的样子。双手紧紧捂着嘴,浑身在不停的颤抖。

这个人的出现让这片地区的不可观测状态完全解除,可能本身在少女的记忆里他就出现过?也就是说,现在挂在树枝上,当时也是如此的少女看见了这个人?那么或许他的存在就是拯救少女的关键。

暮雨感觉自己应该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现在问题已经很明朗了,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解救这个少女,将她的灵魂从自己构建的这个牢笼之中拯救出来。而这个少女的灵魂,现在应该还挂在枝杈上,囚禁在那个空壳里。

虽然明白了接下来应该这么做,但是暮雨却依旧站在树杈上犹豫不绝,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说起来简单,仅仅需要将少女从自己构建的牢笼里解放出来就行了,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以她现在在这个精神世界的投影所进行的分析来看,她无法使用任何超越少女世界观范围的能力,少女原本存在的世界也许是一个不存在任何超现实能力的纯唯物主义世界。

可是当暮雨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黑影之后,她就觉得事情不会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这个东西光是看着就不像是能够直接通过物理手段击败的存在,这也算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合理的超现实存在了。毕竟,这是那个少女所构建的,这个世界的毁灭者。

……

不远处斩击的声音,随着被斩击物破碎程度的增加越发的黏腻了起来,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就好像菜市场肉摊子旁边的那种气味一般,但却浓郁很多倍。

他缓缓的提起左脚,向后退了一点。

很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气,坚定了逃走的信心。冷静了这么长时间,他现在已经稍稍开始习惯这里的诡异状况了。虽然梦境中的恐怖经历现在就发生在眼前,这种诡异的事情一开始可能会很吓人,但是一旦习惯了,人就能逐渐适应,将冷静和理智找回来。

既然梦里都经历过了,那就是有先机,至少他清楚的知道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

他向着右后方一看,果然,那里有一根干枯的树枝卡在一块凸起的石块边上,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在这个除了斩击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声音的寂静之地,树枝折断的声音会极其突兀。

他慢慢抬起还在微微发抖的右脚,避过了那根树枝,紧接着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的远离着这个危险的地方。

暮雨正在枝桠上发愁,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下方的动静,一瞬间,一道灵感划过了脑海。

既然没法正面击败这个东西,不如将其引开?那么诱饵不是已经送上门了?暮雨低头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下面这个人果然是破解这个局面的关键,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消失的屏蔽,这一切都是这么的巧合——就像是有人在安排一样。

暮雨心下了然,这样巧合的事情必然不可能随意发生,那么安排这个男子出现的一定是少女本身,她希望通过这个人的出现来拯救自己,让自己得到救赎。或许这个人是与她什么亲密关系的人?

可惜的是这个出现了却并没有上前救她,反而想要逃跑。

暮雨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心中拿他做诱饵引走黑影的计划逐渐成形,一丝不忍也随风消散了。

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幻象罢了,也不是真的人,没有必要太在意。暮雨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甩出了思绪。

何况女孩现在也许就在看着呢,看着那个男人,也许是她认为应该是英雄的男人,正在拼命的发抖,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暮雨越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之后的计划没有问题。

实际上,暮雨忽略了两件极其重要的事。

一是,任谁都不会忘记对自己产生巨大影响的人,更何况那个人甚至杀了自己?至少,应该会那人的外貌会死死记住,深深的刻在心里,而不会是现在这样,仅仅是一团长着四肢的黑影。

而第二件事,则是幻像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意志,只会按照创造者的想法,依据“剧本”行动。

可惜的是,暮雨错误的逻辑形成了闭环,同时由于她本身灵魂造诣不够高的缘故,忽略了这些本应该明显的漏洞。

暮雨脑海中调虎离山的计划飞速成形,只需要让下面的人引起黑影的注意就行了,而引起注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发出声响。

暮雨左右看了看,找到了一颗挂在枝头的果子,顺手摘了下来。

在她下方,那个男人还在缓慢的向后倒退着,速度不快,身后没有什么可以发出声响的东西。

暮雨有些着急,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她看见了一根斜撑在石头边上的干枯树枝,那根树枝一碰就会断,在这个除了斩击声没有其他声音的寂静之地,树枝断裂的声音一定会很突兀。

“抱歉啦,只能让你帮帮忙救下这个小姑娘了,虽然你的出现本身,也许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存在的。”暮雨轻轻的念叨了一声,挥手把手中的果子砸了下去。

咔,咚。

一声清脆,一声闷,随后便消失了。

而随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斩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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