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嚓。
雪风手里攥着一把硕大园艺剪刀,踮着脚修剪花园里的灌木丛。她修剪的十分仔细,就好像是优秀的理发师在理发的时候绝不会不放过任何一根影响美观的发茬一样,雪风也不会放过任何一根影响美观的枝叶,通通给剪断。
雪风的表情十分专注,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汗水顺着她有些英气的眉角滑落,不过她并没有太在意,用肩膀蹭了一下之后,继续仔细的修剪着那个一人多高的灌木。
不可否认,认真状态下的雪风看起来有一种与其性格完全不相符的清冷气质,金色的马尾没有显得俗气,反倒起了点缀气质的作用。她的脸型线条柔和中又带有些锐利,配上英气的剑眉,立体的五官,有一种欧美与亚洲人相结合的特殊美感。再加上她现在这种认真的神情,标准而又精确的修剪动作,给人一种她就是那种高冷而又完美的女仆的感觉。这样完美的女仆,一定是那种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井井有条,安排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合理又——
“啊啊啊!烦死了!”雪风把剪刀一扔,毫无形象的躺在了草地上。随手拔起地上的一根草叶叼在嘴里嚼了嚼,酸涩的味道让她眉头直皱,一转头就“噗”的一声吐了出去。
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叹了一口气。
雪风心中似有所感,但却转瞬即逝,便没有太在意。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却只是刚刚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干净,手头修剪枝叶的工作也才刚刚展开罢了,修剪完了还有打扫院子,打扫完院子还有宅子……雪风越想眉头就皱的越紧,直到最后,她双手把头一抱原地打起了滚,并且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叫声。
发泄了半天,雪风就好像一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在地上,浑身上下沾满了草叶碎屑。保持了一会之后,雪风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三楼的窗户。
“今天之内全叫我一个人做完怎么可能嘛!黑心老板,恶心肠,早晚有一天你得遭报应!”雪风嘴里碎碎念着,手上还不停的做着虚握的动作,好像要把某人捏碎,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犹如实质一般。
但是她却又不敢大声的吼,结果只能小声的叨叨。
远处嘻嘻哈哈跑过去一小群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穿着与雪风有些相似的女仆装,区别只是花纹没有那么繁复。
少女们路过雪风身边,嘻嘻哈哈的声音稍微静了静,看见了雪风的狼狈样之后相互对视一眼,压抑着笑声快速远离了,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雪风很想训她们几声,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感觉自己这个女仆长做的特别失败,一点威严都没有,平时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就算了,没想到患难才能见真情,这群居然小混蛋一点都不同情她,甚至还把她当笑话看。
看来之后要好好整顿一下风气,自己也要反省一下了。雪风心里有了点打算。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雪风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的余光却看到远处正有一道撑着黑色雨伞的身影向着院门走来。仔细辨认了一番之后,雪风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一黑,周身一道气劲一震,把身上的杂草都给震了下去,稍稍整理好仪容之后,走向了院门。
……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挥舞着斧子的家伙。
很好,没有发现我。
后撤,下一步进入那片阴影,然后再回到刚刚那片灌木后面……
他在脑海里规划好了之后的路线,他觉得自己现在冷静的出奇,仿佛自己根本就没有在紧张害怕一般。但是那顺着鬓角滑落的冷汗,颤抖的呼吸和四肢,早已暴露了自己的状态,只是他不想去思考这件事罢了。
他将精神绷紧到了顶点,全神贯注的集中在四周的声音以及稍远处的那个黑影身上,他一步一步,尽自己可能的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快速远离这片险地。
这时候,无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他瞬间捕捉到,让他立刻停住脚步隐蔽身形。
奇怪的是,这片地区明明刚刚还有风吹树梢的摩擦声,还有虫鸣甚至鸟雀扑扇羽翼的声音,现在却通通消失了,周围一片死寂,仅仅留下了那瘆人的砍剁声不停的环绕在他的四周。
以及上空突然出现的破空声。
破空声?
原本已经在黑暗中扩大的瞳孔进一步扩散,拼命抓取着更多的光线,他仰起头,一颗不大不小的果实出现在了他的视界范围内。
时间在此刻进入了慢放,一切的一切都被放缓,就连那本应短促的砍剁声也拉长到失真。他看着这枚果子从天而降,缓缓从他的眼前飞过——他甚至有时间仔细辨认清楚果子上的花纹。
不可能!梦境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他在内心疯狂的咆哮着,他想扭头就跑,但却没法立即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这世间只有自己的思想是正常的,其他的一切都随着时间减缓而变慢了。
他就这样杵在原地,视线跟着这个果子缓慢而又坚定的沿着抛物线下落,不停的下落,直到它精准的命中了刚刚他凭借梦境中的记忆而躲过的树枝。
咔,咚。
他感觉自己能动了。
时间在此刻回到了正常的流速上,而他的脑海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字。
跑!
现在没有必要悄悄的后退了,就在那根树枝被砸断的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一阵阴冷恶寒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他的身上,不用想都知道是那道黑影已经发现了他。
他根本没去考虑那个果子是从哪出来的,也没再多想为什么,他只知道一点,如果现在不跑,等会他绝对会被那个家伙撕成碎片。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脑海一阵抽痛,但他没有在意,甩了甩头,发现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之后,扭头直接冲向灌木丛。
而在他的身后,那道黑影在树枝被砸断的声响传出来的一瞬,就好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手上的动作也完全停了下来,只有那血色的双眸,一直锁定着远处逃跑的人。
暮雨眉头皱了皱,她有些不妙的预感。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但是想了一会,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有什么不对,暮雨便暂时把这个怪异的感觉压下,专注于眼前的计划之上。转眼一看,那个男子的身影已经没入森林的阴影之中,但是下面那道黑影却依旧矗立不动,宛如一尊雕像一般,这和暮雨之前的预料有很大的出入。
“怎么回事,这个东西…”暮雨站在树梢观察了良久,可是下方的黑影却依旧没有动静,四周也静的嚇人,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
环境中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自从暮雨丢下那枚果实砸中树枝开始,这里的状况就发生了改变,除了跑走的那个人,其他的一切完全没有按照暮雨的预料发展。
“到底哪里出问题…”暮雨悄悄的从枝头跃了下来,接着开始仔细观察四周。这一观察,却是让暮雨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不只是那个黑影成为了雕塑,还包括这里的一切,全部停滞在了她砸断树枝的那一瞬间。
不论是空气中的灰尘,飞溅的血液,飘落的枯叶,全部定格在了原处,就好像是一部电影按下了暂停,而暮雨只是一个行走在电影世界的观众……
等等,不对!
暮雨突然间明白了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
“糟了!”
她转身,望向了男子跑远的方向,而周围的环境却如同受到重击的镜中世界一般,逐渐爬满了裂缝。
“对不起……”暮雨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下意识的说了声道歉,只可惜,没有人能听得见。
……
跑,拼命跑!
身体已经接近最后的极限,但是他却不敢停下脚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等待他的定然不是什么好结果。
他咬牙坚持着,眼前也是一阵一阵的模糊,但是他不想放弃,他还记得自己在梦里是什么结局,如果那场梦是一个预言,那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基本都被其所精确命中,所以,只要在最后关头能够躲开危机的到来,就一定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不停的给自己鼓着劲,拼命的催动已经麻木的双腿,连滚带爬的在这片森林里,向着自认为能够活命的方向逃去。
可是人的意志即便再强,也无法抵消物理上的极限,他的脚步虽然没有停下,但却越来越慢,而身后的脚步声却已经近在咫尺,他似乎都能听见那凶手的喘息声。
突然,眼前遮挡视线的树木消失了,豁然开朗。
他心中一喜,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片诡异的森林,根据他的记忆,森林外面就是公路,而在公路上都有监控,他一定能够获救……
可他还没高兴一秒,下一秒他的心情就瞬间跌落了谷底,因为横亘在眼前的不是什么公路,而是——悬崖。
是了,这座山在城市的近郊,那自然会成为采石的地点,哪怕因为环境保护禁止了采石炸山,留下的痕迹也不是一两年能够抹平的。
森林之外有公路是没错,但是他却完全跑反了方向。
“……艹!”扭曲到尖锐的骂声从喉咙中挤了出来。
眼前的悬崖瞬间引爆了他积蓄在心底的情绪,理智早就在先前逃跑的时候散失的一干二净,他现在脑海里的绝望就宛如冲破河口大堤的河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猛地转身,黑色的影子就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的走出了森林,眼睛部位的红芒充满了戏谑,像是在问他怎么不跑了。
他喘着粗气,双手扶住颤抖的膝盖,面对着那个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古怪暗影,他绝望的坐在了悬崖边。
“来啊!砍啊!”
他用仅剩的力气向着黑影颤抖的嘶吼,拼命想要拔高自己的气势,却只是色厉内荏罢了。
黑影缓缓的走向他,手中的血色斧头慢慢举起,对准了他的脖子。他盯着它代表头部的位置,虽然看不清,但是他却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在笑,笑的很开心,很疯狂。
他闭上了眼睛。
“来砍啊!朝着这里砍!你TM不砍——”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切戛然而止。
……
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拿着斧头的黑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被高高的树枝分解的支离破碎。树上一群群山雀唧唧喳喳,扑棱着双翼,左冲右撞的归了巢。一只喜鹊被挤下了枝头,愤怒的惊叫着掠过他的头顶,带起满天羽毛。
他低下头,手里还拿着那部千把块买的二手手机,碎裂屏幕的右上角依旧是代表“服务区外”的标志。脚上的运动鞋糊着泥土,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突然,他趴在了地上,腹中涌起的呕吐感根本抵挡不住,从口中喷涌而出,一边吐着一边流着泪,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