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依拉希雅,家住佩洛伊魔城郊外耕种区。
也是,剑圣之女,圣剑剑魂的继承者。
说是圣剑剑魂,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不过是四百多年前,某个金色的剑士留下的部分魔力罢了。
那个人留下一些魔力块,本来,是当年他当乡村教师时,拿来给学生照明用的。除了当炸弹和照明,不该有别的用处,也没有太大价值。
——但爷爷年轻时,强盗逼入村子,他年轻力壮,带着赴死的决意断后,要保护村民——
然后,那些魔力块中,有几个发了光。
那天,大家只知道,爷爷变成了光。
老人们说,看见天地间一道金色光柱扫过,强盗尽皆倒地——没死——
爷爷把他们抓去做劳改,帮村子干活,很多年后,真有一部分改邪归正,老实做人。
再后来,爷爷成了剑圣,很多年天下无敌。
他出村,过了几十年又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了剑圣不需要了,他再也不碰那些魔力块。
“依拉希雅,别碰那些虚伪的光。”
爷爷摇头,叹气。
我知道他心里有堵墙。
但我不管——
我皮肤很黑,小时候被人当男孩子。可能因此,有些地方确实比较男孩子。
我从小在这个家长大,我向往爷爷,向往外面的世界,更向往所谓的正义。
但是个人都明白把正义挂在嘴上很羞耻。而我身在小小村庄,每天只有平凡生活和遥远幻想。
——我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二十岁那年,我摸了摸那些拿来照明两百年都用不完的魔力块——
它们发光了,然后我感觉自己变得浑身轻盈,科尤好像提升了一倍。
爷爷跑进来,又哭,又骂我。
“依拉希雅,傻孩子,傻孩子——你啊,你每天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爷爷,我啊,我在想剑和魔法,正义的伙伴,纵横大陆驰骋海洋,到处是我和伙伴的欢声笑语。
爷爷不说话。
那天以后,他教我练剑,不是以前那些通常的剑术,而是,那种,超越凡人极限的技术。
但爷爷又给我讲很多故事。
他还带我出门,出门看世界。我们像是偷窥者,偷窥世界发生的一切。
我惊讶地发现,人们居然是这个样子,那个样子。居然居然——我感觉很累,说不出话。
但我的身上的光,却更透彻耀眼了。
“依拉希雅,这种力量,过于虚伪——它要你认识到这世界的真相,把你放上无法抉择的两难,然后…”
爷爷失声痛哭,
“然后它要你原谅,要你坚持,要你放弃快意恩仇,要你时刻注意千丝万缕的因果——要你不犯错,要你永远像一台机器,不知疲倦,不知仇恨,要完全理解历史中的那些前辈,又要细致考虑千万年后的未来。”
“爷爷不干,只此一剑——因此,爷爷只能是剑圣。”
“依拉希雅,放弃这把剑,走爷爷的路,好不好?”
我没回答。
十多年后,我容貌依旧。
田里来了个臭小子,打史莱姆打了两天三夜。
吵得我快疯了。
爷爷也受不了,抱着几十年没摸过的剑,出门一刀劈了史莱姆,教训了臭小子一顿。
——然后把他收作学生。
他叫杰斯伯。
是个猥琐男,好像对我一见钟情,很烦很烦。
他每天傍晚来找我,我就应付一下。
这人神经有问题。
他明明就是个牧师,却执着于剑。
他惊喜于自己那一星半点的进步,对我说自己要成为【牛皮的剑士】。
可笑,牛皮,有个毛用。
但他来自大城市学院,我不能说他什么都不懂。
我突然很好奇。
“成为牛皮的剑士后要干什么呢?”
那天在屋顶,我问他。
他说了,“解决困难”,他说“大家总有很多困难”。
那,我的困难呢?
我想到这个臭小子,他总能压制自己的喜好做事——
爷爷也在试探他,让他耕地,这本该屁用没有——
但他就是在进步。
我不得不佩服。
那时,我很多年的平静如死水的心态,波澜了一下。
我不爽,一脚把他踹下屋顶。
“傻哔。”
后来我和他组成了冒险者小队。
再后来,又来了个恶心的大胸妹,还有个乖乖的白发小魔女。
我蛮讨厌前面那个,但人是我选的。
那圣剑的剑魂指示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做选择。
恶心,恶心,真恶心。
但我看看杰斯伯这个傻哔,就觉得忍一忍,也没问题。
再后来,大家相处得也算融洽。
我们很快升到了黑铁级冒险者小队,还赚了很有点钱。
直到那天,偶然路过佩洛伊的北境。
“怎么这么多尸体?”
“是十多年前的。”
杰斯伯一脸阴沉。
他这种表情,我没见过。
毕竟他总是个一脸贱笑。
“那时候,不应该是大家陆续搬往摩洛的时候吗?尸骸是怎么回事?”
胸大无脑的弥优达林也发出句正经提问。
杰斯伯发了疯似的往村子里跑,我好像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
他翻到了一副女性尸骸,尸骸上有好大的破碎口。
女人生前像是用臂膀抱着个信封,信现在落到了骸骨中央——
怎么感觉,她把这么大的信封…
吞下了?
他对女人的尸骸做了个抱歉的动作,拿出发霉的信封。
信封表面有魔法的屏障,但也腐蚀得差不多了。
我跟过去。
杰斯伯没攻击力,拆不开——
他看着我一脸哀求,我叹口气,弹弹小拇指打碎了屏障。
那信里说:
女人有一个叫戈罗斯的儿子。
女人有一个叫萨尔提斯的丈夫。
因为资源有限,女人和萨尔提斯同意先让儿子戈罗斯前往摩洛,契约者是佩洛伊魔城冒险者公会。
萨尔提斯在城里没有找到摩洛。
萨尔提斯不再有回信。
女人写了很多封给戈罗斯的信,字字衷肠,满是思念,还问儿子,为什么不回信。
然后这些信都这里。
还有一堆佩洛伊魔城冒险者公会的文书。
这女人生前,在徒劳地保留这些证据。
“呃…喂——这里为什么会有公会的尖刺魔法阵遗迹——要不是我技艺精湛,还真看不出来力。”
胸大无脑的弥优达林在远处的村庄角落向我们喊道。
“杰斯伯,你…没事吧?”
“依拉希雅,你说,这个世界,有什么人可以相信?”
“你要干什么?”
“依拉希雅,你怕死吗?”
“呃,这个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