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会客厅。
莫铭有些紧张地走进这里,推门前他还整顿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确定没有之后,他才在门口的提灯女仆通报之后推门进去。
打开门,里面是靠墙而坐的赤月女王,塞伦娜·暮。
莫铭马上单膝下跪道,“女王,我奉您的命令来见您了。”
塞伦娜点点头,站起来坐在长桌边的椅子上,道,“坐。”
于是莫铭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女王对面的位置上,他并不知道女王要见自己做什么,心里有些紧张。
就不提他在潘狄亚要前往禁书库时没有阻止,潘狄亚在王城胡吃海喝时也没有制止,没有做到作为臣子的责任这些事。
单说一个,为人父母要是知道自家孩子天天大晚上钻去另一个人家,还上过人家的床是个什么感想?
莫铭觉得,塞伦娜要是没有暴起把他腿打断,就充分说明了女王的良好涵养。
并且,说来惭愧,他似乎,确实对潘狄亚动过几次色心。
但更重要的是,现在还能佐证潘狄亚时男孩子,只有他了。
在潘狄亚小的时候,自然有照顾他的女仆,教导他的宫廷教师,一些王宫里的卫兵和仆从也见过他几次。
但这些人在王宫里的比例很少,在整个赤月王国来说,就是更是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潘狄亚变为女孩子,从他变成她之后,新的女仆玛丽小姐上任,原本的宫廷教师也被换为了简夫人。
那些离开的人,对于这些事也是闭口不谈,担心惹祸上身。
新来的人自然不清楚公主曾经是男孩子的事情,即便潘狄亚告诉她们,也只会觉得公主的性格真古怪。
而外围的一些卫兵,仆人则没必要替换,等潘狄亚成年,长得越发亭亭玉立之后,他们也只会觉得是女大十八变,而不会觉得公主以前是男孩子。
毕竟,他们又没扒裤子确认过公主是男是女。
这么一来二去,唯一能佐证潘狄亚是男孩子的就只有莫铭了,潘狄亚经常来找他,也是因为在他这里可以得到反馈。
决定一个事物属性的到底是事物本身的属性,还是人的认知,这是哲学上长辩不衰的话题。
但对于有思想,活着的人来说,反馈机制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一个人遭遇了某种飞来横祸,彻底毁容之后不得不改头换面,原本认识他的人全都不在了,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事物也全都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另一个人,偶尔碰到以前的熟人也会说他是另一个人,那他要怎么证明自己是自己呢?
就算一开始他能够深信不疑,那么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能一直保持下去吗?
道理是相同的。
即便潘狄亚知道自己是男孩子,但当周围所有人都说她生来就是女孩子,她自己照镜子也只能看到关于女孩子的一切,这时那份自我还能一直维持下去吗?真的不会自我怀疑吗?
灵魂存不存在还没办法证实,若说性格和爱好的话,世界上也存在一种叫假小子的女孩子,说到底真的存在一种能够明确区分男女的性格和爱好吗?
最终一般人判断一个人的性别,终究是基于对方的生理。
一个人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取决于自己,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他人的认知。
而在别人的认知中,潘狄亚是女孩子。 只有在莫铭身边,她能够得到自己曾经是男孩子的反馈,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莫铭的地方。
根据这些,莫铭有理由怀疑,女王是不是要派高级暗杀兵和黑色轿车弄死他啊!
这么说可能比较夸张,但如果女王的目的是让潘狄亚作为女孩子活下去的话,那只要把他调离潘狄亚身边,给他个虚职,到外面去做事,最好十多年都回不来的那种。
“身体不舒服吗?”塞伦娜问道
随着女王的问话,莫铭才发觉,随着自己的被害妄想,拿着茶杯的手正在疯狂抖动,茶水都快要晃完了。
塞伦娜叹了口气,道,“没必要这么怕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责罚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太沉不住气的话,你以后怎么接你父亲莫无敌的位子。”
“是。”莫铭也觉得太过失礼,还好女王没有计较。
“我叫你来,是想以母亲的身份拜托你一件事,你觉得潘狄亚怎么样?”
这话一出,莫铭差点把嘴里的茶叶喷出来。
这种面见女儿男朋友的岳母剧情是怎么回事?还是说这个问题有什么深意吗?
莫铭想了想道,“殿下虽然行为上有些跳脱,总会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殿下是一个会为伤害他人而伤心的人,除了身体上的力量之外,殿下的心也很强大。”
“包括在王宫外面胡吃海喝,在重要的成年礼上说自己是男孩子吗?”
“是的,拥有那样的力量,却只是做了那些事,这样的殿下很了不起。如果拥有那种力量的人是我,”莫铭遐想了一阵后说道,“说不定我会想建一个女体乐园。”
“是吗?”
塞伦娜在喝了一口茶之后,上上下下打量了莫铭一遍,盯得莫铭浑身发毛,担心女王下一秒就会打爆他的狗头。
良久之后,女王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口手中的茶,“那么,我可以将小女,将潘狄亚托付给你吗?”
“噗!”
这次莫铭是真的没有忍住,他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呛得直弯下腰,不住咳嗽。
说真的,今天女王是怎么回事?
难道像女王这样的人,也会在出门的时候被门夹脑袋?
仔细想想,在野外被驴踢了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莫铭捂着脖子道,“我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还请陛下明示。”
塞伦娜又喝了口茶,道,“这孩子总是粗心大意,也不擅长与人交际,并且没什么常识。我想如果在她前进的路上能有一个替她精打细算,为她谋划的人会让她一路上轻松很多。而别人她多半不会接受,但她非常信任你。”
“您是希望我留在她身边,做您的眼睛?”
“就算我子在这里逼你答应了,回头你也一定会告诉那孩子,我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试探你们。只是旅途艰险,那孩子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如果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补偿那孩子的机会。”
“既然这样,陛下,恕我冒昧,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说。”
莫铭坐直了身子,双手捏紧自己的裤腿道,“为什么陛下非要扭曲潘狄亚的思维?在他变成女孩子后,除了我,您应该也很清楚她以前是男孩子吧?可您为什么要那么做?”
“赤月的开国女王是暮,从那以后就留下来了不成文的规矩,历代赤月之王都由女性担当,我想要一个继承人。并且赤月的力量确实强大,在与他国交易时潘狄亚是很大的筹码。”塞伦娜平淡道。
“不是那样的吧?”莫铭直视着塞伦娜,瞪大了眼睛,捏着裤腿的双手越发用力,“一定还有别的理由吧?”
“你想听到什么?听到我说我爱她,所以才那么做?我是赤月之王,塞伦娜·暮,然后才是潘狄亚的母亲。”
“真的没有别理由吗?”莫铭不愿意放弃,继续问道。
塞伦娜叹了口气道,“这里就算了,如果在外人面你这么追问我,我一定要叫人把你拉下去打一顿。”
女王可是非常小心眼的
“那孩子在变成女孩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痛苦,那段时间她不能听到任何关于赤月或暮的话题,也不能照镜子,不然就会干呕,并且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不能容忍周围人对她态度上的转变。女仆们的恐慌,害怕,任何态度上的不同都会让她回想起自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这个事实,她就会越暴躁,而周围的人就会越害怕。”
“所以,出于为女仆们安全的考虑,才解散了原本的女仆团吗?”
塞伦娜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潘狄亚那一头绯红的长发,你感觉怎么样?”
没等莫铭回答,塞伦娜继续道,“很漂亮,柔顺吧?但那头长发其实也是在赤月魔力的刺激下出现的,那孩子想要剪掉那头长发,但那是不可能的。气急败坏之下,她甚至想要伤害自己。”
“她的痛苦来自于灵与肉的不和谐,既然已经这样了,一昧逃避也不是办法。我想,如果她认为自己是女孩子,达成灵与肉的和谐,也许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但这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需要先从她的人际和常识下手,进行由内而外的改变。”
“不过可惜,我的打算最后还是落空了,她找到了新的心灵支柱,从而达成了内心的平衡。”
“殿下好厉害,这种情况下居然可以靠自己走出来。”莫铭感叹道,然后他就看到,塞伦娜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你真的不知道,潘狄亚时如何达成内心平衡的吗?”塞伦娜问道。
莫铭道,“臣实属不知,不过想来,大概是因为殿下有一颗坚强的内心吧。”
这话一出,塞伦娜的表情越发奇怪了,塞伦娜问道,“你怎么看待潘狄亚?我是说,你怎么看待幼年时的男性潘狄亚,和现在女性潘狄亚?”
莫铭道,“他就是她,潘狄亚就是潘狄亚,不曾有丝毫改变。”
“原来如此,难怪那孩子会对你刮目相看。”塞伦娜自言自语道。
“女王,您说什么?”
“没,你退下吧。”
“是。”
夕阳西下,王城郊外。
伴随着“臭丫头,快滚!出去就别回来了!”的骂声,潘狄亚做了一个鬼脸道,“死老太婆,我一定会变成男儿身回来的。”
在和母亲还有女仆团正式告别之后,潘狄亚与莫铭正式踏上了变回男儿身,顺便拯救世界的旅途。
“你也要走了吗?”
潘狄亚被重新修好的房间中,玛丽小姐穿着女仆装,拿着扫帚,看向面前的莉莉·怀特问道。
“嗯。”莉莉使劲点了下头,“公主去旅行了,我也不能闲着。我拜托父亲给我谋了个差事,要去讨伐血魔布拉德,希望等公主回来的时候,我能够和原来不一样,变得更好更优秀,争取在讨伐公主时能过上一两招,让公主记住我的名字。”
“更好吗?”玛丽小姐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道,“那祝你顺利。”
“嗯。”
莉莉走后,玛丽小姐打扫了一阵卧房,正打算去把灰尘倒掉,听到门口有人道,“公主离开以后,女仆团也就没有了服侍的对象,留下的人就不需要那么多了,你不走吗?”
玛丽小姐挺直腰板,轻轻锤了两下后,看向门口发声的人,安前辈正斜躺在门框上看着她。
玛丽小姐笑道,“不了,年轻人时间还长,经得起折腾,老把她们束缚在这里也不好。我都三十好几了,就不折腾了,再说,就算公主暂时离开了,这里也需要有人打扫。我可不希望公主回来之后,睡在满是灰尘的床上。”
说完,玛丽小姐看向安,“那你呢?”
安前辈没有回答,她转过身,把藏在后面的拖把还有水桶拿了进来,道,“扫完了就出去,我来拖一下地板。”
(第一卷,启程篇完结)
(很抱歉,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会开始新的故事)
(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