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沐灵儿应了一声,用两只细嫩的玉手捂住小嘴,乖巧地当起旁听者。
赵夫人自以为猜到了陈玄想说什么,吐字清晰、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大段话:
“文轩这个侄子,秉性我也是极清楚的……你废了他总比到处为非作歹,为我们两家招惹祸端的好。”
“赵家那些人……呵,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更清楚不过。”
“我的三弟那一房,作为文轩的父母自然是会大闹特闹,要赵家主你给个说法……他们本身没有实力、没名望也没地位,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至于我大哥那边……”
“文轩被废无论表现的再怎么痛心,我大哥他们也不过是想要捞些好处,借此得到足够的赔偿罢了。”
“文轩被废,在我大哥那一家子眼里,反倒是少了个威胁继承地位的竞争者。”
“这一家势利眼,当初强行把我嫁给陈延这废物,也不过是为了攀附陈家。”
赵夫人说着,眯起的眼眸里掠过愤恨之色。
下一刻,她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止住了话头,端起茶盏喝茶作为掩饰。
注意到陈玄和沐灵儿的表情没有出现什么变化,赵夫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赵夫人,你想说什么?”陈玄听着赵夫人这一通,看似为了自己做了多少贡献的话,声音极其平淡。
他很了解赵夫人这类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后,接下来的会是什么。
“陈玄,你莫非以为我不知道,文轩是被你设计骗过来的?”
赵夫人从袖袍里拿出一张信纸,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文轩并不是聪明人,自小就被你玩得团团转……你对赵家的报复,只能将自己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就是你的证据吗?”陈玄一脸的淡然,“难道,这信纸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没有……这是一封匿名信。”
“既然是匿名信,你找我做什么?莫非你认得我的字迹?”
“我不认得。”赵夫人柳眉微蹙。
“那不就得了。”陈玄慵懒地往椅背上一趟,得意地看向沐灵儿,“这封匿名信,天知道出自哪个英明神武、智慧超凡、谋略过人……”
沐灵儿当即给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咯咯咯……玄哥哥不要脸。”
“陈玄,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赵夫人遭受这一番戏弄,沉稳的语气终究出现波动,“你知道我要替你摆平几天的事情,同赵家、官府……消除这些负面影响,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和代价吗?”
陈玄耸了耸肩,“你认为,我敢做这些事会怕所谓的报复吗?”
“他们要是敢报复,我们就一锅端了好了。”沐灵儿看似纯真的笑容,潜藏着难以察觉的冰冷,“这不是更符合玄哥哥的心意么。”
“你们俩……”
赵夫人咬了咬牙,气得愣是没说出话来。
“赵夫人,我们就明说了吧。”
陈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你花费这些代价,是为了自己、为了你的‘陈家’、为了你的儿子……还是为了谁?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我当然是为了……”
赵夫人张了张口,突然“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好,陈玄,就当是这样……你就不能安分点,别再给我添乱了吗?我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砰”的一声。
陈玄不甘示弱地拍案而起,“还不知道谁给谁添乱。今天要不是你,那赵文轩非被我彻底废掉不可。”
“陈玄,废掉我侄……一个纨绔子弟,对你有什么意义?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残忍……鼠目寸光的一个人。”
“你以后就会知道,我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鼠目寸光的还不知道是谁。”
“你……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懂得什么?”
“我不懂?你自以为很懂?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关于赵家的那些龌龊事,关于你面对那群蛀虫的侵蚀无可奈何、步步后退……你真的以为你在忍辱负重吗?”
赵夫人面对年轻气盛的陈玄,于心中有亏欠,气势上终究还是稍逊一筹。
“陈玄,陈家的状况你不是不知道……单单依靠我们,在东阳郡怕是难以立足。”
“所以你就引狼入室……还是说,吃里扒外了?”陈玄的语气越发锋利,“我早些年给你的筹码,现在怕是已经进入了赵家的口袋了吧?”
“我……”赵夫人目光闪躲,不敢回答。
陈玄摇着头,愈发的感到失望,“哼,你终究是姓‘赵’……我不感到意外。”
“我是陈家家主!”赵夫人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声,“我是你的大娘!”
“你不配!”
陈玄回瞪着她,站起身来步步逼上前,将胸中所有的积怨一次性发泄出来:
“这陈府混进来多少赵家的人尸位素餐、吃里扒外、里通外敌?你心里没点数吗?”
“赵家这些年吸附在陈家身上,敲骨吸髓,你莫非不知情?”
“自小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我,时常受赵家派系的下人刁难,被账房肆意克扣生活费,你一个家主为什么没有反应?”
“我作为偌大的豪门、堂堂陈家小少爷,日常提供的伙食还不如你养的一条狗,你当真看不见?”
“我数次差点被投毒、被暗害,差点身死,你又做了些什么?”
“我想救灵儿却一文钱都拿不出时,低声下气地找你求助,你又是怎么回答我的?”
“啊?我的‘好家主’、‘好大娘’,你告诉我……你配吗?”
陈玄越说越发愤恨,不断逼近的俊秀的面容,扭曲得如同索命的地狱冤魂,直接喷了赵夫人一脸唾沫星子。
向来强势冷酷的赵夫人,被陈玄这一番指责吓得花容失色,使劲地后仰身体,几乎要挤入椅背当中。
“陈……陈玄……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狡辩!”
“砰”的一声,陈玄一巴掌将旁边的桌子拍散架,吓得赵夫人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就连沐灵儿也被吓得呆若木鸡。
她印象里的陈玄,即使在杀人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即使血战到生命的绝望时刻,依旧是带着温暖人心的笑容。
陈玄前世今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失态,也是第一次露出这么吓人的表情。
赵夫人的自信和威势被彻底击垮,眼眸为惊恐与软弱所占据,水雾弥漫,泫然欲泣。
“陈玄,我们终究是一家……”
“赵——夫人!你一个姓赵的,跟我一个姓陈的,谈什么一家人?”陈玄甩袖离开,“赵家的恩怨我会自己处理,你好自为之。”
幽暗、空荡的大堂里,唯留下瘫软在椅子上的赵夫人。
她呆呆地看着牵手离去的两道背影,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