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乌鸦
乌鸦密密麻麻地排在屋檐之下，周围全部被黑色的羽毛覆盖，不想看见他们，只能自己离开。
傍晚，松下安跟着妈妈，走了好几条街，穿过了日本桥，到了一家别墅门前。
松下加奈按了一下门铃。
“请进。”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随后，松下加奈带着松下安进去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将近五十岁，体型圆润。
“拜托您了！”
松下加奈立刻跪下。
“哎！松下太太，您快起来，您拜托的事，我在电话里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我可以帮你，但我也不是圣人，您看对不对？”
“……”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松下安，笑着说道：
“不然，到我的房间说吧，这里不方便。”
“……”
松下加奈站起身，然后看向松下安：
“你在这等会儿，不要动。”
“……”
松下安站在那里，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随后，松下加奈跟着中年男人走进了一个处在偏僻角落的房间。那个房间十分漆黑，像是社会深处的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羞耻的叫声从不远的房间传来，持续了很久很久。
“……”
叫声停止，松下加奈带着惨白的脸走了出去，什么也没说。
松下安跟上去，到了日本桥。
桥中央，松下安停了下来。
“呐，妈妈……”
“……安？”
松下安一步步靠近松下加奈，然后，一双手推向她。
“你这种人……还是去死吧！”
大雨过后，天空中多了一抹彩虹。清新的空气里掺杂了一种味道，血的味道。
悠远的警笛声伴着蝉鸣，来到了松下安的家。他作为死者家属，与那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身体见面。
松下安看着松下加奈，她躺在冰冷的铁板上，脸色苍白。而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远远的观望这具尸体。
不久，一名身穿制服的女刑警打破了这片寂静。
“松下安，我问你，你最后一次见你的母亲是什么时候？”
“……”
松下安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松下加奈。
“那我再问你，你的母亲，一夜不回家，为什么你不去找她？”
“……”
松下安还是没有说话。
“根据周边邻居的证词，很多人反应你母亲有家暴的行为，对此，我们怀疑你有可能会怀恨在心，实施报复。”
“……”
松下安依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是脱离了母亲的开心，还是失去了亲人的痛苦，或是……，他现在的表情很平淡，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无论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会做任何回答。
“荒木警官。”
一名警察进来，打断了她的审讯。
“刚才有一位女士，说松下加奈的死和松下安没有任何关系，她还说，她知道事情的原委。”
“她在哪儿？”
“我把她留在了会话室。”
“好，我现在过去。”
说完，荒木月衣便出了审讯室。
……
过了很久很久，松下安从审讯室被放了出来。但按理来讲，警察原本就没有理由把他关起来审讯。他来警视厅，是以松下加奈的家属过来的，而之前荒木月衣所说的，只是她个人的推测，并没有实质证据。
“安！”
松下安刚刚出来，便被一个女人一把搂住。
“安……安……弘子阿姨来了。”
宫村弘子抚摸着松下安的脑袋，说道。
“走，跟阿姨回家。”
“……”
说完，宫村弘子牵起他冰冷的手掌，但还没等牵上，松下安就把手缩了回去。
“……”
“好，安长大了，不喜欢牵手，咱就不牵。”
“……”
应该就是从这天开始，松下安的内心被完全封闭了，他不再拥有情感，愤怒、喜悦全部消失，所剩下的，只有一具像是人偶的躯壳。
等回到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落日余晖悄悄降临，天空也被染成了紫红色。
客厅没有开灯，地板上浮现出一层少见的棕红色。松下安瘫在沙发上，手臂遮住刘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宫村弘子并没有留下来，只是在门外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不算小的房子里，只有松下安一个人。
“明天去上学吧，她已经死了，应该不会有人再那样对我……”
他这样说着，呼吸声变得缓慢下来，睡着了……这是第一次，这么早睡觉，也是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
……
清晨的空气是最新鲜的，就连乌鸦也禁不住诱惑，早早地排在学校屋檐上，吸食着露水。
这一天，很少再有人和松下安说话，不仅没有人骂他，甚至说，很多人还在躲着他，尽全力的，像是在躲着一个恶魔似的，躲着他。
但是恶作剧接连不断，课桌上重新刻上了：
杀人凶手！
杀了自己的妈妈，是不是很开心！
别来学校了！
唯一不变的只有“去死”这两个字。松下安忍受着，忍受一天、两天、三天。
他还可以忍，可他们却忍不住了。
他们变本加厉，用各种手段尝试赶走他。
终于，在第五天，一群人围住松下安，把他拖到了仓库后面。
“你小子杀了自己的妈妈！”
“真是薄情啊，那可是妈妈！”
“说起来，你杀人是怎么来上学的！”
“一定是和他妈妈做了同样的事情吧！”
“你赶紧去死吧！”
“都这样了，你还在学校待着，脸皮是有多厚？！”
他们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动手。
松下安被他们推到墙角，无数双拳头打他，他们撕扯他的衣服，把他按在地上，用脚踹他。
为什么……明明她已经死了，你们这些人……到最后……其实是希望我死吧……
屋檐角下的乌鸦，拍打着翅膀，冲着夕阳飞去，黑色的羽毛在空中缓缓飘落。
只有我离开，你们才甘心吧……那好，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