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力量的深入,幽丽的身体仿佛受到了刺激,剧烈地挣扎起来。
林匆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有意义,但他很清楚,每个人体内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之流,时间之流与生命是相互依存的。
如果说一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那么也可以说,她的时间用尽了。
林匆用自己的时间之流冲击幽丽的时间之流,就像是医生用心脏起搏器去刺激心脏一样。
似乎有些作用了,幽丽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她体内的时间之流也慢慢安静下来,不像刚开始一样激烈地反抗。
渐渐地,林匆的时间之流与幽丽的时间之流融合在一起,他甚至感觉到幽丽的时间之流顺着他的身体回流了过来。
“你滚出去!”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愤怒的声音。
“脏死了,离我们远点!”
“这是谁家的孩子?走走走,别跟着我们!晦气!”
脑海中不断有责备声传来。
“别伤害我!求求你!”
“主人,我知道了。”
“主人,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很快,这声音又变成了小孩子的求饶声。
“你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是上面的命令,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的。”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乱,难道这些都是幽丽的记忆吗?
突然一副黑白色的画面出现,一个身上插满了弓箭的女孩倒在一片尸海之中,她看着远处城市的大门,颤巍巍的伸出手。
“大人,大人!”
林匆被耳边的呼喊声惊醒。
身后的一众卫兵举着提灯,将马车围了起来。
林匆回过神来,高喊一声:“治疗兵呢!你们带治疗兵了吗?”
“在!”
一位穿着白袍的牧师走了上来。
“快看看她怎么样了。”林匆让了一个身位出来,他几乎感觉不到幽丽的呼吸了。
牧师挥舞着法杖,施展着治疗术。
“情况不太好。”牧师说道:“她失血过多,需要立刻输血。”
“那赶紧的,把她送去治疗。”
“是!遵命。”
卫兵和牧师抬着幽丽上了马车,马夫驾着车快速奔向城里。
林匆回头看向满地的卫兵尸体,已经被一批批的装车拉走,突然感觉到有些茫然。
灰影突然跳到了林匆的背后,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大人,请回吧。”
林匆看着卫兵的尸体,略显麻木地说道:“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他们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灰影回道。
林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回去吧。”
之后,为了避免再被偷袭,林匆和灰影坐在加固的马车里返回了市区内。
幽丽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之后,光勇带着人清理了一下老城区,但血浴魔和他的手下早已经离开了那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幽丽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对于那个她搜集到的密令信封,她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但她也没有打开过信,知道的东西很有限。
线索到这里断开了。
一个星期后,林匆来到监狱里看望幽丽。
“空手来的吗?”
见到林匆之后,幽丽倒是表现得挺高兴的。
“来探监也不带点东西,你啊,真抠门。”
“不要说的我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熟啊,怎么不熟。”幽丽抓着栏杆说道:“咱们可以算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了,你说是吧。”
“你跟我套近乎也没有用,有人来看你了。”
林匆招了招手,将那天从幽丽手里救下的小女孩叫了过来。
“是你啊。”幽丽看见小女孩之后,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说道:“怎么样?新家还好吗?”
小女孩腼腆地点了点头:“是的,主人,养父母对我很好,请主人不要担心。”
“哎呀,不要再叫我主人了,我都成这样了。”幽丽挥了挥他手上的镣铐,说道:“他们给你取名字了吗?”
“嗯,我的新名字叫可妮莉雅,是母亲给我取的。”
“可妮莉雅吗?真是好听的名字。”幽丽笑道。
“主人……”
“叫我幽丽就行了。”
“幽丽…姐姐,今天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生活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就安心…”
“我就安心坐牢就行了。”幽丽爽朗地回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搞定。”
“嗯,那。”说着,小女孩递给幽丽一朵小蓝花,说道:“这朵花送给你,祝你早日出狱。”
“那我就收下了。”
送走了小女孩,幽丽将小蓝花小心地放到桌子上。
林匆在一旁抱着胳膊说道:“想不到你们关系还挺好。”
“那当然。”幽丽微笑回道。
“可你别忘了,你是拆散他们原生家庭的罪魁祸首。可妮莉雅她只是运气好,还有那些不知道被谁买走的可怜小孩子,现在或许正在经历着折磨也说不定。”
幽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吗?前年夏天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一次大旱灾。当时,粮食几乎绝收。”
“对于这座地处偏远的小城市来讲,断粮几乎是致命的。当时粮仓里仅存的粮食只够小部分人使用,所以优先给了那些达官贵人们。”
“市场上的粮食价格疯涨,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幽丽顿了顿,说道:“我也无法准确描述那几个月的惨状,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绝望。”
“你想表达什么?”林匆问道。
“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接触到人口贩卖这一行的。”幽丽说道:“一个健康的女孩子,能买10斤大米,男孩子价钱更高,能买12斤左右。女孩子如果长得漂亮,基因好,价钱可以翻倍。”
“那些父母们,口口声声地说着,为自己的孩子好。说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不如卖给有钱人家,还能过上好日子。双方你情我愿,皆大欢喜。”
“而我,只是做了一个媒介而已,从中赚点小钱,也就是个体力活,不过分吧。”
“你在为自己的罪责找理由开脱吗?”林匆质问道。
“没有没有,我知道自己有罪。”幽丽说道:“只是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藏在暗处,大鱼大肉地看着我们这些小丑在前台表演,不但一分钱不给,还反过来说我们演的差。”
幽丽叹了口气:“只是小小的抱怨一下而已。”
“在我的故乡有一句古话。”林匆淡然说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大意是如果你有能力你可以去拯救其他人,如果你没有能力,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灾难来临的时候,你只关注那些哀嚎的,那些残酷的,那些阴暗的东西,却闭眼不看那些美好的,那些善良的,那些拼了命在挣扎的。”
“灾难不因你而起,但你,却自愿成了它的帮凶。”
“大话谁都会说。”幽丽反驳道:“满口正义,满口善良,可你哪里看到正义了?哪里看到善良了?”
“善良,这里不就有吗?”林匆指了指桌子上的小蓝花。
幽丽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不是圣母,我知道邪恶无处不在。”林匆说道:“我不是达人,我能做到的就是照顾好我自己,我所爱的人,还有爱我的人。”
“你这家伙,探监不带东西就算了,还来说一堆大道理,烦死人了,下次别来了!”幽丽怒斥道。
“我不会再来了,也不用再来了。”林匆闭上眼,轻轻地说道:“你的判决今天上午已经下达了,绞刑,后天上午执行。”
幽丽的眼睛突然一睁,整个人定在原地。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握着栏杆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向下滑了半分。
但很快,她又恢复过来。
“哎,你怎么不早说。”幽丽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这破牢房里又脏又臭又潮湿的,我早就不想呆了。”
“反正我的钱都被你们充公了,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哦,对了,我现在身上没钱,这几天的治疗费你先帮我垫上,我回头再还你。”
“还有啊,我跟你讲,牢房里的饭菜难吃死了,你有时间帮给上面反映一下吧。”
“死囚临死前是不是可以吃一顿大餐呀?我想吃红烧鱼,还有炸鸡块。”
“我在老城区的那间屋子里还有不少东西没拿,桌子、床都是新买的,你们可以卖掉换些钱。还有可妮莉雅房间里有很多她喜欢的玩具,你们可以带给她。”
“你喜欢吃牛肉面吗?我知道几家做牛肉面的店又便宜又好吃,我可以介绍给你啊。”
“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幽丽突然就哭了起来。
“城东边有一座…小山丘…呜…在那里…看…日出…呜…很漂亮。”
幽丽一边哽咽着一边说着,渐渐的,牢房里只剩下了她的哭声。
林匆内心泛起了一丝波澜,他以为像幽丽这种恶事做惯的人早已看淡的生死才对,恍然间才发现,面前这个泣不成声的家伙,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一样,都只是个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