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阴霾
因为怯懦，所以逃避生命，以不抵抗在最黑暗的沉沦中生出骄傲，因为骄傲，所以不选择生，所以拒斥粗鄙的乐观主义。
——太宰治
（1）
带着伤痛地独自死去，也许是世界对自己最大限度的温柔。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即便被世界弄的伤痕累累，也绝不屈服，因为在这个不存在温柔的世界中，温柔的人只能逆行。
周末的清晨非常惬意，每个人都想要睡个懒觉，就算是五百川绫野也不例外。
她的房间很小，墙上贴满了樱花色的壁纸，除了书桌还有床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家具。
而她现在真正能用上的其实只有那个软绵绵的大床，毕竟搬走的时候才八岁，书桌小得离谱，想要坐在那里是不可能了。
五百川绫野侧身躺着，稚嫩的脸蛋看起来是那么可爱，加上微弱的呼吸声，就像孩子一样，安静的睡着……
直到一束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才睁开眼睛，缓缓伸出手，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天花板。
“咦？怎么有点看不清……”
她把手放在眼角的位置，一滴滴水珠从脸侧划过。
“……”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为什么要哭？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哭？
浴室，五百川绫野泡在浴缸里面，偶尔拿水泼向自己。
听说泡澡的时候唱唱歌，能让心情好很多……
“哼哼哼哼……”
深沉的曲调从她的嘴里哼出来。没过多久，浴室里便没有了声音。她低头，看着浴池里的清水，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虽然想哭，却不想表露出来，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泡澡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她才从里面裹着浴袍出来。等身体干了，换上一件非常方便的超短裤和白色衬衫，潦草地吃了口饭。
然后，接了个电话：
“嗯，最近没怎么发作，保持的很好。”
“嗯，我会按时吃药的。”
“嗯，检查我一直都有去。”
“嗯，放心吧。”
滴滴滴……
电话挂断了，她的刘海压得很低，所以很难看清她的表情。
电话那头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人和她说了什么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2）
“妈妈，快点，我要那个，那个！”
“好好，这就买给你，买完之后可得好好写作业哦。”
五百川绫野路过了一家杂货铺，看到一个孩子在和她的妈妈撒娇，非要买货架上的小零食，她的妈妈自然拗不过他，只好给他买。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而且还是在东京都的街道周边，很少有杂货铺，因为每穿过两个道口，就会看见一家便利店。而这个杂货铺还是那种开业很多年，非常破旧的小杂货铺。
五百川绫野走进去，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个小货架旁，货架上面放着一个白板，写着：
“鲜牛奶和可丽饼是绝配！”
五百川绫野拿起一罐鲜牛奶和一袋已经包装好的红豆馅可丽饼，笑了一下，然后走到柜台：
“那个……麻烦一下，帮我算一下多少钱……”
“……”
坐在柜台的女生低着头，没有理她。
“那个……麻烦一下，帮我看看这两个一共多少钱？”
“……”
“那个……你好，有在听吗？”
“……”
女生还是没有理她，五百川绫野缓缓靠近，看到女生的双耳都戴着耳机，她轻轻把一侧的耳机拿开，小声说道：
“你好，麻烦……”
“唔！”
还没等说完，女生就被吓得站了起来，看到五百川绫野后，更是惊讶地喊到：
“转学生！”
五百川绫野更是被吓了一跳：
“咦？不好意思，我刚转来没几天，记不住全部人的名字……你是？”
“我是赤羽沙耶，你叫我沙耶就好了。”
“嗯，沙耶，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奶奶的杂货铺，我在帮她看店。”
“这样啊…”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这种杂货铺买东西。”
“……毕竟有些怀念。”
“有故事啊？”
“……没有哦，只是怀念小时候的日子！”
赤羽沙耶一边把可丽饼和鲜牛奶装进纸袋里，一边看着面前的五百川绫野。她的眼瞳中像是飘舞着樱花，但在深处，似乎还透露着痛苦。
“好了，一共六百元！”
“给，我还有事，找机会再聊。”
“嗯，以后也请多多关照小店！嘻嘻！”
赤羽沙耶咧嘴一笑。
“一定会的。”
出了杂货铺，五百川绫野看着手中的红豆馅可丽饼和鲜牛奶，脸上浮现出一种温和的笑容。
十年前……
“绫野，你知道吗，有一家杂货铺的红豆馅可丽饼超级好吃，还有鲜牛奶……”
“诶？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
“好啊！小安，你竟然吃独食！”
“没有啊，我也只是最近才发现的！”
“带我去。”
“好。”
两个人到了松下安所说的杂货铺，杂货铺非常小，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讲，已经算是琳琅满目了。
松下安买了一大袋子的红豆馅可丽饼，和绫野坐在广场的滑梯上面，搭配着鲜牛奶一起吃着。
五百川绫野轻轻咬了一口，里面的红豆馅料突然冒出来，粘在了脸上。
“好吃！”
“那当然！”
松下安有些得意的说道。
“不过……小安吃这个似乎吃不腻，从认识你开始，你一直都在吃这个东西。”
“唔姆唔姆，因为这个搭配真的超棒！给你牛奶！”
“……”
五百川绫野接过他手中的牛奶，喝了一口，温温的，非常舒服。
他们在小小的广场，看着夕阳一点点的消失在天空当中。
余光下，五百川绫野看到了松下安漂亮的笑脸，没有任何修饰，那是只属于一个孩子的，天真稚嫩的真挚感情。
（3）
回想着这些，五百川绫野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自己或许也不知道，这个笑容和曾经的是否有了差异。
“好想一直守护住这个笑容啊……”
说着，她再一次走到了松下家的楼下，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闭上眼睛，背靠在门前……
……
过了很久，她才用一种细微的声音说道：
“每次，只要我接近这里，就感觉心里特别踏实，这里似乎已经是我的一个依靠，不用做什么，仅仅是靠在这里，我的心脏仿佛就会被温暖。”
“一张红豆馅的可丽饼，一瓶鲜牛奶，小小的广场里，滑梯下，你和我，这些我都还记得，还有那个约定……”
没等说完，她就把手中的东西放在门口，独自离开了。她非常迅速的，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东京市立医院，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她才出来。
她的脸色非常难看，空荡荡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袋子的药片，没有标注是什么药，如果有人问起，她只会说，这是自己买的保健药，能补充身体必须的维生素。
但其实，五百川绫野非常不希望会在来往医院的路上碰到认识的人，更加不希望他们与自己搭话，询问手中的药片，因为每次都要解释。
“已经……不行了……”
五百川绫野停下了脚步，太阳早已没入海面，很遗憾，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月亮也没能看到，好在还有一盏昏黄色的路灯，照着前面的路。
她停在了路灯下，白皙的脸上，一颗颗泪珠快速划过，落在地面。她握紧双手，就算指甲已经镶入肉里，她还是没有松手。
“已经……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