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阳光前方的深渊
所谓人生,无非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很宝贵的东西,会一个接一个,像梳子豁了齿一样,从你手中滑落,取而代之落入你手中的,全是些不值一提的伪劣品,体能,希望,美梦和理想,信念和意义,或你所爱的人,一样接着一样,一人接着一人,从你身旁悄然消逝。
——村上春树
(1)
勇气是成功者的代名词,失败者即使再勇气可嘉,最终中也只会被贬为胆小鬼
从<被告白又被当场拒绝事件>(绫野因为这件事情把荒木边太郎记恨在心,无数次被调侃,所以称为事件)结束后算下来,已经过去了三天。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每个人的生活也慢慢步上了正轨,我原本以为是这样的。
直到——
叮铃叮铃!
清晨五点钟,门庭旁多年不曾响起的铃铛(锈迹斑斑),在今天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它的声音,将原本还在睡梦中的我惊醒。
我上一次听到这串铃声,还是在很久以前,是多久已经记不清了,只能依稀记得是在父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
因为这串铃铛只有送报纸和书信之类的职员,才能摇响。但是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再也没有订阅报纸之类的报刊,而且生活中的通讯方式也慢慢发生了改变,基本不会有人用书信交流,而现在这个家里只有我自己,可我又能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订阅报刊。所以,利用排除法,唯一的说法就是有人送信过来。
我托着因为近期活动太多,导致酸痛的肩膀下床,走到门庭,打开信箱,信箱里果然有一封密封的书信。
拿出来之后,本想看看寄件人是谁,结果——
寄件人的一栏中是空白的,但很明显有擦拭过的痕迹。
我回到房间,早已经没有了睡意,所以干脆直接坐到桌前,打开台灯,将信封拆开,里面的粉红色信纸叠了两层,铺平后,心里一边抱怨着<究竟是谁闲的无聊写信,结果让睡得正香的我被邮递员吵醒>,一边借助暖色的灯光看这封罪恶的书信——
松下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原谅我没有和你道别就离开,因为我实在是见不得煽情的画面,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你说我的病情。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但是没关系,近半个月的相处,我很开心,仿佛是回到了十年前。
如果我们以后再见面……如果你认出了我,我却没有认出你,请不要怪我,因为我可能记不得你的样貌和名字了,到那时,希望你可以主动向我说话,主动提出交往,绞尽脑汁地帮助我恢复记忆,成为无尽深渊中的一缕阳光,让我想起你。
我多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是命运的安排,谁也改变不了。
对不起,希望可以再见!
五百川绫野
后面浓墨重彩的五个字,倒映在我的眼瞳中。
我紧攥着这张信纸,急忙跑下楼。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任何思考,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睡衣,脚踏着拖鞋,在冬日的黎明里狂跑,寒风冻疮我的手脚,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
我无法相信这是五百川绫野的道别信。
啪!
一颗小石子成功将我绊倒。
“可恶!别开玩笑了!”
我嘶吼着!疯狂地跑向五百川绫野的家!
“明明昨天放学后还说了明天见!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呼哧!呼哧!”
“道别要亲口告诉我啊!”
“呼哧!呼哧!”
“病情什么的,你在信里说的,我看不懂啊,你必须当面解释清楚!”
“呼哧!呼哧!”
“呼呼呼!”
十分钟后,我终于跑到了五百川绫野上次说<等有时间,你们一定要来我家喝茶,自己一个人在家好无聊>而给我的地址。
我平静一下呼吸,故作淡定地按响门铃。
然后稍等了片刻。
短短的两分钟,我的心很乱,为什么自己不立刻冲进去,还要故作淡定地站在门口,等待她的回应?可能是因为我希望这只是一场闹剧吧……
不对,应该说是我的懦弱告诉我,这只是一场闹剧。
其实我非常清楚,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我不愿面对!
一阵风吹过,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我再也不想懦弱下去了!
按响门铃后,始终没有人回应。
我快速推开房门,进入这栋房子,玄关、客厅漆黑黑的一片,四周也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像是根本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可恶!”
我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跑到了二楼,并且找到挂有五百川绫野名牌的房间。
房间没有上锁,我直接冲了进去。
“绫野!”
我的嘶吼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里面只剩下了一套矮小的桌凳和一张单人床,还有沉闷的空气。
“可恶!可恶!可恶!”
我跪了下来,用拳头捶自己的膝盖!
“如果再快一点!如果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赶上了!”
“可恶!可恶!可恶!”
“绫野!”
说着说着,眼角的水阀突然打开,泪水仿佛瀑布一般,倾泻而出!
“可恶!可恶!”
“可恶……”
我哭累了,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双眼微眯,泪痕残留在眼角处。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许是物体传导的作用,疲倦的身体也变得异常冰冷。
“绫野……”
不知道躺了多久,这具身体渐渐失去知觉,只在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被悬在半空,周围有无数小太阳温暖我,而就在尽头,我看见了绫野的身影,我追过去,但是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呼哧!呼哧!”
“绫野!绫野!”
“啊!”
最终,在无尽的黑暗中,我掉入了深渊!
“绫野!”
我大喊着,猛地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绫野的床上,身上也盖着被子。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荒木……”
“呦!醒了。”
荒木边太郎轻轻走了过来。
“轻轻”自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旁边这个叫做<赤羽沙耶>的女孩子,她可能是有些累了,所以正依附在床边睡觉。为了不把她吵醒,我们说话的音量都压得非常低。
荒木边太郎先递给我一杯热水:
“今天到学校,我们发现你和五百川都没来上课,于是第一时间找到班导老师,想了解你们的状况,结果老师说<两个人都没有请假>,后来,我们只好找老师要到你们的联系方式,虽然没有五百川的,但好在有你家里的电话。可是,我们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结果都联系不上,当时都快把沙耶急哭了……”
“对不起……”
“这句话,一会儿等沙耶醒了,你留着对她说吧。说起来,你知道五百川去哪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
“她可能是回家了……”
“家?在哪?”
“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
“那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
我没有说话,只是左右晃了晃脑袋,表示否定。因为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呜姆~~”
赤羽沙耶打了个盹,然后撑起累到极限的身体,一边擦着嘴角的口水,一边说道:
“你醒了?”
“嗯,对不起。”
赤羽沙耶听到这话,突然站起来,两手叉腰,大声喊道:
“啊?你还好意思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我们因为担心你们,直接和老师请了一天假,还到处去找你们,什么游乐场、公园、市场、便利店、就连我奶奶的小卖店都找遍了!没想到最后竟然在绫野家找到你!”
“呃……”
刚才觉得你<累到极限>,真是对你的侮辱。
“说,绫野在哪儿?”
我仍然摇头,但感觉这样的表达太模糊,所以又补充道:
“我只知道她回家了,但是在哪座城市就……”
“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她怎么会突然回家?”
“因为这个……”
我从睡衣口袋里拿出那张已经被我攥成一团的信纸,铺平给他们看。
“……”
“就算、就算如此……难道她就舍得这样不辞而别吗?”赤羽沙耶低着头,似乎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很遗憾,唯有眼泪不会说谎。
寂静的房间中,充斥着泪珠滴落的声音。
呼呜呜呜呜~~
寒冷的冬风从窗户缝隙中吹了进来,一张小纸条摇摇欲坠,最终落在了赤羽沙耶的脚下。
原本我没想理会这张纸条,但是,当我无意间看到上面的字眼时,我立刻下床,把纸条捡了起来。
“你怎么了?”赤羽沙耶揉了揉红肿的眼眶问道。
“这是……”我仔细看了看,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什么啊?”
“东京市立医院的诊号单。”
“小绫野的?”
“嗯……我出去一趟……”
我非常想要找到绫野。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冲到这所医院,找到诊号单上那位名为<藤原辽子>的专家,可惜我的体力早就已经透支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我的整个身体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呼吸都极其困难。
“等等!我们也去!”赤羽沙耶拦住我。
“……必须尽快!”
“嗯,但是你这身装扮实在没有太大的说服力,能不能先换身衣服?”赤羽沙耶左手捂着眼,右手指着我的睡衣,说道。
“……这是绫野家,没有我的衣服。”
“有。”
荒木边太郎拿起自己的背包,递给我,然后继续说道:
“这个包里还有一身多余的校服,你先穿上吧。”
“嗯,谢谢。”
(2)
校服穿在身上,虽然有些褶皱,但还算合身。
我们也不想耽搁,锁好绫野的房间之后,立刻出发!
绫野,等着我!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东京市立医院的正常工作时间是到下午六点截止,我们要赶在医生下班之前到达医院。
我们在街道上奔跑。即使我的体力早就已经透支,但只要能看到前方有一丝光点,我也要不顾一切,奋力一搏。
太阳跟随着我们的脚步,一点一点地落下,整个天空渐渐染上了一层昏沉的紫红色。在红色的地表下,三只影子虽然渺小,但他们的内心却充满着比阳光还要刺眼、比月光还要温柔的希望。这份希望可能对于世界并不重要,但对于他们却是最珍贵的坚持和最能撑起他们的唯一动力。
跑上主街道,摩托车和轿车在柏油路上奔驰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出租车!”
荒木边太郎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东京市立医院,麻烦快一点,我们着急!”赤羽沙耶第一个上车,急冲冲地说道。
“好嘞!请系好安全带。”
这一路上基本都是绿灯,速度很快,我们也终于踏实了一会儿。
直到驶入中心街道——
“滴!滴!滴!”
前方车辆开始疯狂地鸣喇叭。
“师傅,前面怎么了?”我有些着急。
“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下班高峰期,堵车了。”
“路况直播为您报道:今日下午五点四十三分,东京市中心街道,临近东京市立医院的交通信号灯因不明原因全部损坏,目前已造成非常严重的交通拥堵,可能会持续四到五个小时的时间,请未经过的车辆,绕道行驶,谢谢合作……”
听到这里,我们直接把车费付给司机师傅,然后急忙下车:
“对不起啦,师傅,我们有急事,就先走了。”
二话不说,我们已经跑出去很远了,但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很快就停在了路边。
“呼哧~~呼哧~~”我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而三个人中,我的体力最弱,所以在停下来之后,我立刻就弯下了腰,以此来减少倦意。
“怎么办,快来不及了……”赤羽沙耶一边说着,一边担心地望着前方只能窥见三五分大小的高楼——东京市立医院。
“没问题的,一定能赶到!”荒木边太郎搀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想就近找几辆单车,这样不仅可以节省时间,还不费力气,可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停留了一会儿……
赤羽沙耶看了眼手上的腕表,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九分,而从这里到医院至少还有一公里,只能继续跑了,希望能赶上……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从时间来看,应该来得及……”
很明显,赤羽沙耶在照顾我的体力,但是……
“不用,继续跑吧,我可以的!”
我不能耽搁!医院很有可能保留着绫野的家庭住址,而且,我一定要问清楚绫野的病情!一刻也不想耽误!
我再次迈开沉重的脚步,不顾一切地奔跑,在路上滴下汗珠,只是为了这一丝丝的希望。
“呼哧呼哧呼哧……”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到了。”赤羽沙耶已经累得瘫坐在医院大堂的地板砖上。就连刚才还非常平静的荒木边太郎,他的额头都布满了汗珠。而体力最差的我,更是累到仿佛要窒息一般。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意识到自己还不能休息。
我用意识支撑着快要垮掉的身体,挑战自己的极限,迅速找到大堂的一位护士小姐,问道:
“打扰一下,您知道藤原辽子医生在哪个科室吗?”
护士小姐迟疑了一会:
“藤原辽子女士……好像在五楼的心脑科,应该是503……”
“谢谢!”
没等她说完,我已经跑到楼梯口,一阶一阶地爬了上去,落后的赤羽沙耶和荒木边太郎也先后跟了过来。
东京市立医院是有电梯的,虽然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电梯的功率比较大,但我们非常坚决地选择爬楼梯,因为这座高楼一共有十一层,刚才路过电梯口时,电梯所在的位置是第十层,如果乘坐电梯上楼,很有可能就会错过藤原辽子,虽然概率很小,但是我不能冒险。
“呼哧呼哧!”
从刚才开始,我的心率就在不断地上升。
疲惫、害怕、紧张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别致的痛苦。和一般的痛苦不同,它是独特的,在它的深处隐藏着一道光,我们要找到它,在它熄灭之前。
哒哒哒哒哒哒!
漆黑的楼梯间中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每当爬上新的一层时,楼梯间的声控灯就会亮起。终于,爬到了第五层……
根据之前护士小姐给出的<503>,我率先冲进楼道,果断地向前走,对应着门牌号,一间接着一间地找……
眼看快到医生下班的时间了,可能是神的眷顾,最后一刻,终于在左边第三间的门牌上,看到了<503>这三个数字。
“找到了!”我低吼一声,告诉和我反方向寻找的赤羽沙耶和荒木边太郎。
叩叩叩!
我用食指和中指的第二关节,轻轻地敲响<503>的合金门,没等有人回应,我已经拉开门冲了进去:
“打扰了。”
环顾四周,这间科室非常大,看样子有三十平米,相当于五间双人病房,不仅如此,诊疗设备也十分齐全,刚走进去,一股只属于医院部门的消毒水味道就扑面而来,让我不禁鼻子一酸,而且更让我惊叹的是,这么大的科室,竟然只有一张办公桌。
一位五官非常精致的年轻女子坐在那里,因为她一直在低着头打电话,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我一直向里走,走到桌前,无意间看到她皱起的眉头:
“打扰了,请问藤原医生在吗?”
“哦,我就是,和我说说你的病情吧。”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出于职业的本能反应,立刻对我进行问诊的第一步骤。
“不不,藤原医生,我不是患者,我来这里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人去找派出所,这里是医院,我很忙,没有时间。”
“不是的,藤原医生,我想打听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前几天来您这看过病,这是她的诊疗单,麻烦您回想一下……”
我将手中的诊疗单放在桌面上铺开,看她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后,我也只好自顾自的说道:
“这个女孩叫五百川绫野,不知道藤原医生,您有没有印象……”
“你说她叫什么?”
之前还很冷漠的藤原辽子突然站起来,像是抓到了渴望已久的猎物一样,死死地揪住我的衣领,此时赤羽沙耶和荒木边太郎也已经赶了过来。
“藤原……医生……”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且加上刚才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嗓子已经干到了急需水源的地步,所以说出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十分沙哑。
“唔……”
藤原辽子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举动后,缓缓放开双手,重新坐了回去:
“对不起,刚才失态了。这个女孩的确是我的患者,原本今天她应该按约定的时间来复查,可是却迟迟不来,我一直在联系她,可是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你们既然认识她,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吧……”
“很遗憾,藤原医生,我们也没有绫野的联系方式。我们来这里,就是想看看她留在这里的档案,上面也许填写了她的住址,您可以拿过来给我们看一下吗?”
“这……抱歉,医院有规定,我们有义务对患者的资料进行保密……”
“是吗?果然不行啊……”我有些失落。
“不过,她有留下来一串电话号码,这个倒是可以给你……只是电话好像一直都处在关机状态。还请不要介意,收下它……”藤原辽子拿出一张名片,在后面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非常有礼貌地递给我。
“这样就已经非常感谢了。”我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同样很有礼貌地接过了名片。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如果你们联系到她,一定要劝她抓紧来我这里进行住院治疗,手术也必须尽快安排,虽然成功率很低,但我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能保住她的命。”
“……医生,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她的病情吗?”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我,而是一直在沉默的赤羽沙耶。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了解绫野的病情,也许是我没有这份勇气,想做个胆小鬼,也许是我坚信,胆小鬼的世界才配拥有阳光,也许是这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误区,胆小鬼才是最勇敢的。因为胆小鬼无知且无畏。
瞄准未知,勇敢地朝着最胆怯的结果前进,直到头破血流,再继续做一名胆小鬼。
“嗯,这个没问题。”说着,藤原辽子起身走向身后的一个档案柜,她毫不迟疑地从里面取出一份特大号的档案,然后将里面的Ct片拿出来,放到显光板上,再用手的食指按住一处黑影,继续说道:
“这里是五百川绫野的脑部海马区,棘手的是,在这个区域附近,长了一块恶性肿瘤,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脑瘤。”
“脑瘤?也就是说要做开颅手术?”赤羽沙耶捂住嘴,声音开始变得模糊。
“没错,本身这块肿瘤和其他病例相比,个头并不算大,而且我们医院也有很多成功治愈的病例,可最大的问题,是肿瘤生长的位置……”说到这里,藤原辽子似乎有些迟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周围的空气也随着时间变得稀薄起来,呼吸着,仿佛快要窒息一般。
“藤原医生,您能详细说明一下吗?”荒木边太郎将手探向了我们所不敢窥探的深渊。
“呼呜……海马区……通俗来讲,就是人体脑部的记忆区,主要功能是储存记忆。而开颅手术在一般情况下,就已经是众多手术中危险系数最高的一类,不仅要把握好下刀的手法和角度,还要能够在手术过程中保证主刀医生的心态。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为了追求稳定而让动作慢下来。况且,她的肿瘤位置还是在海马区,周围有无数根神经元,手术刀很难保证不会碰到。”
“那……如果碰到会怎样?”我抬起头,用一种特别的目光投向藤原辽子。
“……会因为失败而丧命,即使有几率成功,最好的情况也会丧失记忆。”说完,藤原辽子将手伸向办公桌的一个角落,她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然后深吸一口。
“丧命……”
听到这里,我的身体微微一颤,涣散的目光凝缩在一起,也许,他们从未见过我的这种眼神,对他们来讲可能很陌生,但对我而言却是十分熟悉。它陪伴了我将近七年,那种呆滞、绝望、无助、仿佛一切都幻化成灰的眼神,我又一次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我。
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父亲离世、母亲患抑郁症而死、自己被世界抛弃,但我还活着,我所经历的一切和五百川绫野相比算得上什么?她在我最颓靡的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了我一束光,她用最乐观的态度让我振作起来,走出了绝望。可现在,她的前方是无尽的深渊,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助她。
这一刻,我成为了一个胆小鬼,惧怕世界,惧怕命运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