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爱上这个世界
我在尽量使自己变得慵懒、颓废、无能一些。因为我的愿望是毁灭世界，但是我爱它，哪怕只是一部分。
——佚名
（1）
「世界是什么？」
「人类赖以生存的地方？」
「在我看来，它是通过各种途径，给人类制造痛苦的一个地方。」
「很多人都在说爱这个世界，但其实，爱的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包括我也是如此。」
医院的夜晚十分安静，病房中能听到的只有点滴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这一夜很漫长。我无数次想象到，绫野突然睁开眼睛，然后侧过头，熟悉地叫着我的名字。
可是，直到太阳悄悄升上海平面，天空的颜色变得让人向往，绫野也没有醒来。
咕噜噜～咕噜噜～
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开始叫唤。
“小安，饿了吧。我去买点早饭，等绫野醒来，估计也会饿。”
“嗯，谢谢阿姨。”
“不用谢。”
说完，奈美阿姨起身，走了出去。
而我也因为身体疲劳过度，伸了伸懒腰，然后走到病房外，接了一杯热水。
等我再回来，推开3312室病房的门——
逆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上，朝窗外看去。突然一个回眸，她的每一寸皮肤，仿佛被披上一层漂亮的纱巾，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我放轻脚步向她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那个……你是谁……请问，我妈妈在哪儿？”她突然提问，猝不及防地攻破我的心理防线。那一刻，我替她心疼，因为，她忘记的可能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最美好的记忆。
我假装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靠近，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把那一杯温水，递给她：
“喝口水吧。”
“谢谢。”五百川绫野将纸杯握入手中，没有喝，而是看着杯中倒影，说道：
“那个……请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五百川绫野没有放弃之前的问题，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
“我只记得，自己做了手术，手术之前的事，也只记得零零散散的，可是我完全想不起你……但我感觉，你对我非常重要……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记大家的……所以，求求你，告诉我你是谁，你是我的什么人……求求你……”说着说着，五百川绫野的脸上轻轻划过一滴眼泪，手中的纸杯也变了形状。声音渐渐沙哑，然后消失。
我握住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身体微微一颤，流下的眼泪落在手背，结成了白色雪花的形状。
虽然很冷，但冰冷的是温度，温暖的是心。
“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所做的一切。”
说着，我站起来，用身体挡住窗外刺眼的寒光，然后笑着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松下安，最喜欢的是红豆馅可丽饼和牛奶，还有一个叫做「五百川绫野」的女孩子。虽然你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了我，但是我会带你回到我们相遇的地方，那里还有好多、好多的朋友，她们都在等你回家。然后，我们再一起制造美丽的回忆。”
“……你、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五百川绫野，以后请多多关照。”她也微微一笑。
虽然不是什么动人的情话，但是她的声音总能治愈我的内心，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说着，我张开右手，然后轻轻触碰她的指尖，十指紧扣。
“小安……如果不介意，我想叫你小安。因为见到你，我会很安心。”
“嗯。”
“小安，我有些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了，你能讲给我听吗？”
“……以前的你啊，是个开朗、活泼、对身边的人都非常温柔的女孩。记得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抱着一张比小手大几倍的可丽饼。虽然当时我们并不熟悉，但你还是分了一半给我。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去街上那家小杂货铺买一张可丽饼。可时间久了，谁都会吃腻的，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配上一盒牛奶解腻。倒是没想到，这个搭配竟然让我吃到现在，都不会腻。”
“噗嗤！听你这么一说，怎么越看你越像可丽饼啊！不过，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吃呢？”五百川绫野捂嘴一笑，露出一双天真似星辰大海的眼睛。
“呃……这个……我本以为是你喜欢吃。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你只是碰巧买的可丽饼……”史无前例、贯穿了将近十年的尴尬事迹，被我一边挠脸，一边面露笑容地讲了出来。
“噗嗤！竟然因为这种事，每天都吃？是什么让你这么执着啊？”
“是你。因为你对我而言很重要。因为我会爱上这个世界，完全是因为你！”相互紧扣的手指，更加用力。两颗炙热的心仿佛跨越了记忆的沟壑，一点点贴近、灼烧，永远不灭。
之后，我又跟她讲了很多、很多事情。有沙坑的公园、虽然害怕刺激但还是会陪我去的游乐场，还有为我所做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奈美阿姨带着早饭回来了。
“妈妈！”五百川绫野似乎并没有失去关于母亲的记忆，当她突然看到奈美阿姨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绫野……”奈美阿姨冲过去，张开双臂，一把抱住绫野，然后继续说道：
“太好了，你还记得妈妈。”
“嗯，妈妈。”
看到这幅场景，我没有多做停留，而是默默离开，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独自一人笑着睡下。
（2）
七年后——东京都内，一栋熟悉的房子中。
一个女人，穿着粉色的围裙，栗色的长发梳成了马尾辫，看起来比五年前成熟了许多。
她一个人在厨房忙碌，一边准备放菜，一边对坐在客厅地毯上的一个小女孩说道：
“小夜美，快把玩具收拾一下，一会儿沙耶阿姨和边太郎叔叔要来家里玩。”
“嗯，吉道了，麻麻。”小夜美踉踉跄跄地起身，然后把玩具抱在怀里，笨拙地放进柜子。
收拾好后，松下夜美双腿并拢，坐在落地窗前，用手托住粉嫩的腮帮，乖乖地望着门口。
“麻麻，巴巴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要去买小夜美最喜欢吃的蛋糕，所以会晚一点。”
“太好惹！吉蛋糕！”
叮咚、叮咚！
“蛋糕来惹！”听见门铃声，松下夜美迈着笨重的脚步，像只鸭子一样，走到门前，然后踮起脚尖，举起短小肉肉的手臂，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把门打开。
“Hello！小夜美，这么想我们啊！”说着，赤羽沙耶弯下腰，清幽的发香随着无意间落下的樱色发丝肆意散开。没等松下夜美反应过来，她已经捏住那张软糯糯的脸，享受着说道：
“好软啊，小夜美还是那么可爱！”
可惜，现在的松下夜美，眼里只有蛋糕。
“布系蛋糕，是沙泥阿姨和变态狼蜀黍。”松下夜美挪动身体，脱离了赤羽沙耶的魔爪，然后有些失落地走到妈妈身边，撒娇一样地从后面抱住她。
“小夜美，别闹，去客厅玩。”
“哈哈……”赤羽沙耶只能尴尬一笑。
“绫野，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赤羽沙耶放下挎包，走进厨房，撸起袖子，正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旁边的荒木边太郎直接拉住她的衣领，奉劝道：
“你就别添乱了，忘了上次挺好的一场聚会，因为你忘记关火，饭菜都是糊的。”
“那不是意外吗，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出现像上一次一样子的失误。”赤羽沙耶做出发誓的手势。
“你的保证不靠谱，还是消停会儿吧。”
“好啦，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不用帮忙。”五百川绫野说着，端着一大盘和牛肉，从厨房走了出来。
“呜呜呜……，小绫野，连你也嫌弃我。”赤羽沙耶假装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从后面抱住绫野的小蛮腰。
“唔呃……痒……沙耶……”五百川绫野的身体似乎被触发了某个开关，不停地扭动，还一直笑个不停。
“还嫌弃我吗？”
“哈哈啊哈！不、不嫌弃，快放开吧！”
“嗯？真的不嫌弃？”
“真、真的！”
“这还差不多。”
赤羽沙耶放手，五百川绫野才挣脱出来。
但马上，她就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一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轻轻地弹了一下沙耶的额头：
“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本来就是孩子嘛！”
“好，赤羽沙耶小朋友，你乖乖地坐在沙发，等一会儿哦。”
五百川绫野像对待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样，摸了摸沙耶的头。
咔啦咔啦咔啦～
“蛋糕回来惹！”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小夜美的情绪突然转变，迈着肉肉的小脚丫，开心地走向门口。
咔啦～吱呀～
推开门——现在的松下安不再是以前的瘦弱少年，他穿上了黑色西服，打了一条深蓝色带白花的领带，完美展现出成熟的气质。
“巴巴！蛋糕！”小夜美一下子拥入松下安的怀里，胖嘟嘟的小脸在西服上蹭来蹭去，像只可爱的小猫咪，在向你撒娇。
“蛋糕在这呢。”松下安坏笑着把蛋糕举上头顶。
“给我嘛！给我嘛！”小夜美一边望着比自己高大很多的松下安，一边举着双手索要。
“不行哦，我得先给妈妈，这是她交代的任务。”
“好吧～”
“嗯，乖～”
松下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换上拖鞋，提着蛋糕走了进去。
“Hello！小安，你回来啦！”赤羽沙耶一如既往地俏皮。
“快点吧，就等你了。”荒木边太郎还是那副高冷的模样。
“先把蛋糕放桌子上，马上开饭！”五百川绫野虽然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但我们依旧过得很好，她已经成为了一名温柔贤惠的妈妈。
“巴巴，快一点嘛！”松下夜美就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好好好。”而我不知不觉，因为身边的人，爱上了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