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王新阳加入已经成了一种奢望,卢姃婷觉得为此感到纠结已经无用了。她本想问蔡文蕊和傅一心关于一如雪这种异常能力的来源,最后还是放弃了——如果她们知道,那就不至于这样过了一年。
已经有前人选择了放弃,她想着自己要坚持变回来也是孤军奋战。仔细考量了这段时间的生活状态,她认为要比之前好一点。再怎么说,之前她也是个健全的男生,目前尚未在思想方面完成转变的情况下,自己较为出色的外在还是能给自己一丝安慰的。
她这么想着,心里就舒服多了。心里舒服了,看什么都能看到积极的那一面了。
当然,所谓的积极,也仅仅是局限在外面,还有父亲不在的家里。
说起来也怪,从十月十四日开始,接连几天,父亲都跟失踪了似的。她问母亲,母亲只是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脸上带着之前父亲在的时候看不到的嫌弃表情。
“将来你一定要找个好的丈夫,不要像我一样瞎了眼。”一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母亲突然对她说。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她还是保持了平静,问:“妈,您为什么不和爸离婚呢?”
“有些事,身不由己。”
母亲没有具体解释,但这句话说得很无力,很痛苦。卢姃婷无法从中猜测出什么,只能闷头吃饭。这几天可能是因为父亲没从母亲这里拿钱买酒,菜里难得出现了大块大块的肉。她感觉没有父亲在,自己和母亲反而过得舒坦。
“他要是就这样不回来就好了。”这成了母女俩的共识。
很遗憾,该回来的还是会回来的。
十月十八日的下午,难得能够休息的一个下午。卢姃婷在房间里小憩,但父亲的粗嗓门却打破了家里的宁静。
“你这几天干啥去了?”母亲见他回来,忍着心里的恶寒问道。
“找女婿。”
“女婿?你这是……”
“反正已经找好了,剩下的就是等他们来看人。”
“看人……你怎么说得像是看商品一样?”母亲感到很不对劲。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家是真觉得不错才选中的。”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母亲突然发飙了,声音变得又尖又大。
“都说了,找女婿。”
“她才十六岁,高中都没读完,你以为这是旧社会呐?!”
“对方又没说现在就要人,只是想提前物色好对象,以后没那么多麻烦事儿。”
“你……你赌光了女儿的大学学费就算了,现在又要赌女儿的后半生?”
“这叫赌?这能叫赌?还有,我已经不赌了。”
“那你前几天凌晨在干嘛?你别跟我说你是喜欢足球才通宵看球赛的,你以前可从来都没看过一眼球赛!”
“这是我最后一次赌,之后我就没赌了!”父亲猛地拍了一下茶几,震得茶几哐铛响。
“你这是今年第二十次这么说了,最后还是收不了手!”
“这回是真的了!”父亲又拍了茶几一掌,不过这次拍过的地方多了一张银行卡,“喏,人家把彩礼钱都提前给了。”
“你竟然这么恬不知耻……”
“二十万!二十万!”父亲比着的剪刀手几乎要贴在妻子脸上了,“咱这算是赚了,人家愿意为咱女儿花这么多钱。而且……”他朝妻子凑近了悄声说,“你就不怕女儿以后有了私心,不要人家付什么彩礼钱,等于是白送给那家人,咱什么都拿不到吗?”
“……”
卢姃婷耳朵都贴着房门了,还是没有听到母亲对此进行辩驳。
“目前我还没动这笔钱,但我想先把欠的钱还清,应该还能剩个接近十万块。剩下的钱,咱开个饭馆,选个好位置,以你的手艺,肯定不愁没钱赚。”
“你有问过女儿的意见吗……”
“我知道她喜欢帅哥,所以我专门照着小鲜肉的模板找的,她肯定不会讨厌。”父亲说着,往卢姃婷房间那儿望去,“她在做什么?我跟她谈谈。”
“她在睡午觉。”母亲说。
“这样啊,那晚上再跟她说好了。”父亲说完,把银行卡摸回自己的包里,“我先出去把欠的债都还了。”
说完,他就吹着口哨,大跨步,昂首挺胸地出去了。
母亲神色凝重地溜到卢姃婷房间前,侧耳听着,确认里面没动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忙自己的活了。
然而,卢姃婷此刻几乎用双手把自己整张脸都捂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遇上这种事——自己竟然被赌鬼父亲给“卖”了。在尚未完全认可自己的女性身份的时候遭遇这种事,让她对前途再次感到迷茫。为自己花二十万的“亲家”,她根本无法想象出来。父亲自说自话认为自己喜欢小鲜肉一样的男生,这很荒唐,她根本没这么想过。所以,这一定是一如雪弄出来的“设定”。
就这样莫名其妙预定了自己的未来伴侣,她无法接受。但父亲拿了别人的钱,而且现在要花出去了,一旦这样,她就没机会逃了。她逃了,败坏的可不只是父亲的名声,自己也会遭殃,毕竟对方占理,他们实实在在损失了二十万。父亲是个臭赌鬼,到时候应该会转变成诈骗犯,说不定会吃牢饭。自己呢?自己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是前赌鬼后诈骗犯的女儿。
她本以为变成女生后能好受点,然而也就好受了几天,父亲就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而且这玩笑会影响自己的一生。
她趁着母亲上厕所的间隙,从家里逃了出来。
古洛羽中学星期天晚上要集中上晚自习,当然走读生可以选择不去。
在此之前,卢姃婷是必会去的。然而,她在附近的公园长椅上坐到快天黑了,也没有想着去学校。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去了。后半生被父亲以二十万的价格贱卖了,而且之前他们的讨论自始至终都没提过自己升学的问题——父亲把母亲给她存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赌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这种罪?”
她蜷着身子蹲伏在长椅上,把头埋在腿间。她身上穿着校服,因为其他衣服她都不好意思穿出来,不是不干净就是样式过时不体面。她在长椅上自问着,但无人能回答她的问题。这公园整个下午都没几个人进来逛,因为附近有个新的设施更好的大型公园最近开放了,人都去那里了。
“一如雪,算我求你了,让我变回来吧!”
她这么念着,但一如雪并不在她身边。
“王新阳,你就不能加入社团,让我解脱吗?”
然而,王新阳这时候偏偏就出现在了她身边:
“你们就这么想让我加入社团吗?”
“欸?”
卢姃婷万万没想到,王新阳竟然在这时候出现在这地方。看他的装束,应该是来运动的——这一身运动装都是黑色,跑鞋则是熊猫配色。卢姃婷不懂运动装备的行情,但她第一眼看到鞋上歪着的勾勾商标,就觉得这鞋至少得花一千块钱。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卢姃婷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还想问你呢……你在这里哭什么?”
“我……我有在哭吗?”
卢姃婷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发现确实有眼泪。
“你应该不是因为我不加入社团才哭的吧?”王新阳很干脆地坐到了她旁边,“如果是这样,那你可得跟我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
“没有,没有,不是因为这个,绝对不是!”
“你别这么慌张啊……是不是我都不会觉得意外。”王新阳尴尬地笑着,“那你是因为什么事在哭啊?”
“没有,没什么事!”
“那你为啥不去学校上晚自习?”
“我……学校不是说想去就去,不去就自己安排吗?”
“可你穿着校服欸。”王新阳指着她身上这套校服说,“正常情况下,我们可不想在校外还穿着校服活动,不然很容易被认出是哪个学校的。”
“我……”卢姃婷找不到理由解释了。
“你在这里应该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因为我跑步到这来之前,就听几个老人在那说‘那女娃子在那儿都坐了一个下午了’什么的,但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卢姃婷一脸惊惶。
“……看来你遇到的事情不是小事,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王新阳从她的表情中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现在去学校上晚自习还来得及,我觉得你可能得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转移不了的……”
“啊?为啥?”
“我的后半生,今天被赌了。”
“后半生?赌?”王新阳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眉头拧成了疙瘩。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你不详细解释,我哪儿能明白……”
“也是,不过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你不加入社团,是对的。”卢姃婷勉强笑着说。
“喂,这社团真有问题啊?”王新阳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我就给你提个建议吧。”卢姃婷也起身,三两下拍掉自己屁股上的灰尘,“请远离社长一如雪,她对你来说是一个危险人物。”
“怎么突然又扯到她了?”
“总之,请远离这个社团,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欲擒故纵……”
“我没跟你开玩笑!”卢姃婷大声叫道,“你做你的事情吧,我也该回家了。”
王新阳总觉得她这个“回家”说得很勉强,估摸着应该是家里出了问题。再结合她所谓的“后半生”和“赌”,他心里面有了底。
“该不会你家人已经让你和某个人定了婚事吧?”
卢姃婷浑身一颤,让王新阳认为是肯定了这个猜测。
“还真是啊……”
“……”
卢姃婷不愿意亲口承认,王新阳也没打算勉强她承认。他只是说:
“如果是这种问题,我只能建议你尽早自立自强,等自己有了抗衡的能力,就逃,逃得越远越好。但现在,你只能忍,因为你现在什么都没有。”
王新阳竟然一本正经地跟她提出建议,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但是,更让她没料到的,是这时候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生。这个男生五官偏阴柔,皮肤白净,身材高挑,确有小鲜肉的雏形。他一见到卢姃婷,就喜形于色。
“找到了,我未来的老婆!”他毫无顾忌地冲着卢姃婷喊道。
卢姃婷脸色惨白,她万万没想到,这时候不想来什么,偏偏就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