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阳最后还是没有为卢正亭做出选择。
“抱歉，这种关系你的未来的事情，我是没有资格决定的。”
“是吗。”
卢正亭并没有感到失望，他早就知道王新阳会这么做了。
“总之，我先送你回家。戴哥已经跟警察说明了情况，至少你家附近应该不会有人那么大胆。”
“……”
卢正亭没有再说什么，王新阳也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了，搭在肩上，光着膀子走。卢正亭也把衣服脱了下来，不过他是把衣服拴在了自己腰上，遮住了下身的裙子。
雨似乎变小了一些。视线渐渐清晰，让王新阳和卢正亭不得不加快脚步。
卢正亭家没人。
当然，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毕竟他这身着装，母亲是断然不会接受的。他进屋就先去房间里翻找，借助台灯放出来的光，他看到了衣柜里的衣服，它们恢复成了原来的男装，校服也一样。而他带回来的湿透的校服，也不知不觉变回了男生校服。
他匆忙换上一件陈旧的T恤和短裤，脱下来的女装他也只能暂时藏着，决不能现在拿出来洗了晾起来。
他去找了一块家里为数不多的干净毛巾，想拿出来给王新阳擦身子。但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王新阳的身影。
“王新阳？”
他张望四周，发现王新阳把那把伞也拿走了。
当然，这伞在中途王新阳问过他是谁的，他老实回答说是社团里的备用伞，王新阳说自己需要这把伞，明天还到他手上。
不过，他现在也在犹豫，明天到底去不去学校。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觉得自己就算想去学校，老师也可能会建议他先解决家里的事情。
他又缩回自己的房间，头发刚刚已经擦干了。他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眼里依然充满了迷茫。
对他来说，迷茫的时候，就该做作业。虽然他不知道今天有啥作业，但家里有资料书，这是他自己剩下来的一些钱买的，毕竟他既不可能从父亲那里要到钱，也不忍让母亲抠出为数不多的吃饭钱。
他终于在作业堆里暂时忘记了今天发生的事。
过了一会儿，家里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他也从作业的海洋中游上了岸。
出门一看，母亲回来了，一脸倦容，而她身后，跟着一个在他记忆中印象很模糊但此刻却很眼熟的男人。这个男人和他父亲长得很像，但气质很正，精神也好很多，穿着也很整洁，只是因为雨太大了，他的裤脚湿了。
“大……大伯？”
“正亭啊，好多年没见了。”
“大伯……我爸他……”
“那是个废物，不用管他。”大伯一开口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已经知道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了。”
“他跑了……”
“你不用多说什么，详情我已经听你妈说了。他原本是一个挺规矩的人，就因为有人邀他赌了一次，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以为他会有底线，结果他居然连你们生活和学习用的钱都敢动，还去借了高利贷。这也就算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骗了一家人二十万，那家人现在还在找我们理论……唉……”
卢正亭自然是知道这二十万是哪家人的。现在，所谓的“彩礼”变成了诈骗，这钱的去向也不知所踪。
“我已经跟警察说了，他们应该会冻结他目前的所有个人账户，但也只能保证他存进银行的钱动不了，但他现在身上有多少现金，那就不清楚了。”
“……”
“当然，我这次来，是要跟你们商量后面的事情的。”
“事情？”
“我希望你妈能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强制离婚。之后，在你们真正得到安定之前，我会为你们提供经济上的援助。”
大伯这话让卢正亭感到很震惊，毕竟真要这样做，那要付出的钱可不是小数目。
“我还要再考虑一下……”他母亲发话了。
“你还指望他能改吗？我提醒你，面对赌瘾上头的人，你就不该给任何机会。你要让正亭看着一个把家赌得风雨飘摇的人长大吗？”
“……”
“正亭，你指望你爸改邪归正吗？”
卢正亭当然不指望，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指望”了。然而，所有的“指望”，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
“既然不指望，那就离开他。”
“……援助我们不会影响到大伯你们吗？”
“不会，不如说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救赎。毕竟，在兄弟多的家庭里，资源必然会倾斜。我现在得到的一切，也是有弟弟们的牺牲在的。”
“……”
卢正亭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往事，不过那些事情他也没机会听他娓娓道来了——他已经被通缉了，被抓到就只有坐牢的份。
“总之你们先恢复正常的生活吧，不需要担心有人找你们麻烦。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大伯，慢走。”
送别的大伯，卢正亭和母亲都坐在沙发上，良久。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你会跟爸离婚吗？”卢正亭率先打破了沉默。
“看你。”母亲简单地回应道。
“家里的钱他真的都拿光了吗？”
“嗯。”
“那还是暂时远离他吧，希望他快点被抓住。”
而事实上，卢正亭的父亲，在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准备坐车出城的时候被抓获了。被抓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逃跑，看他那充满困倦的眼神，似乎是一夜都没睡。
他最近几天骗到的钱，也追回了一部分，这部分最终回到了受骗者手上，包括王欣洋父亲给的那二十万。不过纪念其那给他放高利贷的那些人却没那么好运了，他们因为非法放高利贷，不仅拿不回这笔钱，反而还要坐牢。听说要判好几年。
这些后面的事情，王新阳是浑然不知的。他晚上出去的时候，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转头去找了老戴，毕竟他好像因此受伤了。他之前在高个子保安那里记了老戴的电话，结果打过去，老戴说他只是受了点小伤，已经回家休息了，还说第二天他就会回到学校换班，让王新阳不用担心。王新阳只好作罢。
卢正亭最终在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十月二十日早上，还是回到了学校。班主任一看到他，就赶紧叫他出来询问情况，昨天她只听说了卢正亭安全的事实，却不知道他本人状况到底怎么样。现在看到卢正亭情绪还算稳定，她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在此之前，她严令学生不要公开讨论这件事。然而她没有胶带，没法堵住他们的嘴。
卢正亭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讨论自家的“家丑”的滋味——很难受，一到下课就得出去避避风，不然根本不敢在教室抬头。早自习之前，曹桂绅代替王新阳把昨晚的那把伞还给了他，而王新阳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实际上，王新阳根本没来学校。他最后还是没能抗住这场雨。雨倒是停了，他却感冒了，发着高烧。曹桂绅本来早上一直都在一个路口等他的，人没等到，他就好奇去了王新阳家，结果碰巧撞见王新阳去医院打吊针。对昨天发生地事情，王新阳只字不提，只是把伞拿给他，让他帮忙还给卢正亭。
卢正亭这才从曹桂绅口中得知王新阳的状况，很心急，但又毫无办法。
这么度过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下课。卢正亭先一步去了食堂了——虽然现在大伯援助了他们生活费，他至少能吃得起以前从未奢望过的大鱼大肉——他还是去了那个价格最便宜的窗口。打饭的大妈似乎听说了他家的糟糕事，今天给他打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肉量。
他没心情吃，但是为了不浪费，他还是硬撑着吃完了。
随后，他便直冲活动室。
他去的时候，门虚掩着。但他却下意识收住了脚步，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他没看到别的，就看到一如雪把整张脸埋在了蔡文蕊的胸前，蔡文蕊还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嘴唇翕动。卢正亭凭着自己的感觉，觉得她似乎是在说“没事了，没事了”。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正当他打算停止偷窥的时候，背后传来的音量很低的女生的声音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大叫出来。
“……傅一心学姐。”
这个学姐就是把他“骗”到这里来的罪魁祸首。他想到这一点就很生气，但是他仔细看着傅一心的眼睛，却发现她似乎也有什么隐情，至少里面一点捉弄他的成分都没有。
“你半天不进去是为什么？”
“……你自己看吧。”
卢正亭让步了，傅一心瞄了一眼里面，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刚刚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那确实不该打扰到她们。”
傅一心说完，就背靠着门边的墙壁，闭目养神，怀里抱着厚重的笔记本，像睡着了一样。
“学姐……”
“你放心吧，你接下来不会变成女生了。”
“我不是问这个……”
“你是要问那两个‘wangxinyang’是吧？”
“……嗯。”
“‘欣喜洋’可能不会变，但‘崭新阳’是必然会变的。”傅一心重新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她一定要这么做啊？”
“我不知道，别问我。”
卢正亭不得不承认，他多少都有一点好奇，好奇一如雪这么做的动机，也好奇如果王新阳变了，会变成什么样。可是，这个想法终究是不对的，毕竟王新阳为了让他变回来，落得个感冒发烧的下场。此外，还有一个大叔也为他负了伤。
“不行，我不能让她这么做。”
卢正亭暗暗下定决心，推开了活动室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