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卢正亭突如其来的闯入，一如雪反应倒是很快，卢正亭两只脚刚完全踏入活动室，她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和仪态。
不过，她眼角略有些泛红，应该是哭过。这是卢正亭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一如雪，不过看她那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略带阴沉的脸色，卢正亭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知道她在为什么事情哭。他也直掉，自己要是开口问了，铁定会出道她逆鳞，说不定之后就真的变成女生后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你还来做什么？”一如雪又坐回到熟悉的正对大门的位置，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还伞。”卢正亭伸出右手，他手上一直握着王新阳借去的由曹桂绅代还的那把折叠伞。
“哦。”一如雪的态度显得很冷淡。
“……那套衣服因为湿透了，昨晚我偷偷洗了，晾在自己的阳台上的，估计要过几天才能晒干拿来还。”
“衣服不用还了，送你了。”
“我必须还。”
“男生穿过的，脏了。”
“……”
卢正亭也觉得，这套衣服确实只有自己才能穿了。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穿上它，毕竟他想过，自己实际上既不想变成女生，又不想穿女装。
“如果没别的事，你就走吧。”一如雪下了逐客令。
“我又没有退社，我还算是社团的一员吧？”
“你既然不想变成女生，那就别把自己当成这个社团的成员。”
“非要变成女生才能留在这个社团？”
“不然呢？”
“……那行，我退社了也好。但是我这次来的目的……”
一如雪打断道：“没得谈。”
“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无非就是来求我不要把王新阳变成女生吧？”
“……”卢正亭默认了，他的目的确实是这个。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和王新阳至少得有一个要变。当然，我最希望看到的是两个都变了。”
“那肯定不行。”
“那你就选一个：你，还是王新阳？选吧。”
王新阳这时候不在场，卢正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以一如雪的能力，十月二十二日，这种改变因果律的变身就能再次使用。他的个人信息已经被一如雪得知，想要变也几乎就是她一念之间的事。而王新阳的话，一如雪想知道他的个人信息也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换句话说，这根本就没得选。但是一如雪要让他们选，或许对她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乐趣——掌控一切，给被掌控者毫无意义的选择机会——这是什么样的**，只有掌控者才清楚了。
卢正亭是不可能做决定的，毕竟没什么意义。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到斡旋的办法，可惜他对学习外的事情知之甚少，不知道怎样对付一如雪。
但是，他还记得昨晚，另一个“王欣洋”似乎是填了那张表。
“昨晚的那个人……”
“你说那个‘王欣洋’？”
“你是不是打算把他也变成女生？”
一如雪看穿了他的意图：“我先声明，他是必然的，别想着让他替代你们。”
“……”
卢正亭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变……”他放弃了说服一如雪，因为无论怎么说都是做无用功。
“十月二十二日我能够再次使用能力的时候。”
按照三天的冷却时间来算，那多半是晚上七点半那会儿，也就是放学那会儿。而王欣洋那边，这个时间点还在上晚自习。
“真的就没商量了吗？”
“不好意思，没有。”
“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扭曲？”
“你觉得我很扭曲？”一如雪不知为何往蔡文蕊那边看了，“我扭曲吗？”
“……你不扭曲，是你身处的世界太扭曲。”蔡文蕊犹豫了一下才说。
“啊，确实是这个世界太扭曲了。”卢正亭感叹道，“我也处在扭曲的世界里，面对着扭曲的父亲，还要面对这荒诞的能力。”
一如雪没有回应，她的眼神在告诉卢正亭，她需要清净。
卢正亭说服不了她，只能黯然离开活动室。
躲在一边的傅一心，等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你应该一直在外面不敢进来吧？”一如雪瞪了一眼傅一心。
“……嗯，我一直在听。”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傅一心紧张地说：“我没有什么看法……”
“不用说谎，我知道你肯定有的。毕竟你一直都恨着我，恨我把你变成这样子。”
“我没有……否则我早就说出来了。”
“雪，如果我真的恨你，我早就拼命了。但我做不到，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如果说我真的有意见，那就只能是你不该逼他们变。能够主动同意的人就在你身边，为你牺牲了一切，你就不能好好看看她，放弃对其他人使用这个能力吗？”
“心，别说了。”站在一如雪旁边的蔡文蕊摇头道，“对我来说，如果有这种能力，不用是真的浪费。”
“我知道你的立场：你无论如何都是要帮雪说话的，我知道。”
“我反正不会阻止她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毕竟再怎么阻止都毫无意义。”
活动室再次鸦雀无声，一如雪也没心情留在活动室了，她似乎是打算提前离校，因为她并没有朝教学楼的方向走，而是往校外走了。蔡文蕊担心她出问题，跟傅一心打了声招呼，也跟了上去。
此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返回学校。傅一心一个人留在活动室，感觉活动室里很冷清，于是难得地回到了教室。当然，她回教室，对她班上的同学来说都像是外星人来地球了一样，都对此感到诧异。
“傅一心，你今天怎么回教室来了？”
面对同学们的疑问，傅一心一言不发。不过大家似乎都习惯了她这样，也就不再追问。
卢正亭也没回教室。他去了班主任那里，说自己想提前离校。
“为什么？”班主任问。
“我觉得他们关于我的讨论让我很难受。”
这话确实是真的，但他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躲避这个。
“也是，不过，没你的电话，要是又发生了什么……”
“我大伯给我买了一个功能机。”卢正亭从裤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功能机，“我记得老师的电话，如果有事，我会打过来的。”
“先打个让我记一下号码吧。”班主任无奈地提议道，“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加了一个社团，可以去那里避一避风头吧？”
卢正亭只是拼命摇头，但并不为此做任何解释。
“……看来你是需要私人空间。算了，记得千万不要乱跑，去哪儿一定要跟你妈或者我说一声。”
卢正亭这才得到了班主任盖章的请假单。不过，他也因此在保安室被迫停留了至少五分钟，只因为他赶上了老戴来和高个子保安换班。
“哟，这不是昨天那个小子吗？你还好吧？”
本该是卢正亭问老戴的，谁知道老戴强先开口了。卢正亭只能勉强点头。
“怎么，今天提前离校是因为成为焦点人物待不下去吗？”
卢正亭又点头，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目的。
“你身上有电话吧？”
卢正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好，留个电话，到时候好联系到你。”
“……戴叔……”
“叫我戴哥。”
“……戴哥，你头上的伤……”卢正亭不安地指着老戴头上的绷带。
“没事儿，小问题。真有大问题我也不可能来换班了。”
“……”
“倒是你，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
“我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昨天那阵势，他到现在都还感到惊魂未定。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那帮人为了“讨债”，说不定会让自己去做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他昨天的来自身体的恐惧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他了，这也是他坚定态度的缘由之一。
他一路上都觉得还有人盯着自己看，从阴暗的角落里。他几乎是逃着找到王新阳的住处的——这是他在曹桂绅帮忙还伞的时候顺带问的，曹桂绅起初怀疑他的动机，但最后还是说了个大概的地方，没有说具体的门牌号什么的，还说“看你和他有没有缘”这种古怪的话。
于是，卢正亭来到了有很多公寓楼的住宅区。在卢正亭眼里，这里一定住的都是有钱人。
而曹桂绅所说的“有缘”，也很快就应验——他来了没几分钟，就看到王新阳回来了。此时他穿着和前天傍晚一样的运动装，虽然看上去面无血色，但也仅仅是看上去，行动上一点都不虚弱。
“你……家里的事情解决了？”
“……我大伯来了，至少我现在不用担心家里没钱。”
“哦，那就好。”
王新阳似乎对其他事情并不怎么关心，让卢正亭感到很奇怪：
“我无论说什么，她都不愿意放弃那疯狂的想法。”
“你指的是？”
“就是我和你必有一个要变成女生。”
王新阳长叹一口气，说：
“变就变呗。”
“啊？”
“当然，变的人是我。你再变的话，又会被那个人盯上的。”
“……但是把你卷进来……我有很大的责任……”
“不。”王新阳否认道，“这与你没什么关系，是那个学姐的问题。”
“那你……”
“我已经想通了：既然逃不过，那就直面她。我没办法隐瞒住我的个人信息，也没办法破解她的能力。再说了，我也挺好奇的。”
“好奇？”
“我也好奇我要是变成女生会是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