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色香味俱全的干锅牛肉，卢正亭迟迟都不敢动筷子。
“你倒是吃啊。”王欣洋敦促道，“还是说你吃不惯牛肉？”
“……我哪儿敢吃啊。”卢正亭嗫嚅道。
“叫你吃你就吃，别磨磨唧唧的。”
“你为啥要请我吃饭……”
“刚刚我不是说了吗，作为之前对你的无礼行为的赔偿。”
卢正亭自然不敢相信：“我感觉你还是想让我变……”
“变变变，变什么变？你以为我真的想让你变？”
“……”
“快吃，别浪费时间。”王欣洋指着面前的大盘子说，“不然你结账，我就直接走了。”
卢正亭一听，吓得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含在嘴里，嚼了嚼，那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嚼起来比平时都不太容易吃到的猪肉还带感，应该是真的牛肉。
这般美味让他难以抗拒，他也不再拘束，一个劲地吃。不过十来分钟，大半盘牛肉都被他消灭掉了。他感觉实在是吃不下的时候停止了动筷子，却发现王欣洋自始至终都是右手撑着下巴，用带着哀愁的眼神看着他。
“……果然你还是想让我变吧？”卢正亭一边擦嘴一边担忧道。
“我说你烦不烦，老问这个？”王欣洋勃然大怒，“吃饱了就赶紧走！”
这就要赶走自己，卢正亭感到难以理解。但是王欣洋那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还是把他吓到了，他只能匆忙说了句“谢谢”，随后逃之夭夭。
王欣洋看他走远了，才拿起筷子，慢腾腾地夹着剩下的牛肉，但没送到自己嘴里——他只是机械地把它们夹到碗里。肉夹完了，就夹配菜，直到小碗装不下了才停手。
不过，碗里的肉和菜，最终到达他胃里的，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结账的时候，店员看着他碗里的东西，略有点不高兴——最近倡导“光盘行动”，王欣洋这是背道而驰。
然而王欣洋付完钱就走了，没有直接去学校。他来到了之前的那个老公园。今天，老公园的正门口已经贴了通告，说下个月初开始进行拆除改建。也就是说，老公园只有不到十天就要被终结了。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卢正亭和王新阳会来这地方了。
这地方很安静，很适合放松心情。但是，最近这几天显然不大安宁——拜卢正亭的父亲所赐——现在这里成了一些混混的临时据点。虽说只剩下那么点时间，但至少够隐蔽。
他来到了之前和“卢姃婷”相遇的那个长椅，椅子经过前几天的大雨冲刷，看起来焕然一新。他直接坐了上去，仰望天空。天上没有多少云，显露着大片的蓝。他也希望能够有心情感叹天空的纯净，然而他低头一看手机，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满打满算，他也就坐了差不多十分钟。
整个下午，他依然面对着沉闷。噢不，并不是特别沉闷，有一个没有掀起波澜的意外事件。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发一场飓风，一支签字笔掉在地上又会引发什么呢？
王欣洋得到了答案：会被人用椅子碾碎。
他喜欢转笔，不过不会那种花里胡哨的五根手指跳舞的那种，他只会以大拇指为轴心转笔。然而，他转了这么久，也无法做到百分之百成功——五转总有一两次会失败，笔就甩出去了。
这是在上课的时候，他听得心不在焉。他习惯性地开始转笔，然而这一转用力过猛，笔飞了出去，摔在前面的男生的椅脚边。这个位置他伸手和伸脚都够不到。
他本想让前面的男生帮忙捡起来的，然而最终却没能做到。前面这个男生是上次月考排在年级第二名的，对他的恨意自然是最大的——如果按照正常情况，王欣洋没有进入“高高”，那这第一名就是他的，毕竟两人的分数相差仅仅三分。虽说只是高中的第一次月考，但想一骑绝尘的强迫症可能无法忍受被一个放进来的人抢走本该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
他只能找了把尺子，弯着腰，想把笔点过来。
然而，正当他把尺子刚伸到椅子下面的时候，前面这个男生突然抬了一下椅子，往右移了一下，然后放下椅子，重重地坐了一下。这笔好巧不巧，刚好是和椅脚平行的，这一移，恰好压着整支笔。
这支笔，王欣洋用了不过两天，就以这样的形势结束了自己的服役。
王欣洋起身看了看男生的反应：不出所料，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即使笔壳碎掉的声音已经很明显了。
当然，他有备用的笔，所以他很快就拿出了一支新笔。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下午吃饭回来的时候，他在教室外面听到了那个男生在跟其他同学聊天。
“他最好是掉笔如下雨，掉一支笔老子碾一支，看看他有多少笔可装。”
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在王欣洋进教室的时候戛然而止。
教室的地面被值日的同学扫得很干净，尤其是自己前面的座位下面，好像那里不曾有过被碾碎的笔。
他想过找这男生理论，但他想到了更远——一支笔会让他多一个“斤斤计较”的标签。他已经尽可能不想惹事，虽说就算打架，他也不会输班里任何一个人，但一旦出手，他就真的呆不下去了。
他也想过痛痛快快打一架，这样就方便转学了。但打架这件事肯定会被传出去，传到新学校去，然后再把自己走后门进“高高”的事情一并捅到那边去，自己又没法混下去了。
“好累……”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他望着天空，天上只有零散的星点。听母亲说，小时候她还能看到很多星星，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了。
他失落地回到家，父亲这时候竟然在家，他看到父亲在通电话。而且，他难得看到父亲笑，电话里传出了鸡一般的笑声。
当父亲瞥到他的时候，立马挂断了电话，脸上的笑容如川剧变脸般骤然消失。
“哼，真扫兴。”他对王欣洋突然回来一声不吭的行为感到唾弃，“现在还想着转学吗？”
王欣洋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那就好，保持现在的状态，到时候拿了市状元，没人敢说你。”
“……”
王欣洋突然对这头衔没什么兴趣了，毕竟这称号有什么卵用吗？他也没听说过几个后来发光发热的市状元，这头衔也就只出那一两个月的风头罢了。
他摇头摇得很厉害，但他心里面越来越想逃离“高高”。
依旧是回到房间里蒙头大睡，依旧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父亲昨晚似乎出去了，彻夜未归，他已经习惯了。茶几上压了十张红色钞票，他顺手拿走，揣进自己的腰包。
他又去了那家餐馆。
好巧不巧，他又遇到了一如雪。
“又是你？”
一如雪今天没吃包子，而是选择吃米粉，不过不是王欣洋喜欢的肥肠粉，而是他嫌没什么味儿的三鲜粉。
“你有意见？”一如雪反问道。
“我之前都没怎么见你来这里吃饭。”
“现在我是常客了。”
“为什么？”
“你管不着。”一如雪说完，继续埋头哧溜哧溜地吸米粉。
王欣洋也索性坐在她对面，等来了大碗肥肠粉，也哧溜哧溜地吸起来。
一如雪吃完，结账准备走人。但王欣洋却下意识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放开我！”一如雪的反应有点激烈，她疯狂地挣脱王欣洋的手，甚至还从包里抽了一张湿纸巾不停地擦拭王欣洋抓过的地方。
“……对不起。”感受到其他食客的诧异眼神，王欣洋连忙道了歉。
但一如雪并不接受道歉，扭头就走。
王欣洋见状，粉也不吃了，直接追了出去。店员见状，可能是不眼熟他，也追了出来。
“欸欸欸，还没给钱呢！”
“噢。”王欣洋连忙去结账，一边等着店员找零，一边急得直跺脚。一如雪走得有点快，等找完零钱，她已经走到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了。
他快步追上去，焦急地说：
“……我有事想拜托你。”
一如雪放缓了脚步：
“我凭什么帮你？”
“以后我有求必应。”
“……”
一如雪这才仔细打量他，问：“你要我做什么？”
“让我消失几天。”王欣洋立马回答道。
“消失几天？”一如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需要借助你的不改变因果律的变身能力。”
一如雪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你说的‘消失’是这个意思？”
王欣洋用力点头：“至少，这样就没人能找到我。”
但一如雪并没有同意：“我不同意。”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要是出了什么事，必然会找到我。”
“我只是想清净几天，我会和学校请假的。”
“你爸妈那边过不了。”一如雪提醒道。
“我妈远在千里之外，我爸最近可能找了情人，基本不会过问我的事情。”
一如雪犹豫了：
“确定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我保证，我真的就是想清净几天。”
“……好吧。”
一如雪睁开了眼，不过这次眼里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眨了两下。
再然后，王欣洋不见了。
此时站在一如雪旁边的，是个穿着“高高”的长袖长裤男生运动校服，披头散发，胸部微微隆起的女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