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阳等到十一月二日的凌晨，也没能等来吴顺涟的消息。他迷迷糊糊地趴在书桌上睡到了早上。
当然，他要是真就这样睡一晚上，在这即将入冬的时节，早上起来鼻子不塞才怪了。可是，他的父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过房间，很体贴地给他盖上了一条毛毯。
他感觉胳膊睡得都快没知觉了。
他醒来的第一眼，便是瞅Q信的消息。
这时候，他注意到，吴顺涟的会话旁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①”，而时间显示的是“4:14”。
好家伙，他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打招呼的话，也不是冗长的消息，而是一个文本文件。
不过，在王新阳看来，这有点多此一举。直接在聊天中分清重点，一句一句讲完多好？但他又意识到，这确实是件麻烦事，所以还不如整理好再发。
特地用一个文本文件来传达信息，他还是感到很好奇的。但他不想在家里看，一直忍到了出门才第一次打开那个文本文件。
第一眼扫过去，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以为吴顺涟会“讲故事”，文本文件里放着的会是一篇加工过的记叙文。但吴顺涟的做法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并不是什么记叙文，这是把整个过程都记录下来的时间轴，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都是用时间线的形式记录的。
更夸张的是，时间竟然精确到秒。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精确到秒的话，只有一种可能性——有监控录像。
“你是看过监控录像吗？”他没有先看这上面的内容，毕竟再怎么质朴的记录，都比不过诚实的监控录像。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王新阳估摸着她要么是已经在学校了，要么是在睡觉。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五分，离古洛羽中学要求的到校时间还差十五分钟。
他听王欣洋说过“高高”的到校时间安排，可以说是和晚上反着来的——高一和他们到校的时间是一致的，但是高二要提早十分钟，也就是七点二十分，高三则是七点十分。
这种安排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他越来越庆幸自己没进去，也庆幸一如雪也没进去。对遭受过性骚扰，甚至有可能还遭遇着家暴的一如雪来说，进去后估计没过多久人都会整抑郁了。
他等到自己已经步入学校内了，也没等到吴顺涟的下一个消息，就好像她加自己只是为了发这个文件似的。不过他也不打算乱猜了，既然没回复，那就先把这记录好好看看吧。
只见上面写着：
日期：2019.6.23 高中招生考试当日
12:30:22 食堂 一如雪进入食堂
12:31:10 食堂 一如雪到二号窗口取餐
12:32:44 食堂 一如雪未进食，倒掉食物，离开食堂
12:38:33 初三教学楼三楼 一如雪进入第一间教室休息
（备注：大部分留在学校的考生和家长都在一楼和二楼休息）
12:45:14 初三教学楼三楼 一如雪从教室出来
12:46:01 初三教学楼三楼 一如雪进入女厕所
12:51:12 初三教学楼三楼 一如雪从厕所出来
12:51:15 初三教学楼三楼 一如雪遇到从隔壁男厕所出来的教师蒋裕民
看到这里，王新阳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蒋裕民是谁。不过想到头天晚上的事情，他又突然想起来了。
这位名叫蒋裕民的教师，应该就是昨天那个“第一名”的班主任了。
他接着看后面的内容：
12:51:22 初三教学楼三楼 蒋裕民开始尝试与一如雪搭话
12:51:26 初三教学楼三楼 蒋裕民的尝试失败，一如雪开始返回第一间教室
12:51:37 初三教学楼三楼 蒋裕民下楼
12:52:00 初三教学楼三楼 一如雪重新进入教室
12:52:11 初三教学楼一楼 蒋裕民出了初三教学楼
12:58:34 食堂小卖部 蒋裕民购买了两瓶矿泉水
12:58:44 食堂 蒋裕民开始返回初三教学楼
13:03:13 初三教学楼三楼 蒋裕民拿着两瓶矿泉水进入男厕所
13:09:33 初三教学楼三楼 蒋裕民拿着两瓶“矿泉水”从男厕所出来
这里的矿泉水莫名加了个引号，让尚还纯洁的王新阳感到莫名其妙。
他再看了剩下的记录：
13:10:44 初三教学楼三楼 蒋裕民拿着“矿泉水”进入第一间教室
13:11:24 初三教学楼三楼 一如雪逃出教室，直奔女厕所，打开水龙头冲洗自己的左手，持续约五分钟
13:11:33 初三教学楼三楼 蒋裕民出教室，面带笑容
13:12:11 初三教学楼一楼 蒋裕民离开教学楼，没有再返回
13:22:25 初三教学楼三楼 一如雪从厕所出来，面色惨白，愣在女厕所门前
13:33:33 初三教学楼一楼 一如雪下楼，进入一楼女厕所，继续冲洗自己的左手
13:36:26 初三教学楼一楼 一如雪离开初三教学楼
14:25:22 高一教学楼 一如雪返回考场
记录到此为止了，没有后续。当然，王新阳也明白，后续就是一如雪打死都不入学了。
这种描述确实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感觉是——字都认识，但是这么放一块儿脑子就卡壳了。
但他能肯定，在“13:10:44”到“13:11:24”这短短的四十秒里，教室里绝对发生了一些这份记录中没法目击到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绝对是监控记录没跑了。区区文字信息根本没办法还原真实场景，只能知道确实发生了这些事情，可是场景不还原，就无法知道具体状况。
他这才从手机里回过神来，结果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教室中间了，而且全班同学都坐在座位上望着他，而旁边的班主任李老师则是在试图看他手机上的内容。
这阵势，吓得他赶紧息屏，收气手机。
“你在这儿站了足足三分钟。”李老师有些不悦，“你刚刚在看什么呢？前面一串时间，后面一串说明的。”
“哦，这……这是我的计划表。”王新阳慌乱中找了个比较合理的理由。
“你的计划表还精确到秒啊？”
“啊……写的时候觉得好玩，就索性加了秒……”
“唉……”李老师对他的回答感到失望，“你觉得‘好玩’，但这只会让你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似乎相信了“计划表”这个说法，王新阳赶紧借题发挥：
“我不一定按照计划来，毕竟只有计划没有行动也是不行的。”
“那你为何从进教室开始就一直在看它？”
“走神了，走神了……”
“……”
李老师的眼里还是充满怀疑，但她没有继续过问，而是说：
“我劝你们最近还是收敛点，至少要演得像一点吧。顺便跟你们透露个事儿，最近某些家长晚上偷跑进学校，看了社团活动楼的情况，认为不少人都在不务正业，要求学校停止一切社团活动。”
“有病吧？”有同学忍不住骂了出来。
“我想说，你们最好什么都不要掺和，也别问是谁的家长，也别搞什么阴谋论。最近学校的风波你们也知道，纯粹是某些落榜生的家长心理不平衡，和学校毫无关系。我们甚至还在劝退学校周围的培训机构，结果反倒被培训机构的人倒打一耙。”
“什么鬼？”
“他们骂我们断他们的财路。”
“骂归骂，他们没犯法吗？”
“这没办法，等你们有时间去研究一下培训机构乱象就知道了。”李老师并不想和他们多讨论，“这种事情上课时间就不要讨论了哈，该上课就上课，别操心你们管不着的事。”
王新阳感觉李老师最后这话是跟自己说的，就是让自己别去管一如雪。
可是，能不管吗？
这四十秒到底发生了什么？“矿泉水”的引号是咋回事？
这“监控记录”并没有完全解答他的疑问，虽然他知道了性骚扰的犯人是谁，却又诞生了新的疑问。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份记录是吴顺涟折腾大半夜伪造的，毕竟凌晨四点多才发来，从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足够杜撰一份假的记录了。
在他纠结这份“监控记录”的时候，班里的其他人在为十一月五号的开幕式担忧——按照李老师的说法，这开幕式估计会被“镇压”掉。
“兄弟，早上看啥看这么入神？”曹桂绅在第二节下课的时候找来了，“明后天要月考了，你不会忘了吧？”
“啊？月考？”
这段时间反复折腾，王新阳都忘了还有月考这回事了。
“只是月考罢了，别这么紧张。”曹桂绅觉得他是纠结变身的事情，全然没关心其他事，于是拍拍他后背安抚道，“兄弟你上次进步这么大，这次稍微降一点没事儿，毕竟这决定不了什么。”
“‘鬼神’，你觉得四十秒会不会让人性情大变？”
“你怎么最近回回都跟我打谜语，到死都不肯告诉我具体是什么事？”曹桂绅眉头紧蹙。
“我就直说了，我指的是一如雪。”
“你别想蒙混过关，我知道你说的是一如雪。”曹桂绅说，“你以为我猜不到么？”
“那你想知道啥？”
“你的‘四十秒’这个说法，从何而来？”
“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监控记录’。”王新阳亮了亮手机，但没有开屏幕。
“你指的是早上让你看得入神的东西，是和一如雪有关的‘监控记录’？”
“嗯。”
“可按李老师说的，你看的应该是文字信息才对。文字信息何来‘监控记录’一说？”
“这个我就无可奉告了。”王新阳不想暴露吴顺涟的存在，不然曹桂绅多半要小题大做，毕竟这可是王欣洋的“敌人”。
而王欣洋，早就在一边装着看书，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了。
“什么‘监控记录’？”她的眉头也紧皱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