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王欣洋指路，但王欣洋也不是不知道，提早就给他标记了地址，这才让王新阳松了一口气。要是被蒋裕民识破，那可就惨了。
他和蒋裕民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一句话都没说。蒋裕民好像没认出他，或许昨天和今天的反差实在是太大。
本来蒋裕民是打算边走边问他的，但他的警惕心理告诉他，这时候多话很有可能会被抓到把柄。在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话语引导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沉默。
虽然他近一年都很低调，但有些路过的上班族还是认出了他。毕竟暑假那会儿整个高兴市的多数做自媒体的基本都弄了文章或者视频介绍这个“量产市状元”的老师。当然，基本发的是通稿，学校专门找人弄的，毕竟不想让古洛羽中学抢了风头。
不过，这次行动却以失败告终——古洛羽中学这个很高的本科率更让一些家长关注。80%在高兴市已经算是破纪录了，同期的“高高”只有65%，还是近几年最高的水准。当然，这里说的本科率，只包括传统的一本二本。倘若算上传统的三本，那这个数值就会上升至84%。
但古洛羽中学却是100%。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100%。但古洛羽中学并没有用这种数值来吸睛，在校门外的告示栏张贴数据的时候，没搞什么花样，只是列出了实实在在的数据——整个高三所有学生的高考成绩。当然，这是征得所有学生同意后才贴出来的，而且也就最近两届高考后这么干了。
蒋裕民有时候路过古洛羽中学，看着告示栏上这么搞，都会略感不爽。这学校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招生考试掺进去一些莫名其妙的和考试毫无关系的题，通过考试成绩来发放额外的社团经费，甚至连重要的高考后宣传都只是列出学生的高考成绩，连考上什么学校都只字不提。
他觉得这学校走的是妖魔邪道，觉得这么搞肯定撑不了多久，人才尚未学成来不及回报，学校就会先一步垮掉。毕竟，从建校到现在，这学校一个年级一直都只直招400人，而经过两年的转入转出，人数也在10人内波动。
前不久他才听说了本校高一年级有个学生转入了这学校。他自然是认识的，因为他时刻都关注着本校的各年级第一名。
但这名学生却读了不到两个月，跑了，关键是跑的地方还是这古洛羽中学。
他之前也问过胡科，但胡科说不知道这学生为什么转校。他还指责了胡科，说他“白送人家一个未来的市状元”。
现在，这个“未来的市状元”却与他在一如雪家不远的地方碰上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王欣洋还是吓了一跳。倒不是说蒋裕民这人的真面目让她感到害怕，而是此刻的蒋裕民脸上挤出的和善的笑容对她来说有点瘆人。
“你好，王欣洋同学。”蒋裕民和她打了声招呼。
“……您好，蒋老师。”王欣洋不得不礼貌地回应他。
“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他表姐家。”
王欣洋下意识用手拉了下裙子，因为蒋裕民的视线很丝滑地落在了她下半身。这个天气已经有点冷了，她不得不穿上连裤袜，但遇到蒋裕民后，她觉得自己应该把校服换掉再来。
“蒋老师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毫无征兆就转学了？”
“其实是有征兆的。”
“可以告诉老师吗？”
“因为我并不是光明正大进入最好的一班的。”
“不是光明正大？”
“我爸塞了点钱，而以我原本的成绩，根本进不去一班。”
蒋裕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原因，结果在他看来，“就这”。
他说：“怎么进去的其实根本无所谓，在我们学校从来都是实力说话。你成绩碾压他们，你就有底气，老师也会护着你。”
“那学生之间的默契冷暴力怎么面对？”王欣洋忍住心里面的一阵恶心问。
“这种困境我见得多了，只要能克服，将来会对你有很大的帮助。”蒋裕民解释说，“如果你连这都不能面对，那以后出身社会基本就是‘一碰就碎’了。”
“但要是我中途就‘碎’了，到时候怎么办？看心理医生吗？这笔费用是必要支出吗？”
“我们当年也是这么来的，现在不也好好的吗？”蒋裕民反倒不能理解了，“更何况，你们现在的条件比当年好多了。”
“哦，我明白了。”
王欣洋就知道自己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舒服的回答，就不再发问了。她现在只想等着看一出好戏，到时候一如雪的父母到底会怎么对待他。
而王新阳趁着她和蒋裕民搭话期间，也收到了吴顺涟发送的文件。只不过这个文件有点大，差不多两个G。他用的不是5G流量，而是降过速的4G。稳定的速度也要花上十几二十分钟，更不用说Q信里面进一步的限速了。
他们离一如雪家也不过几分钟的脚程。
王新阳朝她挤眉弄眼，试图暗示她视频还没接收完。王欣洋意识到自己好像结束对话结束得太早，可是蒋裕民脸上已经布满了阴云。
他现在对胡科感到异常不满，认为胡科这个入职没几年的教师根本不重视学生。他一边盘算着回去好好教训他一顿，一边问王新阳：
“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你表姐家为好，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去把硬盘直接拿过来吧。”
王新阳当然不干了，他想了想，说：
“其实我表姐一直都想转到你们学校，但是现在好像不太好转学，所以您到时候可以跟他们顺便讨论一下。”
蒋裕民一听，总觉得这是他临时编造的谎言。但他故意选择相信了，问王新阳：
“你这个表姐成绩如何啊？”
“她读高二，是她那学校的年级第一。”
一听是“年级第一”，还想转到他们学校，蒋裕民略有点心动，但还是怀疑真假：
“她是哪个学校的？”
“就我们学校的。”
“古洛羽中学？”
“嗯。”
“为什么她想转出来？”
“因为她觉得学校的环境太宽松了，不利于之后的高三决战。”王新阳回答得很流利。
“她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问题让王新阳卡壳了。
“她叫王……王阳雪。”王欣洋很及时地帮他解围了。
“王阳雪……”
蒋裕民在脑海里搜寻着，他确定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至少自己侵害过的人中没有叫这个的，虽然这个“雪”字稍微有点刺耳——或许是巧合，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三个女生名字带“雪”，最近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便是一如雪。
他认可了这个“王阳雪”的存在。
“行，那我就顺便跟她家长谈谈。”
王新阳莫名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急中生智生得不是很好，但这种情况下，他必须保证蒋裕民不能离开。
文件依然在下载中，还好附近信号好，不然中间什么时候断流就前功尽弃了。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赶到了一如雪家楼下。
王新阳又看了一眼信息，卢正亭又发了一条信息，说一如雪已经在往家里赶了，只是不知道是走路还是坐车。
受害者必须在场进行指认，这样更具有说服力。当然，这对一如雪来说可能是二次伤害，但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如果她的心病治好了，至少对她的能力来说不会造成负面影响。到时候，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们上了楼，来到了一如雪家门口。
王新阳深呼吸一口，按下了她家的门铃。不过，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他又开始慌了，呼吸有些不顺畅。
“该死，莫不是他们出门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不好交代了。一旁的王欣洋也全身紧绷着，她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次行动确实很突然，而且她并没有事先确认一如雪的父亲在不在家。
王新阳又按响了第二次门铃。
这一次，过了大概十多秒，终于有人来开门了。
而开门的人，正是一如雪的父亲。他戴着一副棕色的方框眼镜，鼻梁挺高，嘴唇有些薄，身着一袭黑色西装。他的眼睛和一如雪差不多，基本算是眯成缝了。
“你是……”
他本来是打算问王新阳的，结果没问出来，视线转移到蒋裕民身上。
“哟，这不是蒋裕民老师吗？”他立马喜笑颜开，“久仰大名，您今儿拜访我们家有什么事吗？”
蒋裕民反倒愣了：“不是你们想找我吗？怎么回事？”
“啊？”
一如雪的父亲也愣了，他看向王新阳。
“你们谈你们的，等你们谈好了我再解释。”
“是你把蒋老师带来的？”一父又问。
“嗯，叔叔，您应该是很希望您女儿转到‘高高’的吧？”
“……确实。”
这和王新阳想的差不多，一如雪的父亲果然是希望女儿成为市状元，而“状元制造机”蒋裕民正是他心目中“能让女儿成为状元的老师”。
“那正好，您俩可以谈谈转学的事宜。我和她就在这里等您女儿回来给我们讲月考的题。”王新阳赶紧拉拢王欣洋解释说。
“哦哦，那欢迎欢迎。”这个理由并没有引起一父的怀疑，“都进来，里面坐！”
蒋裕民反倒迷糊了，他越想越奇怪：
“我是来拿硬盘的啊，为什么莫名变成我和这男的交谈转学事宜了？”
当然，硬盘对他来说现在是小事了，毕竟这么短的时间，王新阳也不可能把它搞丢，也不可能把里面的数据删除。而且，硬盘里早已没有他的视频了，他也不需要担心什么。现在，有一个把尖子生拉拢到自己学校的机会，他当然乐意抓住这个机会。毕竟，这才转走一个潜力“市状元”，他想不起第二名是谁，也不知道这第二名有没有那个潜力。
一父和蒋裕民两人就在大沙发上坐着，开始交谈起来。一如雪的母亲之后也出现了，给他们倒茶。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但她自己解释说是花粉过敏，真是个拙劣的谎言。
王新阳和王欣洋没有要什么茶或者饮料，他们挨着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假装拿出试卷进行讨论，但实际上是在边看王新阳的手机，顺便等待冲突的爆发。而那个文件下载的进度条，在改用一如雪家的WiFi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充着。
刚下载完，大门就被人用钥匙打开了。
而进来的人，正是一如雪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