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和那个医生见面的时间敲定在下午三点。
此时还是上午十一点，王新阳特地送一如雪回家，下午约在公交车站见面。一如雪回家的时候，她母亲并不在家，家里有些乱糟糟的，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还是昨天制服蒋裕民的时候的状态。
“……”
王新阳看着这空荡荡的家，自己心里也很纠结。假如他不行动，或许这个家还能保持一种不正常的平衡，日子还能过得去。但这样下去，一如雪只会越来越扭曲。
“是我太胆小了。”一如雪突然开口了，“我没能在当时就把事情揭发，那时候还能收集有力证据。”
“这不是你的问题。”王新阳说，“正常人不会干这种龌龊事，而且这种事传开了影响也不好。真要传开了，蒋裕民可能一点事都没有，毕竟人都进监狱了，啥都听不到；但你却要被他们贴上‘受害者’的标签，饱受非议。”
“其实我已经饱受非议了，因为我这一年来几乎天天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总会发出惨叫，至少我的邻居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所以说这个心病得尽快治好。你做噩梦的原因我个人觉得就是这心病引起的。”
王新阳觉得是时候回去了，但他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如雪却把他叫住了。
“嗯？还有什么事吗？”
“……”一如雪欲言又止。
“……”
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打破僵局。王新阳张望着空旷的屋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道她妈什么时候回来。
“要不你先给你妈打个电话吧……”王新阳提议道。
“……嗯。”
一如雪默默地走到了一边，打电话的时候略有一丝犹豫。王新阳也一声不响走到大门外，看着下面的楼道发呆。
几分钟后，一如雪才从门内探头出来：
“她说她可能要晚上才回得来……”
“那你今天怎么打算？中午饭怎么解决？”
“……我点份外卖吧。”
“不行。”王新阳否认了她的想法，“你这状态点外卖不合适。”
“那我去外面吃……”
“那也不行，你无法保证你不会接触到男性。”
“放心吧，不然我这一年多怎么过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你还不适合在外面晃。”王新阳解释道，“你想想，蒋裕民刚被捕，如果上午就有人到处调查，最后发现他最后来过你家，你要是出去被这些人发现了，他们会做什么我是无法想象的。但最起码你一个人出行会比较危险。”
本来一如雪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王新阳这么一说，她突然感到很害怕，浑身都在颤抖。失去了原来那层“硬壳”的她，现在没什么主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更诡异的是，她原本眼睛一直都是虚眯着的状态，如今却已经睁得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话说，你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还是眯眯眼，现在看着却很正常……”
“这个……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以前一直都是大眼睛，有了能力之后就成了眯眯眼……但现在似乎又恢复过来了，我自己也觉得奇怪……”
王新阳还是想不通这个内在逻辑，但他觉得这样比之前顺眼。眯眯眼不适合现在的一如雪。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你的中午饭干脆就在我家解决了吧，反正我家不嫌人多。”
但是，一如雪在这一点很干脆地摇头了。
“呃……那你到底怎么办？”
“我还有点钱，去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自己弄点吃的就行了。”
说完，她就换好鞋子，要锁门往楼下走。
“你钱够吗？”
“够，够。”
但王新阳可不会轻易相信她，因为她现在这状态，根本不会说谎。她的眼神很容易就出卖了自己——她身上的钱根本不够中午吃饱肚子。
“我去帮你买份饭吧。”王新阳最后还是不放心，“一来省得你在这敏感时期一个人出门，二来也省得花时间做饭折腾。”
“可是……”
一如雪来不及说完话，王新阳就已经下楼了。她愣在门口，脑子里一团乱麻。
二十分钟后，王新阳就带了一份红烧肥肠、一份豆花、一碗小菜汤以及一盒饭回来了。
“这……你提了这么多菜……”
“吃饱作数。”王新阳进屋把这打包的饭菜小心翼翼摆在餐桌上，“我走了，你别乱跑，下午我直接来找你。”
“这……多少钱啊？我把钱还你。”
“不用不用，就当我请客。”
“不行，你必须说。”
“真的不用。我该回家了。吃了后好好睡个午觉，打起精神来。”
王新阳压根儿就不打算透露花的钱数，扭头就走了，跑得快不说，楼梯还被他震响了。
一如雪再到窗前一看，发现王新阳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往外面跑。
她没办法，只好拿出手机，在点外卖的应用上找最近的馆子，毕竟二十分钟能拿回来这些东西，肯定就是附近的店，而且还是卖豆花的店。
其实很好找，因为这附近只有两家豆花店，两家卖的菜的价位很相近，所以这一餐大概价格她能够算出来。
“五……五十块……”
红烧肥肠三十五元，一份豆花七元，一份小菜汤六元，米饭一份一元，打包费一元。
她摸出自己兜里的二十元，愣在原地。母亲刚刚电话里也说了，之后的生活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会没有收入，虽然有部分存款，但她没工作，只会入不敷出，家里现在的状况是不能乱花钱的。
可王新阳这一打包，一去就是五十元。
换昨天之前她还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她觉得这些饭馆的定价是真的离谱。这肥肠和大豆的比例都快接近一比四了。
吃吧，觉得有点奢侈；不吃吧，又觉得有点浪费。但肚子是诚实的，因为她今天早饭都没吃。
于是，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点风度也不顾了。在饥饿面前，风度算个屁，更何况周围没人。然而此刻，她反而希望旁边有人，更希望王新阳能吃完饭就过来。在这个前途未卜的家独自坐着，滋味是真的难受。
王新阳其实也不放心她的状态，他急着跑也是为了快点解决午饭。实际上他刚刚那钱本来是自己最近几天因为按正常情况应该早就花完的零花钱，现在全数花在了给一如雪打包的午饭里，兜里只剩下了空气。他只能选择回家。
但回去的路上，他却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蒋裕民班里的那个“第一名”。看他这怒目而视的样子就知道，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新阳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看这个“第一名”的架势就知道，自己就算跑了，他也会找下一次机会。他不知道这个“第一名”是怎么把目标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高高”还在上课的时候出现在这里。他只能庆幸一如雪没有出来，否则真被缠上了，她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王新阳叹了口气说。
“我就算不说你也知道我是为谁而来的。”“第一名”的语气仿佛跟王新阳有世仇一般。
“你不把话说明白，我哪知道你是来干嘛的？”
“是你举报了蒋老师，对吧？”
“这是谁说的？”
“哼，好多人都说昨天有个外校学生把蒋老师骗走了，我就去监控室看了一下学校门口的监控记录，发现居然是你。”
“所以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是骗走他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路过？”
这个路口和“高高”离得比较远，而且一如雪和自己家之间的路自己又不常走的，这个“第一名”根本没道理这么顺利就找到自己，王新阳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
“我们学校门口的监控录像可是很清晰的，截个图就能把你的脸认清，问路人就知道你的动向了。”
“什么路人记忆力这么好？”王新阳更加怀疑了。
“少废话，我要是认识我还会说是路人？”“第一名”不耐烦地说，“说吧，你到底对我们老师做了什么？！”
王新阳要他说出真相的想法基本实现不了了，现在的“第一名”显然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干脆就说了真相：“你们老师涉嫌性侵，被抓不是很正常？”
“不可能！老师平时兢兢业业，对我们那么认真负责，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但这就是事实。”
“你肯定是你们学校派来的奸细，要搞我们最好的老师！”“第一名”慢慢向他靠近，“老师一定是中计了，你们搞了‘仙人跳’！”
“你有病吧？”王新阳觉得这个人是真的烦，问他问题什么都问不出，他反倒咄咄逼人，于是火气也上来了，“他就是一性侵犯，怎么地？”
“别侮辱我们的老师！”“第一名”急眼了，照着王新阳的脸挥出拳来，“你没那个资格！”
实际上，运动神经还算发达的王新阳很容易就能躲过这个拳头，但他没有特地躲开。
因为，有人在半空中把“第一名”的拳头轻轻松松拦截下来了。
“小伙子，火气挺大的啊？”拦下拳头的一身肌肉的女子一脸不屑道，“你刚刚说的你们的老师，是老娘我送进去的，有意见吗？”
“阿姨……”
来者正是王欣洋的妈。看得出来，她火气比他和“第一名”都要大，或许是昨天被蒋裕民偷袭击倒在地这件事令她不爽。
“第一名”发现自己奋力一拳竟然被一个“女流之辈”如此轻易化解，再仔细一看，那发达的肌肉吓得他腿软。没有任何犹豫，他落荒而逃，不敢回头。
“这货比你弱多了。”王母甩了甩手，啧嘴道。
“谢谢阿姨……虽然我能躲开。”
“躲个屁，要是法律允许，我早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了。”
“但我觉得打他浪费时间和力气。”
“哼，只要谁敢在老娘面前维护那个姓蒋的人渣，到时候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残忍！”
听到这般宣言，王新阳有些庆幸自己没和她成为敌对关系。
“阿姨，你是凑巧来到这儿的吗？”他悻悻地问。
“不，我本来是打算看看那女孩儿家的状况的，刚好走到这里罢了。”
“我已经找了心理医生，下午就带她去了，现在她在家吃饭。她妈好像在处理事情，要忙到晚上才能回来。”
“哦，这样啊，看来我白跑一趟。”王母转身就要走，“过几天再来找她妈。”
她刚走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退回来，不过还是背对着王新阳：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下午可以把我儿子也带去吗？”
“您儿子？”王新阳瞪大了眼睛。
“早上开始他就是一直失魂落魄的样子，我问他他也不回应，他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没……没有吧？”
“那估计是之前在那破学校的事情的影响还没消退，如果可以的话下午也带他去一趟吧。”王母说完又迈步走了，“多少钱都没问题，但我可不想看到他一直这么消沉。”
“呃……”
王新阳感觉头大了。
毕竟王母根本不知道王欣洋到底为什么消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