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结果都是在七点过才出来的。
一如雪那边,实际上根本就不算是在测试了,完全就是在看他们到底要怎样用一支笔和一张纸来保住社团。
最先发觉到这一点的就是一如雪。她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测试,按照现在的规则,已经失去了“挑战”的意思,更倾向于“测试”,“测”什么要看自己怎么理解。
她自然是想不到的,瞟了一眼罗老师。罗老师也望向她,但眼神里面没带上什么特殊的情感,她也不知道罗老师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她也没什么好在上面写的。王新阳也跟她说了,重要的是人,不是活动室,留不留都无所谓。
她决定在上面画上自己想画的东西。
她把这张纸的正面划分成十六个同等大小的区域,决定用十六张画来讲述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的主角,自然就是她和王新阳。
她在纸的正面顶端写下了漫画的名字:
《恶之公主的救赎》。
“从前有一个公主,原本很善良,但一次误入恶龙之穴,沾染了恶龙之气。在一次误解身边的人的好意后,恶龙之气喷涌而出,化为坚硬的铠甲。她努力呼唤,却始终都没能等到有人在外面打破这个无法脱下的铠甲。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出宫殿,尽可能减少恶龙之气的扩散……
“还好,身边的人虽然打不破这层铠甲,但知道恶龙之气不能扩散,于是就尽可能避免有人来沾染恶龙之气。但很遗憾的是,她还是成了恶之公主:一年后,她还是对外人出手了,虽然不多,但那些人依旧遭受了精神上的折磨。这恶龙之气,折磨的就是精神……
“与此同时,王宫内部长期以来的纷争,让她自己也苦不堪言,她一度想要放弃自我,彻底被恶之铠甲吞噬。就在这时,一次偶然,她盯上了下一个受害者,但这个受害者似乎和往常遇到的不太一样……
“这个人并不是什么邻国王子之类的存在,只是一个路过的有屠龙之志的普通少年。当恶之公主对他进行引诱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害怕,而是试图反抗。恶之公主自然不会相信有人能够抵御恶龙之气,但她很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少年一直游离在恶之公主的视线外,他和一个名字读音和他一样的感染了恶龙之气的同伴前去恶龙之穴的附近探查,希望找到恶龙的弱点。最后,手无寸铁的他们,找不到突破被视恶龙为神的人的守护的办法,最终选择引诱传言实力很强的国王前去宰杀。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国王是个花架子,在宫外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无能,恶龙将他重伤,同时又有人揭发他的罪行,他被关押在地下,没人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最后,恶龙被另一个身着金甲的女贵族和少年随后赶来的武力高强的协助者制服。这时候,恶之少女终于清醒了,但是铠甲还是没有脱下来。她觉得少年已经做了很多,没有少年出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但少年觉得自己并不是亲自屠龙的那个人,什么都没做。
“他决定帮助恶之公主破掉这层铠甲,于是去找了铠甲匠人,但铠甲匠人听闻了恶龙之气的传闻后,说只能找能免疫恶龙之气的人来协助。
“少年先是找了恶之公主熟悉的人,但没有办法。铠甲匠人让少年试一试,但少年认为自己没什么特别之处,觉得自己不会创造奇迹。
“然而,他就是这样的存在。只是轻轻一碰触,恶之公主的铠甲自动剥落,化为尘埃。这时候少年才看到了恶之公主的真面目——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少女,弱小到没有自己的主见。
“少年到底是什么人,公主已经无法知晓。但这时候的公主,已经爱上了少年,但少年是否愿意成为她的王子,她不知道,也不忍心打破当前友好的关系……”
她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样的剧情,一边用十六幅图讲述了出来。她并不是很擅长画画,但是这一次她画得很用心,这是她难得对学习之外的事情如此专心,更何况现在成绩好并不是源于她本身对高名次的渴望。
她终于把故事画完了,画完之后,社团保不保得住也无关紧要,要是大家能够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画出这么个奇怪的故事,她也就知足了。
她画完的时候也正好是六点五十分。回过神来后,她再看向自己的右边,傅义星和蔡文睿早就已经在白纸上填上了自己的内容:傅义星甚至是在六点二十多才开始动笔,六点四十就完成了,他笔速很快,二十分钟就把一面给填满了,当然,写得也像医生开的处方,多数人都很难看懂;蔡文睿则像是在写故事,不过分了几个小节,每一节都比较短,但是字写得很娟秀,像女生写的字,可能是在变成女生的时候的习惯纠正不过来了所致,毕竟他原本的字是很遒劲的。
罗老师就在这十分钟内阅读完了他们两个人写的东西。不过没让傅义星和蔡文睿在外面等,而是让他们回到座位上。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如雪一脸陶醉地在那里画画。
“她居然在画画?”因为交了纸,所以傅义星看她也就不用那么避讳了,也看到了她纸上那些图案,“那我们不是基本稳了吗?”
在他看来,一如雪估计是故意的,为了保住社团以及活动室,既然让自己自由发挥,那乱来也就无所谓了。
蔡文睿也看到了,但他的视力可比傅义星好多了,他几乎能看到画了些什么。虽然只能看个大概,但他已经明白了,那条恶龙到底是什么,他也知道了。他没有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心里感叹着:
“输了。”
罗老师收起一如雪那张纸,然后在讲台上铺开,三张纸正好对应三个人的位置。
她先把一如雪的纸上的内容细品了一番,又耗去了五分钟。
随后,她把眼睛一闭,闭了十秒,又睁开,说:
“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但是接下来还得让外面的学生来评判。”
于是,就像展览馆排队参观一样,外面的学生排起队来品鉴他们三人在五十分钟内完成的作品。而他们三个人,就在下面坐着,只能通过他们的表情和偶尔听到的私议声中判断情况。
傅义星的字本来是可以写得好看点的,但他太想把自己要输出的内容全都誊到纸上,导致反而没有注意排版,字写得潦草就算了,排版也不好看。这些人看自己写的东西无不紧蹙眉头,随即就去看一如雪的连环画去了。
蔡文睿的东西倒是没什么人看,傅义星好奇他写了什么。
“本来是想写点变文研究社的故事的,但是写了几节觉得没什么可写的,就在最后写了一个‘我希望能让这个社团留存下来’。”他说。
“这……”
“你写了什么,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看不懂你写的东西似的……”
“我就把变文的起源、发展、经典作品梗概和推荐一股脑写了出来而已啊。”
“那他们为什么还是看不懂?”
“……我不知道。”
傅义星突然不敢把自己写的东西拿给蔡文睿看了。他觉得蔡文睿一定会觉得这只是把脑子里想到的东西一股脑写在上面。
罗老师好像是站在外面统计排名,似乎是用手机记录的。等外面的人都走光了,她才进来,看着三个人的“作品”发呆。
“罗老师,直接宣判吧。”傅义星看她表情就知道,这是一场完败。
“等我看完你写的东西再说。”
“……”
果然,罗老师也没看清楚他写的东西。他觉得看完之后应该更不会让他赢了。
直到七点过一刻,她才看完傅义星写的东西。她坐在讲台的椅子上,看着手机屏幕,长舒一口气。
“刚刚有四十六个学生参加了投票。”她说。
下面没有任何回应。
“从高到低票数分别是三十票,十票和六票,你们觉得谁赢了?”
“不用说了,我们失败了。”傅义星低下了头。
“没错,你们失败了。”罗老师看他这么失落,也不打算说谎了。
“散了就散了吧,反正有没有活动室也无所谓。”他起身就要走。
“但是我问了一下,刚刚有几个学生表示,看了你的描述,对这个创造了第一次‘挑战测试’的社团挺感兴趣的,可能会找时间来参观参观。当然,他们是没加社团的,说不定之后真觉得有兴趣了就会加入社团。”
“嗯?谁啊?”傅义星突然又提起了精神。
“是谁我当然也不知道,就看他们能不能说到做到了。反正离十二月一日还有这么久,你们社团又不是一定会被废掉。至少,你跟我们讲清楚了你们社团到底是研究的什么,是吧?”
“……我真讲清楚了?”傅义星自己都没记起来到底写了什么。
“你不是讲了变身文学的起源、发展和一些经典作品的梗概吗?看着好像挺有意思的。”
“是吗?”
有他认为不可能认可这类作品的人的认可,他觉得社团保不保住都无所谓了。
“总之,你写的东西我会给校长他们看看,免得他们误会你们社团,不过……”她嘲傅义星抖了抖他的那张纸,把鬼画桃符的那一面朝向他,“你得重新写一遍……”
“没问题!”
“另外蔡文睿同学……”罗老师放下纸,然后脸朝向蔡文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好像是想讲变文研究社的故事?”
“……嗯。”
“看得出来你很想写好,但最后好像因为觉得时间不够还是灵感枯竭,只能烂尾,写了一句自己的愿望……”
“……”
“我听李姐说,你们这次月考好像有几个人写的‘另一个自己’不是那回事,你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
“……是。”
“难怪你从年级第三降到第四十九了,我说怎么回事。看来你好像很想写故事,但又苦于没有灵感,下笔都有些犹豫。”
“我……”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蔡文睿几乎就没什么心情去写。
“你要是多练练或许有前途,但你现阶段就别把写故事和写作文混淆了,高考完到大三前,你们有不少时间可以做这些事情。”
“知道了,老师。”
“接下来是一如雪同学……”
罗老师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这让一如雪受宠若惊。
“你这连环画到底讲的是真实故事还是虚构故事?”
“……您可以理解为真实的,也可以理解为虚构的。”
“……”
罗老师本想说“如果是真实的,那它看上去不太真实;如果说是虚构的,但看上去又有些古怪”,但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可以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画这个故事呢?”
“因为……”一如雪正视着老师,“这就是我此时此刻想表达的东西。”
“……”
问来问去,一如雪好像什么都没说。
罗老师只能拈起她的纸,无奈地问:“你想把这个收回去吗?”
“我……可能不方便留下来。”一如雪略有些羞涩地说。
“这样啊……”
罗老师揉了揉自己光洁的额头,猛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他们:
“你们是不是没做社团宣传海报?”
“宣传海报?”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根本想不起来这回事,都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要不这样,你们把这三个东西当作宣传海报的内容贴在社团活动楼边上那堵社团展示墙上,那墙的空间经常用不完,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会被撕下来。你们靠这几样东西来招人,看看有什么效果,如何?”
“啊?”
刚刚还在裁决傅义星和蔡文睿到底能不能回到社团的罗老师,这时候突然变得如此热心,帮他们出主意了。
“我觉得还不如让我们早点回到社团……”
“如果你们不是在十一月二号退就没问题了,早一天我都能考虑,但你们非要做这种事情,要是真放过了,那规则不就不管用了吗?”
“呃……”
没办法了,傅义星只能祈祷能在十二月一日前招到因他和蔡文睿冲动导致空缺的两个位置。
就这样,他们各自拿着各自的“作品”回到了活动室。
然而,他们在门口就被活动室的景象惊住了。
里面的王欣洋、卢正亭和郭钰寻也惊呆了,他们看着里面对打的两个人,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在社团的活动室,而不是在乒乓球比赛的现场。
“有人在打乒乓球?”傅义星终于想起了这张买来就没怎么用的乒乓球台,顿时感到很惊奇,“谁在打?”
他再靠近后,才发现了几个不认识的男生——不,有一个他认识,就是乒乓球社的社长戴杰。他见过这人在室外乒乓球场打球,但是他没想到这人现在居然在这里。他又看了看外面已经昏暗的天空,觉得让他在这里打球也无可厚非。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戴杰的对手,居然是王新阳。
他们买乒乓球台的时候顺带买的计分牌也第一次起了作用,不过上面显示的比分,让傅义星觉得是不是记错了。
根据记分牌上的比分来看。现在的情况是:
王新阳大分二比零领先戴杰,而现在第三局的比分……
是九比零。
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戴杰这惊惧的模样,他只在一种情况下看到过,只不过——
那时候的对手,是从省队回来看望他们的前辈。那时候,戴杰只跟那个前辈打了一局,但是那局二十一分制的比赛,他……
他被剃了个光头,一分未得。那时候他那“再也不想打乒乓球了”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