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有食客来店里用餐了，突然来了一对和他们格格不入的男女，他们也感到诧异。不过看到其中的女人的时候，却又不好意思看了。
大部分人都认识这个女人，她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大致可以描述成“有钱的疯婆子”。说她“疯”，正是因为她旁边这个在他们看来不男不女的人。
她旁边这个“男人”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留着长长的刘海，几乎很难辨识“他”的眼睛。即便“他”穿着厚厚的衣服，却依然显得很瘦，一点“男人味”都没有。若没有旁边这个“有钱的疯婆子”，他们早就开始偷偷议论了，现在却各吃各的饭，连呼吸都很谨慎。
“嘿，我还以为你们隔得很远，没想到竟然这么近。”女人应该年龄不小了，声音却和中学生一样活泼。
“少说点话。”“男人”惜字如金，声音听着有些难听，是那种说女不像女，说男不像男的类型。
“怎么？开始怀念过去了？”女人有些不爽了，“我看你的状态就知道，你果然还是没彻底放下。”
这时候，郭钰寻从厨房里出来了。在看到这个鸭舌帽“男人”后，她在原地呆滞着。
她很想喊出那个字，但这个人目前的状态，已经不符合那个字的定义了。而且，旁边有人的情况下，她更不可能喊出来。
鸭舌帽“男人”微微抬高帽子，看到了自己暌违已久的女儿。对“他”来说，一年多没见，如同别离一个世纪一样。
旁边的“疯婆子”似乎见过郭钰寻，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于是对郭钰寻打招呼：“嗨，还记得我吗？”
郭钰寻怎么可能不记得，一年前“他”来的时候，这个女人也来了的。她不可能说不知道，只是微微点头。
“这里不方便，出去另外找地方。”鸭舌帽“男人”说，“把他叫上。”
郭钰寻没办法，只能转身回厨房找父亲。
“疯婆子”四处张望着，仿佛希望能在这小小的饭店里找到一些对她来说有趣的东西。但这店铺装修实在是有些简洁，墙上除了菜单就没别的特别的点缀了，不像一些饭店装修得花里胡哨的。
她又扫视这些食客，当然，没一个敢看她的，生怕她对自己“疯言疯语”。
毫不意外地，独自坐在一边的王新阳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周围要么就是路过的店员，要么就是吃饭的食客，她在那里就是个闲人。
郭钰寻没能成功把父亲叫出来。其实她也知道，父亲谈了也没什么意义，总不可能让母亲回来，然后自己就成了两个男人的孩子，这样的家庭反而让她更不自在。
她出来的时候，“疯婆子”已经走到了王新阳身边。看她的眼神，好像对王新阳有点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啊？”
王新阳在玩手机，突然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猛地抬头，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对她来说，这个女人很面生，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是不存在这个人的。
“你是……”
“疯婆子”看清楚了她这张脸，十年前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
“你是……她的女儿？！”她惊喜地叫道。
“啊？”
王新阳马上就意识到，她指的应该是自己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妈。由于因果律没有被改变，她不知道这女人跟自己的老妈有什么过往。
在当前的因果律下，老妈过去到底做了什么？王新阳越想越觉得恐怖，感觉自己这个妈好像不是一般人。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王新阳还是觉得奇怪。
“不不不，我可不会认错人，你跟她长得……真的太像了……不是亲生的不可能像到这个地步。”
“疯婆子”的表情不太对劲，不过王新阳读到的不是郭钰寻这种，那是单纯的对同性的仰慕。
“我妈在外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回来你可一定要跟我说。”她马上就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了，“你叫什么名字？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呃……”
王新阳实在不想这么做，自己的好友列表里本来一直很平静，但近期因为变身这种事情，列表里单独列出的“变身の奇遇”一组已经多出了好几个女性朋友，同龄的就算了，连父亲的高中同学都在里面，现在连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征服的女人都来了。
可想而知，要是这列表的人多起来了是什么后果。
“……还是算了吧。”王新阳最终还是拒绝了。
“你不信任我吗？”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你怎么证明你认识我妈呢？”
“哦，这个啊，好说。”
王新阳接下来是在一脸震惊的情况下看完她手机里唯一保留的一个视频的，而且这视频的创建日期，竟然是2010年8月6日。
那时候的手机拍摄效果可想而知。不过，尽管看着画面很模糊，但还是完整记录下了一个女人如何撂翻一群糙汉子的过程。
视频里的女人，毫无疑问就是她妈。那时候老妈总喜欢扎单马尾，即使扎起来，后面的头发也像刺猬一样不太整洁。她那时候还穿背心，缠裹胸布，完全不像一个正经的女人。
这个视频应该不是凭空捏造的，应该就是真的。
“但是我妈应该早就忘了这回事了。”
至少，老妈并没有跟她提到过这些事情，或许是不想让她知道，又或许是希望她不要学坏了。
“没事，只要让我见到她，她就一定会想起来的。我以为她去别的城市了，没想到她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年，我真的……哎哟……”
她开始“疯”了。不过，鸭舌帽“男人”过来了，很快就让她结束了“疯狂”状态。
“赶紧办正事吧。”“他”说，“我在这里久留不合适。”
“别怕啊。有我在，谁敢说你？”“疯婆子”倒没什么感觉，“不过确实该办正事。只是……你说的‘正事’是啥？怎么处理你女儿和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其他什么的？”
“关系……已经修复不了了。”鸭舌帽“男人”低下了头。
“其实现阶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她找个后妈。”“疯婆子”想了想说。
“我不同意。后妈……一般都不会好好对待孩子。”
“但这是你搞出来的问题。其实你大可不必做这种手……”
“不要在这种场合说出来。”鸭舌帽“男人”赶紧堵住她的嘴。
“你应该也清楚，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你的情况，但你已经用你的能力征服他们了，没人会对你有意见。”
“我知道，但那仅限于公司内。外人知道了，还是会歧视。”
“但实际上是你自己选了会被主流社会歧视的路。”
“……”
鸭舌帽“男人”的内心很纠结，实际上，“他”有点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现在，“他”要维持这个形态也很痛苦，必须长期注射雄性激素，不然就没什么意义了。要不是现在经济条件好，不然激素都打不成。
他们在这里公然讨论，自然会引起食客的注意。但是，他们没有透露一点关于变性手术的内容，所以他们不知道所谓的“歧视”指的是什么，只能瞎猜。
“敢情您是一时冲动才变成这样的？”王新阳疑惑地看着“他”。
“……”
“看来您似乎并没有关注您女儿的想法，我想，现在您应该过得很痛苦。”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在这里乱说了。”
“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您女儿现在正在面临舆论危机。”王新阳噌地一下起身了，她现在身高接近一米七，甚至比鸭舌帽“男人”略高一点，“您好好想想，您的事情暴露给同学，她将面对什么，您又将面对什么？”
“……”
“还有，您女儿的事情也牵连到我了，不用我说您也应该知道，她性取向已经出问题了，您打算怎么负这个责任？”
由于她是悄悄在“他”耳边说的，所以食客们自然是听不清楚的，有的人竖起耳朵听，想找大瓜吃，却什么都没吃到。
“什么？”
“他”惊讶地看着郭钰寻，郭钰寻也立马把头扭到一边，一言不发。
“这是真的？”“他”慢慢向郭钰寻靠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郭钰寻还是没看“他”，只是侧着脸，一脸憋屈地轻轻点头。
“是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我。”
这时候，郭父终于忍不住从厨房里走出来了。当然，店员并没有来围观，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曾经在郭父醉酒的时候听过他的醉话，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干活的时候比以前认真多了。有些食客想从他们这里打听情况，但他们纷纷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能做一个好父亲，我把男性表现得太弱势，间接导致了她不喜欢男生。”他小声说道。
“不。”鸭舌帽“男人”说，“我没能做一个好母亲，我背叛了自己的性别。”
“所以说两个人各承担三分之一的责任。”王新阳给他们定责了，“另外的三分之一，是她自己的责任。”
郭钰寻想辩解些什么，但看到王新阳的眼神，就不敢说了。仔细想想，自己根本就没理由辩解，毕竟她并非天生就这样。
“嗯嗯。”“疯婆子”频频点头，对王新阳这定责感到满意，“实际上那时候我还说，不用做到这个地步也能在我这里享受到应有的权利，但可惜，人一旦上头，拦不住。”
“你也有责任。”王新阳丝毫不给她面子，“没有你的资助，这手术就做不下去；没有你的纵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
“疯婆子”万万没想到，王新阳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但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觉得这样很爽快。她感觉很久都没人敢这么和她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