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时候开始，矛盾已经转移。郭钰寻到底是不是女同，郭钰寻家庭背景是怎样的，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王新阳做了一个“道歉视频”，而且这个视频以她对“第一名”的主观印象，一定会被散布出去。毕竟，他可是特地来这里为蒋裕民讨公道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家了。郭钰寻这才发现，王新阳已经把所有火力都引到自己身上了，压根儿就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这种自杀式的帮助对她来说无疑是一记重拳砸在心口。她本以为王新阳不可能会帮自己，结果不仅帮了，还成功把本会引发巨大争议的事情悄然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这到底是有多强大的心才敢这么做？
可她并不知道，王新阳这么做只是单纯想要看看自己的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于是，王新阳的“道歉视频”，开始在网上流传。不过她或许不会想到，自己不仅没有被骂，反而还有了一批粉丝。当然，他们都没有表明自己的这种心态，只是认为事有蹊跷，静待后续发展。
王新阳她爸也自然看到了这个视频。看到自己的“女儿”在视频里的表现，苦笑着摇摇头。
“你这不是让他找死吗？”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他先去看了看王新阳的卧室，确认她已经熟睡后，溜到书房，反锁上门，然后打开电脑，登录电脑版Q信，找到自己备注为“老婆”的联系人，开始进行聊天。
“那啥，宝贝儿，有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他似乎很自信对方这时候会回应。
果不其然，过了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了一句语音：
“我现在正要赶往机场。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王父飞快地打字：
“有些事情我必须现在跟你讲清楚，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快说吧，我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算是你出轨我也不觉得意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出轨……”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高中同学为了你一直都没结婚呢，我不在的时候你应该有跟她交流过吧？”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要是真的想跟别人在一起，那我当初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了。”
“跟我在一起你相当于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我没牺牲啊，除了你不得不回那边去的原因，我们不是过得很幸福吗？不过，我感觉这次你回来要面对的问题恐怕……”
“我们的儿子没惹什么事吧？”
“儿子没啦，现在是女儿，样子很像你。”
王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那边至少沉默了五分钟。
“说吧，是谁打开了‘开关’？”
“一个看似很普通的女生，名字叫一如雪。”
“这人知道我们的秘密吗？”
“可以肯定是不知道的，我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钥匙’。”
“她对儿子是什么态度？”
“之前一直瞒着的时候我不知道，但现在我可以肯定，她对我们儿子有那点意思。”
“有意思就好，没意思我估计会把她……”
“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她是无辜的。”
“我当然是说着玩的。”
“你当初说要灭了威胁我们生活的骆驼帮也是这么开的玩笑，结果呢？”
“为民除害不是好事？”
“……你除害的时候就没想过背后的我们吗？你这和高中的时候相比除了方向对，基本没什么本质变化。”
对方又不吭声了。
“你想怎么办？现在这种情况就意味着我们的儿子要被正式列为观察对象了。”
“……先暂时不要声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确定吗？根据我看到的情况，现在想不声张都没用。不知道你对那个叫蒋裕民的老师有没有印象。”
“那个垃圾老师？怎么了？”
“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一年前这老师的咸猪手伸向了一如雪，具体做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但貌似就是这之后，她就成‘钥匙’。现在我看到我们儿子的一个视频，感觉像是故意要让这老师来家访，估计是要让我们帮忙处理这个麻烦的老师吧。”
“也就是说，是他给了这女孩成为钥匙的契机，是吧？”
“应该是，不过现在就是不知道她自己怎么发现的。”
“可以，既然如此，让他们来处理这个人渣应该没问题。”
“让他们来处理……你不怕暴露我们儿子的情况吗？”
“我想了想，迟早都会暴露的，躲不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儿子讲明真相？”
“时机成熟的时候，现在不合适。行了，我要上飞机了，明天见。”
于是，之后再无语音发过来。
王父觉得很头疼，只能想着打打游戏放松放松，结果他不知不觉在书房里睡着了。要不是王新阳起得比较早，没见着本该在准备早饭的父亲，在主卧找不到人，来书房敲了好几下把他弄醒，可能早饭只能去外面吃了。
蒋裕民是在十一月十三日早上才看到那个道歉视频的，他第一反应也是奇怪，毕竟这道歉他一点诚意都没感觉到。为什么王新阳会提出要他来家访？难道要上演第二次“仙人跳”，这次直接把自己的命给跳没了？
左等右等，他都没等到有人来找他。他这几天没有心情上课，来了学校就坐办公室里，让其他老师代他授课，上课的费用他出钱垫。于是，有些年轻的课比较少的老师为了这笔钱就去代了，让他班里的“第一名”感觉很不舒服。
“老师，这道歉视频是我弄来的，你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啊！”“第一名”在上午第二节课间闯入了他的办公室。
“你弄的？”
“对！”“第一名”激动地点了点头，“老师是无辜的，我就想着要为您讨回公道。”
“你……我有要你去做这种事情吗？”蒋裕民听了，肺都要气炸了，“果然你除了学习基本一无是处，你是我教过的最差的班级第一！”
“老师……”
突然被自己最敬爱的老师如此评价，“第一名”感到有些心碎。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说：
“老师，我知道我不够优秀，所以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他留下这句话就回教室了，没人注意到他眼睛的湿润。
到星期六之前，蒋裕民依然在怄气，没有办法，对方的要求很合理，他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而且，现在盯着这件事的人太多了，他拒绝的话就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说他不够大度什么的。
他只能等，等王新阳她妈回来。
本来她妈预定是星期五回来，却不知怎么的，那边一直都是大雾天气，拖到星期五下午才起飞。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六的凌晨了。
这时候王新阳还熟睡着，她晚上一睡觉就是一觉睡到早上。所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妈回来了。更何况一如雪也在凌晨把变成女生的几个男生全变了回来。
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关于她的因果律，除了性别，其他的并没有跟着变回来。
周六早上醒来，王新阳发现自己变回了男生。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变回来就意味着因果律已经修正回来，意味着他暂时远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是，他原本应该好起来的心情，在出卧室后看到自己坐在沙发上的妈的那一刻，被咽进了肚子里。
如果说他在变成女生的时候还能看出一点和善，那他妈就是完全看不出和善，或许只有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才能有所改善。
“妈，你回来了……”
他心里没什么底，因为他不知道这几天的事情会被因果律修正成什么样。
“这段时间你好像请了不少假嘛，好像还惹到了一个老师是吧？”
“……是。”他不敢不承认，只能低着头。
“按照原本的规矩，我应该会狠狠收拾你一顿。但你主动跟那老师道了歉，还让那老师来家访……”他妈从沙发上起身了，但依然背对着他，“用这种方式来免受皮肉之苦，看来你学聪明了嘛。”
由此看来，因果律对这件事的修正并没有那么彻底，但王新阳觉得，能免受皮肉之苦已经够幸运了。
“那……什么时候去约他……”
“回来就要处理这种事情，你可真是给你妈张脸啊。”他妈转过身来，天生严肃的脸此刻看上去更瘆人了，“吃完早饭就去。”
“这……这么急？”
“我可不想和老师结下梁子。”
“……”
王新阳只能认栽，但是今天不是星期天，这岂不是……
“请假，先处理完老师的事情再处理那个女生的事情。”
“……”
果不其然，他爸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快就要解决所有的麻烦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倒是能趁早让他脱离苦海。他只能跟曹桂绅发了条Q信，让他帮忙转告其他人自己今天上午请假不去学校的事情。
蒋裕民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在二〇二〇年十一月十五日这一天，自己的教师生涯竟然要就此画下句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