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法庭的那一刻，一如雪都不敢相信，整个过程畅通无阻，蒋裕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敢发言，就像被什么人威胁了一样。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如果不是之前太忙，她妈差点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只是当她听说蒋裕民被放出来之后，就觉得这个老师不好惹，知道对一如雪没有造成肉体上的实质性伤害后，就放弃了追责。
谁知道，没过几天，风云突变。她妈看到其余二十七个受害者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法庭的时候，瞠目结舌。她并不是惊讶被蒋裕民毒害的受害者多，而是惊讶这么多受害者居然悉数出席。
“到底是谁有这种通天的本事把他给制服？”出了法庭没多久，她妈就忍不住问女儿了。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还不如不说。”
“你还在为那个男生闹别扭啊？”一母遗憾地摇了摇头，“你爷爷……”
“都说了，是另一个男生他妈跟警察说的，和这个男生没有关系。”
“你指的是……”一母脸色煞白，“那天出现的长得很健壮的女人？”
“是啊，她儿子亲口说的。”
“……”
一母表现得很挣扎。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只能唉声叹气：“那就没办法了。”
“你倒是去跟爷爷讲啊！”一如雪急了，“先解除误会再说啊！”
“我现在说他是听不进去的。”
“那你是不打算说了？”
“……”
“算了，你不说，我说。”一如雪说完就要拿起手机给爷爷打电话，“这误会不解除我会很难受。”
一母没有阻止她，现在她想直接去招王欣洋的母亲谈。
“我有事要去别的地方一趟，估计会晚点回来。冰箱里有吃的，热热就行，你直接回家吧。”
“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她谈谈。”
“……”
一如雪没有多说什么，本来她是打算回学校看看社团的情况的，但现在她要先搞清楚爷爷的想法，不然很多事情就不会有后续进展了。
“爷爷……”
她有些心虚，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从小到大爷爷对任何人都不太友善，总是大嗓门。如今唯一的儿子进监狱了，他脾气更大了。但他身体不是很好，有时候气得咳半天嗽。
“咳咳……咳咳咳……”
果不其然，一接通就是咳嗽声。
她爷爷缓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小雪……你……这时候给我……咳咳……打电话干嘛？”
爷爷的声音有些虚弱，一如雪感觉问题有点严重。
“爷爷，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咳咳……什么事……如果你是要我原谅那个男生……咳咳……我不会原谅的。”
“爷爷，跟警察说的人不是他……而是现在妈工作的健身房的老板……”
“咳咳……你想为他开脱是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你一定是对那男生有意思了！”这一句，她爷爷倒是没有咳嗽。
“……我是有这个意思，但我没必要因此为他辩护吧？”
一如雪承认自己有这个想法，但她想不通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胳膊肘往外拐是吧？你有想过你爸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
“问题是这本来就和他关系不大啊！而且，要不是他，我被老师性骚扰的事情也不可能找到证据……”
“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当时发生了你为什么回来不说？没监控那你不是要瞒一辈子？”
“我就直说了，这件事不是他的问题，您看着办吧！”
一如雪感觉自己完全无法和爷爷沟通，忧愤之下把电话直接挂了。
接下来她就只能等明天，因为明天她要和王新阳他妈见面。她觉得自己就算能被她认可，也无法跳过爷爷这一关。
过了一会儿，一母找到了王欣洋的母亲。此时健身房里没有其他人，就王母一个人在。
王欣洋的母亲姓贺，于是一母忐忑地问道：“贺姐……我有事想问您……”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确实是我把你丈夫的事情跟警察说了的。”
“真的是这样吗……”
“我瞒着你干嘛？”
“这件事其实可以自行解决，没必要……”
这话让贺老板有些生气：
“自行解决？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据我所知，你家这种情况都持续了差不多几年了，你这几年有想过解决吗？”
“我……”
“别说我无情，要是你真的想解决，他的罪行早就被曝光了。咱们做女人的这么忍气吞声，那就只能等死。我知道你怕离了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你得想想你女儿……我听说她好像连被性骚扰了都不敢和你们说，只能靠考试拿第一来让自己免受皮肉之苦。如果不是那个和我儿子名字同音的男生站出来，她怕不是要瞒一辈子。”
“……”
“如果你继续抱着这种心态，那我可能就没办法让你留在这里了。”
“……我知道了，谢谢贺老板。”
因为今晚不轮到她值班，所以她只能回家。
回家之后，她也没和女儿说什么。一如雪弄了两人份的饭，两人在餐桌前面对面，各自吃着各自的饭，然后各自回房间，整个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
一如雪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直都被人全程盯着。这人正是在蒋裕民被捕那天出现在王新阳家的那个面具女，但她这时候穿着常服，而且没有戴面具。
在一如雪回家后，她在离吴顺涟那个“小天地”很近的地方开出一辆车，前去另一个城市。
不过两三个小时，她就来到了一个乡镇，停在了一幢民房前面。她本想戴上面具，但这黑漆乌麻的天里戴上白色的面具就像鬼一样，她犹豫了一下，才把面具收起来，换了一只水蓝色的口罩。
她摁响了门铃。
几分钟后，门内响起了咳嗽声，听上去有些剧烈。不过女子没有任何疑问，似乎知道屋内咳嗽的人的状况。
然后，门开了。一个只剩下两侧还有些许白发的老爷爷边咳嗽边看着门外这个戴着口罩的女人，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诧异。
“你是？”
女子用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我来找您是为了您孙女的事。”
“你……咳咳……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问题。”
“我……咳咳……我有……咳咳……什么问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有咳血的迹象，而主要原因是因为您儿子进了监狱，让您受了刺激。”
“……”
爷爷沉默了。
“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说了，我是谁不重要。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您的问题的。”
“你们……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不准干涉和您孙女有关的事。”
“你们要对她做什么……咳咳……”
“就是不准您管而已，作为补偿，我们会免费为您治病，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免费治病？”
“对，您全身上下目前的所有疾病，我们这里都是能治的。”
“……”
爷爷似乎心动了，他这一把老骨头因为自己儿子的事情，身上的病仿佛遭遇洪水，一下子就超过了警戒线，现在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可惜他儿子给的钱根本不够治病，他老伴儿也整天碎碎念，说他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他不病死都快烦死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屋内，那屋子里，他的老伴儿正在熟睡。
“你们确定能把我治好？”
“确定。”女子回答得十分肯定。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透露我怎么可能放心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是什么人恕我不能透露。您需要做的仅仅是不干涉您孙女的事情，就能尝试一下。明天我们会派专人来会诊，所以您需要付出的代价其实几乎没有。”
“我孙女……咳咳……你们到底要我不干涉她什么事情？”
“一切，包括结婚在内的任何事情。”
“……你是要我当这个孙女不存在？”
“并不是，我们要求的是：她的任何决定您不能有任何异议，也不能用长辈的权威进行干涉。”
“……”
爷爷并没有当即同意，而是思索了一会儿，又问：
“我孙女的事情我不能管，那要我同意，几乎不可能。除非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您说。”女子依然没表现出任何惊异。
“把我儿子弄出来。”
女子一听，看了他足足半分钟。然后，她让爷爷稍等一会儿，走到一边去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她回到了门口，说话的声音依然没有感情：
“关于这个，恕我们没有这种能力。”
“那就算了吧，儿子不能出来，我多活几天也没什么意思。”
女子对他的说法依然没有任何动摇：“那么，您的意思是还是要干涉她的任何事情，对吧？”
“是又怎么样？你想动我？”老人尽管脸色有些憔悴，但还是表现得很硬气，“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既然不能满足我的要求，那就别想如你们所愿！”
“那还真是遗憾。”女子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希望您能多撑几年吧。”
“你咒我死？！”
“不，我没那恶趣味。”女子缓慢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看您现在的气色，您可能无法撑到您孙女大学毕业的那一天，更看不到您儿子出狱。”
“……你胡说！”
“如果您认为您的威严比您的命值钱，不妨拖到我们都无法为您治疗的那一天吧。”
女子继续朝自己的车那里走去，不过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故意踏地踏得很响。
一步步，她即将打开车门。
这时候，爷爷终于忍不住了，慌张地叫住了她：
“等一下！我认了，我认了！我不会再干涉我孙女的任何事情！”
这时候，女子的口罩下，终于浮现出微笑，虽然只维持了那么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