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在活动室的这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的，只知道自己好像什么事都没做。原本打算静下心来复习，可是从孔奕姬这里得到的信息如同重磅炸弹，炸烂了他刚砌好的墙。
到晚上七点半的时候，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是变身女的后代。
孔奕姬在这之后也一声不吭地坐着，离王新阳隔了桌子的长度。之后再无人光顾活动室，毕竟期末已近，无论是像一如雪这样的尖子生，还是郭钰寻这样的“吊车尾”，都得挣扎一下。孔奕姬也在试图用学习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一下课，王新阳就直接跑回家了。本来曹桂绅是想过来找他的，毕竟之前吴顺涟的事情似乎对他打击不小。虽然现在变回来了，但也依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上和晚上同路。
尽管他一下课就往外面冲，但最终还是没能拦截到王新阳。
王新阳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家里。这时候家里似乎只有父亲在，母亲好像出去了。
“爸，我有事情要问你。”
王俊捷这时候在手机上刷时事新闻，一听儿子这略有些怒意的声音，回头讶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很生气？”
“妈人呢？”
“她出去散步了。”
“那问你也应该是一样的。”
“你都还没问，怎么就知道我能回答你的问题呢？”
“我妈她以前是不是男的？”
顿时，空气似乎凝固了。王俊捷本来还勉强露着笑容，但还是随着这一问逐渐消失了。
“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见儿子态度如此坚决，王俊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
“为什么要瞒着我？”
“说了你能接受吗？”
“当然不能。”
“那就对了。”
王俊捷在等他发飙，虽然他并没有信心压制住现在的儿子。
不过接下来王新阳一直沉默着。
他问王新阳：“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王新阳二话不说，在他面前变成了女孩子：
“我的状况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催眠术’对你们应该是没用的吧？”
“嗯，我们一直都知道。只是之前你这种情况一直是封锁着的，但我们没想到他们会把‘钥匙’安排在你身边。”
“‘钥匙’……一如雪吗？”
“嗯。当然，她是纯正的女孩子就是了。”
“我以后会经历什么？我会像妈那样逐渐变成女人吗？”
“经历什么不知道，因为这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但他们说，除非你在女性形态下怀孕，理论上是不会像第一代那样逐步变成女人，再也变不会去的。”
“这个叫变研社的组织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他们就是在求‘变’，男人变女人，女人变男人，夫妻互变，大人变小孩……反正涉及到人的变化，他们都在研究。”
“……你该不会以前是女人吧？”
“不不不，我一直都是男的。”王俊捷苦笑道，“当然，你别误会，我决定跟你妈结婚的时候，是把你妈视为一个真正的女人的。”
“……”
“反正现在你知道了，剩下的事情就问她吧。”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问吗？”
“我知道你没心情。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身世非常恶心？”
“恶心？我之前变成女孩子的时候你们明明知道，却还是瞒着我，那才叫恶心。”
“这我们也没办法，毕竟我们都是瓮中鳖，逃不出去。”
“那就选择不逃了？”
“没有，但你的状况已经刻进DNA了，你是一定逃不掉的。”
“那当初就不该生我。”
“你是认为你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那这种荒唐的实验就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吗？”
王新阳把父亲问住了。
王俊捷挠挠头道：“嘶——怎么说呢，他们也算是在寻找一种能让两性关系和谐的办法吧。不过实验到底有没有必要不好说，但就目前来看，有别有用心的人在挑动两性矛盾，有投机者利用两性矛盾赚得盆满钵满，这种情况下，你很难让所有人达成共识，是吧？所以如果从局外人角度来看，变研社也算是在寻找解决方案。”
“爸，你是想让我为了大义牺牲自己吗？”
“我没有权力强迫你，你要是不想，大可一直维持男性形态，找个正常的女人结婚生子。如果觉得自己的后代也逃不过，大可选择单身。”
“……不管选什么都不会得到安宁是吧？”
“这我不知道，或许你得问问你妈。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我一定会支持你的决定。”
王新阳是闭着眼睛回自己的卧室的。
现在她没有选择变回去，因为变回去心情也好不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胸，莫名想象着自己将来给孩子喂奶的场景，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并非是自己接受不了，而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男是女了。
过了一会儿，骆嘉馨回来了。王俊捷跟她低声说了几句，让她明白了状况。
她悄悄地来到了王新阳的卧室。
“对不起。”
开口的第一句话，只能是道歉。
“道歉干嘛？”王新阳背对着她。
“因为我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就能改变我的状况吗？”
“不能。”
“那你到什么歉？”
“因为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有没有资格做你的母亲。”
“我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有你的基因，我还能认其他女人做母亲吗？”
“……”
“告诉我，你当初到底是自愿变成女人，还是被强迫变成女人的？”
“我说自愿你肯定不会信吧？”
“请直接回答‘自愿’或者‘强迫’，不要用这种方式回答我。”
“那就是自愿了。”
但王新阳回头了：“你在撒谎。”
“那就是强迫自愿。”
“不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大概我会死吧。”
“死？”王新阳心里产生了一丝波动。
“没错，那时候我受了重伤，是这个组织救了我。但他们救我的条件，就是要让我变成女人。”
“什么重伤？医院救不了？”
“只能说，如果当时是要送到普通的医院，后面只会有‘抢救无效’的消息出来。”
“……你为什么会受重伤？”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不良少年，而且是那种经常在刀尖上行走的那种。”
“……”
虽然王新阳猜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没想到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在刀尖上行走是什么概念？一般的不良少年也只是抽烟喝酒，抢抢小钱，打打群架。能动不动就拿刀的，基本可以说是无药可救了。
“那一次是我被偷袭了，对方找了黑帮的人，把我后背砍了一刀。”骆嘉馨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掉，只留下胸罩，然后转身背对王新阳，露出了那长达二十多厘米的刀疤，“砍完这一刀那人就跑了，但这一刀砍到了动脉，当时可以说是鲜血狂飙。当时那地方很偏僻，又是深更半夜，没什么人在，不及时送医我必死。我意识模糊，只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我可以救你，但事后我要你做什么你必须同意’，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们要我做的事情就是让我变成女人。”
“……”
“当然，我当时是不能接受的。但他们说可以给我一个稳定安宁的生活，我就犹豫了。”
“如果你拒绝会怎么样？”
“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我的身份问题会很难处理。毕竟，爸知道变成女人的我是他曾经的儿子后，说什么都不肯认我，当没有过儿子。直到去年他才认我，认了你……”
王新阳突然想起来，去年暑假的时候，外公死了。死之前他的眼里好像充满了懊悔，母亲和自己和他单独见面的时候，他一直在说“对不起”，说了很多遍，其他的话什么都没说。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就在见完最后一面不过几个小时后，外公就走了。
“十年前你好像一个人单挑了本市的黑帮，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让我变成这样的人还在逍遥法外，我依然很难获得安宁。我想找变研社的人帮忙，但他们不会帮我干这种事情，他们只负责教我打架的本事，只会在危及性命的关头救我。把这帮人送进监狱，我才能真正得到安宁的生活。”
“……”
“你还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既然你发现自己的异常了，那我能跟你说的都会如实说出来的。”
王新阳哪里有什么问题，她现在脑子异常混乱，不知道问什么好。
“你……希望我作为男人活下去，还是希望我以现在这状态活下去？”
“我个人是希望能能以出生时的性别，作为一个男人正常地活下去。其实……”
“其实？”
“我之前已经瞒着你去和一如雪商量了。她是‘钥匙’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怎么了？”
“‘钥匙’的作用不止是‘催眠术’，还来稳定你们的状态的。也就是说，参与实验的人，除了已经生育过的我，其他人想变回原有的性别，就得靠‘钥匙’。”骆嘉馨疑神疑鬼地往四周望了望，“所以说，那些中途后悔的人要是知道‘钥匙’有这么个作用的话……”
“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说，你跟她只能有两种结果：要么结为夫妻，要么分道扬镳，从此再不相见。”
“这……”
“当然，现在还不能证明‘钥匙’对你能起作用，她目前只对未进行生育的第一代有作用。一切全看你自己，毕竟确认关系要趁早。要是以后实验对象多起来了，她就更麻烦了。”
骆嘉馨说完就出去了。
王新阳在一天内接收了如此多的信息，感觉脑子真的要炸了。
她甚至忘了变回来，第二天早上就以这副样子前去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