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夜睁开了眼睛。
浓烈的火光,崩塌的高楼……猩红的世界中,孤独的少女独自站立在满是烧痕与鲜血的大地上。
池夜的头顶,是逐渐崩裂的苍穹。
她开始没命地奔跑,想要逃过世界的裂解。
耳边除了自己忙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还有来自远方的低微祈求。
“池夜,池夜,池夜……”像是丝线一样,脆弱颤抖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绝望的少女跌倒在了黑暗之中,视线所及,是烧焦开裂的大地。
手臂……池夜回过神来,原本已经断裂的左臂,此时正好端端地生长在身体上。她暂时松了口气。
这不是她的世界。池夜可以笃定。是梦境吗,可是,为什么这梦会如此真实?
她的眼睛,捕捉到了延伸到自己这边的,什么东西的影子。
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被一柄光滑的长枪贯穿胸膛,牢牢地钉在了十字架上。
少女的鲜血已经快要流干了,但即使马上就要死去,她还是在奋力挣扎着。
“阿波菲斯!”池夜认出了少女,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十字架面前,惊疑地看着那柄黑色的长枪。
“你,你再稍微忍耐一下……”池夜瞪大了眼睛,她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攥住了吸收了阿波菲斯的鲜血变得滚烫的长枪。
1,2,3……在心中默数后,池夜用尽全力,拔出了长枪,阿波菲斯滚烫的血溅到了她白皙的脸上。
池夜一把扔掉了长枪,慢慢扶起了她,让她的身躯靠在了十字架上。
“池夜……”阿波菲斯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脸焦急的少女,苦笑了一声。鲜血自她的唇角滑落,“真是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丢脸的场景。”
“先别说话。”池夜的嘴唇哆嗦着,她脱下了外套,按在了阿波菲斯胸前那道可怕的创口上。鲜血很快濡湿了雪白的外套。
“哼……居然会为了我这种人担心,”阿波菲斯自嘲道,“该说你善良还是愚蠢呢?”
“觉得你是个混蛋是一回事,见死不救是另一回事。”池夜四处寻找着,想看看凌乱的废墟中有没有可以包扎的东西。
“我倒是希望这又是你的诡计……”池夜将满手的鲜血在地上擦了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世界对我的惩罚。”阿波菲斯说,“我失败了。我萃取了世界的终极兵器。可是,它并不认可我,我的存在,我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一点价值。”
“终极兵器?”
“是啊。池夜,那就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制造人类摆脱白鸟钳制的终极武器,火种。我不过,是世界的历史之中一个可怜的幻影而已。该说是我活该吗……为了得到抗衡白鸟的力量,做了和白鸟一样的事情,操纵了那么多人的人生。”
“我,我不明白……”池夜皱起了眉头,“先别说话,我可不想你在我眼前这么狼狈地死掉。”
重伤的阿波菲斯死死攥住了池夜的手,说道:“你真的没有疑问吗?为什么我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身体,我们的命运,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池夜愣住了。她从阿波菲斯燃烧着的瞳子里,看出了一丝祈求和哀伤。
阿波菲斯艰难地抬头,“火种,摆脱白鸟唯一的武器,只有你能找回。”
“你和虞渊以及白鸟的游戏,我已经退出了。”池夜摆出了抗拒的表情,“那种事情,人类和世界的存亡,根本就不是我一个人类可以改变的……”
“求你,帮我找到火种,我办不到……”阿波菲斯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池夜,“我一直,一直都相信着你。就算,就算你只是普通的人类……”
“我……”池夜犹豫着,看着遍体鳞伤的少女在苦苦哀求着自己,她的心软了下来。
“……我答应你。”最后,池夜无奈地叹了口气,“帮你找回火种。”
“谢谢你,池夜。”听到池夜的应允,阿波菲斯松了口气,“那样,我宿命的枷锁,也可以被打破了。即使死亡,应该也心满意足了吧。”
她抬起了手,空气中割开了一道黑色的空间裂隙。
“找到火种,这个世界便有了,存续的希望……”阿波菲斯断续地对池夜说道,“你的疑问,就藏在火种之中。”
“别误会。”池夜站起身来,走向了那道裂缝,“我只是不想让你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破烂幻境里。活下去。”
“什么?”阿波菲斯愣住了。
“活下去,请务必活下去。我会把火种狠狠摔在你脸上,回来找你算账的。”
池夜站起身开,她深吸一口气,迈进了黑色的虚无之中。
“切,真是能说大话的女孩……”阿波菲斯用胳膊挡住了眼睛,眼泪混合着血污,划过了她的脸颊。
活下去?就连她这样可悲而又可恨的幻影,也有资格活下去吗?
2
湖心市的游乐园,虞渊坐在长凳上,看着不远处耸立在夜空中的巨大摩天轮。
现在是深夜,即使是白天这么热闹的地方,也是如此孤寂吗?寂静的街灯照耀着虞渊孤单的身影。
几个月某个寒冷的清晨,他邂逅了那个美丽的少女。
为什么,走过了无尽的时光,为什么自己单单对那个普通的女孩……
“你只是不想自己受伤而已。”最后一次同池夜告别时,枵的话语仍然萦绕在耳畔。
切,事到如今自己却还在惦记这种无聊的话。心中的愤怒平息了,虞渊取出了怀里的香烟,默默点燃。
淡淡的烟雾缭绕着寂寞的男人。
他和小夜的关系,大概已经无法挽回了吧,明明头发上还绑着对方赠送的发带。
他擅自忽略了女孩的愿望,以所谓的“人身安全”为理由,将池夜驱逐出去。
在幻境中,最后说的那番话,目的是让池夜彻底死心,让她回归自己平静的生活。
没错,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受伤。就算违逆池夜的愿望,他也不想要承受万一她受伤后自己内心的痛苦。
……时间差不多了,该工作了。虞渊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刚想站起身来,却愣住了。
长椅的另一侧,灯光直射不到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起,让神明朝思暮想的少女静默地坐在了那里。
她左臂的袖管,空荡荡地垂在身侧。
“你来干什么?”虞渊的声音,竟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是自愿的,但是我起码断了条胳膊。”池夜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我来要点补偿。”
“你想要什么?”虞渊苦笑了一声,“我现在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给支烟吧,我们两清了。”池夜伸出了手。
虞渊犹豫了一会儿,将火机和烟递给了池夜。
池夜用嘴叼住了烟,火机里湛蓝的火焰点燃了香烟。
“咳咳……”池夜轻声咳嗽了一声,两只手指不熟练地夹着香烟,烟雾在空气中微微地颤动着。
“这种鬼东西你是怎么受得了的?”她皱着眉头问道。
“哎,有这么难受吗?”暂时地,虞渊恢复了平常戏谑的表情。
“你这家伙,少看不起人了。”池夜红着脸,又将烟在嘴上,苦苦忍耐着。
虞渊呆滞地看着半叼着的烟的池夜。看起来,她的身影,明明只有半个长椅的距离,却像距离虞渊数万光年一般。
“走吧。”池夜丢掉了香烟,用脚踏灭。
“你去干什么?”虞渊皱起了眉头,“有一段突然即将崩溃的时空,我要去维护那段时空的稳定……”
“我受了一个麻烦人的委托,要去取回某样叫‘火种’的珍贵东西。”
“火种?”虞渊愣住了。
“是对抗白鸟的终极武器。”池夜站起身来,挑战一样地看着虞渊,灯光映照着她夜空一般的瞳子。
“白鸟的神明,你要怎么做呢?”
3
中原王朝,尚未分裂为南国与北国之时,曾是东土盛极一时的大帝国。
传说,中原的统治者,是继承了龙神血脉的神之子,皇帝。所谓龙神,便是庇护着东土的人间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中原帝国的辉煌之路,便是由龙神和后继者皇帝开辟而成。
此后,龙神隐于天空,待危机发生时再度降临。皇帝高居帝都,支配着龙神的恩赐。
疏朗的星空下,破裂开了无数道黑色的裂痕,天空仿佛随时便会坍塌崩溃。
帝都的荒郊,负伤的黑发少女在密林中奔跑着。她的身后,几道迅捷的身影正在追击。
新帝刚刚继位不久,上任皇帝雷帝穷兵黩武,频繁向外征讨,导致民不聊生。不久前,天空突然碎裂开了黑色的纹路,漆黑的裂痕遍及整片天空,人们怀疑是神的惩罚。曾经牢不可破的中原王朝,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周生玉落,新帝的贴身侍卫,虽然身为女性,却文武双全,深得新帝信赖。此刻,她正在秘密调查着某个神秘引发的案件。
坟墓中的尸体不翼而飞,帝都城郊,夜晚频频出现袭击落单旅人的不死怪物……不能再让流言动摇帝国根基,新帝下令让周生玉落前去调查。
现在,正面遭遇了怪物的周生玉落正在树林中奋力奔逃。她的身后,是几个面目扭曲的人类。
将他们称为“人类”似乎不太恰当,不管怎么看,灰白的皮肤,扭曲的肌肉,毫无生气的眼珠,他们更像是受到召唤爬出坟墓的僵尸。
“可恶……”周生玉落捂住了受伤的右肩,从指缝中渗出的鲜血,似乎更加刺激了那些追逐的尸体。
逃亡者和追捕者的距离,正在逐渐缩短。
突然,周生玉落的身前,闪过了两道黑影,是包抄过来的死尸。
结束了吗……周生玉落拔出了腰间的短刀,看着逐渐靠拢来的尸体,准备殊死相搏。
她的脚下,凝聚起了些微的寒霜,瞳子里也闪过了一瞬间的蓝色光芒。
没有那东西的话,果然还是不行……周生玉落架好了短刀。
难道,注定要死在这里吗……她不甘心地握紧了刀柄。
是自己失血过多而亡,还是被不死者碎尸万段……需要的少女举起了短刀。
死尸们朝包围圈中的猎物举起了腐朽的剑刃。
蓦然,蔷薇色的火焰自黑暗中燃烧,蓝色的细小光束瞬间撕裂了其中一只死尸的身躯。
一个纤细的影子挡在了周生玉落面前,挥舞长刀挡住了死尸的剑刃。
“你没事吧!”略带一丝沙哑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