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秘银
恶鬼并没有如芮伊所告诫的那样离开这片荒原。她栖身在教堂四周浓重的阴影中，如猎犬一般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这座教堂。
她仍相信芮伊不会真的那样冷酷无情，她相信第二天芮伊就会打开窗户，轻声将她唤回教堂。
她将昨晚与芮伊的决裂视为一场噩梦，梦终究是会醒的。
可是恶鬼心中明白，只有那段她和芮伊一起生活在教堂的时光，才是一场随时会破裂成泡影的幻梦。
这一天黑夜，小小的教堂破天荒地聚集了许多荒原附近的村民。
但这些村民并不是虔诚的信徒，他们手中举着的不是十字架，是草叉和燃烧的火把。
芮伊背对着教堂，冷静地看着将她包围的村民们。民众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对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芮伊像是大海中随时会沉没的小舟，独自一人对峙着眼前的惊涛骇浪。她的身姿不像是修女，更像是一位在保护着什么的战士。
“你这个异教徒的修女！”村民们大吼道，“我们已经听说了，你藏匿了恶鬼！你难道不害怕神明的惩罚吗！你难道想要我们一起受你的连累遭受神罚吗！”
“对神明毫无信仰的人怎么会惧怕神罚？”芮伊质问道。
“我们虽然不常来教堂祈祷，但也是相信神明的！”村民们大叫道，“那个恶鬼呢！让她滚出来，你们都是异端，都该去死！”
荒原上的村民生活得并不幸福。饥荒、瘟疫、强盗……无数来自这冷酷世界的重压让他们难以生存。当得知荒原中栖息着带来不幸的恶鬼时，他们终于找到了罪恶的代行者，好让他们将压抑已久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
“她不是恶鬼！”芮伊无所畏惧地看着面前灼灼燃烧的火把，“她只是一个渴望温暖的少女！而且，她现在已经离开了，请不要再骚扰这片圣地了。”
听到芮伊的辩解，村民的叫声更加狂躁了。人群中不知是谁朝芮伊扔出了一块碎石。碎石砸破了芮伊的额头。芮伊跌倒在地，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滴落。
手持武器的村民们正准备一拥而上。忽然，远处的村民率先安静下来。
一个身披黑袍的金发神父带着两个手执圣钉的神职者分开人群走向了芮伊，他是圣城的教皇听到消息后所派遣的神父。教皇一直在追杀一只恶鬼。那只恶鬼形似少女，左耳戴着一枚红色的拉丁十字架耳坠。
芮伊捂住额头破裂的伤口，鲜血从她的指缝流出。她用另一只手举起了胸前的十字架，神父微笑着举起了手里的十字架以示回应。
“把这些民众遣散。”神父对手下说道，“我有话要对这位虔诚的修女说。”
芮伊连忙打开教堂的门，恭敬地将来自圣城的神父请进了教堂。
教堂的门关上了。门外是愤怒的人声鼎沸，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神父背对着纤尘不染的圣象，注视着面前受伤的修女。
“我看过教会的名册，你是十年前来这片荒原的修女芮伊，对吧？”
“是的。”芮伊有些惶恐地答道。
“我相信你，教皇也相信你。”神父露出了公式的微笑，“我今天为了恶鬼的事而来。”
“她，已经离开了。”不知为何，芮伊心中泛起了本能的敌意，“昨晚我与她决裂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神父转了转眼珠，他微笑着说，“我相信你没有说谎。毕竟，神明就在我们眼前。”
恶鬼凑近教皇的窗户，仔细聆听着芮伊和神父的对话。
“……教皇对于恶鬼这样徘徊的生灵非常关心。”神父尊敬地说，“您对于恶鬼的怜悯属于对于圣典的超前理解。教皇非常欣喜。您的那位恶鬼小朋友一定是误解了。我们并非要捕杀她，只是因她太过顽劣，我们想控制她回到教堂，与我等一同沐浴主的圣恩，将其感化。”
芮伊捏紧了拳头。初见恶鬼的那一晚，她看到了恶鬼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难道圣城的教士传教使用的都是圣钉和火焰吗？
“如果您的那位恶鬼小朋友回来，您可以给她沏一杯咖啡。”神父走向了芮伊，他轻轻将手中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放在了芮伊手中，“一定能够冲解那位恶鬼小朋友一天的辛劳。”
“这是……”芮伊端详着手中小瓶子里盛着的闪耀着月光色泽的粘稠液体，“秘银的液体……圣典说过，恶鬼触碰秘银会变得虚弱。”
“只是变得虚弱，并不会死去。”神父说道，“那位恶鬼小朋友没有走远，她会回来的。这圣水与其他液体混合便会完美溶解其中，能让她昏迷一天的时间，明天的黄昏，我们回来接她，带她去圣城接受教皇的恩典。”
“接受圣恩？”芮伊冷冷地问，“这话您自己相信吗？”
神父将嘴唇凑近了芮伊的左耳，轻声说道：“众人口中传颂的，就是真相。只要你自己相信，那就是真相。”
“而且，芮伊，你真的没有一点私人的欲望吗？”神父微笑着问道，“事成之后，我们会安排你在圣城的中央教堂担任修女。你一直很想到圣城居住吧。当然，不是为了满足您个人的私欲，只是为了，让您更好地沐浴我主的光辉。”
芮伊愣住了。她想到了那个铜罐。如果想用自己的力量前往圣城，只依靠现在这微薄的薪水几乎是遥遥无期。
芮伊的手颤抖起来，她虔诚地将装有圣水的小瓶子放入了修女服的口袋中。
神父满意地离开了教堂。
“记住，明天的黄昏，我希望可以看到那个昏睡的小恶鬼。”离开之前，神父如此叮嘱道。
乌列·谎言
芮伊坐在教堂里，她的双手轻微地颤动着，欺骗的计划在她的心中逐渐凝聚成形。
她知道恶鬼并没有走远，她能够闻到空气中一丝羽毛的味道。
是鲜血的气息，是泪水的气息，是尘泥的气息，
也是恶鬼的气息。
芮伊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轻唤道；“鬼。”
仿佛落地的咒语，教堂中间飞旋开了漆黑的旋风，身披黑羽的少女缓缓降落在了芮伊面前。
“芮伊……”恶鬼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对不起。”芮伊说道，“我之前该和你解释清楚的，我赶你走是因为不想让你被那些村民伤害……”
“我知道的！”恶鬼急切地牵住了芮伊的手。她的手很凉，带着荒原中寒风的气息，“从芮伊和那些村民辩解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神父来找我了，”芮伊抬起头来注视着恶鬼的脸颊，“他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