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痕迹啊。”莉莉躺在沙滩上。她伸出手来，摆出了米提若教给她的相机的手势。
“咔嚓。”她轻声说道，“要是我也有一部相机就好了 如果那东西真的存在的话，这样，就能留下什么痕迹了。”
“相机可没有那么神通广大。”米提若说道。
莉莉凝视着远方的大漩涡，明天，她和费尔便要协助戴维斯将那个漩涡彻底封印。
看着深不见底的大漩涡，莉莉·阿泽利亚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被神明和命运选中的人是不应该胆怯的。
海烨城内的教堂，彩色的窗户下，灰发的青年，戴维斯·阿泽利亚正握紧手中的十字架对着圣象祈祷。
神圣教会的圣象是一位黑发的少女。少女赤着纤细的身躯，被旧日支配者的触手捆绑。
她伤痕累累，但仍然努力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挣扎着给人类带来一点微光。
戴维斯攥紧手中的十字架，凝视着眼前的圣象。
教会似乎比起歌颂神明的高大形象来更喜欢塑造坠落的神明。
“跌落尘埃的，被玷污的神明……”
他并不知道，远方的教堂，银发的少女芙瑞尔·奈特利也注视着圣象。
不过，芙瑞尔并不是为了祈祷。
“他们把你塑造得倒是楚楚可怜。”芙瑞尔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圣象的脸颊。
“教会如果知道自己所侍奉的只是一个软弱的笨蛋，应该会大失所望吧。”芙瑞尔讥讽着体内的系统。
“……收手吧。”系统的声音传来，“你的目标不是净化这个世界吗？米提若·暮恩并不是污秽，你没有必要对他紧追不舍。”
“他确实不是污秽。”芙瑞尔说道，“可是啊，新世界也不需要他这样的失败者。”
“我会击败他，站上他曾站上的山巅。”
“系统，我知道你为什么如此袒护米提若。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你和他是一样的失败者。你袒护着他，袒护着他曾经的失败，这样，你也保护了你自己。”
脑海内的系统没有了声音，芙瑞尔·奈特利挥动华丽的长袍，离开教堂向着海烨的方向前进。
戴维斯结束了祈祷，就在这时，劳拉·琼斯走进了教堂。
“戴维斯大人正在祈祷吗？”
“已经完毕了。”戴维斯说道，“我记得今天你要和多莉丝·卡利亚小姐一起在城里逛逛。”
“她现在一个人呆在档案馆看书。”劳拉解释道。
“不陪着她吗？”
“戴维斯大人应该清楚，档案馆的书差不多都被我翻烂了。”劳拉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戴维斯愣住了，而后他苦笑一声说道：“是啊，你的文书工作总是做的最好的。”
“所以才能获得留在大人身边的资格。”
“没什么资格不资格的。”戴维斯回望了一眼那沐浴在彩色阳光下受难的圣象，“我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王子而已。”
“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请不要说自己一无所有。”劳拉坚定地说道。
劳拉陪着有些落魄的戴维斯·阿泽利亚离开了教堂。
“劳拉，话说你为什么要来教堂？”戴维斯低下头询问身边娇小的秘书，“我记你并不信奉七大神。”
根据教会的传说，是从天而降的七位神明击败了肆虐于阿克夏的旧日支配者。人类和智慧的万物生灵都是那七位神明的附庸与子民。
可是，人类只是见过七大神之中的其中一位，是一个美丽的黑发少女。教会以少女的身姿制造了圣象，用她来代指天空的七位神明。
“明天大人要前往无尽之海封印大漩涡。”劳拉说道，“我本来想要来教堂为大人祈祷。”
“不过，我确实不信仰神明。”劳拉无奈地扶了扶左眼的单片眼镜
“劳拉为什么不信奉神明？是读了太多书所以觉得神都是骗人的吗？”戴维斯问道。
“并不是，我不喜欢轻易肯定或者否定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劳拉说道，“不过，我不信仰神明恰恰是因为其虚无缥缈。”
“哦，什么意思？”
“我这个人很无趣，也很现实，比起对着那种高高在上的东西……”劳拉回身认真注视着戴维斯，“我更喜欢能够亲手握住的未来。”
“能够亲手握住的未来……”戴维斯愣住了。
“呵……”一向严肃的戴维斯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站在大街上，披着长袍的王子哈哈大笑起来。
“很好笑吗？”劳拉疑惑地看着戴维斯。
“没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戴维斯解释道，“没有嘲笑劳拉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听到戴维斯这么说，劳拉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
“本来，我对明天的行动还是没什么信心的。”戴维斯说道，“毕竟，那么多魔导学家都没有解出大漩涡的成因。如果没有莉莉和费尔他们帮忙，我可能连水熊那一关都挺不过去吧。大漩涡内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抱歉。”戴维斯挠了挠自己灰色的卷发，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甘，“我并不是什么勇敢的人。”
“虽然不是最勇敢的，但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那个。”劳拉说道，“这就是我希望跟随戴维斯大人的原因。”
“劳拉，我现在相通了。”
戴维斯抬起头来，凝视着天空灿烂的阳光，“与其担心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宁愿握住可以把握的东西。”
天空的阳光很灿烂，阿泽利亚王都，酒保小姐的屋子里，昨晚闯入的老者透过窗框凝视着灿烂的光芒。
“好了。”一旁给他包扎着伤口的酒保小姐拍了拍手，她将药箱拿到了一旁，“估计不用再换药了，伤口马上就会好了。”
“大叔，你身边还蛮不错的嘛。”酒保小姐打了个哈欠，“啊，我要是到变成老奶奶的时候也能有这么好的身体就好了。现在天天三班倒，感觉身子都要废了。”
“……”老人环视着摆在屋子四周可爱的绿植，他说道，“你很喜欢养花。我以为这只是贵族的爱好。”
“哈？”酒保小姐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这是什么贵族偏见啊。”
“你包扎的技术很好，谢谢。”老人活动着手臂说道。
“那当然，别看我这样，不管是做家务还是照顾人我可都是样样精通的，简直可以去给别人当护工了。”酒保小姐举起纤细的胳膊自顾自地夸耀着，“不过呢，那样没什么自由就是了。说起来，我包扎的技术进步飞快还是因为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托马斯皱起了眉头。
“嗯，米提若·布朗，是半年前注册的四级土象冒险者。”酒保小姐说道，“他总是喜欢出去旅行。有一次好像是从东边境那里旅行回来。他和我说是遭遇了抢劫。当时他浑身都是伤，胳膊也被打折了。”
那时候米提若因为莉莉的命令前往了异界智慧研究所，在与夜魔的搏斗中受了伤。
“米提若……”老人反复咀嚼着这么熟悉的名字，“好像五年前那个背叛人类的第五勇者，也叫米提若。”
“米提若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啊，和那种叛徒才不一样。”说到这里，酒保小姐挠了挠头，“不过，我也不敢说魔族的人都是坏人就是了。”
“嗯……”老人说道，“当时，那个第五勇者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半年以前降临教派在这里召唤了那么多拜亚基，许多无辜的人因他们而死。降临教派的那些人可都是人类啊。”
“是啊，人类里面也有好人和坏人啊。”老人说道，“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论调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心痛的往事，老人苍老的脸庞上满是哀伤。
“你怎么了？”酒保小姐低下头好奇地看着他。
“一些家事。”老人说道，“没想到我的儿子，杰斯·阿泽利亚，居然会为了王位背叛我，想要置我于死地。”
“老先生你又在说笑了。”酒保小姐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贵族，但要是说自己是国王……现在的国王不是还好端端呆在宫里吗？”
“那么，如果是真正的国王的话……”老人用探寻的眼神望着酒保小姐，“会有人是真诚地想要留在国王身边的吗？”
“我不知道。”酒保小姐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皱起了眉头，“不过，因为国王陛下的身份而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一定不会少。”
“是啊，一定不会少。”老人说道。
托马斯·阿泽利亚明白，在自己戴起那顶象征着王国荣耀的王冠后，能够以真心靠近自己的人便只有那一个女人而已。
莉莉·阿泽利亚的母亲唐娜，那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卑贱的妓女。
不过，他与唐娜便只见过了那一面，在把莉莉接回宫一年后，唐娜便病死在了家中。
甚至连唐娜的葬礼，托马斯都没有参加。
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确实他女儿的母亲。
“莉莉……”托马斯知道，杰斯和那个操控着银色影子的魔法使不会放过莉莉，他听说莉莉逃出了王都，不过杰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老人捂住脸庞，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