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不记得了。”莱妮丝叹了口气,“那个笨蛋,几年后成了神父。终于找到了他的消息的我,可是穿得板板正正地扮作信徒去听他讲道,然后那个呆子,居然说着什么‘初次见面,莱妮丝小姐’这种蠢话。”
“这个东西,就是他给我的纪念品。”莱妮丝指了指手腕的十字架。
然后,她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仿佛是在权衡,之后的话要不要告诉眼前的男人。
“仅仅是因为怀特先生性格大变,您就决定毁掉他的信仰支柱吗?”虞渊用手指轻抚着下巴的胡渣,“我不认为,您是这种武断和不解风情的人。”
“不过,要是您真有着为了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虞渊好奇地问,“我以为,您不喜欢现在的怀特先生。”
“虞渊先生……”莱妮丝苦笑了一声,“您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想要保护的人……虞渊愣住了。
11
“阿嚏……”池夜打了个喷嚏。她正了正鼻梁上的单片眼睛,然后伸出手指揉了揉鼻子。
刚才是有人在想我吗……
柯若思的贫民窟并非一个官方性质的场所,它由一群被城市排斥的难民自发组成,难民们之间相互帮助,在这个社会福利极度匮乏的城市艰难地生存着。
贫民窟的载体是一堆破旧的房屋,阴暗的房屋里,满是贫穷产生的绝望和发霉的味道。
不干净的病菌,居心叵测的贫民,阴暗的空间,脏污的墙壁和地板……这些都没有阻碍池夜和怀特分发物资。
“给您,这是您的东西。”在观看了怀特分发物资的流程后,池夜卷起袖子加入进来。她熟练地包好了面包和衣物,交给翘首以盼的难民。
“池夜小姐……”看着卖力的池夜,怀特呆住了。
少女原本柔顺的长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了额前,脸颊和双手都沾满了尘土,但她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她的笑容,和星子一般闪光的眼睛,像一道阳光一般驱散了贫民窟内的阴霾。
怀特右手的黑色裂纹,暂时地消退了下来。
“池夜小姐,稍微休息一会儿吧。”物资分发地差不多了,怀特擦了把汗,看着池夜。
“不需要哦,一口气把工作做完吧。”池夜鼓足干劲地握紧了拳头。
“您是个好人啊。”怀特微笑着说,“神明会眷顾您的。”
神明已经够眷顾我了……池夜在内心吐槽。
就这这时,贫民窟里突然出现了喧闹,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蛮不讲理地抢走了几个难民的物资。
“您要干什么?”池夜严厉地呵斥着那名男子。
唔……好大的酒味。靠近男人时,池夜皱起了眉头。
醉汉蛮不讲理地推开了想要抢回物资的难民。难民们不断声讨着他,不耐烦的醉汉挥拳要打,池夜按住了男人的拳头。
“教会的援助虽然没要求大家都有一颗信仰的谦卑之心,但还是要请您克制一点。”
“嗯?”醉汉踉跄着甩开了池夜纤细的手,“什么?教会居然有新的信徒了吗?那个娘娘腔神父,居然也能忽悠到信徒。”
听到这里,怀特面色阴沉了下来。
“即使不信仰神明,您也没有随意践踏他人信念的权力。”池夜生气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满嘴酒臭的醉汉大笑起来,“要是神明真的有这样神通广大,值得你们这些可怜虫去信仰,为什么我还是要呆在这个破地方?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衣着光鲜地施舍我们这些难民?”
“祈求神明之前,应先扪心自问。”池夜用清朗的声音反驳着醉汉。
祈求神明之前,应先扪心自问……一旁的怀特呆住了。
果然,我果然没有认错。
渺远的记忆中,身披黑袍的神秘人将十字架交给了他。
“祈求神明之前,应先扪心自问。”那个自称最高神的人冷漠地看着谦卑的神父。
那人的瞳子,仿佛辉映着被阴云遮蔽的烂漫星河……
12
“虽然我不知道您的难处,但您似乎没有残疾或者精神上的疾病。既然还有着打人的力气,为什么不去工厂做工?既然还有钱去酗酒,为什么不能把钱用来添置御寒的衣物?贫民窟的妇女,孩子和老人都有着自己的难处,可是即使是生活还有余地的您,也要向神明祈求吗?”池夜倔强地看着醉汉。
“你这女人!”恼羞成怒的男人向池夜挥起了拳头。
“啊……”在醉汉的拳头即将落到池夜身上的那一刻,怀特的手稳稳攥住了醉汉的拳头。
池夜瞪大了眼睛,她清晰地看到了,怀特右手上,正在产生黑色的裂隙。
那是什么……池夜竟然自怀特手中的裂隙中,感受到了某种,腐败和破灭的力量。
“啊!”男人发出了一声惨叫,他的手腕处 传来了骨头摩擦的声响。
“怀特!”池夜一把拉住了怀特的衣襟。
“……滚。”一向弱不禁风的怀特,此时突然像换了一副样子,他一把将醉汉掼倒在地。
醉汉踉跄着跑出了贫民窟。
“切,就凭那种垃圾,也配染指神明无瑕的身躯吗?”怀特咬牙切齿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怀特先生……”池夜的双腿发抖着。
眼前的怀特,瞳子里发散着野兽一样的目光。他发出了粗重的喘息,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池夜。那个温文尔雅的神父,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胸前口袋的怀表,散发着灼热的温度,提醒着少女眼前的危险。
池夜转身想要逃跑,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好痛……池夜的手腕巨力之下瞬间变得红肿。
少女鼻梁上的单片眼镜掉落,镜片撞向地面,粉碎出道道裂痕。
13
三年前……
“他怎么会不认识我了?”镜子前,垂头丧气的莱妮丝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长大以后的怀特先生,看起来和以前好不一样。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一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银灰短发。
可是,怀特先生完全把自己忘了,明明……
“好,今晚一定要好好说清楚!”莱妮丝整理着身上的裙子,给自己打气。
月色下,大小姐悄悄地前往了郊外的教堂。
仔细一想,有种情侣幽会的感觉呢……马车上,莱妮丝攥着绑在手腕上的小十字架,红着脸想道。
来到了教堂,教堂门没有锁,但却空无一人。
“怀特先生?”莱妮丝敲了敲门,走进了教堂。
不在吗……摆放着长椅的教堂空无一人。
寒冷的月色下,把本应给人心带来静谧和安宁的教堂,此时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莱妮丝感觉到了脊背一阵恶寒。
这时,她注意到了二楼,隐约的诡异紫色光线透露了下来,和月光交织在了一起。
那是什么……莱妮丝小心地来到了二楼,她祈祷时曾来过二楼几次,可是,最内侧的房间,却从来没有打开过。
此刻,房间的门打开了。莱妮丝推开了门。
是怀特。怀特身着白袍的纤细背影背对着莱妮丝。
微弱的烛光辉映着只有一座地台的房间。墙壁上,被怀特用石头刻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花纹。
莱妮丝想叫住怀特,但她没有开口。
眼前神父的背影,宛如冬日的寒冰 凛冽而充满杀意。
他似乎在地台上雕琢着什么样的物什。湛蓝色的火焰,不断地吞噬微弱的烛光,然后将诡异的光辉映在墙壁上。
怀特的右手,布满了扭曲的黑色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