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图格亚并不知道米提若的计策,或者说它并不在乎。
旧日支配者是这个宇宙最为强大的种族,人类所做的一切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蝼蚁的挣扎。
就像人类不会在乎蝼蚁。
一束燃烧的火箭射向米提若。米提若左手撑住岩壁,右手凝聚出漆黑的利刃。
黑色的刘海遮住了米提若金色的眼眸。米提若猛地挥剑,一声清脆的鸣响后,利剑断裂,米提若垂下了断裂的右臂。
克图格亚恢复了橙色的球体,它裹挟着足以蒸发一切的高温飘向米提若。
“克图格亚……”米提若·暮恩张开干裂的嘴唇缓缓说道,“人类没有这么容易认输的。”
就在这一瞬间,玄色海如同黑色的树根一把挤进了米提若背后的岩壁,这片毗邻大海的石壁此时已被玄色海以盘根错节的方式侵蚀。
米提若猛地一扯左手,所有扎入岩壁的玄色海在同一时间将石壁撕扯成了碎片。
无尽之海腥咸的海水灌进了矿洞,米提若和克图格亚被瞬间淹没在了海水之中。
海水冲入洞穴所造成的冲击力非常巨大,米提若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被卡车撞飞了一样,在体验过短暂的失重感后,他感受到左肋间一阵剧痛,就好像肋骨断裂了一样。
米提若在海水中痛苦地挣扎着,他看向了克图格亚。这位支配着火焰的旧日支配者并不比米提若好过很多。仅凭凡间之水当然无法熄灭旧日支配者的火焰,但克图格亚的力量被削弱了不少。
玄色海缠绕着米提若的右臂,他用这种方式让骨折的右臂强行动了起来。
米提若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风象魔核,他灌注了几乎身体全部的魔力,白炽的闪电贯穿了克图格亚微弱的火焰。
闪电击穿了克图格亚的身躯,克图格亚的身躯归于混沌核。
闪烁着微光的混沌核坠入了无尽之海深处。
米提若咬紧下嘴唇游向矿洞的缺口,再这样下去海水会把整个矿洞注满。
挤压着身体残剩的最后一点魔力,米提若释放出寒冰堵住了缺口。
石壁的缺口被填补,米提若游向水面,他的头部探出水来,大口呼吸着矿洞内部混浊的空气。
米提若完成了一场足够英勇的战斗,但他已经无法再逃出矿洞了。
魔力耗尽,他现在就连维系命运之线的魔力都没有了。米提若现在的视线就只有一团虚浮的金色轮廓。他也没有了力气,现在他就连漂浮在水上都十分困难。
米提若感觉四肢百骸的力气都在逐渐流失,仿佛身躯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意识向深渊飘去。
米提若·暮恩向着水底坠落。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腰部,是折返回来的玛格丽特·戈蒂埃。
“你这家伙,好重……”玛格丽特艰难地在水中泅渡着,她抱紧了米提若,抓住了一旁的岩石。
“喂,喂!”玛格丽特看到遍体鳞伤的米提若一时间慌了神,“快醒醒啊!为了救你我可是连高跟鞋都扔掉了!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米提若凝聚着最后一丝还算清醒的神智。他睁开眼睛,金色的细线勉强凝聚出了玛格丽特脸庞的轮廓。
“玛格丽特……”米提若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接着他便陷入了昏迷。
米提若做了一个纷乱的梦境,他忘却了梦境中的一切,只记得一个漆黑的身影注视着自己。
他曾经见过那个人,在和瑞因使用朗基努斯之枪打碎了常暗之森空间的时候。
漆黑的影子驻足于宇宙之上的高天静观着米提若·暮恩,或者说高华的奋斗。
米提若醒了过来,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视线扩展开来,为他构筑了眼前的图景。
陌生的天花板……他眨了眨眼睛,认出了这里是降星岛医院的病房。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病床旁边摆着明灭的烛火。
米提若侧过头来,看到了一旁浅睡着的玛格丽特·戈蒂埃。烛光在她雕塑一样美丽的脸上轻柔地跳动着。
玛格丽特此时换了一套干净宽松的衣衫,衬衫的口袋里插着一枚红色的山茶花。
“玛格丽特……”米提若张开了干涩的嘴唇,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唔……”玛格丽特从浅睡中惊醒,看到了醒来的米提若,她总算松了口气,“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玛格丽特连忙倒了一杯水给米提若。看到米提若想要坐起来,她給米提若摆好枕头,缓缓扶着他坐在了床上。
“谢谢,我觉得我的身体好了很多了。”米提若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他微微一咋舌,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多一些。”玛格丽特说道,“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你一直陪在这里吗?”米提若问道。
“当然。”玛格丽特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也有在你受伤期间照顾你的义务。”
“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玛格丽特关切地问道,“我可以帮你去叫医生。”
“不用了。”米提若摆了摆手,“对了,矿洞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没有演变成暴乱。不过那个影之民的官员非常生气。虽然没发展成暴动,但确实一定程度上让两边的矛盾激化了。”玛格丽特说道,“矿洞被修复了,不过那个矿场估计要被治理很久才能够再投入使用。”
“这样就好。”米提若点了点头,“还有时间……”
“这样不好。”玛格丽特严肃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去矿洞?据我所知和亚伯·史密斯的神殿之旅应该让你赚了不少钱才是,你的财务状况应该没到需要去当矿工的窘迫程度吧?”
米提若没有说话。
“你想阻止这个国家终将到来的战争。”玛格丽特冷冷地说道,“虽然是个外乡人,但你想要制止注定发生的悲剧。”
“是的。”米提若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不认为同一个国家的人应当相互争斗。”
“你是从富饶国度过来的烂好人吗?”玛格丽特皱起了眉头,她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注视着米提若,“你今天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这个国家不值得你这么做,你甚至都不是降星岛的岛民,这不是你的战斗!”
“……”米提若抿了抿嘴唇,他轻声说道,“要是我不【多管闲事】,你昨天很有可能就死在矿洞里。”
“我……”似乎是暂且想不出辩白的话语,玛格丽特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她复又说道,“你的命比我的要值钱很多。所以,我才会跑去救你……”
玛格丽特攥住了自己的胳膊,她慢慢低下头去,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房间陷入了沉默,二人之间的氛围也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我没别的意思。”玛格丽特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受伤。”
“……刚才是我话说地冲动了。”米提若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转过头来注视着玛格丽特,发现玛格丽特亚麻色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这人太有趣了。”玛格丽特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接着她的视线黯淡下来。
玛格丽特伸出手来抚摸着胸前的红色山茶,然后她轻声说道,“如果可以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也许,我就不会是现在这副堕落的模样了。”
晚风从洞开的窗户吹入房间,烛火急促地跳动着,明灭的光芒映照着她精致的脸庞。
米提若心知肚明,玛格丽特在过去一定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好了。”玛格丽特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从伤心事中走出来,她柔声说道,“病人就该好好休息,快睡吧。今晚我在这里守一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不必这么麻烦。”米提若说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现在这么晚,单身女性回家很容易遇到强盗的。”玛格丽特耸了耸肩,“而且家里也没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你就当我是在规避风险好了。”
米提若不好再说什么,他只得又躺回了床上。
“晚安。”玛格丽特吹熄了烛火。
“晚安。”
玛格丽特蜷缩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她没有睡着,黑暗中,她悲伤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米提若的方向。
降星岛城外的某处山洞。
最后一个降临教派的成员倒在了洛里默·因海瑞特的脚下。
洛里默抬起头来,他环视着被绝对零度的寒冰覆盖的洞穴,十几个降临教派的成员已经全部无法再开口说话了。
他收起身后的水象VII魔法印记自言自语道:“多亏了米提若的行动,你们这些家伙的行踪才得以暴露。呵,被那家伙抢先了啊。”
米提若单枪匹马击败了强大的旧日支配者克图格亚,这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洛里默走出山洞,他抬起头凝视着天边隐秘的月光。
现在,降临教派的势力已经出局。可是降星岛的局势仍然扑朔迷离。
“父亲……”洛里默垂下了眼眸,他暗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如果是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