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清冷的弯月下，虞渊艰难地扶着池夜走进了木屋，两个人的身后是虞渊用深石凝聚出的人形泥偶，正为虞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要是知道你是那种一杯倒还喜欢撒酒疯的类型，我绝对不让你喝酒……”虞渊用力扯下了身上意识模糊的池夜，“你把我的袍子都弄皱了。”
“谢谢你，小泥。”虞渊从泥偶手中接过了东西，打了个响指，泥偶重新化为了泥土，一颗深石飞到了他手中。
喝了那一杯酒后，池夜就开始满嘴胡话，像个挂件一样一直缠在虞渊身上，不管虞渊怎么劝都不肯下来。
“大叔，大叔……”池夜面色潮红，呼唤着大叔的名字，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虞渊没有听清。
“好了，小猫咪！”终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他将挂件版池夜扔到了床上。
“我的腰啊……”虞渊坐在床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
“大叔，别走……”迷迷糊糊中，池夜抓住了虞渊的手。
“怎么了?”虞渊俯下身去，仔细聆听着少女的絮语。
“今天，我看到了一个绘本，叫《神明与少女的奇妙冒险》……那是你的东西吗?”
“……”虞渊睁大了眼睛，“是小时候画的，有时候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我就把他们拼成了绘本，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所以说，以后，要好好整理房间啊……”池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胡子也要刮干净，刚才扎死我胳膊了……”
“好好好……”虞渊苦笑了一声，看着有些委屈的池夜，他摸了摸少女小小的脑袋，轻声说道，“其实，我梦到过那个绘本里的女孩……”
“她是个很好的人，梦和过去都太遥远了，已经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好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她的眼睛像漫天的星海一样漂亮，”
他忽然愣住了，然后苦笑了一声说道:“说起来，要是你的眼睛可以再有点精神的话，大概和她很像。”
虞渊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回过头去，月光安静地照在沉沉睡去的少女身上。
“原来已经睡了，晚安。”虞渊轻轻站起身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开心。”
13.外侧
凝望了一眼死之谷窗外的风雪，梼杌低下了头，打开了一旁老旧的收音机。
但是，用妖力强化了波段的信号并没有接收到任何的电台，收音机传来了诡异的“沙沙”声。
“啊，”梼杌微笑着说，“大人物来了啊。”
“梼杌，”收音机里，是影子的声音，“进行的怎么样了?”
“是金主大人啊。”梼杌有些苦恼地用手指扶了扶眼镜，“希望您不要生气，我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早在池夜找到梼杌的所在前，影子便已经和梼杌签订了契约，为池夜布置好了圈套。
梼杌早就不再使用幻境了，他厌倦了人类永无止境，混沌不堪的欲望，所以他选择了这片死之谷作为自己的养老院。
影子找到了他。因为梼杌幻境的奖励，是复活虞渊的唯一手段。影子根本无法彻底杀死虞渊，再怎么强大，她的力量也只是虞渊的赝品。碍于池夜的身份，她不愿意直接对池夜下手，于是，只能借助梼杌的力量。
只要展开了幻境，那么深陷其中的人类少女必死无疑。
梼杌的幻境，是无法被人类突破的。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当影子找到梼杌时梼杌问道，“我很多年没有再重操旧业了。”
“你难道，不想见识一下脱离神明以后的人类世界吗?”影子微笑着问道，“你是幻境的操控者，应该不愿意生活在被别人掌控的箱庭之中吧。”
梼杌心动了，他最终答应了影子，两个人向即将到来的池夜布下了罗网。
“什么样的麻烦?”出乎梼杌意料，收音机中的女性声音仍然非常平静。
“按平常来讲，我的幻境应该是依附于现实世界的骨架，制造一段和许愿者的人生完全无关的新历史。但是这次的幻境，我找到了那个少女记忆的残余。”
“那段残余，可能会变成什么不好的东西。”梼杌担忧地说，“你确定不亲自下手或者来干预一下吗?”
“那不是很好吗?”影子的声音逐渐愉悦起来，“说不定，她真的能在你的幻境里掀起什么浪花。”
影子的声音消失了，收音机里传来了主持人用平板的声音所朗诵的新闻播报。
14.里侧
转眼间，两年寒暑自时光之中溜走，在虞渊的教导下，池夜的炼金技艺日渐精进。
有时候，虞渊会因为外出考察或者采购物资等事项出几天远门。他会给池夜布置需要练习的事项，嘱咐池夜不要荒废。
宁静的冬日午后，池夜正在门里练习着深石内部杂质的剔除，那是虞渊布置的课后作业。
莹白色的流光自少女纤细的手指涌现，解析了深石的坚硬的外壳，逐渐深入内里的杂质。
屏住呼吸，屏住呼吸……池夜努力控制住了颤抖的双手，感受到了流光包裹住了所有的杂质，她慢慢地向外抽取着。
可以，可以成功！虞渊看着即将到达深石外壳的杂质，在杂质接触深石表面时，结构的不恒定会让深石变得异常地脆弱，必须要把握好两者此时的状态才可以……这是池夜徒手分离杂质最成功的一次。
突然，耳边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啊！”伴随着她高分贝的尖叫声，深石，破裂了。
“谁啊！”生气的池夜一把将毁掉的劳动成功拍在地上，然后气鼓鼓地向门外走去。
打开门的那一刻她愣住了，虞渊正焦急地站在门外。
“怎么了，大叔?”看着一脸严肃，风尘仆仆的虞渊，池夜的内心升起了一丝不安。
“我来取些东西，从今天开始，我去王都里住。”虞渊走进了屋子，焦急地翻找着什么。
“出什么事情了吗?”池夜焦急地问。
“嗯，瘟疫，王都里爆发了瘟疫。”虞渊简单地打包了一堆东西。
“瘟疫？”池夜呆住了，“怎么回事，我这几天一直在练习分离深石杂质，没有出门。”
“对了，这是我的报告。”池夜拿出了一大摞厚厚的草纸，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每一次分离实验的心得。不得不说，自从成为了学徒，池夜已经越来越贴近一个宅女了。
“抱歉，小夜，我现在没空看这些。”虞渊叹了口气，“这次的瘟疫非常严重，整个王都都在感染范围。不能让瘟疫扩散到全国，伤害更多的人。”
池夜愣住了，她连忙推开门，向外望去，王都的方向，被灰色的雾气笼罩着。
那是死亡的气息，她曾经在两年前见过。
那是沙蜥对莫顿王国的诅咒，正如它在两年前毁灭了池夜的故乡一样。
15.里侧
莫顿王国有一个久远的传说，沙蜥并非是普通的魔物，而是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士被钉在十字架上所化成的亡灵。
曾经热爱世界的沙蜥看到了世道的黑暗与愚蠢后，其亡灵和神秘缔结契约，遁入了王国东方的浩瀚沙漠。
傲慢的国王认为，击败沙蜥是炫耀国力的终极荣誉，于是屡屡派兵进犯浩瀚沙漠，震怒的沙蜥一次又一次地施以警告，终于，忍无可忍的亡灵选择了决绝的反击，施加在王城的恐怖瘟疫。
那并非是单纯的瘟疫，而是天灾级别的，可以通过无形的风扩散的死之诅咒。
虞渊再三嘱托池夜不要进城，他给池夜布置了别的任务。
“不要进城，容易被传染瘟疫。”虞渊将一本厚厚的古书交给了池夜，“第777页，有制作护符的办法，戴在身上可以短暂抵抗瘟疫，照着上面的做吧。我们城里的人手不是很够，每天正午，会有人在城门外收取护符。”
“麻烦你了，小夜。”虞渊疲倦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池夜接过了书本，担忧地望着疲惫的虞渊，“大叔，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我知道。”拍了拍池夜的脑袋，虞渊挥了挥手，向王都的方向走去。
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池夜伸手揉了揉眼睛，轻微的刺痛感刺激了眼睛的泪腺。
睁开眼睛，虞渊远去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为什么？池夜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安地跃动。这种感觉，似乎和潜意识里本应不存在的记忆重合了。
16.里侧
所谓的护符，便是将深石内里的能量，转移到白纸折成的指环上，制作方法并不难，就算池夜这种半吊子炼金术士也可以驾驭。
深石会为寻常的白纸戒指覆盖上微弱的光芒。护符可以吸收空气之中靠近佩戴者的不祥神秘，吸收的神秘越多，护符的颜色便会趋于黑色，等到白纸戒指变成黑色，便是护符完全坏掉的证明。
可是，护符本身就是消耗品，如果处在寻常环境下可以使用很久，但是面对沙蜥释放的瘟疫，一枚护符只能坚持半小时左右，成为了极其不耐用的消耗品。
每天正午，池夜要把自己一天编织的护符送到城门前，连带着做给虞渊的便当。
“让我进城吧，我可以帮忙的！”她曾经这样央求虞渊。
“不行，城里的情况你并不了解。”吃着便当的虞渊忧心忡忡地说。
王都有自己的炼金术士，尽管怀着一腔热血，但终究只是半吊子的水平。虞渊肩负着相当大的责任，他一面要用自己的草药学知识帮助熬制补药送给被瘟疫侵蚀的人，还要勘测城内的瘟疫，用术法将其净化。
看着虞渊眼底浓厚的黑眼圈，池夜不忍地叹了口气，她问道:“国王那边，没有派人来帮忙吗？”
“哼，把王宫用净化阵围起来闭门不出不知道算不算是帮忙，”虞渊冷哼一声，“这个国家，真的是从表面腐败到了内里。如果只需要应付瘟疫也就算了。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全国，王都现在就像一座孤城。其他城市援助的物资都被那些该死的大臣无故克扣，比起瘟疫，饥饿，暴民，治安混乱才是最大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