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湖心市城郊的别墅，少女走进了气派的大门。
“大叔呢？”池夜询问着一旁整理庭院侍弄花草的枵。
“应该在院子旁边的小屋里。”枵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院子旁存放着杂物的小屋，“已经进去好久了。要去找他吗？”
池夜点了点头，她来到了木屋前，扯了扯脖子上的厚重围巾，打开了木门。
一瞬间的恍惚后，池夜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门后并不是存放着被灰尘积满的工具的空间，而是，一片广阔的蓝色星海。
池夜正站在一片无限的空间之中。空间的穹顶是无数闪耀的繁星，她的身边涌动着无数淡薄的幻影，宛如这个世界历史的缩影。
池夜低下头去，发现自己所踏的，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一片没有任何波澜的，海洋一样寥廓的水镜。
池夜握紧了因为震惊差点掉下去的手提袋，她抬起了左脚，一片涟漪自水镜中扩散开来。
是被水托起的，柔软的感觉……池夜慢慢向前走去。
天空中美丽的星辰明明灭灭，不停地闪烁着。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正方形的黑色之门。向不同的角度倾斜的七扇黑门，在她的眼前悬浮着。
七重之门中闪烁着蓝色蔷薇般的火光，是熟悉的颜色，虞渊的力量。仿佛受到了召唤，池夜毫不犹豫地跨进了大门。
还是一样的星海，只是这一次，水镜之下漂浮着许许多多的杂乱物品。
不，不是普通的物品，仔细看去水镜之下封印的，宝剑，魔枪，古老书籍……都是传说中神造的武器。这是，虞渊在无尽时间中的收藏。
池夜的眼前，摆着一个巨大的银色菱形镜片，许多黑色的细弱圆环包围着混沌的镜片，不停地旋转着。
镜片另一端，是台阶之上的水晶王座，身着华丽黑色长袍的虞渊背对着池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那一刻，池夜忽然产生了某种错觉。她想要伸出手来，抓住眼前的身影，但是却怎样也无法触及。
“大叔……”
“小夜！”虞渊听到了池夜的声音，转过了身，“你怎么会来这里？”
虞渊走下了台阶，池夜注意到纯黑的长袍正随着主人的动作和空间中纯净的蓝色光芒辉映，闪烁着七彩的繁复花纹。
“这是哪儿？”池夜摘下了围巾，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木质衣架，收纳了她的围巾和外套。
“星之神殿。”虞渊介绍道，“是白鸟赐予我的神殿，它存在的时间比我还要久远。在万物未被创造，白鸟到来之初，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混沌。这里是，世界最原初的模样。”
“好漂亮……”池夜眨了眨星空一样的眼睛，看着面前星辰和大海组成的世界。
“是啊，星辰和大海……”虞渊走向了中央的巨大棱镜，“……世界最初的物质，我就是在这样的混沌中，等待了数万年，或者更久，才见证了世界上第一缕被称为生命的概念破土而出。你所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星海之中，男人高大的身影，显得无比寂寞。
空气的幻影映射着虞渊的脸庞，他轻声说道:“小夜，你是第一个见识世界原初模样的人类，为此感到骄傲和光荣吧。”
“我就是坐在那里，监管着世界的一切。”虞渊指了指远处的王座，“在这片星辰和大海之中，观察世界上每一粒灰尘的沉浮。”
“不会，很寂寞吗？”一旁的少女低着头看着水镜中自己的倒影。
只有一个人的话，再美丽的星辰和大海，早晚都会厌倦吧。
“神明没有谈论寂寞的资格。很大一部分时间，我只能在这里，监控着世界的一切，找到影响世界稳定的因素，然后去除。”虞渊惋惜地说道，“星辰与大海之外的奇迹，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毕竟，这个神殿，这个世界，就是我的牢笼。”
“……”池夜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一样，她拉住了虞渊的手。
“我们回去吧！”池夜的左手攥紧了手中的纸袋，“我给你带了咖啡店的圣代，再不吃会化掉的。”
虞渊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敏锐地察觉到了。
一个人呆在无尽的时间之海，注视着世界的一切。
时间尽头的世界，无法打破的宿命。
“没想到，我有一天居然会得到人类的同情。”最高神的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
“我不是那个意思……”池夜松开了虞渊的手，“你不是喜欢吃甜食的吗……”
“毕竟，你们选择了和神明完全不同的道路，”虞渊叹了口气，“白鸟绝对不会认同的道路。”
“什么……”池夜皱起了眉头，刚要发问，神殿中央的棱镜，忽然闪烁出了通透的光芒。
“难道是……白影行动了吗？”虞渊攥紧了长袍的一角。神明和少女共同仰望着棱镜。
纯洁的镜面中，突然闪烁起了涤荡着整座神殿的熊熊烈火。
火曜的篇章，已经打开了。
无尽时空的角落，身披白袍的伪神站在教堂高高的尖顶，仰望着天空的黑色雨幕。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闪耀如猩红火焰的锋利长剑。
2
世界中心的纯净之海，在四个方向，分野出了不同的大陆。
位于西面的，是一直辉煌于人类历史的极西。极西并不像东土，拥有着人类信仰缔造的人间神，但极西的历史，仍然和神明脱离不了关系。
在某个遥远的时代，极西的人类信奉着心中臆想的神明，他们发扬了名为“宗教”的概念，通过手中银色的十字架，在教堂的彩窗下，将自己心底的愿望传达给天空中并不存在的神明。
极西的人类对于神明的信仰分外地坚定，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可以遇见神明的信徒。
塞雷斯王国首都·骑士团。
昏暗的办公室里，金棕色短发的美丽女性正借着西沉的日光，看着手中闪烁的银白十字架。
她灰色的瞳孔中，映射着手腕处十字架圣洁的光芒。
奥莉维娅，塞雷斯骑士团团长，是塞雷斯王国历史上最为年轻的骑士。她手执银色的圣剑，身披银白的长袍，铠甲上沾染了无数恶魔的鲜血。
如果找到首都的一位居民，询问最伟大的骑士是谁，只会得到一个答案。
“帕拉丁，奥莉维娅大人。”
帕拉丁是当地的俚语，意为圣骑士，是百姓对于这位近乎完美地践行着心中正义的女性的最高褒奖。
可是，如今这位完美的骑士，也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
每片大陆都有神明的恩赐和灾难的试炼，北地有着恶劣气候中仙境那样的土地，却也有无尽的暴风雪。东土存在着产生妖怪和神明的条件，但妖祸却在暗中捕食着人类。至于极西大陆，恩赐于人的是奇异的矿石，深石，可以让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在一定的程度驱使神秘；而来自大陆的威胁，是暗处被鲜血和诅咒浇灌的恶魔。
尽管神明是极西人所虚构的事物，但恶魔，却真实地飞翔于这片天空。
最近，城外恶魔肆虐，城内人类频繁失踪，作为保护民众安全的骑士团，人数也已大量衰减……
就连奥莉维娅的随从，都因为年龄太大的原因，不得不告老还乡。
她将目光落在了手腕的十字架上。难道，有一天，一直靠自己的力量奋斗的骑士团，也要祈求神明的帮助吗？
3
“团长！”一位骑士敲响了奥莉维娅办公室的大门。奥莉维娅连忙放下了衣袖，掩住了手腕缠绕的十字架吊坠。
“进来吧。”
“团长，根据面试官的最终筛选，”骑士礼貌地向长官鞠了一躬，然后挪了挪身子。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美丽的少女。
“这就是您以后的随从。”
奥莉维娅的左手撑住了下巴。她眯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少女。
黑色的长发，美丽的脸蛋，纤细的身躯，还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闪烁着万千星辰的眼眸。
“这么娇弱的女人，在战场上活得下去吗？”奥莉维娅轻描淡写地说道，“虽然团长的随从所做的不过是为骑士团整理文书、清点和打理武器和物资分类这样的琐事，但眼下国内的情况，我分不出神来保护这样的大小姐。”
“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奥莉维娅问道。
“……”对方伸出了手，她的手中，安静地托着一团轻柔的白色火焰。
“这是！”奥莉维娅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用深石，你可以驱使神秘！”
只有传说中的炼金术士，才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团长。”骑士为奥莉维娅呈上了面试官给出的几页最终考核评价。
姓名池夜……跟随着朋友来到都城谋生，文书工作完全可以胜任，掌握着一定程度的神秘，性格踏实勤奋，吃苦耐劳……
无论怎样看，都是相当优秀的水准。
“我知道了，先下去吧。”奥莉维娅放下报告单，对骑士点了点头。骑士鞠躬退下。
“池夜小姐，眼下国内的情况，你应该清楚吧。”奥莉维娅站起身来，慢慢走向池夜，“或者说，骑士团一直都是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存在，我们是保卫国王和国民安全的第一道防线。为什么，你想要来这里？”
“我来寻求，人类的奇迹。”
池夜看着奥莉维娅，她眼眸中的星辰，清澈却富有力量。
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奥莉维娅愣住了。她直视着少女星海一般闪烁的双眸。
“……”奥莉维娅拍了拍池夜的肩膀，走出了办公室，“这个艰难的时期，国家需要所有从自己身上寻求力量的人。”
4
经过了一下午的忙碌，池夜总算是熟悉了团长随从的职责范围，等到她清点完仓库的武器，天边已经高悬起了明亮的弯月。
骑士团内部的宿舍并不是很大，相比于居家的舒适性，更多的是实用的简洁。
池夜躺在床上，摘下了戴了一天的单片眼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黑暗的空间中闪过一道幽蓝的火光。绑着马尾辫的高大男人坐在了池夜的床尾。
“饶了我吧。”池夜叹了口气，捂住了眼睛，“我这一天累得要死。”
“这就是小夜初次就业的感想吗？”虞渊戏谑地看着池夜。
“唯一的感想，这个时代的极西不用凭着毕业证找工作真是太好了。”池夜用厚重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巨大的蚕蛹，以抵御寒冷的侵袭，“要不然凭我这种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水准，想进入这样的国家公职单位简直难如登天。”
池夜成为奥莉维娅的随从是虞渊的策略。已经可以确定，都城居民不断离奇失踪和白影有关，池夜进入骑士团，可以更便利地获取线索。而虞渊的任务，就是寻找都城的蛛丝马迹，整合池夜提供的线索，揪出幕后黑手，白影。
“不过，前两次白影都没有亲自出手，这一次，难道也是树立了某个傀儡吗……”虞渊摩挲着下巴的胡渣，在黑暗狭小的房间中沉思。
他的耳边传来了均匀恬静的呼吸声。虞渊侧目望去，发现疲惫的少女早已合上了眼睛进入梦乡。
“睡了吗……”虞渊站起身来，俯视着池夜雕塑一般精美的面容，他轻轻伸出手，调皮地拨弄了下她额前的乱发。
“那么，好梦。”火光闪过，神明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5
之后的几天里，池夜尽心尽力地完成着团长随从的工作，去仓库整理武器，记录骑士团的物资调动，为团长整理资料。可是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了关于白影的线索。
虞渊也一直调查着有关都城百姓离奇失踪的案件。
恶魔最多只是不成气候地在城郊活动，如果是犯罪行为，谁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让这些受害者人间蒸发？
没有案发现场，没有证据，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白鸟的踪影。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
直到昨天傍晚，城外废弃的教堂发现了直冲天际的炽热火焰。不仅骑士团的斥候，几乎全城的百姓都看到了烧灼着半片天空，然后转瞬即逝的火焰。
城郊徘徊的恶魔，像是得到信号一般，开始不安分地在废弃的教堂周围徘徊，已经有来不及撤离的路人被恶魔伤害，国王发布了讨伐令，命骑士团前去讨伐。
无眠的夜晚消逝，在太阳的光芒刚刚刺破黑暗的天空时，躺在床上终于睡着不一会的池夜，她的被子被残酷地拉开了。
“啊！”池夜连忙拿一旁的枕头挡住了穿着睡衣的身体，她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身着皮革外套的奥莉维娅，“团，团长！”
“别太懈怠了，去仓库检查武器，准备出发。”奥莉维娅将一旁的外套扔给了池夜，“你可是骑士团招揽到的第一个不使用深石就可以驱动神秘的人，顺便趁这一次检验一下你的水平。”
临出门时，奥莉维娅停住了，她攥紧了手腕上藏在衣服里的十字架，说道:“出发前，替我跑个腿。”
6
只要虔诚祈祷，对神明有一颗谦恭之心，神便会庇佑自己的信徒。这是极西宗教的教义之一。
就连民众都坚信，伟大的骑士奥莉维娅只身穿行在恶魔的獠牙和利爪之间却能建立功勋，是神明的庇佑的结果。
骑士团有在每次执行任务前委派专人前往教堂祈祷的习俗。一开始奥莉维娅还会乖乖前往都城大教堂祈祷，后来便找了理由百般推脱。如今，她终于找到了池夜这个替罪羊。
“这么早的时间，会有神父在吗？”出发前，池夜望了一眼蒙蒙亮的天空询问道。
“放心吧。”奥莉维娅理了理短发，和同行的骑士一起检查着身上的铠甲，“那个神父虽然讨人厌，但论起对神明的信仰心，他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感觉团长好像认识那位神父的样子……池夜看着气势恢宏，在升起的太阳中无比瑰丽庄严的尖顶大教堂，深吸一口气迈上了台阶。
教堂的大门虚掩着，池夜推开了教堂的大门。教堂内部的空间庄严而静谧，几点烛火点缀着黑暗，四周静地甚至可以听到气流划过空间的声音。
池夜走过了教堂摆放的一排排长长的座椅，最终，她来到了神明的塑像面前。
四周是彩色的窗格，五彩斑斓的窗户上铭刻着神明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和教堂穹顶栩栩如生的壁画相互呼应。
黑暗中，池夜屏住了呼吸，看着神明威严的塑像。那是一张美丽，严肃而且神圣的面孔，人类塑造的神灵，用毫无生气的眼神注视着池夜以及世间的一切。
赝品。这是池夜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词汇。她印象中的神明，可不是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扎着马尾辫，留着永远剃不干净的胡渣，喜欢吃甜食，喜欢吸烟，会逗她笑，愿意见证人类的奋斗……
池夜对这个教堂生出了抗拒的情感。
她早已有自己的神明了，来教堂祈祷不过是浪费时间。池夜转身离去。
7
“刚来就打算走了吗？”忽然，角落中传来了某位男性优雅的声音，身着黑色长袍，胸前佩戴着银色十字架的神父离开了栖身的阴影，微笑着注视着池夜，“对神明怀有谦恭之心的人不该如此行色匆匆。”
神父对上了池夜星海般的眸子。忽然，他皱起了眉头，他在地板上被投射的影子竟开始微微颤抖。
“……”池夜注视着眼前梳着银色长发的阴柔优雅的男人。在烛光的映射下，他宛如一张白纸一般脆弱苍白。
“您是这里的神父吗？”池夜微鞠了一躬，透过单片眼镜，她打量着这位极不寻常的神父。
“是的。”似乎是确认了什么，神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我是这座教堂的神父，也是这座城市的主教，怀特。”
“我是骑士团的池夜。我来替奥莉维娅团长祈祷，今天骑士团要去讨伐废弃的教堂。”池夜坦白。
“哦，奥莉维娅……”怀特神父仔细地品味着这个名字，“她有一阵子没来这里了。真可惜，神明庇佑着她，她却不愿意……”
“她是个品性高洁的骑士。”池夜打断了怀特的话。她从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语中，听出了谴责的意味。
“嗯，可是骑士团最近的工作似乎不怎么如人意啊。”怀特微笑着走进了池夜。池夜后退了一步，她感受到了，男人的身上，涌动着汹涌的暗流，“城外恶魔肆虐，城内不停有市民失踪，民众只能恐慌地躲在家中……”
“如果您觉得长官的工作有失职之处，可以向国王反应。”池夜站直了身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啊，池夜小姐误会了。”怀特微笑着摆了摆手，他的嘴角愉悦地上扬，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人类要向神明祈祷吗？”
“什么？”池夜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指责帕拉丁的意思，”怀特苍白的嘴唇凑近了池夜，“人类向神明祈求，只是因为人类不够完美。仅凭人类这样卑劣的物种，连活下去都无法做到。”
“……”池夜攥紧了拳头。一时间，她身边的黑暗似乎浓重了许多。
“人类会流血，却不懂得牺牲，人类会欢笑，却不懂分享，只会讴歌自己的利益，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价值，所拥有的不过是廉价的骄傲和刻在骨子里的卑微。”怀特的声音宛如细线一般，一丝丝地缠绕着池夜的身躯和心脏，让她无法呼吸，“池夜小姐，并不是奥莉维娅的错，人类本身就是残缺的。面对灾难，我们所做的，只是无力的挣扎而已。”
无力的挣扎……那一刻，池夜的心脏有了一瞬的停摆，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眼前的景物也有了一瞬的模糊。
冰天雪地的王国，她看着无奈的国王被时空的乱流撕裂为碎片。火焰之海中，背负着灾厄之名的少女在她的眼前化为了碎片……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池夜开始颤抖的肩膀上。身着银色铠甲的金色短发女子拉开了池夜，她纯白的披风挡在了怀特和池夜之间。
“感谢主教大人的教诲。”奥莉维娅对怀特说道，“我等会带着主教大人的期望和神明的庇佑诛杀恶魔的。”
“呵……”怀特看着奥莉维娅拉着有些魂不守舍的池夜离开了教堂。
“池夜小姐。”怀特叫住了失魂落魄的少女，“我还期待着您对我观点的看法呢。”
“……”池夜停下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在向神明祈求之前，应当先扪心自问。”
怀特看着奥莉维娅和池夜离去的背影 他紧紧地攥住了胸前冰冷的十字架。这一刻，他看向神像的目光不再谦卑坦诚，“扪心自问吗……神明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8
离开了繁华的都城，眼前的高楼广厦逐渐被颓废塌陷的垣墙所取代，四周生长着遮蔽阳光的密密匝匝的黑色树木。刚刚露头的太阳，此时也被阴云遮挡，四周一派荒凉萧瑟。
池夜骑在马上，仰望着天空的阴云，奥莉维娅挑选的四个骑士跟随在奥莉维娅身后。奥莉维娅身骑白马，在池夜身前领队。
奥莉维娅放慢了坐骑的脚步，直到和池夜并肩。
“团长……”
“没有必要因为那家伙的话愁眉苦脸。”奥莉维娅说道，“我说过了，我佩服的是从自己的身上寻求力量的人。”
“呵，”奥莉维娅赞赏地拍了拍池夜的肩膀，“祈求神明之前应先扪心自问吗？说得好。”
池夜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她用细小的声音问道:“怀特主教说的话，团长都听到了吗？”
奥莉维娅没有说话。池夜抬起头来，看着女子和她银白的盔甲和长剑。
帕拉丁，神圣骑士，骑士团团长……奥莉维娅纤细的肩膀上，承担着太过沉重的责任。可是，无论如何忙碌，池夜都没有看到她的脊梁有弯下一分一毫，也未看到她有任何的愁眉苦脸。
帕拉丁可不止是虚名而已。以行动为铁证，她银亮的长剑和纯白的披风，已经成了这灰暗世界的唯一的亮色。
“我听到了。”帕拉丁如此回答道，“我不否认我的失职，也不否认我能力的弱小。可是，我能做的，也只有不停下工作吧。”
“团长……”
“从某种程度上，我和怀特那家伙的感受是一样的。”奥莉维娅看着铁甲与皮革覆盖的手，“人类，是不具有力量的。”
忽然，奥莉维娅皱起了眉头，她摆了摆手，身后的池夜和骑士立刻停下了马匹。
奥莉维娅敏锐地察觉到了恶魔的气息，它们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此时正狠狠刺激着她的鼻腔。
奥莉薇亚翻身下马，她利索地拔出了长剑。长剑末端的深石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好漂亮的剑……池夜看着剑刃中闪现出的耀目的银光。她知道奥莉维娅极其珍爱那把剑，从来不肯把它放在仓库中与其他的剑待在一起。
好像是自奥莉维娅成为骑士起就一直佩带的利剑。
奥莉维娅小心翼翼地举剑向前。
8
奥莉维娅提起剑，拨开了眼前的灌木丛。然后，她灰色的瞳孔瞬间收缩。
恶魔并不是拥有实体的生物，它们是附着在动物和人类身上的远古恶灵。此时奥莉维娅眼前，便躺着一只附着在公山羊身上的恶魔。
被附身后的公山羊变得异常壮大，它通体漆黑，长角如铁器一般锋利，嘴巴里突出了尖锐的獠牙，就算是几个成年男人一拥而上，也未必可以制服它。
可是，奥莉维娅面前的恶魔，身躯早已被残忍地撕碎，露出了一地漆黑的内脏和鲜血。几乎是每一缕肌肉都被粉碎，猩红的眼球也滚落在一旁。
到底是谁，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另外的恶魔吗……奥莉维娅抬起了视线，然后，她的左手抠紧了一旁的树干。
从这里开始，树林里堆满了恶魔的尸体，无一不是被撕碎的惨状。
难道是更上位的恶魔吗？不可能，下位恶魔遇见上位恶魔只会臣服，绝对不会发生大规模的屠杀。
“团长，怎么了……”池夜看着正在沉思的奥莉维娅。
“等一……”反应过来的奥莉维娅想要挡住池夜的视线，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果然，不出她所料，看到了这漫山遍野的惨状，池夜产生了严重的生理反应。
池夜蹲在地上，剧烈地干呕着。
“这样的惨状，我也是第一次见。”奥莉维娅捂住额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杀死了这些恶魔……”
废弃的大教堂已经近在眼前了，一直没有遇上斥候所说的恶魔，原来是因为都被干掉了吗……
池夜支撑住身体站了起来，她擦了擦嘴巴，问道:“现在怎么办，要回去吗？”
“……”奥莉维娅看着这些恶魔的尸体，心中正在权衡。
忽然，一道赤红的光芒穿透了废弃教堂的窗格，向奥莉维娅刺来。
“小心！”池夜闪烁着纯白火焰的手挡下了这一击。池夜捂住了在攻击中崩裂出道道伤口的左臂。少女的鲜血溅在了奥莉维娅的脸上。
“池夜，没事吧！”奥莉维娅关切地看着手臂受伤的池夜。跟随的四位骑士全部拔出了自己的宝剑。
教堂内，更多的红色光芒刺向了众人。奥莉维娅扬起披风，挡在了自己部下身前。她的手中，长剑剑柄处的宝石正发出耀目的光芒。
“杜兰达尔！”奥莉维娅高声念诵着长剑的名字，这是奥莉维娅的深石，拥有着将剑气实体化的能力。银白的剑芒如屏障一般自剑身之前展开，挡住了所有的攻击。凌厉的光线被坚固的屏障弹开，裂解着四周的一切。
“你们四个，把守教堂的四角，保护好池夜！”奥莉维娅挥剑挡开了最后一道激光。然后闪电般冲向了教堂的大门。
杜兰达尔……池夜皱起了眉头，她知道那把剑。传说之中永远不会毁灭的圣剑。持有者是……被称为帕拉丁的神秘骑士。
不会吧……池夜疑惑地看着奥莉维娅的背影。难道她手中的长剑，真的是传说中的武器杜兰达尔。但所有的超规格武器都应出自虞渊之手，而且融合了落日之弓的池夜，并没有从奥莉维娅的剑刃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类似于轰击五星和落日之弓的神秘。
传说中的神秘……忽然，池夜瞪大了眼睛。教堂内部，逸散出了某种微弱的力量。
那是，和虞渊的神秘同源的力量！奥莉维娅所面对的敌人，持有着一把真正的神器。
9
对方猛烈的进攻停止了，奥莉维娅趁势突入教堂。
她一脚踢开了教堂紧闭的大门，教堂内只有倾倒的桌椅和破碎的墙壁。
原本应居于高台的神像，此时只剩下了半个身子，神像被打碎的身体上，插着一把造型简朴的长剑，长剑的剑刃，闪烁着火焰一般炽热耀目的光芒。
“那是，”奥莉维娅凝视着那把逸散着巨大力量的长剑，“好强的力量……”
“很羡慕，对吧？”突然，奥莉维娅的耳边传来了魅惑的低语，同时戴着黑纱涂着黑色指甲油的苍白双手攀上了她肩膀的铠甲。奥莉维娅瞬间回神，杜兰达尔的剑柄宝石闪烁着光芒，一道苍银的剑气斩出，命中了二人身后的墙壁，尘埃和碎屑四溅。
“啊啦啊啦。”女子戏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奥莉维娅看到神像旁猩红的剑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发女人的身影。她穿戴着宛如丧服一般的黑色纱裙，裹住了纤细妖娆的身姿。女人的面貌被黑色的纱帽遮蔽，看不清她的样子。
“孩子对妈妈挥剑相向，可是会让妈妈伤心的。”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奥莉维娅攥紧了手中的杜兰达尔，“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你们的母亲，是这片大陆人类的母亲啊，”女人发出了愉悦的长音，“放下你的剑，快来投入妈妈的怀抱吧！”
“疯子……”奥莉维娅嘀咕了一声，锋利的剑气划过，斩裂了女人头上的黑纱。
黑纱宛如被利箭射中的乌鸦，挣扎着委顿在了尘土之中。女人抬起了头，她的右眼，戴着白色的眼罩。
“啊，看来有人类，拒绝了我的爱呢。”女人的身边忽然浮现出了猩红的繁杂法阵，炽烈的红光打向了奥莉维娅，奥莉维娅连忙躲开。
“森林里的恶魔，都是你杀的吗？”
“没错。”女人微笑着说，“因为那些恶魔，伤害了我的孩子们。”
女人的身边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法阵，红色的激光射出，雨点一般切割着教堂内的一切。奥莉维娅一把扯下了背后破破烂烂的披风，向女人突入。
可以成功……奥莉维娅格挡着飞来的激光，一步步地向前。穿透了格挡的激光破碎了她的铠甲，划破了她的脸颊。不过她的脚步仍然没有停止。
终于，长剑的锋芒斩裂了猩红的雨幕，奥莉维娅高高跃起，剑刃刺向了女人。
黑衣女人的嘴角，勾起了扭曲的微笑。她的手握住了神像残骸上插着的猩红魔剑。
“这样微弱的剑芒，我的孩子啊，你到底想要到达哪里呢？”神像残骸瞬间粉碎，女人举起了猩红的魔剑。烈焰一般的光芒涤荡着教堂内的一切，奥莉维娅的身躯被直接震开。
“那到底是……”奥莉维娅支撑着身躯爬了起来。教堂涌动起了黑暗的迷雾，迷雾的中心，女人高举的魔剑，闪现出了绝望的赤红光芒。
宛如深渊之中巨兽的魔眼。
那是，足以斩裂一个国家的神秘。
教堂四周传来了恶魔此起彼伏的啸叫。奥莉维娅的部下举起了剑严阵以待。
“那把剑，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人的身影化作一道黑雾，闪现于奥莉维娅身前。奥莉维娅连忙举剑格挡。
“当”！奥莉维娅的杜兰达尔发出了一声呻吟。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浓重的雾气中穿梭游移着，炽热的剑光和苍白的闪电相互交织，放射。
奥莉维娅避开了女人的沉重一击。她攥紧了颤抖的剑刃。
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力量……她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手中的长剑正在崩坏的事实。
“说不定，及早让你解脱，也是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呢。”女人抡起了长剑，猛地劈向了奥莉维娅的头颅。
“糟糕！”来不及躲闪的奥莉维娅眼看着就要被女人劈成两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白色的火光炮弹一般窜出，挡住了女人的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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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夜闪烁着火光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魔剑闪烁着烈焰的剑柄。鲜血自池夜的指缝中溢出，滴落。她的单片眼镜落到了地上，碎裂成了点点亮片。
“哼，又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女人冷哼一声，一脚踢中了池夜的腹部。池夜半跪在地上，咳出了一口鲜血。
“母亲可不喜欢不乖的孩子哦。”女人举起了剑，“那么，愿神在世界的彼端护佑你们。”
“池夜！”奥莉维娅挡在受伤的池夜面前，举起了长剑。
巨大的猩红色能量自女人手中的魔剑逸散，火焰一般汇聚到空中，最终形成了一只闪烁的巨大恶龙的虚影。
那是绝对无法躲过的一击，如果真的吃下这招，会从概念上被直接粉碎的。清楚地知道了这一事实后，奥莉维娅仍然没有一丝地动摇。
废弃教堂的尖顶之上，多出了虞渊高大的身影。神明的手中，亮起了蓝色的火焰。
“嗡”。
教堂内的女人一下子扔掉了魔剑，魔剑上闪烁着蔷薇般的蓝色火光。
可恶……到底是谁？女人攥紧了被烧伤的手。就在刚才，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深不见底的神秘，用鹰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今天先到这里吧。”女人的身影逐渐消隐于迷雾之中，“人类如果仅仅只是依靠帕拉丁这样微弱的光，是无法在世界中生存下去的。”
“池夜，你没事吧？”奥莉维娅收起了剑，扶住了一旁的池夜。
“还好……”池夜垂着鲜血淋漓的双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奥莉维娅的视线转向了地上猩红的魔剑。她蹲下身子，捡起了那把闪耀的原火一般的长剑。
人类，果然是不具有力量的……她拾起了破烂的白色披风，将剑仔细地包裹起来，背在了身上。
都城内的大教堂，怀特的身边涌现出了浓重的黑雾。身着黑纱的女人在黑雾中轻声说道:“那个小姑娘，拿到那把剑了。不过，似乎遇上了些什么别的麻烦。”
“无妨。”怀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捉摸不定的笑容。
所有的碎片已经全部凑齐，静待咬合和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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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莉维娅前往王宫向国王汇报情况，池夜在双手经过包扎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虞渊已经在房间里等待池夜了。
“大叔，”池夜拖着疼痛的双手，疲惫地靠在了床上，“我这边，完全失败。”
“我也是一无所获，”虞渊叹了口气，他嘴里的烟斗缭绕着烟草刺鼻的气息，“我以为那个主教会是突破口，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到。幸亏预感到教堂那边没出事，我及时赶到了。”
“那个女人和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历？”池夜问道。
“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那柄红色的魔剑，绝对是传说中的武器，但我并没有打造过那种纯粹只是为了毁灭而生的武器。”虞渊沉吟道，“人类传说之中的武器，也并非是全部出自于我手。比如奥莉维娅手中的那把剑，杜兰达尔。”
“什么……”
“人类是可以缔造出神器的，杜兰达尔就是人类自己所缔造的神器。”虞渊说，“不过，你的团长还没有成长到那程度就是了。”
“你觉得她的那把剑会成为神器吗？”池夜问道。
“谁知道呢，”虞渊回忆着人类传说中的内容，“杜兰达尔是不会被毁灭的宝剑，传说它的剑身连世界上最坚硬的大理石都可以划开。并非为了炫耀武力，并非为了展示荣光，那是人类的信念所贯彻的守护之剑。”
“不过，杜兰达尔觉醒与否，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虞渊拉起了池夜的手，然后细心地为池夜拆开了层层的绷带，“我不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大叔你要干嘛？”池夜看着手上裸露在外的伤痕。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留疤可就不好了。”虞渊捂住了池夜的手掌，淡绿色的光芒在二人指尖闪烁，虞渊朝池夜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池夜皱起了眉头。她感觉到了伤口中传导的热量和某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然后，她的双手便完好如初了。
“你的力量在过去的时空不是很有限吗？”池夜担忧地看着虞渊，“这种小伤还是不要浪费力量的好。”
“别说蠢话了。”虞渊揉了揉池夜的脑袋，“这次一点头绪都找不到，小夜，如果察觉到危险的话，先以保护自己的安全为优先。”
虞渊拉起了池夜的受，他的手中浮现出了一条红色的细线，他将细线绑在了池夜右手的手腕上。
“这个，是什么？”池夜举起胳膊，看着手腕上缠绕的红线，虞渊将细线的另一端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是命运和思念的丝线哦。”虞渊弯起深邃的眼眸微笑着说，“在东土这是男女之间缘分的桥梁，没有什么大用途就是了。不过，既然分开行动，眼下这也是保持微弱联系的唯一方法了。”
“男女之间的缘分……一定要用这么暧昧的说法吗？”池夜红着脸低下了头，然后二人手腕的红线化为无形消隐在了空气中。
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虞渊化为一道火光消失在了池夜的房间之中。
“来了。”池夜打开了门，看到了在门外等候的奥莉维娅。
“池夜，”奥莉维娅看了一眼池夜已经痊愈的手，“有神秘的帮忙还真是方便啊。”
“嗯。”池夜挠了挠头，看着身穿便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奥莉维娅，“长官有什么事吗？”
“这种场合不需要叫我长官，叫我奥莉维娅就好。”奥莉维娅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唇，“总之，是为了报答你救我的谢礼。”
12
奥莉维娅所说的报答，便是带池夜去买她在战斗中碎掉的眼镜。
两个人此时正在傍晚冷清的集市里挑选着眼镜。为了防止被别人认出来，奥莉维娅披上了戴着宽大兜帽的外套，以遮盖住自己的面容。
“这个，我感觉不错……”奥莉维娅拿起了店铺中某副戴着金色镜链的圆框眼镜架在了池夜的鼻梁上。
“话说，池夜你的眼睛很漂亮哦。”奥莉维娅凑近了池夜的脸庞，凝视着那双藏有万千星辰的，夜一般辽阔的双眸。
“太，太近了……”池夜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我也觉得，这副眼镜挺不错的。”
等到池夜和奥莉维娅离开了集市，天已经黑了。漆黑的街道上只有几个匆匆路过的行人。
“晚上人好少啊。”池夜嘴里叼着奥莉维娅买给她的热松饼，含混不清地说道。
“嗯，因为最近市民的大量失踪，所以设置了宵禁。”奥莉维娅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金棕色的短发，“这样也好，我们快回去吧。”
“那个是什么？”池夜拉了拉奥莉维娅的衣摆，指着不远处的木质招牌。
招牌上用鲜明的蓝色颜料涂抹着一泓清泉，还画着三道象征热气的白色线条。
“温泉旅馆。”奥莉维娅解释道，“都城唯一的一处温泉，已经被理查先生拿下了。他可是这里的第一富商，能够打败这么多竞标对手也是理所当然。”
“温泉……”池夜咽了口口水，来到这个时代后，自己还连澡都没有洗过，今天的长途跋涉又搞得身体疲惫不堪。要是真的有温泉可以泡的话……
池夜无限惋惜地叹了口气，失落地说道:“可惜今天太晚，已经歇业了……”
“池夜很喜欢温泉吗？”奥莉维亚低头看着正在唉声叹气的少女。
“很久没洗澡了，再这样下去身体都要变臭了。”池夜小猫一样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奥莉维娅咬着大拇指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拉起了池夜的手，向温泉旅馆走去。
“团……奥莉维娅你要干嘛啊？”池夜看着奥莉维娅拉着自己来到了温泉旅馆的门边，然后用力地拍打着温泉旅馆的大门。
“别给人家添麻烦啊，人家明明都歇业了。”池夜转身想要逃走，结果被奥莉维娅拎小鸡一样抓了回来。
不一会儿，年轻的工作人员打开了门，看样子是匆匆前来的，因为穿的是还有些凌乱的便装。
池夜叹了口气，就算是被人们赞颂的帕拉丁，这样子无礼地敲门也会被讨厌吧。
“本店已经歇业了……”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看着两人，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奥莉维娅身上，“奥莉维娅小姐！”
13
就这样，大脑完全断线的池夜机械地脱下衣服，走完了所有的流程，围着雪白的浴巾坐在了热气腾腾的温泉里。
昏黄的烛光的映照下，池夜用头绳扎起了头发，舒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热气腾腾的温泉里。
奥莉维娅轻轻地坐在了池夜身边，然后解开了身上的白色浴巾。
“团长大人，还是披着浴巾泡吧！”池夜一把抓住了奥莉维娅戴着十字架的手，红着脸别过了头去。
“这是女性专用的温泉，而且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奥莉维娅有些惊愣地看着池夜，“不过，既然小夜这么害羞的话……”
女孩子还是保守点好……池夜咳嗽了一声。而且和奥莉维娅那种丰满的身材在一起，自己，实在是显得过于贫瘠了。
奥莉维娅又围上了浴巾。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刻，但池夜还是看到了奥莉维娅胸前和背部的伤疤。
不仅如此，就连奥莉维娅的左臂和腿部，也刻印着歪歪扭扭的粉色疤痕。
有刀剑的斫痕，也有恶魔爪牙的印记……
所谓的帕拉丁，并非是战无不胜的圣骑士，奥莉维娅，不过也是一个一次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平凡人类而已。
“不过，也多亏了帕拉丁的关系，我们才可以来这里泡温泉。”池夜满足地说道。
她忽然发现，一旁奥莉维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难道踩雷了……池夜小心翼翼地看着奥莉维娅。
“池夜果然是外地人，对都城里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奥莉维娅用手划拉着身旁的温泉，“能进来这里可是和帕拉丁没有一点关系。”
奥莉维娅转头看着池夜，说道:“之前和你谈到的那个都城第一商人，理查先生，他是我的父亲。”
听到这里，池夜因为惊讶猛地吸了一口热气，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14
“第一富商的女儿不好好地继承家业或者嫁给某个显赫的贵族，居然选择去做骑士，很奇怪对吧？”
“……”池夜选择了沉默。
“不需要掩饰，当时人们对我的非议可多着呢。不管父母和家人如何劝阻我，我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为此，父亲和我断绝了关系。人们也一直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是有钱人家的头脑发热。骑士团里当时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正眼看我这个大小姐，”奥莉维娅垂下了眼帘，抚摸着胳膊上的伤疤，“我并不喜欢帕拉丁这个称号，为了这个虚名，我所付出的痛苦，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奥莉维娅为什么想要成为骑士呢？”池夜注意到了奥莉维娅手上缠绕的十字架，“难道……你和怀特主教一样信奉着神明吗？”
“我和怀特，认识的时间比他所知道的要早的多。”奥莉维娅拨弄着手边的十字架，“那时候，他还不是主教，也不是现在这样阴阳怪气的病秧子。”
15
十五年前……
银色短发的少年，穿着破旧的衣服，倚在街角的墙壁上。
他叫怀特，是贫民窟的孤儿，孤苦无依的他摸爬滚打，在这座无情的城市奇迹般地度过了十几年的时光。
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怀特摸了摸挎掉的肚皮，垂头丧气地看着街角的面包店。
一个没有技术，又没有力气可以出卖的孤儿，想要在残酷的城市活下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用力拉了拉袖子，遮住了因为偷窃面包而遭到店主毒打留下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
没有足够的力量，就只能像这样在冰冷的街道中等待死亡吗……
听说信仰神明可以得到拯救……要是神明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会有他这样的人在?
被饥饿折磨的怀特没有再细想。现在，仿佛就连思考，都会虚耗身体为数不多的能量。
街对面的巷子里，有一个哭泣的金棕色长发女孩……怀特一屁股坐下来，看着对面巷子里对着什么哭泣的衣着华贵的女孩。不愁吃不愁穿的富家千金，有什么掉眼泪的理由?
晦暗的巷子，年幼的奥莉维娅看着躺在墙角的小猫冻死的尸体，哭了起来。
一年前，偶然和父母散步的她遇到了这只流浪的小猫。
在冰冷的城市和恶魔的垂涎下，竟然还会存活这样弱小的生灵。
有些脏污的白色皮毛，蓝宝石一样清澈的眼眸，还有大自然特有的灵动和机敏……这些都深深地吸引了她。
严厉的父母不会同意她饲养宠物的，一年来，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偷偷带着食物跑出家来喂给小猫吃。
流浪的猫咪依恋上了陌生的女孩。每次，只要奥莉维娅拍手，它就会轻巧地钻出角落，用企盼的眼神看着它的救世主。
直到……饥饿的流浪猫冻死于某次突发的寒流。
奥莉维娅看着猫咪冻僵的尸体，什么都做不到的她只能不断地用手抹着眼泪。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为它取一个名字。
“喂，你在干什么?”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红肿的奥莉维娅看到了一个银灰头发的小乞丐。
“这只猫咪……死掉了。”莱妮丝抽噎着说道。
“切，有钱人家的孩子真是矫情。”小乞丐揉了揉头发，不耐烦地说道。
听到这话，奥莉维娅扁起嘴唇，泪水又涌了出来。
“好了好了，真是受不了你。”小乞丐抱起了小猫冰冷的尸体。
奥莉维娅什么都没有思考，只是机械地跟着这个脾气不好的小乞丐。
他们来到了城郊的田垄，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铲子，小乞丐安葬了猫的尸体。
少年看起来好几天没有吃饭了。身子虚弱的小乞丐，擦着额头的冷汗专注地填埋着墓穴。
“谢谢您……”看着简单的墓地，奥莉维娅想了想，解下了腰间的钱袋递给了小乞丐，“我叫奥莉维娅，真的很感谢您！”
看着沉甸甸的钱包，小乞丐眼都直了。这笔钱，大概有段时间都不会挨饿了。
“哼，你以为我是为了这几个臭钱才帮你的吗?”他扔下铲子，用衣服蹭了蹭手中的尘土，骄傲地说，“我不要你的钱。”
“那，您为什么要帮我……”奥莉维娅怯生生地看着怀特。
“即使是再弱小的生命，也不应该死在这种冰冷的地方。”怀特坐在田埂上，凝视着天边火红的夕阳。
“这座城市，很冰冷吗?”小小的女孩视线移向了和男孩相反的方向，塞雷斯王国都城的剪影。
“哼，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当然不懂想要活下去是多么艰难。”
“身边的人都告诉我，不管是贫穷还是高贵，只要诚心向神明祈祷的话……”
“那就让你们的神明见鬼去吧！”怀特猛地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我可是从来没有相信过神什么的东西。难道我们的幸福是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掌握的吗？”
“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弱小的生命。”怀特平静下来，慢慢地向城市的方向走去，“这才是我所认同的，伟大的人类和真正的正义。”
“我的名字叫怀特，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少年双手插着口袋，骄傲地一晃一晃地离开了田垄。
灰暗的天空下，离去的怀特，却点亮了少女眼中明亮的色彩。
“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弱小的生命……”怀特的身影消失在了奥莉维娅的视线之中。奥莉维娅转身凝视着泥土堆成的墓穴，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16
“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弱小的生命，我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战斗到现在的。”奥莉维娅在水中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她苦笑着说，“虽然被父母指着鼻子痛骂过，我还是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人类这么渺小的力量，真的能够守护住自己珍视的事物吗？”
“奥莉维娅……”池夜看着沉思的奥莉维娅，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两侧，不断地向下滴着水珠。
“后来怀特饿倒在路边，我和父母把怀特送去了医院，之后，我便有十五年的时间再没有见过他。”奥莉维娅说道，“在新任的主教上任之时，我才发现，怀特已经选择了一条与当时截然不同的道路。很早之前，我还会乖乖去教堂作祷告，就是那个时候，怀特把这条十字架手链赠予了我。”
氤氲的水汽中，奥莉维娅晃了晃手腕的十字架，她通透的眼眸因为温暖的空气逐渐变得朦胧:“可是，他早就把我忘记了。”
“怀特先生，似乎是变了许多啊。”池夜点了点嘴唇，“现在的他似乎并不相信人类的力量。”
“我现在，也要对人类的力量失去希望了。”奥莉维娅回忆起了教堂内那把灼热如火的魔剑，“也许，必须要依靠神明和神秘……”
“想要寻求别的力量去保护人类是一回事，认为人类必须依靠神秘和祈祷才能活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池夜打断了奥莉维娅的话，“我并不认为，我们是离开了别的助力就无法活下去的物种。”
“所以说池夜你什么都不懂。”奥莉维娅站起身来，离开了温泉，“就算是帕拉丁再怎样被人们神化，我终究是什么都守护不了。”
17
深夜，池夜躺在床上，借着月光举起了奥莉维娅买给她的眼镜。
泡完温泉回来后，奥莉维娅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枕着自己柔软湿润的头发，池夜颓唐地叹了口气。
现在看起来，不仅白影的踪迹一无所获，又从半路杀出了那个疯狂的独眼女人。自己似乎在某种阴谋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了。
虞渊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怀着内心充盈的不安和对前路的叹息，池夜闭上了星辰般的眸子，进入了极不安稳的梦乡。
团长的房间，因为疲劳早已睡下的奥莉维娅轻轻皱起了眉头。
一片混沌的梦境中，她再次看到了那个一身黑纱的女人。
还是在那个废弃的教堂，独眼女人的怀抱中，那把猩红的魔剑指向了池夜的咽喉。
“奥莉维娅……”池夜绝望地看着奥莉维娅，星海般的眸子里溢出了清澈的泪水。
“池夜！”奥莉维娅大吼一声，冲向了狞笑着的女人。
然后，魔剑划开了池夜稚嫩的咽喉，满身是血的少女如断线的人偶一般倒在了奥莉维娅怀里。
“池夜！池夜！”奥莉维娅徒劳地摇晃着池夜逐渐冰冷的身躯。
奥莉维娅的衣衫上沾满了池夜的鲜血，她将池夜纤细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身影消失了，魔剑插在了地上，火焰一般地燃烧着。
越来越多的民众围住了奥莉维娅，奥莉维娅可以听到众人的指责。其中有自己的父亲，部下，还有那些失踪在城市阴影中的人。
忽然，她听到了身前魔剑的低语。
“人类的微光，是哪里都无法到达的。”魔剑的絮语萦绕在她的耳畔，丝线一样勒住了她的心脏，直到她的心流出鲜血。
“是啊，”奥莉维娅的手伸向了燃烧的魔剑，“仅凭人类自己的话，是什么也无法改变的。”
她站起身来，拔出了魔剑，瞬间，她的周身化为火海，所有人的虚影都消失在了地狱般的业火之中。
“帕拉丁什么的，只是虚名而已。”奥莉维娅攥紧了手中的魔剑，火焰不断灼烧着她的身体，但比起痛苦，此刻她感受到的，是获得力量后的充盈……
“！”奥莉维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此时早已湿透了她的大半衣衫。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从床下摸出了某样东西——被自己的斗篷包裹的魔剑。
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捡回了被女人抛弃的魔剑。奥莉维娅一把扯下了剑刃上缠绕的斗篷，锋利的剑刃暴露在了黑暗之中。
“嗡”。仿佛是受到了感召一般，剑刃闪现出了火焰般的红色光芒，吞噬着四周的黑暗。
力量……她可以感受到，魔剑持续向她体内灌输的嗜血的渴望和巨大的能量。
奥莉维娅从角落里找到了一把漆黑的剑鞘，她收剑入鞘，魔剑的光芒暂时归于沉寂。然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没有惊扰到任何人，猫一般地离开了房间。
18
轮换守城的侍卫看到了骑马奔向城门的人影。
纤细的身影背上挂着一把漆黑的长剑，疑惑的卫兵迎了上去，对方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金棕色的短发。
“奥莉维娅大人！”卫兵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请问这么晚的时间，您来这里……”
“我要出城。”奥莉维娅控制住颤抖的声调，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
“可是规定这么晚的时间……”
“我有了一点关于城内市民连环失踪的线索。”奥莉维娅打断了卫兵的话，“是紧急情况，我要出城探查。”
城门打开，奥莉维娅策马奔向了城郊的黑色森林。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干涸的咽喉在渴求着什么，身负的魔剑也不断地振动着。
森林的深处，身着黑色纱裙的女人用碧色的左眼目送着远去的奥莉维娅。
“好好享受力量的味道吧。”
19
深夜，某个熟睡的流浪汉身旁黑色的阴影蠢蠢欲动着。
什么东西在地面蠕动的细密爬行声音惊醒了流浪汉。
“什么东西……”流浪汉睁开了眼睛，然后，匍匐在黑暗中的物体陡然飞出。
是一根又一根的银色树枝，诡异的树枝自缝隙间发出了无法理解的低语，然后拖行着高声尖叫的流浪汉没入黑暗。
“啊，啊！”流浪汉的全身都被银色的纸条勒出了血痕，“救命啊！”
他拼死挣扎着，一根银色的树枝被挣脱，落在了地面上。终于，夜晚归于平静，猎物的身躯完全溶解在了黑暗之中。
怀特的身影出现在了流浪汉栖身的小巷之中，他银白色的长发宛如天边静谧的月光一般神秘。
主教对着黑暗的阴影优雅地鞠了一躬。
“人类会铭记你的牺牲的。”
并没有留意掉落在地上的银色树枝，怀特离开了小巷。
20
树影掩饰的暗夜之中，猩红的光芒裂解着周围的一切，树林中不时传来恶魔的惨叫声。
奥莉维娅手中的魔剑闪烁着耀目的红色光芒，瞬间已经将接近她的恶魔砍成了两段。
奥莉维娅的衣衫，已经被恶魔的黑色鲜血湿透，手上也沾满了黑色的血液。她的脚下，横躺着十几具恶魔惨死的尸体。
“呼……”疲惫不堪的奥莉维娅调整着酸麻的肌肉，魔剑的火焰随着她的呼吸律动着，蒸发着剑身上的黑色鲜血。
盛大的烈焰在剑身凝聚着，奥莉维娅挥手斩出了一道剑光，大地被犁出了一道深沟。
“哈哈哈哈哈哈！”奥莉维娅捂住额头大笑起来。没错，这就是她渴望的力量，人类绝对不会拥有的伟力，只要有了这把剑，她就可以保护池夜，保护市民，再也没有人会受到伤害。
奥莉维娅擦了擦嘴角的黑色鲜血，支撑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了密林深处。
女人坐在远处的树杈上，宠溺地看着奥莉维娅的背影，她舔了下嘴唇，宠溺地说:“孩子也开始和妈妈越来越像了，啊啦，真是怀念呢。”
女人张开嘴巴，吟唱出了一首无词的优美歌谣。魅惑的歌声在黑色的密林之间游荡，惊扰着所有森林中徘徊不安的生灵。
“……”奥莉维娅捂住了脑袋，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缥缈的歌声。眼前，一切的景物都开始模糊。
她又看了池夜，被割断了咽喉的少女，安静地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光彩的双眼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和池夜一样，许多自己认识的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为什么……”奥莉维娅皱起了眉头，她看着手中闪烁着光芒的魔剑，“难道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吗？”
大脑一片混沌的奥莉维娅艰难地支撑住了身体。是啊，自己还不够强，这还不是这把魔剑全部的力量……
忽然，脚下的泥土振动起来，然后，一只十几米长的黑色巨蛇破土而出，那是被女人的魅惑歌声召唤来的，灾难级别的恶魔。
21
黑蛇的剧毒吐息和奥莉维娅的魔剑交织在了一起。
“呀！”魔剑瞬间化解了黑蛇的攻击，在黑蛇坚硬的鳞片上留下了一道斫痕。
不好……奥莉维娅捂住了口鼻。恶魔的毒素此时正逐渐麻痹着她的肌肉和意识。
得速战速决，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巨蛇的尾巴横扫过来，将奥莉维娅拍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咳！”她咳出了一口鲜血 魔剑也掉在了地上。
黑蛇巨大的身躯向受伤的骑士爬行而来，它冲奥莉维娅张开了自己肮脏的血盆大口。
魔剑！奥莉维娅的手伸向了掉落在一旁，正在灼灼燃烧的魔剑。
我并不认为，我们是离开了别的助力就无法活下去的物种。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池夜的话语。
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弱小的生命，这才是我所认同的，伟大的人类和真正的正义。是少年怀特留给她的信念，也是她踏上骑士旅途的起点。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需要力量，即使那只是饮鸩止渴。奥莉维娅一把抓住了魔剑。魔剑发出了扭曲的狞笑。
现在，曾经纯洁的帕拉丁，再也无法回头了。
当双手再次触及魔剑时，奥莉维娅感受到了身体被力量的火焰灼烧的快感。她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嘶吼，高举魔剑冲向了巨大的黑蛇。
22
早上，醒来的池夜洗漱完毕，可是她却并没有看到奥莉维娅的身影。
“请问……”池夜叫住了一个骑士，“团长去了哪里？”
“不知道。”骑士摇了摇头，“团长的马也不在，可能是外出了吧。”
“……谢谢。”池夜礼貌地欠了欠身子。她戴上了奥莉维娅买给她的眼镜。不得不说，奥莉维娅的眼光不错，确实很有文书工作人员的感觉。披上了斗篷，池夜离开了骑士团。
太阳没有出来，都城的大街被镀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池夜仰望着天空，心中不安的预感再不断上升。
“昨天又有人失踪了……”她听到了卫兵们的交谈。
大叔那边，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啊……池夜叹了口气。
“池夜小姐。”优雅的声音叫住了池夜。池夜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男子苍白的面孔和银亮的漂亮长发。
“怀特主教。”池夜微微欠了欠身子。
“池夜小姐现在有空吗？”怀特微笑着问道，“可否赏光前往教会一叙。今天没有信徒来祈祷，是闲聊的好时光。”
“不必了，主教大人。”池夜回绝了怀特，“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做……”
“也许可以排解一下池夜小姐心中的烦恼。”怀特向前一步，脸上仍旧挂着不可捉摸的微笑，“比如您心里正在牵挂的某位骑士大人。”
23
最终，池夜答应了怀特，两个人来到了森严肃穆的大教堂之中。
出乎池夜的意料，怀特掏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大门。
池夜的视线扫过了黑洞洞的地下，她可以看到，地下的空间是一段长长的旋转阶梯。借助小苍兰的透视神秘，池夜看清楚了教会地下大致的轮廓。
没想到，教会的地下还有着这样大的空间。
怀特点燃了蜡烛，对池夜作出了邀请的手势。池夜攥紧了胸前的小苍兰吊坠，迈向了通往地下的阶梯。
直觉告诉她，这个怀特，并不仅仅是个虔诚的主教。那个神秘的女人和猩红的魔剑，城市失踪的市民，突然肆虐的恶魔，还有至今未曾露面的白影……怀特那白纸般的笑容里，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两个人静默地行走在黑暗的螺旋阶梯之中，错落的脚步声缠绕着闪烁的烛光，如一首寂静的夜曲。
“教会有个传说，只要人们跨越越多的阶梯，罪孽便也会得到消减。”怀特问道，“池夜对这个说法是怎么看的呢？”
“我们现在所跨过的，是迈入地狱的台阶也说不定。”池夜冷淡地说道。
她感觉到了，教堂地下的空洞，缭绕着神秘的气息。并非是通透充盈的神秘，而是罪孽和混沌的神秘。
“是啊，的确是地狱的阶梯。”螺旋楼梯终于来到了尽头，怀特推开了尽头禁闭的大门。
这是……池夜和怀特此时正在一片茫然的黑暗之中。即使是怀特手中的烛火，也无法照亮这房间内的一丝一毫。
怀特轻轻抖了抖手臂，一点烛火跌落在了地上。然后，地面被那一点星火燃烧出了一个繁杂的法阵，房间也因为法阵的关系，有了昏黄的微光。
“！”池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扶住了墙壁，差点跌倒在地上。
空旷的房间里，对应着八个方向，分别摆放着八具干瘪的尸体。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死亡时的形态各异。有的被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十字架上，有的被圣枪戳穿了胸膛 ，还有的在焚烧的烈焰中展露着扭曲的身姿。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带有着无比怨恨和痛楚的扭曲的神情。
这些尸体已在这里摆放了几百年之久，他们的血肉早已干枯，在神秘的融合下化为了黑色的雕塑。
“他们，究竟是谁？”池夜用力地摇了摇头，她甚至可以听到，空气中逐渐回荡着的这些人哀怨的絮语。
“是教会里隐藏了很久的一个秘密，这里摆放的，是人类的原罪。”怀特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震惊的池夜。
果然，只是相貌一样而已吗……
“我对人类的爱是真诚的，”怀特说道，“但是人类有着诸多不足，他们用自己的狡诈和卑鄙掩饰着自己的不足。加害者高居宝座，被害人只能如泥沼一般盘曲与沼泽之中。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我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查询了无数教典和史书，才发现了真相。”怀特用复杂的眼光凝视着这些雕塑，“人类唯一的，原初的罪，便是我们并不像神明一样完美。”
这里掩埋的故事，只是人类诸多罪行的其中一件。
24
几百年前，塞雷斯王国还是恶魔的温床。无数强大残忍的恶魔，摧毁了人类的家园，残忍地玩弄着人类的生命。
极西的神明是虚幻的，不过是人类所捏造的逃避现实和维护统治的臆想。
最终，人类决定创造自己的神明。既然恶魔们拥有强大的降灵之力，那么人类也可以利用这股力量。
当时的国王和主教使用残忍的降灵仪式，从民间遴选了九个普通人，在他们身上复刻了恶魔的力量。
那是人类的神明，是扭曲和堕落的化身。这九个选中的人，被称为“堕天使”。
九位堕天使成功击退了恶魔，塞雷斯王国被人类夺回。可是，堕天使的身体中寄宿着和恶魔同源的神秘，人类逐渐开始畏惧自己创造的神明。最终国王，主教和骑士团一致决定，将堕天使们扼杀在人类的荣光面前。
“那座废弃的教堂，就是人类降灵堕天使的地方。”怀特说道，“人类不愿意正视自己的罪行。他们放弃了那做象征罪孽的教堂，在都城的中心建立了年轻圣洁的新教堂，并且把杀死的堕天使的尸体封印在了教堂的地下，只要人类的恶行没有曝光，那么地上世界的众人就可以继续讴歌神明的恩赐和终将升起的太阳。”
“……”池夜没有说话，只是呆滞地注视着这八具尸体。
“不过，我不认为他们的死是人类的罪。”怀特饶有兴致地观察者池夜的脸色，咀嚼着池夜的反应，“人类的罪，终究只有一样，那就是我们并不完美。如果我们像自己信奉的神明一样，充满力量，无所畏惧，那么这九位的不幸，便不会发生了。”
“堕天使有九个……”池夜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可是，这里只有八尊雕塑。”
“那一位堕天使，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怀特凑近池夜的耳畔，轻声说道。
25
教会曾有一位名叫切茜娅的修女。她一生清贫，将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神明。
直到某一天，教堂收养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切茜娅负责暂时照顾这名女孩。
切茜娅为女孩取了名字，贝拉。每天，她都细心地照顾着贝拉，教她识字，为她做精美的早餐，晚上读故事哄贝拉入睡。
每次离去之时，她都会在贝拉的额头印上一个甜蜜的吻。
照顾孤苦无依的孩子也是神明交付的任务。当时，虔诚的修女脑海里只有这样单纯的想法。
直到在某一天夜晚，切茜娅照常吻过贝拉的额头，微笑着告别之时，贝拉突然叫住了切茜娅。
“妈妈……”那是贝拉半梦半醒之间的轻微呢喃。切茜娅愣住了，从那一刻起，照顾贝拉便已经不再是神明所委派的任务，而是她自己的意愿。
这个女孩成了切茜娅单调的修女生活中唯一的阳光。她发自内心地把贝拉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母爱的萌芽，逐渐在被神恩泽的心灵中唤醒。
直到切茜娅被主教选中，成为九大堕天使之一的魅惑天使。
想要获得恶魔的力量是有代价的，成为魅惑天使的代价就是献出自己所爱之人的生命。
黑暗的牢房里，身穿黑色丧服的切茜娅抱紧了贝拉死去的冰冷的小小身躯。她什么都没有说，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哭泣。
“贝拉称呼你为母亲，”主教临走时说道，“你将会有更伟大的使命，你的女儿为了人类而死，你将会是，极西人类的母亲。”
结束了回忆，怀特说道，“切茜娅是唯一一个在战争结束后逃离了审判的堕天使，代价是她的右眼被人类的刀剑剜出。这座都城高高的墙壁，或许不只是为了防止恶魔的入侵。”
“怎么了？”怀特笑眯眯地看着握住胸前的吊坠不断后退的池夜，“我身上，有什么让池夜小姐害怕的东西吗？”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奥莉维娅已经与切茜娅交过手的？”池夜攥紧了拳头，她的手中闪现出了白色的光焰。
“现在才醒悟，是不是有些太晚了？”房间下的法阵，突然剧烈地燃烧了起来，“还是说，因为担心那个不成才的骑士团团长，你的判断被干扰了。”
“什么……”池夜感觉到，法阵中涌出的神秘，正在猛烈地撕扯着她的身躯。
得赶快离开这里……池夜驱动着吊坠里的神秘，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突然，怀特身下的影子内伸出了无数银白色的枝条，就在池夜即将完成空间转移时，其中一根锋利的枝条捅入了她的侧腹。
池夜的身影被白色的火光笼罩，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空间转移？”怀特看着银白枝条上不断滴落的鲜血，微笑着说道，“你逃不出这里的，就算使用了神秘，你可以去的，也只有那一个地方而已。”
26
城外的森林，奥莉维娅的魔剑最终劈开了巨蛇的头颅。她右手的手掌被锐利的蛇鳞划破，嫣红的鲜血沿着魔剑的剑柄蜿蜒而下。
“该回去了……”奥莉维娅转身，却看到了女人黑色的纱裙。
“玩的还尽兴吗？”女人伸了个懒腰，“看到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玩得这么开心，母亲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喜悦呢。”
“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战胜我吗？”奥莉维娅提起了魔剑，慢慢向女人走去。
“……”女人抬头望向都城的方向，她微微叹了口气，“怀特那孩子可真不让妈妈省心。”
“亲爱的帕拉丁，去陪妈妈参加一场宴会吧。”女人的身体化为了黑色的浓雾，闪电般地袭向了奥莉维娅。奥莉维娅对准黑雾，举起了魔剑。
然后，两个人的身影一齐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27
虞渊来到了流浪汉失踪的小巷内。
“会是这里吗……”虞渊伸出手，仔细地触摸着墙壁，搜寻着微弱的神秘反应。
突然，他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虞渊挪开脚，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银色树枝。
“这是……”虞渊捡起了树枝，然后，他的手因为震惊而轻微颤抖起来。
神器的力量……他从手中的枝条里，感受到了传说之中的神秘的共鸣。
这根树枝，是某件传说级武器的一部分……
树枝形状的武器……虞渊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
虞渊握紧了手中的枝条，仔细地感受着树枝和本体的共鸣。
“那么，去带我见见你的主人吧。”
28
“啊……”池夜呻吟着倒在了黑暗之中，她捂住侧腹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慢慢依靠着墙壁爬了起来。
“该死，被摆了一道……”鲜血濡湿了池夜的衣服，沿着池夜的手滴落在了地上。
这里是哪里……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还有某种腐败的气息。
是都城的排水系统。池夜醒悟了过来。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移动着身躯，腿部的移动牵动了侧腹的伤口，黑暗之中，少女发出了疼痛的喘息。
得赶紧出去，找到虞渊……池夜在黑暗中艰难地前进着。
突然，银白的光晕照亮了下水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池夜震惊地看到，自己的前方，布满了银白色的枝条，无数的枝条捆缚着几个人类的身躯，不断地自他们的身体中吸收着养分，茁壮地成长着。
那些失踪的人类，都被怀特抓在了这里，供奉着这怪物一般的植株。
池夜从枝条律动的神秘中，感受到了神器的力量。
银色的荆棘缓缓地挪动着，来到了下水道的怀特慢慢走向了池夜。
“你说过，你是爱着人类的……”池夜愤怒地攥紧了小苍兰吊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当然是爱着人类的。”怀特用悲悯的目光看着被束缚住的市民，“可是，残缺的人类，不管给予他们多少怜爱，他们也无法再这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奥莉维娅对人类的保护，只是最低级的爱罢了。”怀特伸手，折下了其中一根枝条，枝条在他的手中嬗变生长着，最后化为了一把银色的利剑。
“这是神明的武器，槲寄生之剑，米斯特汀。”怀特提剑走向了池夜，“人类需要的是力量，是可以匹敌神明的力量。以这些人类为养料，米斯特汀会不断壮大，成为改造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乃至大陆和世界的力量。到那时候，这些银色的枝条会同化所遇到的所有人类。人类将如这神秘的武器一般，茁壮生长，刀枪不入，掌握最高规格的神秘！”
“你要将用米斯特汀来同化人类！”池夜吼道，“你这个疯子！”
黑色的雾气在池夜身后的退路蔓延，切茜娅挡在了池夜身后。
“说别人的坏话，可不讨妈妈喜欢哦。”切茜娅和怀特逐渐逼近了池夜。
“……”池夜捂住了伤口，警惕地看着逐渐逼近的二人。
“不过，米斯特汀还未完全构造完全，”随着怀特的脚步一起，银色的枝条逐渐向池夜逼近，“池夜，你将有幸成为米斯特汀的最后一个祭品。”
“谢谢，不过我并不是很想变成树枝。”
忽然，猩红的两道剑芒自污水中射出，在强大力量的撕扯下，下水道的墙壁崩塌了大半，暂时逼退了切茜娅和怀特。
“池夜！”手持魔剑的圣骑士挡在了池夜身前。
29
“奥莉维娅！”池夜看着满身黑色血污的女子，“你究竟去了哪里。”
“去城外解决了一点事情。”奥莉维娅扯开了捆绑在自己身上的银色枝条，她右手的伤口，正和魔剑相互感应着，散发出不详的光波。
“那把剑……”池夜自奥莉维娅的魔剑中，感受到了足以吞噬这座城市的不详的力量。
“这是我的魔剑。”奥莉维娅看着逼近的怀特和切茜娅，“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能够感受到，每挥舞一次魔剑，自己的心跳和血液，便和魔剑融合了几分。
她将会彻底拥有魔剑的力量，斩裂阻碍自己愿望的所有敌人。
“奥莉维娅大人，我劝你赶快放下那把剑。”怀特手中的米斯特汀闪烁着清冷的银光，“那可不是你能驾驭的了的东西。”
怀特看了切茜娅一眼，切茜娅耸了耸肩，说道:“别怪人家嘛，妈妈的心肠再歹毒，也不想对玩的高兴的孩子下手。”
“是否驾驭得了，你还是来试试看吧！”奥莉维娅手中的魔剑释放出了猩红的光芒。奥莉维娅大吼一声，挥剑冲向了怀特。
“奥莉维娅，不要去！”池夜吼道。面对同样持有神器的怀特和魅惑天使，奥莉维娅根本就没有一点胜算，现在率先撤退才是良策。
奥莉维娅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池夜可以看到，奥莉维娅眼神中闪烁着嗜血和疯狂的红色光芒。
米斯特汀和奥莉维娅的魔剑碰撞在了一起，清冷的银光和猩红的烈焰相互交织着。
“切……”在奥莉薇亚毫无章法的凌厉攻势下，手执米斯特汀的怀特游刃有余地闪避着。
“骑士大人，您的力量，似乎不怎么尽如人意呢。”怀特手中的米斯特汀宛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在猩红的光芒中飞速地穿梭。
“你这个混蛋，快给我闭嘴！”奥莉维娅手中的剑带着千钧的力道挥落，怀特举剑格挡。只听一声脆响，米斯特汀断为了两截。
怀特迅速折下了一根银色的枝条。“当”地一声，新的米斯特汀挡住了奥莉维娅的魔剑。
这就是米斯特汀的神秘，只要真正的植株没有枯萎，那么它的力量便无穷无尽。
“那把魔剑，到底是什么东西？”池夜怒视着一旁好整以暇的切茜娅，“当时在教堂，你是故意扔下这把剑的！”
“确实。”切茜娅点头承认，“怀特说的很对嘛，我的孩子们，没了这些玩具以后，就只剩下哭泣的力量了。”
“切茜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池夜的手中燃起了白色的明火，“就因为贝拉的事，所以你就……”
池夜话还没能说完，自切茜娅的手指中射出的红色光束便再次贯穿了池夜侧腹的伤口。
池夜倒在了地上，蜷缩起身体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既然怀特对你说了我那无聊的故事，”切茜娅仅剩的左眼冷冷地看着痛苦的池夜，“那么，你就该知道，有个人的名字，是你绝对不该提起的。”
“至于我为什么要帮怀特……”切茜娅整理着裙子上的褶皱，“很简单，怀特的计划可以让人类变得完美。我爱我的孩子，愿意让他们通过一时的阵痛面向光明的未来。”
“那把魔剑嘛，是某位神明的造物，”切茜娅回头看着正在和怀特搏斗的奥莉维娅。米斯特汀不知道已经被砍断了几把，但立刻就有新的长剑补上，阻挡魔剑的进攻，“那把魔剑叫做提尔锋，拥有着可以斩裂一切的力量。只要出鞘必会带来巨大的灾厄。提尔锋可以使持有者变得强大无比。但是，持有者信念不够坚定的话，是会被魔剑反噬的哦。”
“什么……”池夜清晰地看到，奥莉维娅手中的魔剑，猩红光芒正在侵蚀着她的身躯
“怎么，害怕得不敢还手了吗！”已经完全被提尔锋操控了心智的奥莉维娅怒吼道。
银色的枝条逐渐蜿蜒爬行着，直到来到奥莉维娅身后。
枝条幻化为了修长的米斯特汀，闪电般地刺向奥莉维娅的后背。
30
“奥莉维娅！”池夜瞬间闪身到奥莉维娅身后，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屏障挡住了偷袭的米斯特汀。随着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池夜的屏障在巨大的冲击下延展开了道道的裂纹
“奥莉维娅，赶紧离开这里！”池夜拉住了奥莉维娅的手臂，“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难道池夜你也觉得我战胜不了他们吗！无边无际的愤怒逐渐在奥莉维娅的心头滋生。难道你还没有看到这把魔剑有多么强大吗！
“滚开！”奥莉维娅粗暴地甩开了池夜的手。忽然她手中的提尔锋迸发出了黑色的闪电，闪电牢牢锁住了奥莉维娅的手臂，奥莉维娅右手的伤口在魔剑的侵蚀下流出了黑色的鲜血。
不再受奥莉维娅控制的右手挥舞着提尔锋斩向了毫无防备的池夜。就在这时，米斯特汀的利刃也切开了池夜的屏障。
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黑暗的下水道中，尘埃散尽，池夜倒在了污水之中，鲜血逐渐在污水中扩散。
“池夜！”看到了池夜的鲜血，终于清醒过来的奥莉维娅用力甩开了手中的提尔锋，扶起了池夜。
池夜的左肩，在两件神器能量的交融下被切开了一道巨大的创口
“池夜！”奥莉维娅看着手上池夜的鲜血，哭着说道，“对不起……”
和提尔锋的力量分离后，她的头脑终于清醒了过来。
“我没事……”池夜忍受着足以把身体撕开的痛苦，攥紧了奥莉维娅的衣襟。
“我根本就，谁都没能保护。”奥莉维娅的眼中溢出了悔恨的泪水。
“不是你的错。”池夜看到，二人的头顶，早就铺满了锐利的银色枝条。
池夜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枝条戳穿自己和奥莉维娅的身体，
已经没有办法了，小苍兰吊坠的火光已经熄灭了。现在她身体的状态，根本驱动不了吊坠里的神秘。
一切都结束了。
31
忽然，即将穿透二人的枝条停在了距离她们的身躯只有几寸的半空中。
“什么人……”怀特感到了一股锐利的劲风扑向了自己，他歪了歪头，一根银色的枝条在他的脸上擦出一道血痕，笔直地向后射去。
嘴里叼着烟斗的高大男人自阴影中向四人走来，他的脑后用黑色的发带扎着一条低垂的马尾辫。
“……”当看到躺在奥莉维娅怀里满身是血的池夜后，男人的手中迸发出了淡蓝色的炽热明火。
“虞渊……”池夜睁开了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愤怒的男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虞渊歉疚地说道。
池夜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看到了虞渊，她狂跳的心还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阁下是？”怀特礼貌地询问着虞渊。即使虞渊的力量被过去时空的枷锁限制，他还是能感受到，面前站着的黑发男人，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小心，怀特。”切茜娅挡在了怀特和被枝条包围的奥莉维娅与池夜面前，“这个人，不是我的孩子。”
切茜娅挥手，提尔锋化为了一道猩红的闪电，回到了她的手中。
虞渊的双腿陡然发力，身体瞬闪在了切茜娅面前，他闪烁着冰蓝火光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切茜娅。
切茜娅连忙举起了魔剑。两道强大的力量对撞在了一起，冲击波逸散开来，整个下水道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居然能赤手空拳接下提尔锋的剑气……切茜娅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啊，那是白影那家伙根据提尔锋的传说锻造的魔剑……”接触了魔剑的神秘后，虞渊瞬间解析了剑的构造，“真是劣质的神器。”
虞渊一掌拍在了提尔锋的剑身上，切茜娅的身躯瞬间被虞渊的力量弹飞，撞在了一胖的墙壁上。
好强……切茜娅咳出了一口鲜血，用提尔锋支撑着身躯站了起来，“这种力量，莫非是神……”
“我劝你不要再向前了。”怀特冷冷地说，虞渊停下了脚步。
银色的枝条分别捆住了奥莉维娅和池夜的身躯，两把银色的米斯特汀架在了她们的脖颈上。
“除非你可以在瞬间突破切茜娅救出她们，”银白色的枝条在怀特的周身生长着，“不过，只要你攻击切茜娅，我保证会豪不犹豫地划开她们的喉咙。”
切茜娅站在了怀特身旁。
“虞渊……”池夜看到虞渊停下了脚步。
虞渊叹了口气。奥莉维娅的死于他而言无关紧要。而池夜的身份，是灭世的阿波菲斯，如果她死在这里，那么就不需要自己动手去杀死她，世界也可以免于毁灭的命运。
只要在这里杀了怀特，那么这个时空的稳定也就恢复了。
虽然怀着这样的想法，但虞渊仍然没有选择动手。
“啊啦，神明大人也会为难吗？”切茜娅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虞渊的反应。
“米斯特汀的活祭只需要一个人，”怀特说道，“作为对强者的尊重，你选择一个人带走吧。另一个人，会奉献生命，成为米斯特汀最后的养料。”
粉碎帕拉丁的信念和把少女眼中星辰的光芒榨干，对怀特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单项选择吗？”虞渊抬头看着被捆缚的池夜和奥莉维娅。
没有任何犹豫，他向池夜走去。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选择。无论如何，他都会优先考虑池夜的安全。
奥莉维娅闭上了眼睛，从池夜眼底那份炽热的思念中，她也明白了虞渊究竟会选择谁。
只要池夜能逃出去就可以了，自己这样的垃圾，就算成了米斯特汀的养料也无所谓。奥莉维娅滋生了这样自暴自弃的念头。
然后，她听到了池夜虚弱的声音:“别管我，去救奥莉维娅。”
虞渊伸向池夜的手停住了，他的语气中已经带有了明显的愤怒:“你脑子没病吧？”
“我仍旧相信着她和她原来的信念。”池夜说道，“而且，我现在这副模样，就算和你出去，也只会拖你后腿。”
“大叔，”池夜的语调逐渐平静下来，“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和我这个人类小女孩过家家的。”
虞渊收回了手。池夜的话语让她的头脑冷静了下来。她星辰般闪烁的眸子里，似乎藏有想要告诉虞渊的某种信息。
“这就对了。”池夜用尽最后的力气，向虞渊挤出了一个调皮的微笑，“我会尽量在你赶来之前，不让自己死掉的。”
“希望你能苟到那时候。”虞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先说好，当时的契约内容可没有意外险。”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虞渊轻声说道。那是神明对少女的承诺。
虞渊走向了一脸震惊的奥莉维娅，蓝色的火光闪过，捆缚着奥莉维娅的枝条燃烧殆尽，虞渊搀扶起了失去了力气的奥莉维娅。
“不行，池夜她……”
“闭上嘴跟我走就是了。”虞渊冷冷地说。
“真是出乎意料的选择啊。”怀特和切尔茜转身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时，池夜对奥莉维娅低声说道:“去相信你的剑上寄托的原本的信念吧。虽然不是我的愿望，但我坚信，人类可以跨过星辰和大海，到达最后的奇迹。”
虞渊没有回头，他攥紧的拳头在黑暗中轻微地颤抖着。
32
虞渊搀扶着奥莉维娅，在下水道中穿行着。
“力气恢复的话就自己走。”虞渊松开了奥莉维娅的胳膊，奥莉维娅无力地倚在了下水道的墙壁上。
“为什么要救我这种人，明明池夜是因为我才……”奥莉维娅抱住双膝，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这是池夜的意愿。”虞渊停下脚步冷冷地说，“本来得救的本应是她，但是小夜选择了你，我也相信小夜的选择，相信她换回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蠢蛋。”
“我完成不了她所说的奇迹，”奥莉维娅抱紧了自己的胳膊，“那把魔剑，传说之中强大的力量，早就背叛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圣骑士帕拉丁吗?”虞渊讥讽道，“不是提尔锋背叛了你，而是你背叛了自己的信念。”
“不可能，我自始至终，都只想保卫这座城市的安宁！”
“人类所记述的关于提尔锋的传说，那把魔剑出鞘便必定会背叛主人，”虞渊看着下水道的水面反射在墙壁上的清光，“可是，这并不代表它真的如传说而言是不详的弑主之剑。”
“人类原本是无法掌握神秘的，所谓神秘，就是时而给予，时而剥夺的存在。”虞渊说道，“提尔锋是纯粹的破坏之力，但是这股力量本身是无罪的。想要驾驭越强的神秘，自然也要付出越大的代价啊。驾驭提尔锋的代价，就是要忍受住提尔锋力量的诱惑和煎熬，牢记自己最初的信念。”
“最初的信念……”奥莉维娅呆滞地看着右手的伤口。
“好好想想吧，”虞渊对奥莉维娅伸出了手，一把拉起了她，“你是不是，已经偏离了之前的轨道。”
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弱小的生命，我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战斗到现在的……
我现在，也要对人类的力量失去希望了……
奥莉维娅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烁着温泉里她和池夜的对话。
想要寻求别的力量去保护人类是一回事，认为人类必须依靠神秘和祈祷才能活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池夜的话萦绕在她的耳边。
剑上原本寄托的信念，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弱小的生命……两行眼泪划过了奥莉维娅的脸颊。
原来的信念，她确实已经忘记了。
“……”奥莉维娅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信念和正义并不是只能依靠提尔锋和魔剑的力量去守护，它可还没有廉价到这个程度！”
“可是，现在醒悟过来，是不是已经……”
“你是这么想的吗?”虞渊笃定地说道，“小夜她，至今可是一直都在从绝望之中寻找着希望，无论多么艰难的境况都未曾放弃过。”
忽然，黑暗的下水道里传来了缥缈如梦幻般的吟唱声，紧接着，四周的一切，都开始被黑暗的阴影吞没。
“这是什么东西……”奥莉维娅恐慌地看到，无数银色的枝条逐渐在蔓延的黑暗中盘曲爬行，向二人袭来。
“是这个国家所面临的最深刻的黑暗和绝望。”
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虞渊的手心闪烁着蓝色蔷薇一般的焰火。
温柔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隔绝了魅惑的歌声，银色的荆棘和黑暗的深渊，庇护住了神明身后迷茫的骑士。
“决定好了没有?”虞渊回头询问奥莉维娅，“帕拉丁，不，奥莉维娅，你还能承受你剑刃上的那沉重而高远的信念吗?”
33
教堂的地下，怀特凝重地注视着地上挣扎的八座堕落天使的雕塑。
他们代表着人类黑暗的过往，如今，人类拥抱米斯特汀，和神秘完全融合后，堕落天使所代表的罪孽，也就随之消散了。
切茜娅粗暴地扛着池夜来到了怀特面前，然后将少女扔在了房间中央。池夜此时只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长裙，破裂的伤口将长裙的多个部分都染成了红色。
“这个东西该怎么办?”切茜娅指了指池夜的吊坠。她伸手去触碰吊坠，可小苍兰中蕴含的力量立刻弹开了她的手。
“无妨，反正最后的祭品已经来了。”怀特微笑着托起了早就没了一点力量的池夜的脸颊，“在成为新人类的基石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不会认同你的理想的。”池夜咬牙说道，“人类并非是因为没有力量才苟延残喘到现在，而是正是因为这样的姿态，才可以存续到这般地步。人类进步的道路该由我们自己探索，而不是粗暴地模仿强大的神秘和神明……”
“到最后，你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吗?”怀特的眼中闪烁着隐秘的光芒，“如果我不是被神明选中的人，那么也许我会赞同你的说法。可惜，让人类超越神明，是我和那位最高的神祇所作的约定。”
“极西的神明只是人类臆造的产物……”突然，池夜愣住了，她的脑海中闪烁出了白色长袍的一角。
“我也是花了很久才明白，这座教堂的神明，不过是没有力量的幻影，”怀特举起了胸前的十字架，“我不过是借这幻影，来侍奉唯一的神，白影。”
“白影，果然……”池夜抿紧了嘴唇。
“我们不会屈服的，”怀特的嘴角浮现出了癫狂的笑容，“人类不会永远屈服于神秘！”
他脚下的阴影浮现出了银白的坚韧枝条。
“人类将会舍弃情感，舍弃一切，彻底和神秘融为一体。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疯子……”池夜猛地甩头，挣脱了怀特的手。
“池夜，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梦想，”怀特说道，“让你的生命见证人类的升华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和你，都是被白影选中的人啊。”
“我和你这个疯子不一样……”忽然，池夜瞪大了眼睛。
怀特身边银色的枝条，紧紧地缠绕住了池夜欣长的脖颈。
“池夜，和白影大人一起，看清楚人类的力量吧。”怀特轻声说，“这就是我这些年来承受的痛苦！我是最虔诚的信徒，也是最坚定的渎神者！人类依靠着神明走出了混沌和黑暗，我们也会把神明焚毁，我们要拥抱力量，践踏神明！”
神明的仆人，终将杀死神明。
不要……池夜脖颈处的肌肤，撕裂一样的痛楚，晶莹的泪珠自她的眸中滚落，她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只能看到怀特癫狂的苍白笑脸。
她白皙的脖颈，绽放了黑色的裂痕。尽管少女努力地抵抗着，但她的身体，却无法抵抗正在被人类复刻的拙劣神力侵蚀的事实。
裂痕逐渐扩大，黑色的虚空痕迹已经爬上了池夜的肩膀和脸颊。
池夜眼眸中的星辰，逐渐黯淡下来。
在被怀特的神秘侵蚀之时，她的脑海，也连接了怀特的记忆。
那是谦卑而狂妄的微尘和星辰的回忆。
34
这是一个混沌的噩梦。
……
怀特，流落街头的银发少年，终于因为饥饿和寒冷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阴暗的巷子角落，怀特缓缓合上了眼睛。
最后，这个世界都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怜悯。身体崩坏的信号自躯壳的各处传来。
好冷啊……他想瑟缩起身体，但是身躯宛如断线的木偶，无法动弹。
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瘦弱的少年静静地坐在世界的角落等待死神的垂怜。
一只纤细温柔的手攥住了他冰冷的手。
“一定要活下去啊……”当时的话语已经听不真切了，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的话语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中中，温热的气息晕染着他冰凉的耳廓。
怀特被送去了医院。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里，他闻到了医院里刺鼻的味道，听到了医生们嘈杂的脚步声……
深夜，怀特被窗外的风声惊醒。
这里是医院……怀特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自己没死……有哪个人救了自己……
他只能记得，那只纤细的手，无法看清的面容，还有那句“一定要活下去……”
身体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好冷……医院的窗户洞开着，怀特站起身来，走向了洞开的窗户。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星空下映衬的窗户上，坐着一位身披白色斗篷的少女
“哦 你醒了。”身披白袍的少女转身站到了怀特面前，“重获新生的感觉如何?”
怀特警惕注视着无法看清面孔的神秘少女:“你是谁?”
神秘人微笑着掀开了兜帽。
兜帽之下，是一张黑发少女的面孔。美丽的少女冲他微笑着，她的一双眸子，宛如一片没有任何点缀的纯粹的夜空。
静谧的月色下，少女的身边环绕着湛蓝的光焰，她轻声说道:“我是世界上唯一的神祇，人类的神明，白影。”
……
市井出身的少年，成为了教会的神父。
自称神明的女孩，暗中扶持着怀特。像他这样既无信仰，又无背景的半吊子信徒，想成为主教掌控教会难如登天。
少女站在暗处，为怀特打点着一切。
“神明大人……”有一天，怀特放下了厚厚的教典，摘下眼镜看着往咖啡里加糖的少女，平日里，她仍然戴着兜帽，“为什么，您不直接用神力让我成为主教呢?”
“哦?”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砂糖，用冷漠的眼神打量着怀特，“人类都是这样的生物吗?不去努力，却想要得到一切。哼，记住，在祈求神明前，应先扪心自问。”
“扪心自问……”怀特愣住了。他感激地看着捧着咖啡杯小啜的女孩，点了点头。
他曾对白影怀有绝对的敬意。是那一天，他在生死交界挣扎之时，神明朝他伸出了温暖的手，将他拉离寒冷的深渊。
他是最虔诚的信徒。他知道宗教中神是虚假的，他只是把对白影的信仰，转嫁到了虚伪的神身上。
因为神明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阅历，他对圣典有超前的理解。
最后，他戴上了上一任教主的十字架，披上了庄严肃穆的黑色长袍。
“我做到了，白影大人!”看着属于自己的教堂，怀特激动地看着神明。
“呵，愚蠢。”少女轻蔑地一咋舌，“没有我的帮助，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怀特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的眸子里，对神明的，开始不仅仅只有感激。
所有的成就，都不是他的一人之力，都是神明暗中帮助的结果。
没了白影，这些事我一样可以做成!怀特看向少女的眼神，多了尖锐的怨恨。
他很感激神明拯救了她，但是，即使没有神明，人类以自己的努力，也可以达成一切。
神明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类，可以成为更强大的神。
最后，白影离开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临走前，少女星辰般的眸子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哼，成为超越神明的存在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你的心中，不过全是妄想而已。”
人类本身并不具有力量，你要的答案，就在神秘之中。等遇到和我相貌想同的少女时，她会解答你所有的不安和仇恨的。”
离去之时，白影交给了怀特一枚银色的华丽种子。如果怀特始终保定着超越神明的信念，那么，也许这种子终将孕育出神器的花朵，米斯特汀。
怀特望着神明离去的背影，微笑了起来。
35
“我的痛楚和记忆，你都看到了吗?”枝条松开了池夜的脖颈，“人类自身没有力量，只是神明的布偶。只有否定人类现有的存在，才可以拥抱神秘，让人类获得超越这尘世的力量。”
随着怀特的话语，房间之内的八尊雕像，延展出了不同程度的裂纹，最终，银白色的枝条冲破了雕像的外壳，曾经的八位堕天使，他们风化的身躯被米斯特汀的枝条挤压成了粉末。银白的枝条逐渐合并，组成了高大的银色树干，树干的藤蔓缠绕着昏迷的池夜，不断吸收着她的力量。
池夜胸前的吊坠，光芒逐渐黯淡。
漆黑的阴影灌满了教会地底的空洞，无数的银色枝条汇入了茁壮生长的大树之中。
整个都城，在人们未曾发觉之时，脚下的阴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在米斯特汀的神秘下，都城宛如徘徊于黑色阴影中的小岛，随时会被深渊吞噬。
“切茜娅，该你了。”怀特对切茜娅说道，“施展你的魅惑之力吧。米斯特汀的养料已经补充完全，接下来，用你的魅惑之力控制住这座城市，然后，米斯特汀会完成对人类的终极改造，让人类成为超越神明的存在。”
“要是把我的力量分散扩大到整座城市，”切茜娅看着吊起池夜缓缓生长的米斯特汀，“估计只能维持几分钟的时间哦。”
“足够了，”怀特说道，“几分钟的时间，足够米斯特汀吞没这座城市了。”
怀特转身离开了地下室，留下来切茜娅独自面对生长的银色幼树。
切茜娅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她轻轻抚摸着幼树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枝干。
如果贝拉现在还在的话，会不会……
切茜娅摇了摇头，抛开了这一杂念。如先代的教皇所说，自贝拉为了极西的人类献祭之时，切茜娅的母爱，便已经交付给了极西的所有人类。
黑色的丧裙之上附着了淡紫色的复杂纹路，切茜娅被紫色的雾气覆盖着。在她的背后，黑暗的空气中显现出了紫色的纹路，最后构成了闪烁在空气中的天使之翼的虚影。
切茜娅展开了自己的歌喉，那是她最熟悉的歌曲，曾经每晚哄贝拉入睡时，她便会吟唱起这无词的歌谣。
歌声在黑暗之中回荡，充盈，跳跃，传播，然后溢出了教堂，向整座都城的四面八方飞去。
这是魅惑天使的歌声，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诱惑之力，接受这歌声洗礼的人类，将会永远沉沦在内心所编织的美梦牢笼中，直至生命终结。
跳跃的歌声似流水一般婉转，又似晨雾一样通透，那一天，都城的人们都听到了这诱惑死亡的魅惑之声。
宝座之上的国王幻想自己征服了四方大陆，成为世界之王。骑士团的骑士梦到自己手执神剑，斩杀恶龙。商人幻想着意外的横财，艺术家追寻着梦寐以求的灵感，政客奔向了渴望已久的权力和地位……
士兵们关闭了城门，隔绝了都城和外界的联系，所有人都露出了脆弱而虚幻的微笑。即使力量被稀释到整座城市，切茜娅仍然有让所有人短暂沉入梦境的力量。
怀特站在教堂的尖顶上，满意地注视着这座短暂的幻想之都。他一把扯下了胸前的十字架，这种无聊的东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无数的黑色阴影浪潮一般涌出了教堂，撞破了斑斓的玻璃彩窗，吞没了庄严的神像，黑色的海洋中，米斯特汀的银色枝条茂盛地生长着，捆缚了所有沉睡的人类。黑色的裂纹在市民的身上展开，然后，城市的所有人都被枝条拖入了脚下黑色的泥潭之中。
教堂地下的幼树，裹挟着池夜的身躯一起撞破了木质的地板，无数的银色枝条茂盛地生长着。
米斯特汀的枝条，包裹了整座城市，吸收着整座城市的庞大力量，米斯特汀完成了前所未有的绽放。
高达几十米的巨大的银白之树直通天际，疯狂生长的枝条和闪烁的银白叶片遮蔽了天空的光，整座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池夜正在被米斯特汀不断榨取的身躯被无数的枝条捆绑成了果实般的束缚，挂在某一条延伸的枝条上。
身穿白裙的染血少女蜷缩着身体，安静地沉睡着，等待着即将降临的死亡。
站在树顶的怀特微笑着凝视着身边即将绽开的一人大的花苞。这是米斯特汀吸收了巨大神秘后的究极姿态，银之槲。等到银之槲顶端唯一的花朵绽放，城市所有的人类都将被米斯特汀同化，成为银之槲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是米斯特汀，没有躯体，没有情感，没有理性，只有冰冷的枝条和纯粹的神秘。
怀特安静地仰望着阴霾的天空，等待着身边的银之花束绽放。
大地之上，银色的荆棘肆无忌惮地在黑影中生长着。
36
“这里还真是有够乱的……”虞渊蔷薇色的火焰将拦路的所有荆棘都燃为了灰烬，和奥莉维娅艰难地在黑暗的泥潭中穿行着。
“那就是，银之槲……”奥莉维娅望着通天的银白巨树。依靠着虞渊神力的庇护，二人躲过了魅惑天使的歌声和米斯特汀的束缚。
来到了骑士团，奥莉维娅一脚踹开了被枝条封闭的房门。她捡起了地上被自己丢弃的佩剑。
剑柄镶嵌着蓝色深石的杜兰达尔，自她成为骑士起便跟随着她的圣剑。
“这把剑现在不是神器，没有提尔锋那样的力量。”虞渊站在一旁，手中的火焰将蔓延而来的枝条燃烧殆尽。
“那我就用自己的力量。”奥莉维娅背起长剑站起身来说道。
“我的力量在这里有强度和能耗的限制，做好觉悟吧，”虞渊走向了银之槲的方向，“破坏银之槲，救出池夜，势必要借助你和你的剑。”
让我看看，人类跨过诸多苦难，渡过星辰大海后的奇迹吧。
37
切茜娅扇动着背后的翅膀虚影，沿着银之槲盘旋而上，最终来到了怀特身边。
“你觉得那个小姑娘会放弃吗?”切茜娅问道。
“奥莉维娅?”怀特的长发在寒风中飘摇着，“就算她想要阻止我，凭着那么弱小的力量，终究也只是蚍蜉撼树而已。”
“可是那个带走奥莉维娅的男人……”忽然，切茜娅愣住了。她自银之槲的远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足以焚尽太阳的神秘，正化身为威慑的火焰，在银之槲的外侧炸开。
“他来了，那个男人很强。”切茜娅攥紧了拳头。
“只要拖住他们，等到银之花绽放，就是我们的胜利。”怀特轻描淡写地说道，“魅惑天使加上提尔锋的力量，应该没问题吧。我不认为，你对人类那股炽热的爱会输给别人。”
“知道了。”切茜娅展开了紫色的翅膀虚形，飞向了神秘展开的方向。
38
“落日之弓·虚。”在奥莉维娅惊讶的目光下，虞渊将从骑士团仓库中带出的普通木弓化为了闪烁着强大神秘的蓝色长弓。
“那么，先把这些碍事的东西清理掉吧。”虞渊看着眼前的荆棘，拉开了手中的弓弦。
平平无奇的箭失在落日之弓·虚的加持下化为了焚烧着烈焰的火球。烈焰一般的神秘在空气中升腾转化，向四周辐射着巨大的能量。
虞渊松开了弓弦，炽热的火柱瞬间扫清了阻挡在二人和银之槲之间的层层荆棘。
“好强，你到底是什么人?”
“……沿着这条路去破坏银之槲，救出池夜。”虞渊并没有回答奥莉维娅的问题，只是指了指那条被烈焰开辟的路径。
“那你……”
“我可能有点事情，暂时抽不开身。”虞渊看着天空中飞来的细小黑点，再次拉开了长弓，“那个女人我来搞定，快走。”
“好！”奥莉维娅沿着落日之弓·虚开辟地道路冲向了银之槲。
“怎么会让你过去！”切茜娅飞向了奥莉维娅，然后，炽热的火焰便划开了她面前的空气。
“你的对手是我。”虞渊抽出了第三支箭失。
“奥莉维娅……怀特应该可以搞定，”切茜娅看着虞渊手中那张满溢着力量的长弓，“只有这个男人，绝不能放他过去！”
切茜娅振翅飞向了虞渊，虞渊手中的箭失闪电一般地射出，但全部都被切茜娅堪堪闪避。
“这种程度的攻击，可击败不了我。”切茜娅周身放射出了无数的红色闪电射向虞渊，落日之弓·虚的强大力量和猩红的闪电对撞，空中爆开了无数的烈焰。
“提尔锋！”猩红的流火自远处流星一般地飞来，在切茜娅手中化为了猩红的魔剑。提尔锋的剑刃瞬间划开了烈焰，等到虞渊再次捕捉到她的身影，切茜娅已经来到了虞渊面前。
“去死吧！”切茜娅的剑气瞬间裂解了虞渊手中的落日之弓·虚，刺向了他的咽喉。
“哼。”虞渊的唇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微笑。切茜娅皱起了眉头，她听到了自己耳后的金刃破风之声，连忙闪开了身子。
五颗白炽的流星擦过了切茜娅的身体，在她的身体周围旋转着。
可恶……提尔锋的剑刃弹开了其中一颗流星，紧接着另外一颗流星瞬间擦破了她的脸颊。切茜娅在天空中突进盘旋，却始终无法摆脱虞渊的武器。
“轰击五星·虚。”虞渊挥手，高速移动的流星将切茜娅困在了原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切茜娅无数次想要突破流星交织而成的牢笼，但换来的只有身体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既然交战对手是传说中的魅惑天使，”虞渊平静地看着切茜娅，“堕落的天使切茜娅，那么我也应该报上我的名号以示尊重。”
“我是世界最高的神祇，在我的时空司掌着世间的一起。因为某种特殊的理由，不得不来到你们的时空阻止那位发疯的神父。”
“放弃吧，切茜娅，神明高悬于天，对你的苦难和痛楚都看在眼里。我并不想对你施以制裁。就算我的能力在这里受到诸多限制，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最高的神明，也要亲自下界来否认我的苦难吗……”切茜娅攥紧了剑柄，然后凄厉地大笑起来，“真是笑死人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之前虔诚地侍奉着神明，主教却要剥夺我唯一的所爱，现在，就连神明也要摧毁我对人类的爱吗！”
“我对人类并无怜惜之情，”说到这里，虞渊的脑海中闪过了少女纤细的身影，“可是，人类也绝对不会需要你这份廉价的爱。”
“廉价的爱……你这家伙，还真敢说啊！”切茜娅大吼一声，她手中的提尔锋直接切碎了轰击五星·虚的牢笼。受到主人的感召，提尔锋的剑身射出了巨大的火焰。
“去死吧！”提尔锋的剑刃刺向了虞渊的胸膛。
五颗流星瞬间组合，化为了白炽的长矛，狠狠地撞在了切茜娅的身上。
巨大的爆鸣声破碎在了风中，二人身旁的银色荆棘被烈焰吞噬，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
轰击五星·虚化为了碎片，飘散在了火焰之外。
衣衫残破的切茜娅站在烈火之中，呆滞地看着灼烧着身躯的焰火。
“无论如何，你都击败不了我。”虞渊淡漠地说，“你对人类的爱，真有你所言那般如此纯粹吗?”
“闭嘴……”切茜娅左眼的眼罩燃烧殆尽，露出了扩散着裂纹的空洞眼眶，那是人类背叛堕落天使的罪证。
“高高在上的神明，根本什么都不懂！”
比刚才强大数倍的神秘自切茜娅的身体中爆发。
“嘣”。
提尔锋的剑刃自尖端开始逐渐崩裂，火焰一样炽烈的神秘涌出，浪潮一般冲击着切茜娅的身躯。弥漫的烟尘冲击着虞渊的发辫。
虞渊皱起了眉头，他能察觉到，提尔锋所蕴含的神秘，已经全部被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吞噬殆尽了。
提尔锋的残剑坠落在了地上。尘埃散去，巨大的蜃影助力在银之槲下，烈焰一样燃烧的瞳眸注视着虞渊。
39
奥莉维娅飞快地奔跑着，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神秘的咆哮与轰鸣，她知道，虞渊和切茜娅已经交手了。
“快要到了……”奥莉维娅仰望着越来越接近的银之槲，最终，她来到了银之槲下。
忽然，两支银白色的长剑向她射来，奥莉维娅单手撑地，以一个敏捷的后空翻避开了攻击。
树下，苍白的神父手执米斯特汀向奥莉维娅走来。
“你还是不肯放弃吗?”怀特所过之处，银色的荆棘盘曲于地上，茂盛地生长着。
“我来救我的朋友。”奥莉维娅拔出了背后的杜兰达尔，“她帮我重拾了我的信念，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众生。”
“别傻了，人类根本就没有力量！”无数的荆棘刺向了奥莉维娅，奥莉维娅手中，杜兰达尔末端的深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苍白的剑芒劈开了荆棘，奥莉维娅举剑刺向了怀特。
米斯特汀和杜兰达尔对撞在了一起，激烈的火花，二人的身影交错。
“为什么你变成了这副模样?”奥莉维娅一脚踢开了怀特，“你不是，也曾信仰着人类的信念吗！起初，我就是追寻着你的信念才成为了骑士。”
“人类根本就没有力量，忘了我那个可笑的梦想吧！”无数的荆棘涌来，杜兰达尔的剑芒隔绝开了荆棘。
“我怎么可能忘记！”奥莉维娅大吼道，她露出了右手手腕缠绕的十字架，“那个时候的你是那么地耀眼。你都忘了吗！忘记我们共同埋葬的小猫了吗！侍奉神明之时，你已经丢弃掉了自己的悲悯了吗！”
“不要让我后悔，十五年前救了你的命！”
“什么……”怀特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十五年前，他即将饿死在街头，白影大人向他伸出了手，给了他人世间唯一的温暖。
之后，他崇敬着神，嫉妒着神，憎恨着神……
为什么，奥莉维娅会知道这件事?
他曾经坚信，自己的一切，都是神明给予的，他是被神明选中的人类……
“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怀特第一次丢失了自己游刃有余的态度。
40
尘埃之中，虞渊注视着缓缓升起的巨大蜃影。
漆黑坚硬的鳞甲，燃烧着火焰的竖瞳，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还有喷射着高温的吐息……
虞渊拔出了背后的长剑，注视着眼前切茜娅化身而成的异类——龙（Dragon）。
极西存在着恶魔，混沌和无序的神秘所创造的怪物，而龙，便是混沌神秘的极点。
传说它们的鳞片如铁一般坚硬，口中的烈焰可以杀死任何坚硬的金属，拥有着接近神明的权能。
被提尔锋异化的堕落天使龙，更是龙种里的佼佼者。
“神明大人，现在，你还觉得你能打败我吗！”堕落天使龙的口中喷出了炽热的火束，虞渊身后凝聚出了黑色的羽翼，躲开了火焰的攻击。
他手中的闪电击中了堕落天使龙的鳞甲，但却未造成丝毫的伤害。
“好硬……”虞渊在天空扇动着翅膀，他的手中凝聚出了蓝色的火苗。
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虞渊伸手捏碎了火焰。
堕落天使龙怒吼着，无数的火焰砸向了虞渊，那是最为纯粹的神秘之火，所过之处一切皆化为了火海。
烧灼的火焰中，虞渊叹了口气，他对愤怒的龙说道:“直到现在还不醒悟，那么……”
“你这家伙！”巨大的龙爪拍向虞渊，虞渊身前凝聚出了光之壁，挡住了龙爪。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光之壁出现了道道裂纹。
“格拉姆·虚。”虞渊手中的长剑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蓝色火焰。火焰燃尽，长剑化为了更加精美的，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长剑。
“这是什么！”耀眼的绿色光芒刺痛了龙的眼睛，她一掌拍碎了光之壁，巨大的利爪挥来，仿佛要将虞渊撕成碎片。
绿色的长剑瞬间划开了龙的鳞甲，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格拉姆，传说中屠龙英雄所持有的宝剑，并非人类所锻造，而是地底的隐忍一族所锻而成。”虞渊举起了手中的格拉姆·虚，剑身上绿色的光焰熊熊燃烧着。
“不可能！”切茜娅对虞渊放射出了巨大的火球，绿色的剑芒轻松裂解了炽热的火焰。
“即使吸收了提尔锋的神秘，你的力量最多也只是风中摇摆的火苗。”虞渊举起了格拉姆·虚，“驾驭着提尔锋的，不过是虚妄的爱。魅惑天使，你对人类的爱是虚幻的。难道即使自己堕落为恶魔，你还是没有察觉吗！”
格拉姆·虚的光芒逐渐延伸着，最终化为了天空中闪烁着锋芒的绿色极光。
“闭嘴……你这家伙，给我闭嘴！”龙深吸了一口气，放射出了最为炽热的火焰。
虞渊面对着足以将自己的身躯烧灼殆尽的龙焰，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右手。
莹绿的极光斩落，虚伪的英雄之刃划开了龙坚硬如铁的鳞甲，搅碎了龙结实的肌肉。
提尔锋组成的巨大龙身，被瞬间破碎。虞渊手中的长剑化作灰烬。失去了龙身，赤裸着身躯的切茜娅坠落地面。
“……”切茜娅的部分躯体依然覆盖着龙的鳞片，她虚空的右眼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她哭了起来，蜷缩着纤细的身体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怀着如此炽热的爱，为什么对人类的爱如此深切，都战胜不了神明……”
“你对人类并没有爱。”虞渊慢慢走向了切茜娅，“你对人类的爱越炽热，就越说明你的爱是虚伪的。”
“什么……”切茜娅睁大了仅剩的左眼。
“好好确认一下吧，”虞渊转身走向了银之槲，“在你的身躯尚存于人世时，好好问问自己，你爱的，到底是贝拉一个人，还是只是把这份炽热的爱无可奈何地转嫁给了人类。”
“……”切茜娅愣住了，她的心海中，又出现了贝拉小小的身影，还有女孩如花朵一样甜美的微笑。
她对人类并没有爱，她的爱早已全部给予了那个肯叫自己一声妈妈的女孩。
她记得贝拉的微笑，贝拉的泪水，贝拉的苦恼，还有贝拉被杀死时绝望的眼神。
被人类背叛后，遇到怀特之前，她一直在荒野之中流浪，她想要忘记贝拉。既然自己是人类的母亲，那么人类在她的眼中便应当是平等的……
所以，她发挥不出提尔锋斩裂一切的力量，那是属于贝拉的爱，即使是全人类也无法将其剥夺的，切茜娅深沉的母爱。
“命运之轮，展开。”天空之上，浮现出了光辉的金色光芒，宛如巨大轮盘的其中一部分。
命运之轮，虞渊的终极力量。金色的花纹逐渐形变着，最终拆解成了一把金色的巨剑。
巨剑裹挟着毁灭的风压向下方的切茜娅坠落。切茜娅微笑着看着即将到来的，撕裂身躯的死亡。
“和你的女儿在地狱再会吧。”
命运之轮瞬间瓦解了切茜娅的身躯，最后一刻，女人仿佛看到了对自己微笑的女孩。
“贝拉，妈妈来见你了。只是现在这副丑陋的躯壳，你还会接受妈妈吗……”
沉沦中挣扎的天使，她的不幸，终于画上了句号。
毁灭切茜娅的一切，是虞渊对这份扭曲之爱最后的怜悯。
那是虞渊在这段时空最后的力量。他遥望着银之槲的方向。
就算没有神力，他也可以感受到，生命力变得微弱的池夜。
沉睡的少女，在树木围成的茧中皱起了眉头。
41
黑色的虚空之中，池夜怔怔地看着面前银白的短发少年。
“你是谁……”池夜吞了下口水，忐忑地看着样貌酷似怀特的少年。
“我是米斯特汀，怀特用自己的鲜血所浇灌的神器的终极形态，你可以叫我银之槲。”英俊的少年微笑着说，“这里是我的内心世界，你是旧人类的最后一块基石。”
“我被怀特当作了米斯特汀的养料……”池夜捂住了头部，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现在……”
“我很好奇。”银之槲直截了当地说，“为什么你对于我和怀特的理想这样抵触?”
“就算是放弃生命，你也不愿意看到人类与我融为一体吗?”
“我……”池夜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男人的影子，星辰与大海的神殿中，孤独徘徊的男人。
“舍弃一切的哀伤，舍弃脆弱的肉体，像我一样不死不灭，掌握神器的神秘，”少年挥了挥手，池夜的脚畔，银色的嫩芽逐渐生长着。
池夜看着身下开满的嫩芽，她似乎真的从其中，看到了人类以“永恒”的姿态生活下去的希望。
“舍弃哀伤的眼泪，会连幸福的笑容也放弃掉，没有了脆弱的肉体，也会连现有的生命一起抛弃，”池夜垂下了眼帘，合上了星海般的眸子，“对不起，你们的努力，我无法认同。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没有立场考虑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但是，我见过的某位神明，他用自己的孤独，见证了人类如尘埃一样的旅途，他相信人类可以到达星辰与大海之外的奇迹……所以，我不能背叛我追逐的身影。”
池夜捂住了左胸，她能感受到因为思念某人而砰砰直跳的内心。
“我答应了他，要等到他来接我。”池夜微笑着说，“而且，舍弃一切的情感和记忆，变成你这样冰冷的存在，我做不到。难道仅仅是为了活命，就要用黄金交换废土吗?”
“原来是这样吗……”少年失望地看着坚定的女孩，“本来我和怀特都很欣赏你的，毕竟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你就乖乖地当好我的养料吧！”地上柔嫩的新芽，在瞬间形变为银白的荆棘，荆棘化为囚牢，牢牢困住了少女。
“我会吸干你的每一滴血，舔舐你的每一根骨骼，迎接人类最后的进化。”
池夜紧紧地攥住了坚硬的荆棘，她的双手被划破，流出了殷红的血。
“别白费力气了，只要被关在银之槲的牢笼中，这囚牢便绝不会被任何力量打破。”银之槲冷冷地提醒道。
不可以放弃，大叔没有放弃，奥莉维娅也没有放弃，那么自己也……
忽然，池夜愣住了。她看向了自己右手的手腕。
红色的丝线，正发出炽热的光芒。
是虞渊给她的，用思念连接的命运之线。
“无法打破的牢笼吗……”池夜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虞渊的话语。
“如果说这道囚牢，并不完整呢?”池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蓝色的蔷薇般的火苗。
“什么！”银之槲瞪大了眼睛，“难道说囚牢一开始就……”
“我对小夜这么炽热的思念，可没有这么容易斩断啊。”银之槲外，虞渊遥望着池夜的方向，拉紧了右手手腕的思念之线。
从一开始，囚牢就忽视了命运的丝线，无法斩断的丝线，制造了囚牢的微小裂隙。
“池夜，并非是为了矫正时空，为了你的愿望，醒来吧！”
42
银之槲下，奥莉维娅攥紧了手中的长剑，杜兰达尔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地下，银白色的荆棘不断钻出，捆缚着她的四肢。
“我不会再被你蛊惑了。”怀特深吸了一口气，逐渐平静了下来，“我是被神明选中的人，这一点不管何时都不会改变。十五年前，我重获新生，是神明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可恶……”奥莉维娅根本就无法挣脱米斯特汀荆棘的束缚，她绝望地望着银之槲逐渐绽放的银之花。
等到花朵完全绽放，那么这座城市的人类也会完全被米斯特汀同化……
忽然，银之槲之上，传来了细小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什么！”怀特举目望去，他看到了一直连接到囚笼内部的红色细线，“那是……可恶，被摆了一道！”
“池夜，池夜！”还不能放弃希望！杜兰达尔剑柄的深石绽放着银色的光芒，奥莉维娅挣脱了荆棘。
银之槲上，纯白的火焰瞬间摧毁了荆棘编织的囚牢，身着白裙的黑发少女慢慢走出了囚牢，来到了银白色的树干上。
“大叔……”池夜看着手腕上完成了使命逐渐消退的红线，微笑着说，“我会努力给你看的。”
蓝色的流星裹挟着什么物件飞向了池夜，池夜将其接过。她愣住了，握在手中的，是已经断裂的提尔锋的残剑。
“池夜，去吧，”流星的火焰消散，那是虞渊用最后的力量送来的絮语，“让神秘见证人类的力量，你的力量。去破坏那罪恶的花朵吧。”
“银之花……”池夜看到了树冠顶端正在绽放的花朵，她攥紧了手中提尔锋的残剑。
身体的伤口还在不断流出鲜血，提尔锋内的神秘也早已被消耗殆尽……池夜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荆棘，无数的荆棘正在随时准备撕裂她的身躯。
想要在银之槲的天罗地网下破坏银之花，凭着现在的她……
“那家伙想破坏银之花！”怀特挥手，无数藤蔓拖拽着他向树冠飞去。
“休想！”苍银的剑气斩出，藤蔓被切断了，怀特的身躯坠落在了地面上。
“池夜！”奥莉维娅大吼道，“快去！去破坏银之花！这是团长的命令！”
“奥莉维娅！”看到在地面上挥舞长剑的奥莉维娅，池夜眼眸中的星辰开始重新闪烁，“看来，你找回自己的剑上，那最初的信念了。”
池夜迈开了赤裸的双脚，向树冠奔去。她的身后，涌动着浪潮一般的荆棘。
不能犹豫，不能彷徨，只要一直向前！无数的荆棘化为利剑刺向池夜，池夜猛地挥手，纯白的火焰炸开，将利刃全部都烧灼为了灰烬。
“可恶！”怀特挥手，无数的荆棘自树干攀缘而上，向池夜击来。奥莉维娅此时挥出了长剑，怀特连忙闪开，原本受怀特控制的荆棘委顿了下来。
“给我去死！”怀特猛地挥手，无数硬化的荆棘洪流一般冲向了奥莉维娅。
奥莉维娅的身边展开了苍银的剑气，挡住了荆棘的洪流。
好强……突破了剑气的荆棘划破了奥莉维娅裸露在外的皮肤，手中的杜兰达尔也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但她始终未曾退却一步。
快要，到达树冠了……池夜攥紧了手中提尔锋的断剑。
只要破坏那朵银之花，这个时空也就归于平静了……忽然，池夜感受到了脚下的树干，传来了轻微的颤动。
脚下的树干瞬间崩裂，池夜惊呼一声，她的身躯向地面坠去，上方，无数的荆棘向她包围而来，宛如一张即将吞噬少女的深渊巨口。
43
下坠的荆棘瞬间吞噬了池夜的身躯。
还不够……黑暗中，池夜可以听到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能够感受到肌肉的律动和颤抖。
还不够，仅仅是这样的话，什么都证明不了……
纯白色的火焰，逐渐构解成了小苍兰的模样。
纯白的花朵，在黑暗之中盛放，托举这下坠的女孩。
还没有结束。
充盈着……
奔腾着……
鸣响着……
我的神秘，我的力量。
少女攥紧了胸前的吊坠。
地面上，怀特轻蔑地看着被束缚的池夜，他对逐渐无法抵御荆棘的奥莉维娅说道:“很遗憾，你们只能走到这里了。”
忽然，怀特愣住了。他看到，纯白色的小苍兰冲破了荆棘，背部生出了洁白双翼的少女振翅飞向了树冠。
“什么……”怀特挥手，无数的荆棘追赶着池夜的身影，池夜在天空中渺小的身影宛如暴雨中飘零的蝶翼一般摇摇欲坠。
池夜努力地扇动着背后的羽翼，想要冲破荆棘的封锁。
“不，这不是我和池夜的终点。”奥莉维娅右手的伤口流出了鲜血，濡湿了杜兰达尔末端的深石。
“什么……”怀特发现，自己手中坚硬的荆棘，延展出了一道裂纹。
那一瞬间，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奥莉维娅手中的长剑，绽放出了神器的力量。
在奥莉维娅的体力陷入极限的那一刻，杜兰达尔的深石内蕴含的神秘，终于在共鸣中达到了顶点。
人类是可以缔造自己的神秘的。历史的传说中，杜兰达尔便是人类的奇迹。不为炫耀武力，不为昭示荣耀，只为守护身后的一切，不灭之剑，杜兰达尔。在原本的时空中，传说中的骑士帕拉丁，所持有的便是这样一把不灭之刃。
“她还没有放弃，那我便没有倒下的资格！”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杜兰达尔所释放的不灭之力仍然瞬间冲垮了米斯特汀的荆棘。
“怀特！”
杜兰达尔的锋芒贯穿了神父的胸膛，怀特呆滞地看着胸前喷涌的鲜血。
奥莉维娅看着浸润在手中和剑刃上的神父的血，她的身躯痛苦地颤抖着。
怀特拭去了嘴角的鲜血，他将手中米斯特汀的剑刃对准了奥莉维娅的脖颈。
“一定要活下去……这是我当时对你说过的话，”奥莉维娅在怀特的怀中哽咽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两个一定要走到这样的地步……”
手腕上怀特所赠与的十字架手链断裂了，银白的十字架跌落在了尘土之中。
怀特愣住了，他自言自语道:“原来十五年前，真的是你……”
泪水濡湿了奥莉维娅的眼眶，她想到了和银白的少年初见的日子，想到了他们共同安葬的小猫，想到了十几年后在教堂碰面时青年那副高举十字架意气风发的模样。
宛如引颈受戮的白天鹅，奥莉维娅等待着怀特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杀死。
“……”怀特叹了口气，扔掉了手中的米斯特汀。银色的利刃摔落在了他的脚边。
“为什么不动手?”奥莉维娅低声问道。
行将死去的怀特看着奥莉维娅，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他一直以为在自己走投无路之际，是神明拯救了自己，自己是被神选中的人。
没想到，那一天那个孤独的雪夜，向他伸出手的，是一个追逐着自己身影的平凡女孩。
“承认失败，也是我这个主教的风度……”怀特的身影逐渐向后倒去。
“奥莉维娅，我认同你的理想了。”怀特仰望着天空闪烁的银之花，“践行你的信念吧。你和池夜，确实展示了远超神秘的韧性和强大。”
殷红的鲜血濡湿了神父身下的泥土，怀特慢慢闭上了眼睛。
奥莉维娅缓缓地跪坐在了地上，没有了力气的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最后，她看着池夜在天空中飞翔的身姿，喃喃自语道:“一定要成功啊，池夜……”
44
即将吞噬池夜的荆棘，因为怀特的死亡逐渐减缓了速度。池夜看准了机会，宛如白炽的流星一般钻出了荆棘的包围。
池夜降落在了树冠之上，她慢慢走向了已经快要绽放的银之花。
提尔锋的残剑附着了一层纯白的火焰，然后，火焰变成了剑刃的形状，补全了提尔锋的剑身。
“到此为止了。”池夜对脚下的银之槲说道，“不劳你挂念了，我们人类，会选择自己的方式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池夜猛地斩出了一剑，白光闪过，银之花柔嫩的花瓣被切开，化为银白的碎片凝固在了风中，逐渐向天空飘去。
宛如死去的星河。
最后一刻，池夜仿佛听到了银之槲所发出的一声叹息。
失去了力量的银之槲，逐渐枯萎崩塌。人类的命运，终于摆脱了神秘的枷锁。
池夜扔掉了手中的断剑，精疲力竭的她倒在了身下的枝条上。
这样，人类就自由了……看着天空中银之花升腾的碎片，池夜闭上了眼睛。
45
带着怀特未完成的理想，银之槲的枝条开始碎裂，崩塌。
池夜胸前吊坠燃烧的火焰熄灭了，少女的身躯随着银之槲的一声巨响，和碎裂的树枝一起坠向了地面。
高耸入云的巨树，在顺便崩裂为了银色的碎屑。
忽然，银之槲的碎片和池夜的身躯停止了坠落。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一双纤细的手穿过了空气的波纹，抱住了池夜下坠的身躯。
是身披白色斗篷的伪神，白影。
白影脱下了自己的长袍，轻轻盖在了池夜身上。
“火曜的篇章，已经宣告完成了。”她如此宣布道，“挣扎着前往下一个纷争之地吧。”
白影的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虞渊看着她的背影。
“你不能带她走。”虞渊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要是宁愿这段时空崩坏，你都不愿意放弃她……”白影转过了身。看着她和池夜一模一样的相貌，虞渊瞪大了眼睛。
“如果愿意舍弃这段时空来保护她，那就尽管来吧。”
虞渊并没有出手。
“哼，看来神明大人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白影轻蔑地说，“您已经不用再执着于她了。灭世的阿波菲斯，我代您收下了。”
白影的身躯连同怀抱的池夜一起，逐渐消失于崩塌的银之槲下。
“我会找到她的！”虞渊攥紧了拳头，“我和她有过约定，就算没有了缘分连接的丝线，我也会找到她！”
“我拭目以待。”白影和池夜化为光点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46.绊
寂静的星辰与大海，孤高的水晶王座，还有中央的银色镜面。
星之神殿内，披头散发的虞渊攥紧了手中池夜送给他的黑色发带。
他深邃的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闪烁着不同画面的银镜。
在世界漫长的时空中寻找被拐走的少女。
于浩瀚的沙漠中寻求一粒特定的沙子吗……虞渊苦笑了一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女孩星辰一样闪烁着的眸子。
她所追寻并缔造的奇迹，不也是这样的东西吗?
寂静的海水和星辰之间，孤独的神明守望着少女的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