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寂的山谷,雾气淡薄,在繁密的树冠之上蕴漾。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和薄雾割裂,碎片一般洒向古老的石殿残垣。伴随着时断时续地透来的,微风轻轻的呜咽,和未知名鸟儿的哀鸣;缠满青苔的石柱,仿佛絮絮述说着,一场缓慢而悲伤的,梦。
梦!我环视四周,又是这个梦。我的身体不由自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登上高大的石阶,一步又一步,一级又一级。
一。东生曲直,青木熠日。
二。南极炎上,赤火坠星。
三。中造稼樯,黄土钦天。
四。西化从革,白金泽地。
五。北成润下,黑水棹月。
站在石台顶端,我向废墟深处眺望。以往常的经验,除了浓密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建筑轮廓,映入视野的就别无他物了,这时若再向前一步,便会突然醒来,回归现实。
然而这次……不一样。
雾气之中,出现了一对很清晰的不同寻常的物件,圆形,漆黑,黑得发亮,就像……
眼睛?怎么可能。眼睛……
一双浑圆而生气全无的瞳孔,死死地锁定着我,那黑暗浓烈得仿佛要把我从全身到灵魂都吞噬殆尽。
恐惧。我本能地转身,却发现和这片漆黑四目相对。我想嘶声呼救,却发现自己喊不出话。那黑暗逐渐逼近,逼近,我甚至从中看到了我的投影,那是……
!
我瞬间睁大眼睛,粗气吁吁,一身冷汗,难受极了。
呼,这次好奇怪,醒的时机太晚不说,还看到那种诡异的东西。为什么是眼睛啊?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我侧过身子准备起床喝点水,却蓦然直视梦里那双骇人的眼睛,和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沉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抄起枕头正要砸过去,腰背一紧,身下却一空,连人带被子枕头地滚下了地板。
“呀!”
咦?好像压到了什么?我的右手里握着一个弹性十足的物体,一手抓住刚刚好,热热的,软软的,腻腻的,香香的……
不对!这是,这是,这是……
这个触感莫非是!
“怎么了洋儿?怎么回……”老妈紧张的声音在黑暗里爆发,又戛然而止。
……
从脸烫到脖子跟的我,看着身下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少女,感到身后思子流风暴在聚集。
“不是的老妈,老妈,你解我听释,不你听我……”
我被一股未曾感受过的强力激流卷入,伴随着轰鸣和回转,狠狠地冲向天花板,和顶灯一起在水流里沉浮。
没被老妈的【漩涡冲击】料理过,就不会理解可怜的衣服们在滚筒洗衣机里经历了怎样的修罗历练啊。
当我思维被搅得跟不上水流绕圈的节奏时,水帘落下,我利落地砸在自家茶几上。恍惚中看见老妈按着少女双肩,“没事吧小雪?真是对不起,都怪阿姨考虑不周,把你随便就安排下来了……没事吧小雪?没有受伤吧?没被……这色狼儿子!刘洋!给老子爬过来!”
少女始终双手捂着脸,轻轻地抽泣着,哽咽着,泪花从指缝间渗出,被按着的双肩不住地微微颤抖,嘴边……浮动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倒霉哦,锤子,我去……”我无力地嘀咕着,失去了意识。
事态发展成现在这样,得回到十二小时之前开始说起。
我拿着入学说明单和金色卡片——我们学校的学生ID卡,慢步走进轨道交通8号线的站台。如说明单上指示的,我通过检票口,来到一处大亚银行的ATM设备前,进入隔间,锁上身后的门,把ID卡插入机器的插卡口。
屏幕上出现“正在读取中,请稍候”的字样,很快变成“请输入指纹与口令,验证您的身份”。
指纹和口令?原来随着录取通知书来的信息采集单是派这种用场的啊。我按说明单的指示将右手掌紧贴在屏幕上,额头上渗出细汗,凑近机器,干咽一口,低声说道:
“大胸王道。”
屏幕上字样变成“验证通过,LIUYANG12302109,请取回您的卡片”。
唔,这样么?我把卡抽出来,静静地站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明单也没说明接下来的事项。我正纳着闷,突然脚下一空,隔间的地板消失了。
“唔啊啊……”还没叫出声来,我便感受到了一股奇妙的阻力,身体开始慢慢减速,随即落进一间类似赛车驾驶室的筒状结构。
躺在座椅里,这感觉真心赞!兴奋劲儿还没过,“请将ID卡插入座位右前方的卡槽。”就听见一个冰冷而颇具威严的女性机器声指示道。
“是这样么?”我按照指示操作,ID卡发散出微弱的蓝光,紧接着座椅两侧自动生成两组安全带并完成固定,同时座椅和整个筒子也在进行位置调动,筒子下方传来类似硬物碰撞和强电流通过的声音。感觉这玩意儿整个横了过来。
我斜躺在座椅上,目光所及是一处可视移动终端屏幕,上面闪烁着不断变小的阿拉伯数字:4,3,2……
咦?难道这是……
……1。喂喂喂,魔法学校的话,难道不应该用传送魔法阵之类的么?或者像传闻中咱英国同僚那样,在壁炉里撒把灰然后瞬移也行啊!
GO!一股强劲的加速度,把我深深地按进座椅里,我像坐进炮弹一样,在上海地底的轨道内急速穿行,感觉筒壁都要磨出火星了……
毫无预兆的急停,身体却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安全带随即解除,筒子以中点为轴旋转着竖起来。是带感知调整的系统型缓冲魔法吧,真厉害吶!作为加速类魔法的一种,缓冲魔法被广泛运用在现今魔法界的各个领域,最顶级的缓冲魔法师甚至可以在数十微秒内拦下高速飞行的导弹。
屏幕上闪烁着“欢迎”的字样。竖着的舱壁缓缓打开,阳光刺入筒内,我眯着眼睛,调整了下视野,只见眼前横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大道,大道对面矗立着同样风格的青砖围墙,围墙上文字和画面闪现交错,有些类似户外电子广告屏。我向右前方望去,围墙在那边打开一个缺口,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那附近站着,交谈着。一定就是学校大门了!激动。
走出筒子,阳光夺目,我右手遮额,余光向左右一扫,我勒个去!像我身后这样的筒子站台,少说也有上百个,这连在一起好歹得上千米吧!这架势,不愧是中国第一魔校……咦,学校不是在地下的么?哪儿来的阳光呢?这是魔法吧?话说我们头顶上是啥地块呢?安全么?
带着满腹的问号,不知不觉我已走到先前看见的缺口处了。“这位新同学,我们学校上方是外滩和黄浦江哦~放心,这个空间从物理意义和魔法意义上,都是超~~~级安全的!”耳边响起甜美而阳光的女声。
我视线从地砖移向声音来源,一位带着无框眼镜、无邪笑容的蘑菇头少女正在向我招手。她和数名身穿校服,右臂带着绿底三瓣白花徽标的学生一道,在校门右侧撑起的遮阳伞下站立着,身前的长桌上堆满了各种笔记本、小册子、小纸箱。这么说的话……
“学姐中午好!”我僵硬地小鞠一躬,因为紧张和突然的缘故声音显得很大。周围的学生们目光都聚集过来,各种好奇的、惊讶的、不怀好意的视线交错。眼镜少女略微吃惊地看着我,不是吧,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脸微微发烫,刘洋你个蠢材!我胡乱地自责。
“哈哈,哈哈哈!”发出声音的是旁边个子稍高的女生,爽朗的脸庞,扎着高马尾;眼镜少女也露出善意的笑容,左手放在耳后低声道,“不用责备自己啦,是我不太适应被叫成‘学姐’呢,嘿嘿嘿~我叫柳依依,学生会学委办总务,二年级五班,请多指教啦,学弟!”右手伸出,笑颜纯净,我的脸更红了。“我叫刘洋,应该是一年级二班……请多指教,柳……学姐!”礼节地握了握手。啊,柳学姐性格真好啊,和她清澈的目光对上,我的妄想暴走中……
柳学姐的脸刷地红了,别开了视线。这时高马尾学姐发话了:“学弟,依依的专长魔法是【思子链接(Minc Interlinking)】,能力是读取自身思子场发散所及范围内思子流的运行轨迹,换言之她可以轻松看穿你的小心思哦~”
“唉?精神干预系魔法么?不是很稀有么,好厉害……”没想到一上来就遇到高手……糟糕,完,刚刚的妄想被发现了,要被柳前辈鄙视了……
救场似地,高马尾前辈也伸出右手:“邱岚,学生会纪委办,二年级五班,学弟不用那么僵硬啦,你不是唯一一个对依依有邪念的新人哦!”
“哎呀!邱岚!”
“哈哈,好啦好啦,”轻描淡写地安抚了脸颊通红的朋友,邱岚转向我,“把你的ID卡给我登记下,顺便——喏,拿好这手册,里面是入学须知和学校平面地图。”
“唔,谢谢。”《华东魔法高等级中学新生入学手册》么,比预想中的古典多了。在这个电子可视移动终端还有只有几张纸厚度的魔法手卷大行其道的今天,位居魔法科研究顶端的教学机构还在使用这种不利于生态的纸张,不禁让我感觉些许诧异。
“啊,因为这手册是我们学生会自筹经费准备的,预算有限所以只能采用传统印刷啦^^至于那边的‘加速舱终端(Acceleration Capsule Terminal)’设施,是魔法部规划修建的,我们学校可做不出那样麻烦的方案哦~”
!话说,柳同学您真是一位优秀的解说役啊喂!这能力太凶残了吧,简直就是大脑解剖仪啊!
柳学姐询问式地看着我,看来她解读不出我潜意识里的吐槽……“学姐这样的能力,不会很麻烦么?张开思子场,思子消耗不说,自己的大脑也会受影响的吧?”我半是掩盖半是关心地急问。
观察羞涩学弟们的内心活动,如果特意而为那得是多恶劣的兴趣啊,潜意识里的声音不满道。
“嗯,当然有影响啦~不过没关系,”她没有意识到(或者忽视了?)我内心深处的小人,指了指眼镜,“链接的‘方程’随我心意展开、关闭,展开的时间和范围也经过严密调试,自己控制得当的话不会产生副作用哦~”柳前辈略带自豪地宣称。
“眼镜型魔具么,哇……”我心里又一次泛起对魔具革命的崇敬之情。
“好了,拿好你的卡,LIUYANG12302109,一年级二班,看不出还是个挺会关心人的小伙子嘛!”邱岚轻轻地坏笑着,“理论授课区进门左转,自己看地图找你的教室,校服、校徽、名册和课表都在教室里,说不定还能遇到几个同学呢。”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遮阳伞下四名学生会成员站直身体,右手五指合拢,掌心贴左心,认真地齐声道:“欢迎来到华东魔高!”
看着前辈们的笑颜,感受到周围几名新入学生的兴奋,心里暖意涌起,我在心底发出了“高中生活万岁!华东魔高万岁!”的喜悦呼喊。
“华东魔高万岁!”不远处响起一声狂野的吼叫。喂喂不是吧,这种台词还真喊得出口啊!
大家一齐向声音来源望去,只见里侧的长桌前,一个直直站着的青年带着憨厚的笑容挠着脑袋。黑色乱发,一米八左右,身穿无袖红蓝双色篮球运动衫,脚踏黑色篮球鞋,斜挎深色尼龙运动袋,左手握新生手册,小臂套着两个运动护腕。热血运动男么?
热血男的宣言让阳光满溢的午后气氛更加轻松欢乐了,我踏着轻快的脚步向校内走去。经过他身后时,对面的学生会成员递过ID卡,“LINSHUMO12302108,一年级二班,欢迎来到华东魔高!”
这位冒失热血男,是我的同班同学???我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只见该少年剑眉英目,鼻梁高挺,要不是那违和感强烈的傻笑,真不失为一名俊朗阳光的运动型帅哥。
“你好,我叫刘洋,也是二班的。”知道是同班,我自然流露出些许亲近。
“嗨,我林书墨!咦,你也是德国队球迷?我们全家都是!去年世界杯决赛看了吧,沃尔夫冈最后那脚吊射帅爆了!……”
看到我随意穿的这身球服就能发起话题么,还真是爽快的性格。开心地扯了几分钟足球,热血少年总括地说,“以后踢球的机会少了,不过我超期待这边的运动会!军旗争斗,魔力篮球,我都特想参加啊!一起组队吧刘洋!”
据我所知,军旗争斗(Flag
Fight)是魔法界特有的团体运动,对抗性、观赏性很强,人气极高;而魔力篮球(Magic Basketball)是将魔法元素融入篮球运动的民间产物,玩法变化多端,在年轻人里非常流行。
“嗯……嗯,好,我努力,林……同学。”囧了,刚没注意听人名字,又二了。
“林书墨,书被催成墨未浓,名字是奶奶取的,”林书墨停顿了下,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她很迷古诗词……”然后又恢复到开朗傻笑的模样:“你可以叫我‘大墨’,哈哈!”
唉,文艺,我都没听说过这句诗。可是名字和本尊的违和感不是一般的强烈。“好,你以后就叫我‘洋子’吧,从小被朋友们叫起来的。”不过,真好相处啊,大墨。“我现在去教室领校服,一起么?”我捣鼓开地图,询问道。
“啊,相比之下我想先去趟食堂,啊哈哈哈哈……”大墨摆出标志性的傻笑挠头。
“你没吃午饭?”
“嗯,我带着行李到住的地方,直接放下东西就过来了。其实早就听说这里的食堂很赞,想先尝尝看看。”大墨眼里闪过一枚金星。
吃货么……“住的地方?说起来,这学校没有学生宿舍呢。”我扫描着地图,确认道,“理论授课区,实技操作区,实验室,图书馆,后勤服务区,运动场,学生会楼,礼堂……没有学生宿舍?”
“因为学校在外滩地下,寸土寸金嘛。”大墨一副“这是理所当然滴”的表情。
“寸土寸金在这个场合不适用吧同学。”终于可以畅快地吐槽了,我长舒一口气。“那你住在哪儿?”
“虹桥火车站那边,就在地铁站外面,上学方便,回家也方便。我是苏州人。”
苏州……林书墨……莫非是那个苏州林家?
魔法师的能力基础,即是思子、灵子的感受度与操控度,很大程度上受到遗传素质的左右。对于魔法师的资质,家系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在这个国家,每个魔法大姓都有各自值得骄傲的专长能力;而其中最强盛、最优秀的被称为“十二宗”的十二个家族,掌控着这个国家魔法界(过去称为阴阳界)上千年的支配权。
直到19世纪西方现代魔法输入,原有的宗族权力体系遭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在系统分明、操纵便捷、魔具先进、应用广泛的现代魔法面前,大部分家族摒弃繁杂的阴阳五行术,完全投向现代魔法的怀抱;而以十二宗为代表的少数大族坚守着传统模式,虽坐拥优质血统,却逐渐失去权威,淡出世人视线;更多的家族接纳了现代魔法的理念,融入本家特质,寻求创新之道。这些家族中的佼佼者,构成了今天中国魔法界的中坚力量。
苏州林家,就以加速系魔法和贯通东西的自家魔剑术闻名于世。
不过眼前这位大哥……还未证实我的猜想,大墨眼馋地望着食堂方向,“那我吃饭去咯,明天开学典礼见,洋子!”开朗地挥着手。
“嗯,明天见。”算了,改天再问吧。我挥了挥手,转身向左,走向两侧种满梧桐树的步道。
路上大多是穿着夏季便服的新入学生,也有身着校服(白色短袖衬衫,米色长裤/长裙),右肩佩深绿底色三瓣白花徽标的学生会成员穿行其间。男生女生们或是闲庭信步,或是嬉笑耍闹,或是相谈漫游;摇曳的树荫、夏末的阳光、年轻的脸庞,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从这组画面怎么也联想不到“魔法学校”四个字吧。
理论授课区的教学楼是苏式风格,看上去有些年岁了,共三幢,由东向西排列,距校门由近及远分别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用,每幢四层,每层两个教室两个侧室。一年二班的教室位于四楼南侧,“还真不近呐”,这样想着的我边上楼梯,边研究着入学手册上“校规”条目。
到了。
我站在走廊里,背向一年级二班教室的前门。面前是被葱郁环绕的二年级教学楼,向左看,视野被现代感十足的实验室大楼遮挡;向右看,视线越过梧桐步道和青石围墙,直至绵延的ACT装置群。
环视一周完毕,我转身,手伸向把手,发现原以为关着的门虚掩着。
有人在里面?我咽了咽口水,握紧把手,缓缓推开,“你好~Hello~~有人在……么……”
微风轻拂。我呆站着,面朝风来的方向。
教室的窗户大开。窗外是人造的蓝天背景,天蓝透彻;窗边倚着一个女孩子,似一笔浓墨,勾抹在天蓝的画布边。醒目的黛色连衣裙裙摆飘逸,巧妙地托着那娇小的背影;深紫束带交叉在纤细的腰身后,仿佛伸出一只手臂就能环绕;过肩长发如黑瀑倾泻而下,发梢和袖口的云纹花饰,伴着轻风扬起,又平复。
女孩悄然回首,斜刘海,肌肤雪白,柳眉细长、明眸清秀,玲珑的脸庞泛着一丝倦怠,却愈显柔媚。
美人!古风美人!绝对的美人!没在做梦吧刘洋!醒醒吧刘洋!
我闭上眼睛,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睁开。
没了。
窗边了然无物,风过无痕。
不。是。吧!
我抬起左脚,步伐不稳地走向窗边。缓缓伸出左手,触碰窗框,再伸向自己的面颊,捏。
“没做梦啊啊啊啊啊!美人消失了!消失了!怎么做到的……”我双手抓扯着头发,仰首向天……
咦?唉?唉唉唉???
刚才的古典美人,手脚伸直摆成“大”字状,背向天花板紧紧贴着,秀眉微蹙,带着困惑的表情,对上我的目光。好可爱!不过这形象……这凌乱的发型……有点……怎么说呢……黑色的大海星?
什么嘛这自毁形象的效率!我额头浮现三枚黑线。
“你……你,怎么上去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开场白,我慌不择句,抓起一只就扔了出来。
美人没有回答,精致的嘴角弯出一丝邪笑。
掉了。
她闭上眼睛,直直向我的方位坠落。虽然很惊讶,我却如经过计算似地,自然伸出双臂,重心下沉,稳稳接住了她……
么?咦,没有冲击感,她减速了?莫非……
我的胸腹部受到一股巨大力量的闷击,身体因为疼痛剧烈地扭曲起来,踉跄着后退,却和身后的木质桌椅一起狠狠翻倒。只觉右臂先着地,我本能地撑出左手探向身侧,抓住相邻的桌椅,以稳住身体避免进一步碰撞。
可恶,腹部、后背、头部右侧、右臂和右手两根手指,没想到会在训练场之外的地方多处中奖,“疼疼疼……”凭着探知凶手的意念,我撑开因疼痛而眯着的双眼,透过泪花,看到……
那凶手的脸庞与我近在咫尺。红晕爬上眼角,瞳孔闪着羞涩和害怕的光芒,气息……我俩的鼻尖就要触碰在一起了,此时她柔软的鼻息,是如此细致,如此接近。
左手中传来微微抽动的触感。之前慌乱用力抓紧的桌腿,啥时候变成少女纤弱的手腕了啊啊啊?
我想说些什么,言语却被咽下;我想做些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少女脸颊的红晕泛到了耳根,她凌乱的发丝,可怜的神态,不断冲击着我的感知,瓦解着我的控制线。我尽最大努力闭上眼睛。
世界仿佛在此刻停止。
我的脑海里,听不见一点声音。好安静啊。
“是这里么?刚刚发出很大的声响?有人没?怎么搞的,乱七八糟……”教室门口传来轻快利索的女声。
咦!!!
我慌忙抬起头,一位挺着胸脯,双臂交叉垫在胸下,气焰嚣张的眼镜少女占据着前门。她身穿浅色露肩装和牛仔短裤,肩披白色网格褶边饰物,深茶色短发上英姿飒爽地竖着两根……呆毛?
“搞什么嘛,你在这摔了?有没有受伤?”呆毛眼镜女大踏步地走进教室。
“不不……不是的,额我没事,额……”别问我为什么紧张啊,新入学生扑倒柔弱少女的场景被发现可不是能哈哈一笑就过的小事啊!
“怎么,摔傻了?我看看……”呆毛眼镜女发现了我身下的黑色海星女,后者此时满面通红,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发出令人不得不产生邪恶联想的喘息声。
我哗地弹开,垫坐在地,感觉全身的皮肤都烫得要烧起来了。左手被碰了碰,原来我还握着黑海星的手腕,不过这时候应该优先把女孩子拉起来再解释吧?
这时,却只见黑海星把自由的左手伸向被我紧握着的右腕,指尖搭上我的指关节,视线也无比害羞地搭过来,那眼神仿佛在说“事到如今,可要对我负责哦哦哦哦哦~”伴随着柔弱的喘息,糟糕透了。
喂喂喂,你活过来了?直到刚才不是都没吱声么?话说你这举动算什么啊?喂喂,很尴尬啊,拜托你别这样啊,你这样我怎么解释啊!我说不出话来,用眼神狠狠地盯着她,妄图传达以上信息;她却更娇羞地闭上了眼睛,无情地关闭了信息通道(如果存在这样的通道的话)。
我什么时候竖起了这种Flag啊!?
“对对对对对对对……”两束目光一起移向被忽视了一阵子的呆毛镜,她貌似刚从石化状态中解除,两根呆毛飞速地旋转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的!”呆毛镜同学涨红着脸逃离了黑海星同学的犯罪现场。
完了,刘洋,你入学的风评啊,你一生的清白啊,你把妹的梦想啊,完了。
我绝望地撞着空气,忽然灵光一闪,把妹?呃,我身旁这位不就是……
“恶心,你要抓到什么时候,色狗!”黑海星利落地甩开我的手,站起身来,一副不屑的样子。
“唉唉唉!原来你会说话啊!”我抬起僵直的手臂,再次脱口而出一句傻话。
“这是何等愚氓蠢昧的发言!无耻色狗!”扔来一通不明就里的责骂,黑海星露出胜利者的得意神情,右手小指上的指环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
“又来?”我双臂抬起采取防卫态势。不是有校规规定理论教学区内未经授权不得使用魔法么,可恶,早知如此就装上魔具了……
不知从何泛起的无实体云雾,把少女从散开的发梢到脖颈,再到连衣裙摆和平底皮鞋的尖端,都包裹住。接着在空中涌出微弱的粒子,从她的脚底流向全身。
稀薄而又散发出微光的云雾散去后,少女的连衣裙变回一尘不染,凌乱的头发也恢复了平整、柔顺。
云雾在我身后聚集,倒下的桌椅腾挪到空中,然后轻轻地回至原位。
细致精准的灵子控制力,却使用只能搭载少数简化类型方程式的指环型魔具——我面前的少女,就新生而言,是位不简单的角色。得出如此判断的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疼。右臂被擦破的部位渗出血痕,血痕四周环绕着大片红肿,背上的感觉也不妙。总之先找医务室消消毒吧。
“色狗,修复术式,不会用么?”最应该帮我治疗的罪魁祸首,却别过脸,右手捏着自己的裙子,冷淡地说着。
我心中涌过些许气愤,不过很快被更多涌起的期待冲散了,“我今天没带魔具,呃,怎么说,能拜托你……”
“无耻色狗!竟妄想利用本小姐的善意得寸进尺,驱使本小姐帮……帮你这色欲败犬修复你自作自受的愚蠢患处,真是不知廉耻!”少女把脸向后再别了一点,嘀咕出一串不知所云的台词,右手指环上缠绕的流光忽明忽暗。
就这样讨厌我么?这是在发火吧,倒霉、倒霉。还有“本小姐”?这又是什么典故?不管怎么说,联想到这位姑娘的种种表现,黑海星同学,还真搞不懂你的思路啊。
刚才的误会,看来要找机会向呆毛镜好好解释了。咦,回想起来,那位呆毛镜同学,身材还挺不错耶。
光照忽然减弱,屋内的氛围瞬间变了。黑海星同学转过脸,低下头,无辜地忽闪着大眼睛,一副被欺负的受惊模样,双手轻握胸前,泪光呼之欲出。
等等,这又是在唱哪出戏?
“唉同学你没事吧……”我控制住了接近黑海星的想法,右手却不自觉地向她抬起。
“喂!!!!!你!这!个!性犯罪者!!!!”呆毛镜回到了门框里,愤怒地大喊道,两颗呆毛伸展成“V”型微微颤抖,膝关节到足尖处闪过一串电火花。
危险。我凝神聚力,重心放空后移,感受思子流运往双足内庭、行间、侠溪三穴。走我!
电光火石间,向后闪开三五个身位的同时,呆毛镜将我刚才站立的位置踩出一个半米见方的浅坑。靠窗的两套桌椅遭殃了,瞬时教室里碎屑横飞,伴随着呛人的黑烟和电流的噼啪声。
“喂,搞什么?你这下很危险耶!”这应该是【奔雷踏(Impetuous Electro-Trample)】,于施术者腿部外围环集电子,辅以加速魔法与硬化魔法,给予敌人猛烈带电踢击的高阶复合矢量系魔法,乃魔法与体术的结合,杀伤力不可小觑,可不是能随便用用开玩笑的程度。
若非小时候小舅教我翻墙玩儿的步法,被外公捉住,然后被他老人家逼着勤学苦练了好一阵子——今天才得以逃过一劫。如果不幸中了这一踢,必须得跪啊。
“这还用问?你这,你这!”带电的呆毛镜对我怒目而视,声音尖锐而略显慌乱,“你这禽兽!!!”左臂用力一挥,木渣、水泥屑如暴雨般袭来,我只得护住头部接连后退。今天,虽说真遇上了两位美少女,不过看这情节发展,一步不慎就会没了发展啊。
“刚才我真傻,怎么看,这孩子都是在害怕吧!”呆毛镜温柔地将娇小的黑海星揽入怀里,“不怕、不怕”地轻抚她的黑发,变为波浪状的呆毛也随着她手上的节奏缓缓摇动。
感到害怕的是我啊,你这极品暴力呆毛白痴!“那个,这位同学,请听我解释,事情是这……”
“禽兽没有发言权!”呆毛镜杏目怒睁,左手高举过头,手镯型的魔具泛起一圈淡淡的蓝色光环,散落于地的碎片瞬时弹起,从四面八方向我的面门直扑而来。
这只剩暴力细胞的奇葩!遇此窘境,我只得再次施展步法,弓身撤到讲台后方。
“同学!”我向着呆毛镜绝望地喊道,却看见黑海星脸上浮现出“唉,有点儿意思”的神情。
“谁是你同学!”呆毛逐渐伸长。
“这位同志!”
“谁是你同志!”呆毛微微颤动。
“大小姐哎!”
“谁是你……不管了,禽兽,受死吧!”两根呆毛蓦地挺直,形成危险的“V”型;它们的主人将黑海星撇开一步,身体迸发出炽烈的气流,双腿周围电火花劈啪作响。
不妙啊喂,解释啥的先放一边,这里看来只能先跑路了。
我目光瞥向洞开的大门,却发现入口处瞬间塞进了数个人影。
“请住手!”
“住手!”
“你们在做什么!!!!!”
同时响起三个迥然不同的声音,伴随着一道炫目的闪光与后续一声皮鞭抽击似的巨响——一次强力的思维波冲击,让教室里所有人足足沉默了好几秒。
眼力恢复些许时,我视野里多出四个人,四位戴着学生会徽标的前辈们:一位发色偏红,脑门两边梳着包子型的双发髻,洋溢着不知哪个年代的中国风的感觉的娃娃脸女生;一位肤色白皙、带着金边眼镜,板着一副少爷似的面孔,右手握手枪型魔具直指呆毛镜的高个男生;气喘吁吁的邱岚学姐;以及被他们三位的视线所注目着,涨红了脸盯着自己脚尖的柳依依学姐。
“对不起,我……一紧张就用了,对不起!”柳依依闭上眼睛,向那三人鞠躬道歉,满脸的纠结。看来刚才的干涉性思维波是她释放的。虽然是个危险的魔法,不过确实在瞬间压制了屋内所有人的行动,阻止了事态的继续扩大。或许判断不算明智,但绝对属于果敢而有效的作为。
“无需道歉,柳委员。你的【领域静默(Territorial Silence)】控制了局面,也并未逾越校规第二章第三款‘学生面对违规使用之C等级以上魔法威胁时可未经授权使用C等级以上魔法进行对自己或他人生命之必要保护’的规定;”娃娃脸学姐语气平稳地叙说着,初感觉她音色或许有些稚嫩,但细细听来,每字每句无不充溢着稳若泰山的威严。“并且,在我看来,你施法的反应速度和精准度,值得学生会全体佩服和学习。”听到娃娃脸学姐那几乎不带感**彩声音的直接肯定,柳依依害羞得脸颊周围的空气都要烧起来了。
喘着气的邱岚学姐右手撑住膝盖,左手伸出大拇指向友人表示赞许;金边手枪男则嘴角挤出一声“嘁”,不满情绪浓重地端着魔具,紧盯着呆若木鸡,俩呆毛老实地贴在头顶的呆毛镜。娃娃脸学姐也转向她,继续平和地说道:“倒是这位同学,我们想了解你于此地展开B等级杀伤性魔法【奔雷踏】的理由。即使现在并未开学,校规对此次事件不具备约束力,但是,使用B等级魔法对人类进行直接攻击这行为本身,若没有合理的缘故,即可判定为故意侵害他人安全,是违反魔法部法令的重大过失。理解你的立场了么?我们想倾听你的解释。”
好厉害。娃娃脸学姐音调和音量没有丝毫提升,却牢牢把握着现场的节奏;我仿佛看到一位老练的棋手,有条不紊地推进己方的锋芒,压迫对手的防线。她的声音里充满着力量,一股让众人冷静下来面对现状的力量。好厉害!
咦,现在不是专心佩服她的时候。呆毛镜木讷地站在原地,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两眼流露出害怕和犹豫,两根呆毛也不知何时消失在发丛中了。
“同学,无需害怕,无需紧张。我们只想了解此次事态的真实情况。”娃娃脸学姐不动声色地坚持。
众人视线焦点处的少女,镜片上蒙了一片薄薄的水雾。
不对,不能这样下去。
“老大,别在这耗着了,带回去再问吧。”金边手枪男发话了,嗓音低沉,却因为其中蕴含的不满情绪而显得格外刺耳。
呆毛镜眼中泛起泪光,默默低下头。
“安迪,这孩子不是坏人,她没有杀气的,你也没必要一直用魔具……”这边的柳依依抬起头,急切地劝阻道。学姐,真是好人啊。
“抱歉,我从不相信杀气这类子虚乌有的说辞,”名曰“安迪”的金边手枪男如洁癖者发现一处顽渍似地皱起眉,直接打断道,“还有,再提醒一次,别直呼我的名字。”
柳依依像被施了振动系魔法一般,眉心紧张地颤动,嘴唇不甘心地抿着,却没再说下去。刚缓过来的邱岚默默地叹了口气,娃娃脸学姐则闭上眼睛。
两行眼泪划下那女孩子的面颊。
不对,不对,不对!一定要做些什么,开动脑筋,快想啊,刘洋!破损的桌椅,地板的浅坑,翻倒的桌椅,带电的踢击,带电的踢击……对了!
娃娃脸学姐从容地睁开眼睛,散发出一层难以言喻而不可抗拒的气场。我内心小小地畏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必须镇定。不能搞砸了,必须镇定。
呼,吸,呼,innerpeace!但愿柳学姐别来拆穿我。
“学姐!请听我说!”我鼓起勇气。计划镇定地说出口的台词,超乎意料的响亮。
娃娃脸学姐和安迪淡定地将脸转向我,邱岚则憋出一声诧异的“咦”,然后:
“这不是小色狼刘洋学弟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倒,拜托,邱学姐,你的解说很糟糕啊,得多向你友人学习啊!不过你们两个,说话时候不注意周边气氛的点,还真是相似呢。
不过话说,我的存在感有那么低么???
我“嗯嗯”地清了清嗓子,无视邱岚无厘头的评价和内心泛滥的吐槽,努力让自己勇敢地直视那张云淡风清的娃娃脸——话说细看还挺可爱的——咳咳专注,专注!声音平静地说:“你们不是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就让我来说吧,这事实。”我强调了句末两个字的发音。
安迪戏谑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我狼狈的伤口。娃娃脸学姐一如既往,平缓地说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所知道的事实。”
“我叫刘洋,是这个一年级二班的新生。”我视线移过一圈,除了柳依依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其余学生会成员都没有任何反应。我正色继续道,“今天这里的事态,不能完全归咎于这位同学,我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她遭遇了未曾见过的情形,被未知的事物刺激到惊慌失措,做出过度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
呆毛镜发出不自然的吸气声,嘴边蹦出了类似“禽兽”的发音。白痴啊,呆毛,你又会错意了啊!
“少扯淡,只要不是正当防卫,使用B等级杀伤性魔法这事实本身的恶劣程度,会因为所谓的‘被惊吓’减少一丝半毫么?”安迪冷笑着发难,右手的魔具终于放松了对呆毛镜的瞄准,左手扶了下金色的镜架,“怎么,菜鸟,莫非你想说时你先用B级魔法攻击她了?就这样想英雄救美么?”我去,这安迪,真让人不爽到max。
娃娃脸前辈视线略微飘向安迪,他“嘁”了一声,不再发言了。
我抓住这机会补充道:“使用杀伤性魔法的性质恶劣与否,当然和我所说的情况有关联。所谓‘不知者无罪’,这位同学看到了超乎她理解范围的魔法现象,出于对未知事物恐惧的本能,而使用【奔雷踏】进行防卫——她并非主观故意攻击他人,这种行为的性质不就不构成故意侵害了么?”
娃娃脸学姐没有任何反应,安迪倒是挑起了眉毛,而柳依依和邱岚则困惑地看看彼此,再困惑地看向我。我没有多余的能力去确认呆毛镜那边的情况,不过却感受到被一道愈发浓烈的好奇的目光注视着。
“所以,你所提及的魔法现象,就是你将要阐述的事实么?”娃娃脸学姐发问了。
“是。”我坚定道。
大家都看着我。我明白,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解释了。我平复心境,聚气屏息,静静感受思子流在全身扩散。空气和皮肤的摩擦,思子和灵子的共鸣。
和之前的无数次尝试一样,我右手食指尖亮起一处细微的光源,忽明忽暗,如阳光下钻石的碎片。
一处,两处,三处。闪光的碎片迅速扩散,形成一团银色火焰,在我指尖升腾、弯曲。
“这是……”娃娃脸学姐露出稍显警觉的神情,柳依依则瞳孔放大,双唇微启,毫不掩饰自己的讶异。
一团周身泛着银光的耗子状无实体雾气灵跃而出,向着教室前门,在空中奔跑起来。它的身躯有力地扭动着,尾巴扫过之处留下若干淡淡的闪光痕迹。
柳依依“唉”地惊叫,几乎是跳着后退了两步;安迪则迅速抬起右手,枪口对准飞奔而去的耗子……
烟消云散,空气中只剩几粒闪着银光的尘埃。再眨眨眼,尘埃也消失了,一切如初。
“老大?”沉默片刻,搞不清状况的安迪向娃娃脸学姐投去询问的目光。
“灵子……具象(Linc
Concretization)。”娃娃脸学姐呢喃道,眼神有些许颤动。
“嗯,抱歉了。我只想小小恶作剧一下,吓吓这位同学,没想到却引发了这么严重的事态,实在是对不起!”我双手紧合,诚挚地向着呆毛镜鞠躬道歉。
呆毛镜一脸迷茫的表情,一根呆毛从发丛里探出,摆成问号的形状。
我站直身体,憋出一股内疚和释然交织的表情。求成功!
娃娃脸学姐回头看了看仍处于困惑中的手下三人,恢复了平淡的姿态,确认道:“原来如此。我理解了,刘洋同学。谢谢你的说明。”
呼。太好了。
“等等!只因为这种虚张声势的玩意儿,就能撤销滥用B级魔法的指控吗?”安迪注视着我的眼神,不满中增加了些许敌意。
“说什么呢,你自己还不是被吓得差点开枪了?”邱岚直接明了地指出,带着一副让安迪看了绝对火大不已的表情。
果然,安迪面部肌肉绷得更紧了。
“性质不一样好吧!而且,这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具象,难道不是更危险的魔法么?怎么说都要带回去仔细调查,确认方程参数再下结论吧?”
“怎么,如果真有危险,你觉着还有你表现的机会?”邱岚毫不示弱,语气更自信了,“还是说,你不相信主席的判断?”
“我……”安迪哑口,恶狠狠地盯着邱岚,后者一副“被戳中软肋了吧”的得意神情。
主席?哇,怪不得有此般不言自威的气场。
不过,气氛真差啊,真差。学生会内部有安迪这样的刺儿头,不要紧么?
“那个,刘洋同学的伤,不要紧么?”明显,柳依依善意地想岔开话题,不过岔的方向不理想啊,大好人学姐。唉。
“对哦!就算撤销了滥用B级魔法的指控,造成故意伤害的事实也不可忽视!”安迪瞟了我一眼,不死心地反击道,“这新生的伤口,是被【奔雷踏】使用者攻击导致的吧!这次事件才不能这样不了了之!”
“那个,”真麻烦,呆毛镜,事后你得好好感谢我了,当然是别把我当成禽兽的前提下,“不好意思,我身上的伤口是自己摔出来的。”
“哈?”
“我被她术式的威力震撼了,往后退了步,没注意就撞在桌子上,摔了一跤,”我指着第一排一套翻倒的桌椅撒谎道,“然后我爬起来,躲到讲桌后面,再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哦,我还以为学弟会更胆大一点呐,看错啦、看错啦,哈哈哈!”邱岚没心没肺地笑着。
谢谢你哦,学姐。尼玛,我今天是中了哪一路邪神的诅咒啊?倒霉倒霉。
“嘁。”安迪不满加敌视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层鄙夷。
嘀嘀,嘀嘀,嘀嘀……
好在这位大哥再度开口前,邱岚左臂的徽章发出尖锐的提醒音,她触碰了下徽章上的白花图案,皱着眉头说道,“后勤服务区,发生大规模灵子冲突,还好未监测到橙色反应,危险级别不高。”
柳依依担心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娃娃脸学姐指示道,“柳委员,邱委员,姜委员,那边就拜托了。我留在这里做后续处理,你们去吧。”
“是!”
“好的!”
“收到,老大!”
三人先后奔出前门,跃下走廊的护栏。同时远去的还有“什么嘛,今年的新生,精力真是旺盛”的刺耳抱怨。
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啊不是,四个人。
黑海星不知从何时起就露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感觉整个人更娇小了一圈。看来这家伙很擅长激发别人的保护欲啊,可是呵呵,我已经对你免疫了,你这黑色恶魔!
不过主席显然是第一次遭遇这种魔法。她走过呆站在原地、用手背擦眼泪的一根呆毛妹子,温柔地拍了拍黑海星的肩膀,后者看上去瞬间安心了,向着主席投去无邪而仰慕的目光。
主席闭上眼睛,右手佩戴的手环型魔具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以她为圆心,气流裹挟着术式向周围均匀扩散,一个闻所未闻的强大方程式正在展开。
满教室的碎屑向着它们原本的位置缓缓移动。地面恢复了原貌,焦黑破损的桌椅崭新如初,连我肿胀的伤口和疼痛感,都一并消失了。
这力量……好强。我抬起右臂,右手握拳再松开,没有丝毫不适感。
“谢谢……”感动中的我,却发现不知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萝莉扑克脸前辈。主席?主席大人?主席姐姐?主席妹妹大人……
“米少佳,三年级八班,这所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兼学生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委员。”主席无感情的直白把我从妄想扯回现实。“刘洋,我想问一个问题,方便的话请如实回答。”
“呃您说。”这是什么展开?面对有着如此巨大力量差距的对方提出的要求,我未免有些不安。
“灵子具象,怎么学会的?”
“呃,对不起,您说的是什么?”
“灵子具象,你所展示的将灵子析离灵位面并使其肉眼可见化的能力。怎么学会的?”主席显然对我茫然的表现有些不解。
“哦您说的那个啊……从我有记忆起就会了。一开始还只能发亮,我自己觉着好玩,玩着玩着就能操纵它,变成简单物体的形态了。没人教过我啊。”我看着主席略微皱起眉头,急忙补充道,“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称谓,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光线魔法体质而已。老妈也只是嘱咐,别在外人面前使用……而已……”
“理解。”主席恢复了扑克脸,静静说道,“我赞成令堂的建议。不要草率地使用这能力,刘洋。”主席闭上眼睛,“灵子具象,不只肉眼看上去那么单纯。希望今后你能自己发现它的含义。”
“知……知道了。”什么嘛,这样严肃。
“好。还剩抽屉里两套校服无法准确复原,得去综合室登记。”主席转向两根呆毛都恢复精神的呆毛镜,“醉晴,跟我来。”
“是,少……主席。”名为醉晴的少女,紧张地跟上主席,两根呆毛羞涩地蜷曲起来。
!搞什么,这俩人居然认识!
刚刚还“这位同学”来着,还“需要真相”来着,还把人弄哭了来着!
所以就算“带回去”也不会有啥可怕的后果吧!
搞什么,我还傻乎乎地陪她们演了一把!是被算计了么?
以及黑色恶魔黑海星同学!
我去,我服了,今天遇到的都是演技派啊!
待会打电话问问星象狂老弟,今天的主宰星是不是奥斯卡星?或者金鸡百花星?
主席在门口停住,侧头看了看我,“刘洋同学,这么尽心地掩护醉晴,辛苦你了。”她转回脸,“不过,十二宗的孩子里,就数她最不会被老鼠吓到。”浅浅的微笑。
笑了!扑克脸主席笑了!
醉晴脸又红了,一根呆毛使了劲儿向我甩了一道,它一定是在说“禽兽!”吧。
两人离开了教室。
随着几声风铃般的细碎声响,门关上了。
等等,等等!
十二宗,米少佳,老鼠……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喂。
是啥来着,米老鼠?不是不是……是啥来着……
“……代表传统阴阳五行术师精英的大家族,以干支纪法的‘地支’为序排列。《道德经》曰‘人法地’,立于大地而生存的先祖,用‘有事于地’之方法,将十二地支之名赐予十二支最强盛的术师血脉,即我们知晓的‘十二宗’。”记忆里外公浑厚的声音回响道,“他们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而其相应的十二生肖,自然成为各大家族的象征族徽……”
记得十二宗里是有米,“未之米”,曲阜米家。那个叫做醉晴的少女,她最不会被老鼠吓到?那就是鼠的族徽,子,“子之诸葛”……
可是,以固守传统术式闻名的十二宗的后代,怎么会出现在教授现代魔法的魔法高中里?
嗯,好大一盘棋……的感觉。
回过神来,我目光凝视的地方站着一个凝视着我的少女,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溢纯真。
我本能地摆出防卫架势,少女天使的笑容像按了开关似的,瞬间染上了恶魔的颜色。
“用不着这么防备本小姐吧,色狗?”少女清脆的声音里有种满足感。
“……”我沉默。
“嗯哼,你若也能好好对本小姐鞠躬道歉,那就不是不可以考虑称呼你的人类名字……”少女话语中包含的热度急速降低,渐渐摆出不屑的姿态。
好汉不吃眼前亏……个球!本大爷我才不让你的奸计得逞!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鞠躬,直着腰板,看着窗外,干脆地低声说道。
少女楞了片刻,然后“扑哧”地笑了出来。“刘洋,你真有些像我家小狗了耶!”
!
喂喂喂,带这样夸人的么?男子汉能屈能屈,咱这次先忍了,以后就跟你这心肠和衣服一般黑的魔鬼划清界限!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刚才多亏你了,是你把第一排的桌子弄翻的吧,他们进来的时候。”我说出了心里的推敲。
“唔,那个啊。”少女表情灿烂了一些,“看他们来者不善,我马上就决定给你多留一条后路啦,厉害吧!”
厉害、厉害,你是决定给自己留后路吧。只要醉晴说出“为了保护被推倒的柔弱少女”的口供,我的伤口若再被认定是自己撞上桌子摔的——那么我肯定百口莫辩成了性骚扰大坏蛋,醉晴最多被判定防卫过当,而真正的始作俑者——你,就彻底洗白成可怜的受害者路人甲了。
在学生会成员进来之前就做出如此决断,【领域静默】的瞬间就实施了吧……黑海星同学,你到底是有多黑?
少女见我不言不语,转身背向我,右手靠在腰后,握住左手腕,再轻轻地侧过脸。眉眼间平添了几分形容不出的,宁静。
“我叫恋雪,斯恋雪。喜欢一个人的恋,冬天的雪。”
我未曾见过,也不知今后能否再见到,那样哀婉的笑容。只是一瞬,仿佛我的错觉,再确认时已无从寻起。而那触动的余波却如同全身的血液,如此真实地存在着,流淌着。
恋雪从临近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包装的包裹,确认了上贴的标签。
“那,再见了。”
一阵微风,黑色的身影已然无迹。
什么啊,黑海星,真是彻底搞不懂你的思路。
“恋雪……么……”喜欢一个人的恋,冬天的雪。有点奇怪的名字呢,不过……
眼前闪过她几秒前的笑颜,发梢,裙角。
怎么觉着有些恍惚?啊,不管了,这个名字,我是记住了。
恍惚地关上家门,我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打开冰箱,倒上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呼……
“洋儿?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老妈握着长勺的手,停滞在水汽蒸腾的大锅边上,满脸关切地问。
“没……没事,外面太热了,休息下就好。”
“哦,学校怎么样?”老妈继续了搅动。
“挺好的。”
“好嘛。正好,下去帮我买几筒卫生纸来,快去快去。”
“唉唉唉?现在?不是上星期才买了十筒么?”为啥中午不跟我说啊老妈……话说,这是什么费纸的速度?老妈你平时在家做些啥啊都?
“跟你说过噻,实验嘛,实验,纸用起来很快的!”老妈眼睛眯成一条缝,笑意盈盈地拜托道,“乖儿子,快去快回哈!”
说起来,这口大锅确实是老妈实验专用的,旁边摆着一筒还剩一半的卷纸,锅里翻腾着某种深色粘稠液体,非常刺激感官。
“晓得了……”总有一天得再探探老妈做的是什么实验,不过她肯定又会念叨那句老掉牙的台词吧,“那是大人的秘密哦~”……
啊,上海的夏天,还真热啊。
“我回来了。”这次索性买他个20筒!不过那超市收银员阿姨看我的眼神……
门口多了双小巧的女式平底黑皮鞋。客人么?老妈的朋友?
“纸放在门口柜子边了,妈,外头……”我走进客厅,老妈和一位眼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其乐融融地坐在茶几两侧喝着茶。
“咦?唉?唉???”我指着淡定地品着苦丁的黑色少女,脑内的思子流翻江倒海。
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海星?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哎呀,洋儿,不错嘛,这么快就结交到了朋友!”老妈笑得可慈母了,“还是这么乖的女生!”
黑海星的双颊刷地染上了红晕,“阿姨……”超级柔软的声线,娇滴滴得都快滴出水来了。“不过还真的是妈妈耶,刚见面时,我还以为是姐姐呢。”
“唉,小雪,你太乖咯!”老妈眉毛弯成了两弯月牙,满眼怜爱地看着黑海星,“要是你喊我姐姐,那感觉会不会有点儿安逸~”
“姐……姐姐?啊,这样还是不好吧,阿姨对不起~”这少女一害羞起来,整个人就感觉柔弱了一圈。
“哎哟,太可爱咯,乖妹儿~~~没得事,只要你高兴,就喊我春来姐好咯!”老妈两眼放光。完了,完全中了黑海星的道了。
不过,话说,老妈……你把身为儿子的我摆在什么立场啊啊啊???
无视我的石化,老妈站起来,拿着刚刚摆在茶几上的信封走向厨房,对我说道:“洋儿,招呼好客人哈。我差不多整饭了,今儿要好好整一顿。”
老妈心情大好地踏进厨房。
黑海星捧起茶杯,淡定地吮了一口。
我也倒上一杯茶,淡定地坐在茶几另一边。
能淡定才怪咧!“到底怎么回事?”我压低声音,脑海里酝酿着应付这位恶魔的各种防备手段。
“【猎户印记(Orion’s
Mark)】,追踪魔法。”本以为她会“本小姐”“愚氓”之类的纠结一大通,不想却这么干脆。
“追踪……你跟踪我回来?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跟……本小姐怎么可能跟踪你这愚氓蠢昧!”黑海星压低声音稍怒道,恢复了原貌,“只是顺着标记的指示,觉着有意思就过来看看……”
“这完全就是跟踪好么?拜托,为什么不去标记其他人呢?话说你是什么时候使用的那标记啊?”我胡乱地搜寻着身上不寻常的灵子痕迹,忿忿不平道。这丫头,手段之诡异,简直了。
“确实,挺有意思的……”少女低下头,露出温暖的笑容。
可爱……不对!这招已经对我无效了!别想用卖萌避重就轻!咦,顺着她的视线,现在安逸地趴在她腿上的是……
阿贵?醒着的?挠着脖子、晃着尾巴?
“好可爱,你家的腓腓!”少女眼中持续流露出温柔的光芒。
“哎呀,阿贵很亲近你嘛,小雪!”老妈回到客厅,手中捧着果盘,里面是切瓣的苹果和梨。“不过还真亏你认得出来耶,我家笨儿子十几年了都还不知道。”
“哪有,我只是喜欢可爱的小动物,有所耳闻罢了。”
两人无比和谐地笑着。腓腓——阿贵翻过身来,任黑海星挠他的肚皮,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此时的我,已经放弃吐槽的念头了。
“对了,洋儿,”老妈转向我,“吃完饭以后你回房间收拾一下,今晚你睡沙发,卧室让给小雪将就一个晚上。”
“等……喂……等……为什么?”由于太过困惑,我一时难以组织自己的语言,“等一下!为什么她要在我们家住一晚上?难道她没有自己住的地方么?”
“咦?洋儿,你的表现很没有风度哦?”老妈表情稍微严肃了些,“小雪会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喔。我说的将就一个晚上,是让人家先安顿下来,将就一下你那狗窝一样的床的意思。我明天再想想别的办法。”
唉?唉?唉???“为什么?”我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惊,为什么这危险人物就能如此轻易地住进我家啊?
“阿姨,不用太麻烦您了,其实我睡沙发没问题的……”少女惶恐地站起,眼眶湿润,脸颊像感冒一样红通通的。
“小雪不用客气,听阿姨的安排哈。既然你是我们家的客人,我们就应该好好照顾你。”老妈温和而耐心地说,“所以刘洋,不要再说这样失礼的话了。拿出这个家的男主人该拿出的样子!”
对上老妈“到此为止”的眼神,我还能说什么呢。不过还是不甘心。
“妈,刚才那封信,写了什么?”我抓住这唯一的疑点,问道。黑海星应该不是单纯地跟着我来的吧,那封信里一定有我所不了解的关键信息。
老妈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少女,再看看我,“那是大人的秘密哦~”神秘的微笑挂在脸上。
阿贵蹭着黑海星的小腿,瞪大眼睛“呜呜”地呼唤着。
黑海星揉揉眼睛,再轻快地甩甩头发,露出大胆的笑容。
什么嘛。虽说是恶魔的性格,但笑起来其实挺漂亮的嘛。
既然如此,那也就——欢迎你了,斯恋雪同学。
希望你别再黑我了。
所以我的希望数小时后就落空了。
老妈愤怒地拖起潮湿而晕眩的我,使劲揪我的脸颊,想把我揪清醒。
完了。被目击到刚才那个情形,我已经做好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觉悟了。
脑袋嗡嗡作响,老妈在说些什么,完全听不见。
同志们,朋友们,我可以发表我的临终感言了么?我想说的是,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
“……丢脸的崽儿!给老娘爬起来!听到没得!”老妈拎着我的右手上,手镯型魔具发出晶莹的蓝光。
黑海星停止了啜泣。小手来回擦着眼泪,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所谓羊入虎口,有死无生。这么火大的老妈,还是第一次见到。
黑海星,你的【假装被我推倒然后被人目击】的特技,太优秀了,对我的杀伤力直逼S级别啊。
老妈愈发激动地谴责着我,魔具发出的蓝光愈发刺眼。
啊,请把我埋在,在这夏夜里。
“阿姨,请等一下,请听我说。”少女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大意是要给我真的颜色啥的,老妈对我的可怕威胁。
“阿姨,请等一下,请先别拆他的骨头,拆下来不一定装得回去的,万一长不高了怎么办……请听我说……啊请别拔他的头发,校规不允许光头的,这样他会很困扰的……啊也不要拆那个……哎呀好害羞,说不出口……可是对男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吧,请不要这样做,请冷静下来,阿姨……”
被黑海星援救了么……怎么可能,要不是我又阴差阳错扑倒在她身上,就不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她引起的,她怎么会帮我,明明被我……啊难道是她主动送肉上门?那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不对,这也太糟糕了……不可能不可能,那个“本小姐”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可是这巧合,这种场景……啊脑袋要炸了!
我的思维一片混沌。蓝光暗了下去,看来是得救了。我将心绪平复,听着她们的对话。
“……”
“你是说,【梦读(Dream
Reading)】?”
“是的,我从卫生间回来,看见他好像在做梦,就一时好奇,试验了下那个魔法……”
“精神干涉魔法都是很危险的哦!尤其是梦境系列术式,就算是成熟的魔法师,也需要做万全的准备,意外发生时才能全身而退。小雪,太不谨慎了哦。”
“是,所以,对不起,这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实在是对不起!没想到吓着了他,还惊动了阿姨……呜呜呜……”
“好了,别哭了,阿姨知道你的实力的啦。还好,我还以为是我家那瓜娃子血气一冲要做坏事嘞,吓得我……好啦,不哭不哭啊,不用内疚了,去睡吧啊,抓紧时间休息,今天开学呢……我来处理这瓜娃子好了……放心,一根骨头都不拆……”
“……”
天旋地转,我再度失去了意识。
九月一日星期五早晨,天气晴朗,心情自然会跟着明亮起来。
我醒来时候,老妈已经快把早餐做好了,黑海星也已洗漱完毕,在卧室里换衣服啥的。
晕过去之后的几个小时,我的睡眠质量还挺不错。我们三人安静?而和谐?地围坐在小圆餐桌边,早餐是烤面包片,荷包蛋和热牛奶。
老妈穿上了职业装。啊,她今天也要开始上班了。
真是一个奇妙的变化,对于我们家之前早餐时间的常态而言。餐桌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并非我们家族成员的美少女同学;和一只腓腓——阿贵十几年来第一次参与家里的早餐活动,正细细地咀嚼着昨晚剩下的红烧茄子。
被嘱咐了一番若是早回来记得买牛奶、遇见老师要懂礼貌、上学路上小心之类的话语,我和黑海星出门了。
第一天去魔法学校上学,就和同班的女同学同路,这女同学还在我家住下了,还在十二小时内被我推倒(外人看来)了两次……这感觉,真是奇了个葩。
接下来,我觉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了,因为,难道还会发生更加不可被接受的事情么?
不过话也不能说死。毕竟,走在我身边的这位恶魔,谁知道她又在编织着怎样的黑魔法之陷阱呢?
亡羊补牢吧,一定要对她“假装被推倒”的特技保持高度警惕!
“想什么呢,色狗?”看来她心情不错嘛,如此轻松而无防备的表情。
顺带一提,我俩现在都穿着夏季校服,上身是类似功夫衫的搭扣设计的白色衬衫,左胸前的位置纹着三瓣白花——白玉兰的校徽;我下着米色长裤,她是米色过膝长裙,领口和腰带处都标记有各自的学号。我背着双肩书包,她拎着老妈给的提包,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并肩走着。
“没想什么……呃,话说,昨晚,真是不好意思了。”胸部的触感,啊……
“嗯哼,这算什么?要感谢就得更加诚恳一些才是哦!”发梢随着步伐的节奏起伏,看上去她心情更好了。
可恶,我明明是在道歉好吧,怎么就扯到感谢了,你就这么享受让我欠你人情么。
“我哪里不诚恳了?”我小声道。
“哼,才这点程度的气量啊。小气色狗。”少女嘴一撅,加快了步伐。
什么嘛,翻脸比翻书还快!
“就算你不说什么,我家老妈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不知哪儿来的自信心,决定不再屈下去,想着“激一激她看看”,加大音量补了一句。
“可当时,阿姨真在发动位移系魔法耶,方程式都展开一半了哦。”不知怎的,我觉得黑海星这时没有说谎。
老妈来真的?!为了这丫头?就要拆掉亲生儿子的骨头?甚至把那啥也卸了?再拼回去?
不寒而栗。
“所以啊,刘洋,你要怎么感谢我呢?”少女转过身,倒着行走,却和正常走路一样的节奏。
“先不提那些,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感到莫名的紧张,不自然地岔开话题。
“想知道么?”少女停止了后退。
我也停下脚步。
四目相对。
然后她俯视地面,抓紧了自己的裙摆,脸颊整个红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奇妙的展开是什么?要触发分支选项了么?
不过,哪门子的GALGAME会攻略这种神女主啊?
看着眼前因为害羞而感觉不断缩小的少女,我不解地问,“怎么了?”
“……你不懂吗?”
她视线向上,我们再次四目相对。
她的脸像发烧一般,我想,我的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不懂……”我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和些许更说不上来的期待。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真的不懂?”她脸上流露出无奈又悲伤的感觉,眼睛湿润起来,就像要哭似的,视线又往下移去。
搞什么啊,这种暧昧的气氛?
不是吧,难道说?……我承认,第一眼见她时候,是有种被吸引的触动。然而之后发生了一系列节奏很快的事件,那种最初的触动,已经荡然无存了。
只是我之前以为荡然无存了。其实不然,因为我发现,这种触动还在,就在现在,此时,此地,此人。
可是,我要怎么回答比较好呢?啊啊啊,没经验的劣势啊……
当我因极度纠结而沉默不语时,她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再度抬起头,向我走来,紧紧攥住我的衣角。
!
“蠢货,蠢货,蠢货!不公平啦,我只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但是不知道蠢货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发烧似的脸颊,近在咫尺。
啊啊啊,太犯规了,这可爱的程度!这要我怎么办啊?女孩子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我该怎么回应啊?
“咕嘟……”
我吞了一口口水。
路人们一定把我俩当做中学生情侣了吧,我感到刚刚经过的两个同龄男生飘来嫉妒的目光。
不过,刚才那股不安感也加剧了。这可是黑海星啊,她可是,可是……
她再怎么可是,也是女孩子啊!心里对她的防备,彻底崩溃了。
“我,我……喜……我,其实,……”刘洋,别怂啊!刘洋昂昂昂昂昂……脑海里形成了回声。我快要烧起来了。
“果然一定要我来说么,蠢货。”她轻轻敲了下我的胸口,我心里却产生了地震一般的动荡。“是我认真考虑的结果,所以,你……你要给我仔细听好咯?”
“嗯……嗯。”但是,那种不安感怎么还是挥之不去啊?
“我为什么要帮你,当……当然是因为,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存在。”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述说着。
幸福感聚集成的热气球,在我心中飞升。
这不就来了么?春天啊,春天!
“你是我的玩具,怎么能让别人玩坏呢?”黑海星显露了她最自然的恶魔式微笑,捶了下我,轻快地转身离开。
幸福感……
感……
热气球破了,直线下坠,砸出一个大土坑。
“什……么?什么什……么?”我涨红着脸,气死我,气死我了。刘洋,你该,你真该!
“哼哼哼,瞧瞧你这张愚氓蠢昧的大红脸!脑子里的东西全部画在上面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街道上回荡着我贯彻人类灵魂之力的吼叫,其间夹杂着些许来自地狱深渊的笑声。
我的魔法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