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5日星期二的上午,我们,在实技场事件之后,第一次会会了景弈天。
之前一天(9月4日),感觉就是梅大叔的专场(在中午的第一次班委会上,我们一致通过了‘梅大叔’的正式称谓),上午一二节的方程概论就“哎~哟~~~可以的”地绕晕了一大片人不说,下午一二节还是他的数学课……更要命的是,三四节的语文课老师因病缺席了……所以我们和sin、cos这对好基友搅合了一下午。
说到班委会,我们五人商讨确认了各自的职务:班长由吴桐里——就是那位爱写字的同学,一位长相文静、性格安静,一看就很有班长气质的长发女生——担任,虽然她本人慌乱地百般推辞;副班长是斯恋雪,负责对内镇压和对外干涉(好吧,这职能是我编的,不过以她,一定能完全胜任);莫晓霜成绩优异,出任学习委员;林书墨擅长运动,出任文体委员;我,就只能当生活委员了。
作为生活委员的要务,第一天的打扫卫生是免不了的。好在有大墨留下来帮忙,也不显得凄凉——其实,还挺热闹:这哥们就不停地叨咕着周二下午的社团招新,和上次“天魔会”各个学校Flag Fight的战力分析。
转眼间,第一堂魔具概论课就要开始了。昨晚老妈言简意赅地提示我,保持常态,冷静面对;可是,每每想到讲台上孜孜不倦地诲我们的角色,竟有可能在暗地里策划阴险毒辣的计谋,我就总感觉不自然、坐不下。
还好,感觉坐不下的不止我一人。景帅哥身着灰蓝色休闲西装步入教室时,就成功吸走了全班女生的视线;当他在讲桌后站定,露出标志性的迷(此处省略一女字)人微笑时,我仿佛听到远方奔来一群鹿,呼啸而过,撞得班里这十几颗少女心一阵乱颤、躁动不已。
“同学们,你们还记得第一次握住魔具时,内心的触动么?魔具,原本神秘而遥远;这个词汇凝结着太多,古代魔法的动人传说,现代魔法的技术精华。”没有自我介绍,景弈天径直开始了导言。“其实,魔具就在我们身边,它就是我们现代魔法师身体的一部分。是我们的手,我们的脚,我们的鼻,口,眼。它帮助我们描绘出前人无法想像的愿景;帮助我们奔跑在前人无法涉足的地方;帮助我们呼吸,进食,更好地生存;帮助我们发现,更远更大的世界。”
“而我的任务,就是帮助你们发现,它的世界。它的历史、发展,它的未来,它和我们的关系。记住,它不只是工具,它有生命,它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现在,翻开教科书第一章第三页。”景弈天转身,板书一笔一划。
大墨转身,一副憋着笑的表情,扔来个纸条子。我疑惑地打开,只见上书俩大字,“看”、“莫”。
?我视线飘向莫晓霜,发现她双手托腮,双唇微启,满面春光,如痴如醉地盯着讲台上硬挺干净的背影。
啊,青春啊,真让夏日胜春朝。
我就势瞟了瞟黑海星,见她正仔细研究着教科书。我低头看向自己这本的崭新封面,“魔具概论”四个古朴烫金大字下,标着“景弈天 编著”的字样。
要不是察觉到那样的眼神,我现在肯定也开始崇拜你了吧,景老师。
炽热的眼神在琳琅满目的横幅、标语、展板之间来回搅动,瞧这眼瞳,这架势,就算大墨此时周身迸出火花,也毫不奇怪。
“洋子!我们一起去魔篮社吧!咦!FF部!必须去!啊!竟然还有武术队!怎么办!都想去!怎么办!”大墨满怀激情地原地打转,晃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像极了一只到了饭点难以抑制即将进食的喜悦之情的大狗。
两节冗长的魔法史之后,转眼间到了周二下午1点45分。我们身处操场中央,环视沿着跑道摆满一圈的社团摊位。传说中的社团招新战,正在一轮烈日下气势冲天(花板)地进行——虽然学校地处独立的地下空间,不过天气、温度、气候环境都是通过某种奇妙的关联与地面同步的。不过当然,雨雪是没有的——这人造天穹良好地阻绝了极端天气,也就保证着体育课和各个社团的日常活动不受干扰地进行。
话说,真是热闹啊。学校一共也就600多学生,我粗略数了数,这社团起码得有30个。一年级新生自不用说,几乎全部到场,有些样貌出众的新生(比如被莫晓霜硬拽来的斯恋雪同学)一出现就成为了社团们争抢的热点(啊,为黑海星闹得锣鼓喧天的好像有剧社、微电影研究会、汉服协会、还有邻人部……什么的来着);二年级和三年级学生也倾楼而出,纷纷为自己支持的社团摇旗助威,增添人气。整个操场,沉浸在一片节日般的狂欢情绪中;相识不久的新朋、知根知底的老友,在这狂欢里,尽情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因为,太·特·么·的·热·咯。
我和大墨在刀剑同好会的展台前观摩,台上这俩哥们手执木剑,“灰!哈!”地缓慢腾挪着脚步和身形,你来我往,眉来眼去,好不惬意;忽然间一阵香气袭来,大墨抽动鼻翼,顺着那来路发现了料理美食部的摊位,就撒开丫子,绝尘而去,撇下原地擦汗的我。
我默默转过身,摊开从学生会那儿领的场地示意图,寻找贩卖冷饮的临时小卖部的踪影……啊,找到了,操场两端的入口处各有一个么。那就继续往里走走看看好了。
人可真多啊。看来大家没有被开学典礼的事件搅乱多少心情……这当然和随处可见,神色警惕的学生会成员和教师有关系。而邱岚学姐的不幸,终究也没有太多人了解,以致关注吧。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还有,在我们离开现场后,直到今天,学校对这两起事件的调查进展又是怎样?
我蔫了吧唧地晃过喧闹的摇滚部(那吉他手挂着超~~级夸张的金色假发,看上去就是一朵向日葵)和女子摇滚部(好像……和摇滚部关系很不好的样子?因为两家的主唱明显就在对吼)、校管弦乐团(我只能说,高贵典雅的四重奏和这场地的氛围不搭;而且,好热!看着那领结,就感觉我脖子被闷出了一圈汗)、天文协会(额,我认为这个社团的处境非常尴尬)、推理侦探社(为什么他们家摊子上摆着好多领结,还标着价格?)、麻将联盟(啊,这家气氛high)、游泳部(啊,穿着清凉的学姐!和各种姿势秀肌肉的学长们……)、轻小说部(就一个红衣胖男挂着猥琐的笑容呼哧呼哧地写着什么……)、古典文学部(面容清秀的一男一女安静地坐着,面前摆满了名为<炽热的果实>的杂志)、数学拯救世界战线(我果断加快步伐离开)、咦,这位不是?
吴桐里同学,撑着一把小小的遮阳伞,怀抱一本《炽热的果实》,在一面古朴的方形镜子前驻足凝神。我望向这家的布局:一顶很有沙漠风情的长帐篷,入口大开,中间镇着一木质长台,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物件;随一条白色细绳连接在一起、缝着“魔具研究社”字样的五块类似兽皮,和两串铜铃一道,挂在帐前精心设置的支架上,来回摇动。相比其他社团的热闹,这家显得格外冷清。
“班长,嗨!你一个人么?”恬静温柔的班长系角色永远是吾等的精神烤鱼啊,我振奋地向她打招呼。
“啊!咦,呃……刘洋?同学……”吴桐里就像一条受到惊吓蹦出水面的鱼,慌不择路地回应道。有进步、有进步,班长昨天混淆了我和大墨不说,还把“林书墨”口误成“林晓墨”,并神奇地导致和谐二人组又和谐地折腾了一场。
用班长自己的话说,“我从小就不怎么出门,认识的男孩子很少,基本没和他们说过话……所以,真的、真的很不擅长和男生打交道……对不起、对不起!”
和那位古灵精怪的黑海星完全不同,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软妹子啊。我看着小伞微微颤动,不断抖落着“怎么办”、“怎么办”情绪的班长,内心竟然也感到了些许紧张。
“班长对那个……镜子,有兴趣?”我咽下一口口水,指向那面方镜。但愿我的微笑显得自然点。
“啊,有……有的!因为原来家里有面……差不多的,所以很好奇!”班长越说着,手上也越用力,那本杂志紧紧地嵌在胸口,勒出了……
“噢嚯!迷途的羔羊哟!欢迎光临,我们的魔具研究社!”夸张的声线,夸张的语调,一位皮肤黝黑裹着头帕露着肚脐光着脚板的夸张女子跳入我的视野,惊得吴桐里连伞骨都翻了个面。
哪儿冒出来的咖喱星人?
“噢,多么纯白无邪的小羔羊!”咖喱星人一把抓起吴桐里的双手,抵在她胸口,“多么清澈的眼眸,焕发着多么璀璨绝伦的智慧之光!没错,你刚刚看上的就是流传千古的S级别魔具——洞悉世界之理,神镜去来——1比1正版家用精装高仿品是也!只要九十八,只要九十八,S魔镜带回家!没错,你没有听错,不是九九九八,也不是九九八,只要九十八,这款低碳环保光洁无瑕的魔镜,就能每天夜里,”咖喱星人亢奋的语调直转为低沉嘶哑,蠢蠢欲动的食指,深情无限地在班长白皙的喉部划动,“尽情映照这娇媚迷人的脸庞……”丰厚的嘴唇靠近,靠近,靠近……
这!什么情况?我完全跟不上节奏,焦在原地,目瞪口呆;吴桐里则全身瘫软,无力地别过面颊。
“现在购买,还免费赠送限量版——”咖喱星人又恢复了亢奋的语调,拉开距离,身体夸张地一抖,胸前那几层蓬松的彩布剧烈摇晃,挤出一枚晶莹闪亮的物件飞在空中,“——古波斯帝国镶金流苏水晶……”
一阵劲风卷入,生生将激情四射卖力营销的女子弹进半空;然后她在半空里,呃,弹了起来……上、下、上、下,伴随着叽哩哇啦的叫嚷。
“PIA”,形神涣散的咖喱星人终于坠下,嘴里嘟囔着“入部更有八折优惠”之类的台词,古波斯帝国的限量赠品哗啦啦洒了一地。
这是何等的……立竿见影!我战战兢兢地将视线扳向施术者的方位,一位眉头紧锁、神色苦闷、端着手机型魔具的高个男生映入眼帘,他身边那两位是——学生会主席和……纪委办主任?
“金主任,使用【重力扭曲(Twisted Gravity)】是违反法令的行为。”米少佳一如既往的扑克脸着。
“不碍事,刚才那个只是FF演练,我为自己授权。”被称为金主任的男生迈步上前,捡起杂志,修复了被吹得七零八落的遮阳伞,递给吴桐里;而我们的班长明显还没从刚才的精神冲击中缓过劲儿来,感觉有灵魂似的东西从她惨白的嘴角溢出。
“哎呀哎呀,世哥真是,不懂体贴。”单薄的双唇挤出慵懒的音调,下垂的眼角流露着浓厚的疲倦,纪委办千主任慢悠悠地走上前去,将吴桐里扶到帐篷入口,再从那长台上捡起一只高脚玻璃杯,左手五指依次叩在杯沿——满满一杯清水,稳稳地塞进班长手中。“对自己的部下也丝毫不留情面呢,直接上B级了都。”千知贺望着那团乱糟糟的彩布,摇着头不无戏谑地说。
B级魔法!这,这个人怎么可能随便……咦,怎么这人还有些眼熟?
“我不承认有这种连A级治愈术都医不好的脑残部下。”金主任收起手机,无情地向倒地的咖喱星人补刀,“况且,这位脑残不仅逃班,还躲在这儿做坑蒙拐骗的勾当。我可以把她扔到天顶外面么?”
“主任~~~好过分哟~~~人家哪有坑蒙拐骗啦,人家只是为了社团发展而奉献人家全部的美貌和智慧嘛……”咖喱星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恢复了方才的神采。
主任绝望地捂住额头,“这两个跟你完全不搭边的词……也不构成你逃班的理由!你们社团不是有很多部员么?其他人呢?为什么偏要你守着这里?”
“主任你也知道,她们都是被大帅哥勾引过来的呀,平时干事的就只有人家一人嘛……啊哈,其实主任内心是很喜欢人家的,是吧?不要害羞、不要害羞,人家不过消失一会儿,来这边帮帮忙就急成这哇嗷嗷嗷!……”咖喱女又被吊上半空来回甩动,时不时地抖出一枚又一枚波斯水晶球。
米少佳走近满脸黑线的我,平和地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学生会社委办主任,三年级五班,金世;那位是社委办联络组组长,二年级六班,火琉璃。”
“喔。”社委办……看来是学生会最欢快的部门了。不过“火”,真是一个罕见的姓氏呐。
“这位是纪委办主任千知贺,你见过她的。”见千知贺晃回我们身旁,主席补充道。
“哎呀哎呀,这不是那天一直抱着那位长发小姐的小哥么。怎么,是老大的熟人?”这种拖得长长的语调,不知是因为她目中无人,还是单纯的懒罢了。话说,这位主任现在的姿态,和她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相去甚远啊。
“因为开学前见过一次面,和柳委员她们一起。”主席淡淡地回应。
“这样啊……那小哥把咱主席团的人全给认识了嘛,不错、不错。怎么样,小哥,有没有兴趣加入学生会啊?很有劲的哦?”千知贺一副很没劲的样子,微微露出牙齿,笑道。
“主席团?”我七人都见过了么?
“喏,一,二,三,四;”千知贺用下巴示意了在场的三位主任,和趴在地上、眼睛变成一圈一圈旋转着的火琉璃,“还有柳依依、姜安迪、景大帅哥。要不是出了那种事,按惯例我们学生会今天也招新了……”
!
景弈天……是主席团的教师成员啊。不过说起这个,我有问题要问……
“主席,请问,姜安迪……他出了什么事呀?邱岚学姐还好么?师……学校,后来是怎么应对那些事件的呢?”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直接向只有两面之缘的、遥不可及而无法捉摸的主席,提出了也许很不方便回应的问题。
“嚯~”千知贺露出微妙的神色;与此同时,拎着部下走来的金世,严肃地插话道,“这位同学,请你理解我们的立场。学生会……”
米少佳举起右手,金世的说辞戛然而止。“不碍事,我来说吧。”
“少佳……”这位金主任,竟然用一副纠结的表情,直呼主席的名字!
主席避开金主任的目光,平静地开了口。“之所以姜委员被怀疑,是因为开学典礼上那副记时魔法发生装置是他惯用的手枪型,里面残留的思子流也属于他。但是,不光我们主席团,其他所有熟识姜委员的人都一致认为,他不是做那种事的人;况且,提取他人的思子流来触发自己的方程式,以现在的技术而言不是不能做到。”主席眼神里,仿佛一瞬而过一阵忧虑。“他目前还处于被隔离调查的阶段,但我想,他很快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回到我们身边。”
“谢谢……主席。”我并未期盼能得到如此完整的回答。嗯……
“邱委员康复得很快,柳委员这几天一直陪着她,听说……有其他病人投诉她们,稍微有些吵闹……”主席的眼眸,清澈如镜,我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邱岚那活泼过头的笑颜。
那就好。
“至于学校目前的处境,坦率地说,我们都有些忧虑。迫于魔法部的压力,陆校长以健康为由暂离岗位,现在由空间组组长陈闻莺老师暂行校长职权。”米少佳不动声色地,述说出一个份量更重的信息。
“少佳!主席!你为什么要告诉不相关的新生这些东西!”眉头拧作一团的金世终于按捺不住,大声质问道。
“没有谁是不相关的。每一名学生都有权利知道学校的现状,和校内外对学校的评价。只有充分了解信息,才能形成自己的判断;才不会盲从、不会恐惧。”看着想再度开口的金世,主席语气更坚决地继续道,“而且,我相信刘洋同学,是个值得相信的人。仅此而已。”
我,是个值得主席相信的人?为什么……
“啊哈,小哥。不要辜负老大的期待哦~”千知贺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还算有趣的电视节目。
“走吧。”主席转过身,带着两人……哦不,三人,向我来时的方向走去。
“主任~~~放下人家啦,放下啦!人家不会再逃班啦,松手嘛……”
“……”
“嘻嘻嘻,这么想抱人家就直说……哎呀!怎么能把女孩子扔在地上!很疼耶!”
“……”
“真是的,和大帅哥一样心狠!他倒好,各种神隐,探查臂章各种搜不到……你一见到人家,就把人家天上地下的扔……”
看着远去的三个背影和一个被拖拽的身影,听着在环境音效中慢慢淡化的火琉璃的吵闹声,我——
等一等!我好像,我好像……刚刚得到了什么线索……
“刘洋?你……没事吧,脸色好可怕……”终于恢复神智的班长,担心地看着我。
“啊,没事,没事!倒是班长你还好么?被那种人袭击,很吓人的吧……”和吴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大脑里慢慢酝酿出一个计划。
“怎么样?”还没等黑海星坐稳,我迫不及待地问道。在四下喧闹的说古谈今声和锅碗瓢盆声里,我还特意压低了音量。
“鬼鬼祟祟探着这颗狗头做啥?想让本小姐戳碎你的狗眼么?”黑海星手握的叉子一闪,我警觉地向后挪动身体。然后发现,那银晃晃的叉子戳在我的狗爪……哦不,右手上。
疼。“你!真动得了手啊!”黑海星若无其事地再抽出一只叉子,就着左手里的刀切起了面前的鸡排。
“当然没真动手,说是要戳眼睛实际上戳了前肢,抱歉说谎了。”看着那餐刀下的鸡排被切成薄薄的肉片,我默默地对自己说,今后对于握着金属制品的黑海星,离得越远越好。
不过谁要接受你这种道歉啊掀桌!(╯‵□′)╯︵┻━┻该道歉的点根本就不是戳的位置在哪儿好么!
“哪里的事,我才是需要道歉的,麻烦你做那种事,抱歉了。有什么消息么?”我夹起一片卷心菜塞进嘴里,口中的回味却是手上痛感带来的苦涩。
星期四中午十一点四十分,我和黑海星窝在学校食堂角落的一个四人小方桌,悄悄交流着我们的调查进展。
“那眼镜学姐说,学生会探查臂章的工作范围是青石围墙之内的新校区;平常的功能是通讯和灵子冲突预警,使用定位功能需要主席团授权。所有功能都只在工作范围内有效。”黑海星话音未落,我忙从裤子口袋里翻出学校地图,查看新校区的范围:理论区、实验室、实技区、小运动场……
没错!探查范围之外的地段,也就只有西北角老校区的实验楼和仓库,还有西边围墙外的空地了。
不过话说,柳依依学姐虽然擅长那种bug一样麻烦的魔法,但本人助人为乐的性格真是帮大忙了呢。
“昨天中午一点十分,我找柳依依问景弈天的所在,她也联络不上;二十分钟之后,景弈天准时出现在实技场……”在脑海里萦绕的猜测,在这两天终于凝结成一道箭头,直指西北角的老校区。心头涌起一股兴奋劲儿,我用筷子另一端,沿着之前铅笔描绘的痕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那么我们就按照计划,在……”我话音未落,黑海星露出警觉的神情,大眼睛突然瞪得浑圆。
不是吧,难道被他察觉了……
“恋雪~你这两天怎么老是和他悄悄腻在一起啊!莫非,你们真的有……”
“哈哈,洋子,在搞什么计划呢,寻宝图都画好了~我看看!”
两位最能折腾的主子从不同方向同时出现,在我和黑海星各自的身后大肆挥霍着存在感。
少女立即显出一副害羞的表情,而我,只好苦笑了。
苦笑地看着黑海星的餐刀,稍稍动了一下,把切好的肉片从中狠狠锯成两段。
夕阳将外面清澈的天空晕染出层层叠叠的波纹,映射在我们上方的穹顶。余晖熠熠,残云袅袅,血焰殷殷,若非眼前矗立着这座孤寂诡谲的建筑,倒也不失为良辰美景吧。我不禁感慨道。
周五傍晚的六点三十三分,无视“禁止入内”的标牌,偷偷溜过小运动场西北角的围墙缺口,终于站在庞大而静谧的老实验楼前的我们——我、斯恋雪、林书墨、莫晓霜和吴桐里——一言不发,沉默得将近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等一等。
“你怎么还是跟过来了,”我无奈地朝向班长,“说了好多次‘很危险不要过来!’啊。”
“那……总比,总比放任你们违反校规要好!阻……阻止不了你们,也要监督你们,别让你们做出更过分的事情。”虽然有些害怕,但在今天下午从不小心漏嘴的大墨处得知这计划后,班长就不屈不挠地加以劝阻。
“哎呀,洋子,班长呢其实也很想参加这次行动,只是对我们一开始瞒着她感到不开心啦!二班班委全员出击,怎么能落下班长呢!”大墨各种下蹲、拉伸、抡胳膊,显然对已经开始的集体违反校规怀抱着更多的期待。
“白痴,桐里哪儿像很想参加啦!别用你那猪脑袋乱脑补别人的想法,哼。”莫晓霜调试着自己的手镯型魔具,“我们今天是为了帮恋雪和刘洋找线索,才不是什么寻宝,搞清楚气氛!”
“是是是,莫大小姐。总归第一次违反校规,得找些振奋人心的理由是吧!”大墨戴上护腕型魔具,兴奋地说道。
“那个,林书墨同学,你的第一次违反校规早就用在开学前的食堂了哦?和这位莫晓霜同学一起的哦。”我抱着一颗严谨求实的心,友善地提示这位友人。
“啊!真的啊!鬼才要这样的第一次啊!”大墨一看就在故意耍宝;而莫晓霜很快涨红了脸,怒目而视,口中念叨着“第……第一……才不……”地开始追杀他;吴桐里则手足无措地劝说这两位活宝……哎,这俩人,怎么讲呢。
“鬼才理你!”莫晓霜一发空气弹落空后,愤怒地转身,走向同样满面通红的班长——虽然脸红的理由不尽相同。
“说到鬼啊,同学,你知道么?”大墨精神百倍地跳回众人视线中央,突然压低嗓门,憋出一副嘶哑而神秘的声调,“你们知道,华东魔高不建学生宿舍的原由么?答案,就在这废弃的实验楼里。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夏日的傍晚,有……”
“啊!!!!!不听不听!”大墨被捂着耳朵冲上前来的莫晓霜一记飞踢命中下腹,痛苦地捂着肚子缩在地上。
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莫晓霜,偏偏对灵异事件毫无忍耐力——的特质,也不知是经何途径传到我们耳中的。大墨这几天里没少用这招刺激她,不过用在此情此景,其实也挺刺激其他人的。
我走向我们五人中准备最充分的黑海星——她往黑皮鞋上抹了些什么,右手戴着三个指环(竟然佩戴了三件魔具!她能同时用么?一般魔法师若能同时操纵两件……就处于顶尖水准了),左手拎着老妈给她的小黑包(关于包里的东西,好像她昨天捣鼓到挺晚),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锈蚀而沉闷——不过明显被掰出一条勉强让人通过的细缝——的大门。
“这样带他们来,好么?他们都还不知道景弈天的事情。”我回想起出发前,向黑海星的低声询问。大墨和莫晓霜也就算了,班长可是毫无准备,背着书包就粘着跟过来的啊。“而且,只是探查,三个小时,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当然不需要。我一个人很快就能查完。” 她不以为然地回应。
“那怎么不跟我一起阻止他们……”我正欲言说,却被她凝重的神色哑了口。彼时黑海星眼中闪烁的忧虑,同样铭刻在我此时的眼帘。
“要开始了。”看着终于沉默下来的三人在面前聚集,想着即将发现的新线索、抑或一无所获,我心跳难免加速起来。“如果遇到突发状况,就原路返回。我和副班长都没有信心保证这次行动的安全。”
“说啥呢,洋子。”大墨左手运掌右手握拳,拳掌相击,露出标志性的傻笑。
“真遇到什么,打扁它就好了!”莫晓霜虎牙一闪。
“嗯……嗯,我不会让你们乱来的!”班长双手紧握在胸前,缺乏底气而固执地宣布。
你们啊,你们。
“刘洋,小心。”声音微弱而清晰,背影瘦小而坚决。
“走。”我们一个接一个,踏入未知的黑暗。
“这里好黑啊。”应该是莫晓霜的声音。“笨蛋,你踩到我了!”
“又不是故意的,作女!”
“嘘,小声!”我张望着四下过于浓重的阴暗,感受到一股强烈而不祥的气息,在心头萦绕。而且,这个门厅也过于宽敞了吧,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谁,来给个亮。”
“……”有个谁倒吸了一口气?黑海星么?
“我来吧。”班长低声念了个词,刹那间双手合拢处聚起一枚小光球,映照出她煞白的脸庞。
“哇,桐里,这是什么?好厉害!”莫晓霜同学,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啊……
也罢,点点队伍。一、二、三、四、五、六……六……
六!!!!!!
两位一模一样的斯恋雪,面无表情地盯着彼此。
时间凝固了。
我的血液也快凝固了。
其中一个斯恋雪面孔突然扭曲起来,显露出极度害怕——害怕到狰狞的表情,暴突双眼,恐怖地张大嘴巴,嘶声尖叫。
“啊——!!!”女生们惊恐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交织,我连连后退,惊出一声冷汗。尖叫的斯恋雪飞快地转身跑开,消失在黑暗里——班长手心的光球灭了。
一瞬间,笼罩着我们的,除了彻底的黑暗,还有深深的疑惧。
“冷静。”聚拢的指尖升腾起幽蓝色火焰,小指的指环上缠绕着微薄的银色光芒;满面凝重的斯恋雪,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你……你……是谁?真的假的?”大墨紧握双拳,横步弓身,摆出应战的动作,护着身后魂不守舍的两个姑娘。
“本人。”这位黑海星目光扫视着四周的地面,突然锁定了一个方向。
“恋雪……”莫晓霜锐气大挫,苍白地低语着。
“怎么证明?”大墨丝毫未放松警惕。
“问刘洋。”黑海星举着蓝火,向黑暗更深处走了几步,蹲下身查看着地面。
三双惊恐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我。
我做着深呼吸,冷静下来,回想我所认识的黑海星。天地间到底有什么,会让这恶魔露出如此恐惧的神情?也只可能是恶魔本尊了吧。呵呵。
那假货模仿谁不好,偏偏模仿她? “是本人,我确定。”我原想点上一把灵子火焰、多个光源也好,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主席的告诫,未免作罢。
三人稍稍松了口气,班长也颤抖着再度聚起光球。莫晓霜依然害怕地缩在大墨身后,急速环形的思子流在她手镯周围促成了气旋,发出轻风般低沉的呜咽。
我确实没有预料到,一进门就遭遇这样的事态。“刚刚那个是……什么?”
“你们来看这里。”斯恋雪右手做播撒状向下一甩,那抹蓝火缓缓脱离她的指尖,将她所指引的地面上的物件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人形……洋娃娃,玩偶,布偶,公仔……反正是小女生喜欢抱着的物件。被破坏得惨不忍睹,身体部分裂成碎块,胸前、脸上烧得焦黑,不见了两条腿和一只手,但那幽怨的眼瞳,破损的眼角……是错觉么,死死盯着……我。
这绝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晓霜倒吸一口凉气,大墨声音也不再沉稳:“你说,刚才,是这个?这是……什么?”
“不是这一个,是它的同类。”黑海星向着假海星逃逸的方向,在空中画着什么,看不到她的表情。“它叫做‘幻傀’,是商周以来流传的九异傀术的一种。这术式附着于生气氤氲之物,一旦设立,即以四周人类的欲念为食粮;它擅长捕捉人心灵薄弱之处,并凝化成象,通化五感,亦真亦幻,摧毁误入术式者的精神。”黑海星回头,表情平淡,看不出一丝波澜。
“幻傀……我听说过。这么危险的古式,为什么……”吴桐里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就是我来此地的理由。”黑海星将火焰收回指尖,“幻傀最喜的食材是人的恐惧。前方不知还会有怎样的危险,若是怕了,便请回吧。”言毕,黑海星转身,将欲前行。
黑海星,这就是你的打算么?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当初没有用言语制止,而打算依靠不可控制的突发现状,让这些人萌生退意?
聪明归聪明。但,以我这几天对他们的了解……
“是哪个宝货,在学校里搞这种下作东西!一定要揪出来!”大墨捞起袖子。
“怎么,怎么可以让恋雪一个人面对这种危险?”莫晓霜强撑出气冲霄汉的平日模样。
“都发现有人在阴谋破坏学校了,当然不能回头!”连温柔的班长都忿忿地捏起粉拳,小光球又熄了。
你们啊,你们。黑海星疑惑地看着我,我摇摇脑袋,回以激昂的表态,“队长在此!现在我命令小分队提高警惕,继续前进!”
“耶!”喂喂喂,你们,给点阳光就合出满屋子氧气啦!
黑海星嘟囔着“随你”,我清清嗓子,严肃道,“不管是谁搞的鬼,如果他还在里面,肯定已经察觉到我们了。大家一定保持冷静,保持队形,遇事灵活,相互支援,别轻易中了陷阱。一遇到难办的情况,就原路返回。明白么?”
四双眼睛,齐溜溜地注视着我。
怎么,怎么……咦?我又说错什么了?
“哈哈,洋子,你这队长还挺像个样子嘛!”大墨挠着头,语气里半是调侃。
“嗯。”班长热切的视线与我交汇,我感到面部皮肤阵阵发烫。
“走了,先查一楼。”黑海星莫名地有些不快,撑着光源大迈步地走入左侧的回廊。额,是嫌队友不够给力么。您可得多体谅吾等凡人的实力啊。
“等等啊,恋雪!”我们四人紧紧跟上步伐,踏入更深的黑暗。
这阴影,浓得太不寻常了,黑到简直能用“粘稠”来形容。太阳可还没完全落山啊。
根据地图标示的大体信息,老实验楼是个“回”字形的两层楼构造。入口进去不远是个十字口,往左右即是回廊,回廊两侧为各个实验室;往里应该通往中庭。这中庭方向的黑暗,好似比其他方向更浓一些。
黑海星幽蓝色火焰指引在前,我紧随其后,中间是两个姑娘,大墨压阵,我们保持这样的队形小心翼翼地前行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污渍斑驳而空无别物的墙壁、地板,贴上封条的门,洞黑的窗户,不知通往何方的楼道。
“队长,真·队长!”大墨明显没在跟我搭话,“一般来这样的地方,不是说都要在入口点颗蜡烛的么?”
喂喂喂,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得知的不是说,但这个思路的导向很危险啊,会把好不容易攒起勇气的晓霜妹子吓趴下啊!
好在莫晓霜好像不知道这个典故,倒是吴桐里的光球大幅颤动了几下。
“点了。”黑海星说着查看了下右手的火焰,我顺着她的视线,发现其中闪烁着一圈银白色的小光斑。不是吧你?
忽然,光斑熄了。
黑海星停下脚步,众人也跟着站在原地,背靠背四处警戒。我随着黑海星,盯着那光斑消失的位置,过了该有半分钟,也没见它再亮起来。
喂喂喂,真的假的?
沉默如此致密地压抑着我们,幽蓝的光线连几步外的黑暗都无法刺破。冷,一股寒意刺骨,我胃里一阵紧缩,汗毛一根根抽搐起来。很难相信,现在竟然会是夏天。
“在进来的地方,我做了个标记。”黑海星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继续迈步向前。
“是那光斑么?它熄了……”我紧张地张望着刚刚走过的黑暗深处,做好准备去面对有什么突然冲出来的……
“有人走进了那个标记。或者,别的东西。”
眼前蓦地闪现刚才那娃娃的眼瞳,扭曲的嘴角隐隐传来“咯咯咯”的怪笑……
它……追过来了!?我警觉地瞥向大墨肩后,却发现那儿空空如也。
黑海星再次止住脚步,示意我们停下,高举右手的火焰。
十步开外的走廊半空,仿佛有片模糊的身形在摇曳。
我屏气凝神,透过这浓稠黏腻的黑暗,努力探寻那身形的正体。四周沉寂得有些怪异,听不见别人的呼吸,却能隐隐察觉类似指甲刮擦黑板的令人不安的轻响。
小指指环发出律动的银色轮廓,黑海星加大火力,蓝光如水纹般涌向走廊深处,经过了那……那……
那青褐色的双足沟壑纵横,直挺挺地并拢,微微抽动;肮脏的破布裹着类似腰身的部位,其余大部分肢体都被垂下的蓬乱黑色毛发遮蔽,只露出干皱的手臂肌肤;那指甲,从半空……延伸到地面,随着身体的左右摇晃,摩擦着地面那层……墨油油的污垢。
我缓缓抬起视线,一股不可抑制的战栗和恶心涌上喉头。那条吊在胸前的乌黑溃烂的……
“……咯咯咯咯咯咯……”那条乌黑溃烂的舌头,扭曲着发出阴寒的嗤笑。
蓝光一闪,黑海星指尖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熄灭;余光中她娇弱的身躯,毫无预兆地倒下。
“啊!!!!!”——这已经不是用“惊惧”能形容的程度,也不是常人的理智能承受的程度。身后两个女生没命地狂奔而去,不知大墨是追着她们还是被她们拽着,霎那间业已消失不见。只剩我、不省人事的斯恋雪,还有那缓缓压来的怪异。
你还真给我留了双手双脚啊!
怎么办?面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怪物,此刻脑海中却没有浮现出任何有效的对抗手段。那还是上策,带着黑海星跑路吧。
我俯身上前,正欲揽起横卧在地的少女——她周身却蓦地散发出异样的蓝色光晕,躯干漂浮着直立起来;长发如暴风雨中撞击石岸的浪花,力道十足地散放。
明晃晃的青白烈焰凭空而起,一环又一环地缠紧那骇人的魔物,把整个通道映得通亮;火苗顺着指甲流窜而下,连同地面的秽物一并点燃,将这怪异全身全体吞噬,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这不是火焰,这是……
我被一道炽热的气墙拍了个趔趄,眨眼间,之前以为的烈焰化作一堵晶莹剔透的冰壁。
哐。
嘎嚓。
嘭!冰壁碎裂,冰尘弥漫,一个洋娃娃猛地摔下,落在地面的瞬间便化为齑粉。
黑海星转身向我,脚尖触地,飞扬的发梢落回肩头。燃着幽蓝火焰的右手朝我探来;我傻乎乎地张开五指,她直接将那团火焰塞进我手心。
这触感,果真是水!
好强!黑海星,好强……这是什么魔法?是古代术式吧?怎么做到的?……
太多话想说,一齐噎在喉头,黑海星倒先开了口:“带上这个,回去。”
什,什么?“不是计划好了一起……”
“那是你的计划。不管此次幕后主使为何人,单从如此险恶的幻象,便可推知其手段何等歹毒。”黑海星敲了个响指,再点起一团水的“火焰”:“你没有的实战经验,我有的是。我说过,一个人很快就能查完。”
我迟迟吐不出一个词,这是什么心态、什么立场啊……果然是靠实力说话么。“可是……”
“况且,我不保证那三人能够全身而退。”黑海星脸上出奇的平静,看不出一丝心绪的动摇,“好自为之。”一阵微风,黑色的身影已然无迹,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笨蛋!这姑娘,脑袋被门板夹了么?就算你强得一塌糊涂,两个人相互照应着也总比一个人好啊!
换言之,在这种情形下,没有比一个人更糟的了……
我现在,就是……
一个人……
么?
这团无声无息、似乎燃烧着的水流,散发出幽幽的蓝光,使我得以看清两侧的墙壁和窗口,与之前经过的地方没什么差异。来不及感受手中这不可思议的灵子构成,总感觉那些残破的窗口之后,有什么存在正静静地观察着我。
我喉咙干涩,心跳加速,神经高度紧绷,仿佛听到头皮下发出嗡嗡的鸣响。
此地绝非久留之地。可是,该往哪儿走呢?
可恶的黑海星!平时毒舌什么的哥无所谓,可是这种时候,这种时候……再强的人,也是人,也有弱点啊!你再怎么黑,再怎么恶魔,也是一个人啊……啊烦死了,这憨包!看哥找到你,好好教你一些基本的道理!
我大踏步地越过刚刚那幻傀的残渣,追入黑暗的腹地。
感觉没走上几步,一个十字路口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没走错,这里应该是建筑的西侧。往前是回廊,向右是中庭,向左的通道……楼梯么?记得这幢楼只有一个大门。
水焰摇曳,我正迟疑着,左手边忽然传来几声哼笑。
!
我侧身移步,正对怪声来源的方位,将光源置于胸前。
空无一物。
左右扫视。
空无一物。又传来一声怪响,类似小猫饥饿时的呜咽,比刚刚那次更为渗人,也更为接近。
莫非……
我把恐惧和口水一起咽下,预备好方程式,缓缓转过脖子。
身后……
空无一物。
“呜哇!”这次怪叫更为清晰,好似猫头鹰的枭鸣,萦绕着不祥的气息。
是前面!楼梯的方向!透过浓重的黑暗,我突然发现前上方有一点荧光,好像吴桐里的光球……不对。
从这里到楼梯的中段,她那点亮度我应该是看不见的。那么……
原地踏步不会让情况更好。赌一把!我深吸一口气,将尽可能多的力量灌注到胸腔。
“班长——!大墨——!!”用尽全力的呼喊,在浓密黑暗的衰减下,仿佛一颗没入湖心的小石头,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沉静。
“哇呜嘎——!”诡异而刺耳的嘶吼声,压迫着我的耳膜。那抹荧光随即沉入黑暗。
我擦,既非善类,还喊得这么没品,就休怪哥不客气了!
我向紧锢在脚踝的魔具放出指令,展开方程式,十步做一步向前突进,将恐惧远远抛在脑后。
“呔!妖精!看我刘氏步法——奥义——【一脚陨星(Starfall Kick)】!”当然……名称是我瞎编的,这不过是加速跳跃至空中,再加重踹向敌人的简单术式……从一个十五岁普通新生的身上能指望什么?我又不是黑海星那样的怪物!
那团模糊的妖精敏捷地向后跃去,躲过我的踢击,紧接着压低重心做蓄力状,噼啪的电火花迸溅而出,空中翻腾着烧焦的气味。
遇到真的怪物了啊!
我若没依靠惯性就势向右前方俯身奔进,应该就没有机会叙说这故事了……
看幻灯片似的,我脑海里在回放前一秒的慢镜头:缠绕着雷劲的右腿向左侧横扫,彻底摧毁所瞄准目标的防御;紧接着右腿迅速拉回,同时带电的左膝上顶,将目标击打滞空;最后折返左脚点地,弓身360°回转,右脚跟带着雷击的力量大回旋踢,目标被轰杀至渣。
还好,这次这怪物的目标,只是楼梯的铁护栏……
“奥义——【奔雷环踏(Synchronized Impetuous Electro-Trample)】,多有得罪——个呸!你是什么东西?怎么也会喊‘奥义’?”黑海星的水焰早已熄灭,现在狼狈地趴在地上、被耀眼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的我,余光中瞥见跳跃着的两根……
喂喂喂,我不是东西好么……算了,这里好像很难解释……
触角似的两根呆毛一上一下地探查,诸葛醉晴眯起眼睛端详着我。我脸颊紧贴着地面,翘着屁股,大气都不敢喘,勉强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嗨。”
笑容还没定型,我就被连人带屁股地踹在墙上——说“带屁股”是因为我感觉那屁股已经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微妙的麻痹感和酸痒难当的痛意,充斥着那块附在我身上的肉。
“禽兽!去死!去死!去死!”完全跟不上节奏的我,只见三枚铁栏杆的残骸带着火花飞溅而来,最后一枚擦过我左脸,砸出一个深深的小坑。
你认真的?“别打了,我不是禽兽啊!是人类啊!真想我去死啊!”顾不上全身的疼痛,我心有余悸地瞅着那坑,汗水浸透后背。这白痴!确认是我还继续攻击,疯了么?
“你个苕货!还人类咧!什么人会发出那种嘎啦嘎啦的声音啊!”镜片折射出愤怒的光芒,呆毛直刷刷地表示着鄙夷。
“你还不是!呜哇呜哇的,我还以为是刚刚那怪物——”显然,面前这位怪物是更高级的种类,打败她应该能连升好几级吧?
“怪……物……你个苕,这里的怪物是呜哇呜哇叫的么!是嘎啦嘎啦!像我这样!嘎啦——嘎啦!”
诸葛同学……我都不知道从哪儿吐槽比较好了。
“咕——嘎啦——”她脑后的黑暗里,一个蠢蠢欲动的影子发出恶毒的啼鸣。
“对嘛!还学得真像——”虽然呆毛们警惕地弯折向后,而被威胁的本人竟轻松地露出笑容。
你真是笨蛋?危险呐!不容迟疑,我弹起身体,灌注思子流,正欲展开方程式——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微笑里洋溢着满满的自信,诸葛醉晴高举的左手发出耀眼的电光,四周凝滞的空气开始旋转,带着尖端放电般的滋滋声响。
那影子被活生生拽入我俩的视野。它发出各种刺耳的哀啼,不停地挣扎,却不停地被那滋滋作响的力量推回原点,困在这看不见的牢笼中央。
不过这玩意儿……圆形,有缺口,像是陶瓷材质,开了好几个小孔……这是……埙?
“装神弄鬼,吵死了。”极度愤怒的火焰,倒映在她的镜片上。左拳紧握——
“哎等等——”这可是线索啊同志!
“杀。”
极其炫目的闪光瞬间划过,刺耳的噪音和它的本体一道,灰飞烟灭。
……
“你急着把它毁掉干嘛?这可是证物啊。”我徒劳地搜寻那埙的残骸。
“证物?管它呢。我只知道,它是魔物,是邪恶,邪恶必死。”英姿飒爽的身姿,双臂交叉垫在胸下,两根呆毛点头表示同意。
正义斗士么。消灭邪恶也是需要策略的啊……诸葛同学,你真对得起你这姓氏……我把吐槽全咽进肚里,“你来这做啥?”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电光缠绕,呆毛不屑地后仰。
虽然心中的问号堆得山一样高,我决定,面对这个人,直言不讳比较好。“我怀疑这里藏着跟开学骚乱有关的线索,是来调查的。”
“……”沉默片刻,“我也是。”诸葛醉晴终于缓和了声调。
又沉默。我决定还是有所保留。“那你应该知道那些很可能和你——”
“我知道!”这位少女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放低手臂,漂浮在空中的光球也暗淡了一些。“我知道,所以才不想一味被保护。我不想再退后……我不想再编造理由……我不想再,逃避。”光球又明亮起来。
“我想战斗。”
少女的脸庞再度自信满溢,两根呆毛也随之昂扬,“何况,正面战斗,我有绝对的把握。”
是是是,有绝对的把握毁损公物,再把被毁损的公物往无辜群众脸上扔么。“明白了。既然我们目标一致,又同为人类,就先结成同盟吧!”我站直身体,伸出右手。
“切。”诸葛醉晴无视我的邀请,向我身后走去,“禽兽,听好了,可别拖我后腿!”
我愣了愣。等回过神来,忙追着她的白光,奔向上层的黑暗。
“忘了问,刚刚你手里是什么术式?你做的光魔法?”诸葛醉晴砸开一扇锁死的铁门,扫视灰尘密布的实验室。
于是,我把我们五人今天行动的起因,和进入这幢楼以后的遭遇大致述说了一遍,同样没有透露有关景弈天的部分。
“喔,是这样啊。”呆毛作沉思状,她本人则大踏步地迈向下一扇铁门。
“你有见过他们么?”黑海星暂且不管,但愿大墨三人能平安无事地出去。
“没,进来以后我就遇到好些魔物,一路追着它们到了二楼,然后你出现了。”入口那娃娃是你干的啊……眼看被扭曲得皱巴巴的门锁,不知为何,我第一次为那些傀术的下场感觉到悲哀……
“你这样,就不怕引来更多的……魔物?”少女过度用力地掰开一个储物柜,里面发霉的器皿纷纷倒下,发出“嘭咙嘭咙”的闷响。
“怕什么,都来了更好,一网打尽。”柜子角落里突然窜出硕大的蟑螂似的身影,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就被电成了一撮炭粉。
您是来大扫除的么……看来今天是别指望能有啥进展了。不过一直没发现黑海星,这里折腾得那么响,她不会没察觉到吧,跑哪儿去了?
诸葛醉晴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体,两根呆毛兴致盎然地查看着面前这扇铁门。
“怎么了?”我疑惑地凑上前去,然后被一道电流警告:保持距离。
“你看这里。”少女调低光球的亮度,门与地板的接缝处隐约闪现着一个蓝色的印记。
“这是……”这印记,怎么描述呢,就是围成圆环的三个实心小球和三个空心小球。
“感知干扰魔法:【暗影欺诈(Apate’s Shade)】之三,【影绝三感(Occlusion of Three Senses)】。阻碍附着体两侧生物体的视觉、听觉、嗅觉的术式,还很新鲜。”我们目光瞄向右侧的墙体,“那边也有。这个房间被整体隔绝开来了,从感知上。”
类似传说中“结界”一样的术式么,“那就是说——里面有人!”难道是黑海星?不像。
意想不到的线索近在咫尺,我不禁紧张起来。
“对,有什么疑问直接冲着施术者本人问吧。”诸葛醉晴起身,开始活动筋骨。
“喂喂喂,你不会是要把这个砸掉吧?就没有其他破解的法子么?安静点的?”望着铁门杀手呆毛镜同学“噼噼啪啪”地抡着胳膊,我脑门沁出点点冷汗。
“要安静干嘛?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放这种术式,怎么想都是犯罪行为!”这位行为更接近暴力犯罪者的少女,对着铁门摆好架势,“贯彻正义之理,对犯罪者予以光明正大的制裁!”
“咚!”门带着周围的墙体,轰地倾塌。借着房间里亮着的微光,还有残破的窗框外、和这环境格外格格不入的星空,映入我和诸葛醉晴眼帘的是……
是……
这是什么情况?
姜安迪和邱岚,像发现外星人似的,扭头盯着我们,眼神里满满的震惊。
而且,这个动作,这个姿态,这该不会是……
十指……紧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啊啊啊啊!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