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问题,头部还存在不适吗?无面的白褂医生问她。路德莉丝拉开窗帘,外面是雨天,正下着小雨,细丝斜滑至窗檐积成新的水露。她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只是脚底有点冷,回头才发觉正赤着脚站在大理石地板上,眼镜放在枕边了,她想到。头部还存在不适吗?黑面护士又问了一遍,这时路德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其他人在这儿。我很好,至少现在很好,她犹豫着,心不在焉地依靠在窗前。冷风吹过,让对面柜上的鲜花摇曳不断,她感觉冷了,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件加长提恤,她没穿裤子,甚至连内衣也没穿,只挂上一块布而已,她感觉耳根发烫,急忙回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身体。
护士小姐,能帮我拿下衣服吗?就在左边第三个柜子中。失面的玛丽与掩面的凛来看望她了,护士就站在柜前一言不发。她们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突然就出现,就像神话中的魔鬼,突然出现于受害者的面前。她们还在,玛丽的嘴在动,凛的手不曾放下过。呀,路德莉丝我们很担心你,你究竟怎么了?你的思想违反了神的诫训,第十条:那可憎的思想至使纯洁者的面孔扭曲,他们的手触及到魔鬼。你这是怎么了?路德莉丝啊,你不曾恐惧过你内心的魔鬼吗?它们污秽、它们淫诲。它们至使拥有纯洁思想的腐化……路德莉丝抵住了胸口,转眼望向了凛,勿听、勿言、勿看,路德想着,凛封闭自己就她也不能明白何谓真实的自我。玛丽还在说着,无面的医生递给她一个表格,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形成一个又一个问题,她忍受玛丽的喋喋不休,她打上许多的勾号,很好,就是这样,很快,很快。他抽回表格,叫上黑面护士一同出去。路德莉丝叹气道,继续倾听着传教士的布道。
你知道我们的教义是什么,路德莉丝,我们的宗旨,因为思想而坠落,所以活在世上就是为赎罪而受苦。
……
难道不是吗?自她被她的追捧者刺死时,我们难道不因为思想作祟吗?还记得吗,他们没有让她立即死去,而是慢慢地折磨至死,让日光融化你的肌肤,让风雨冲刷你的内脏。
……
凛继续捂着脸,风又冲进屋内,护士将她的衣服扔在地上,与医生一同出去。
我们的脑袋盛着智慧,而我们的身体则是容器,明白吗?要让她把智慧倒出身体,倒出来!玛丽做着倾倒的动作,嘴唇一直在活动:倒出来,将污浆倒出来,记得吗?小时候我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吗,用身体去想,不要抱有怀疑,不要对现在抱有抱疑……
她敝向左侧,……可是,不合理的顺从不就是驯化吗?她喃喃道,声音很小,却很响亮,在这间不足50平米的病房内回荡。凛捂住脸,路德莉丝却发现她的眼睛睁紧盯着自己,但这只是感觉,她无法确定面前的凛是真正的凛,仅凭感觉往往会致使灾难发生,所以她没有揭穿这浮出水面的骗局。
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呀!玛丽的嘴唇消去,取而代之的只是指责的双眼。你的心早就不洁!你的行早己叛逆!可憎呀可憎!她一把扯下路德莉丝盖在胸前的被褥,死死地掐住她的脖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眼前的玛丽恍如隔世,怎么会这样,她的四肢先去了支架,调皮地一旁观望,怎么会这样,无面的医生与黑面的护士在一旁叫好,怎么会这样,她从何时开始就注掷一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路德莉丝努力地回想,从自己偷回禁书开始,从自己捕捉夜空的余烬开始,从自己开始被迫受洗礼开始,她永远不会忘记,台上的牧师们脱下她的衣物,将年幼的自己推下圣池中,让红与紫的鲜血流进自己的每一处,蛇、碎肉、苹果、铁钉、木刺、苍蝇、铜矛……观众们拍着手,整整七日,接受祝福的七日,背上的伤痕,皮鞭的迫害,脱落的牙齿,她的选定,从始至终她都是教会的一份子,她永远都逃不掉,乌托邦本就不存在,游园诗人的梦想永不会实现。
我才不要!她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