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绪的步伐相当大。
仿佛要用脚跟在鹅卵石铺的地板上踩出一个个洞似的,她径直大步大步地往前走。
平常总是泽城配合着雪绪放慢飘动的速度,可这时却完全倒了过来。
泽城不停地在半空中提醒雪绪说:
“小绪,走这么快的话被人看见会影响风评的。”
但是雪绪很倔强地回答:
“这个时候这条路不会有别人经过!”
“可是你穿着高跟鞋耶,这么用力的话,脚跟会很痛的哦。”
“因为是坡跟所以没事!”
“即使是坡跟……但脚也会很累吧?”
“累了你就给我按摩!”
“咦?!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吗?”
……
雪绪已经不想再呆在这外面了,要一边忍受着身边这色鬼的絮絮叨叨,还要保持着淑女的矜持,太难受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宿舍,把身上所穿的白色衬衣、红色褶子长裙、还有高跟鞋都一一脱掉,趴到床上大声喊一句“好累”!
就是以这样迫不及待的心态,雪绪一路毫不淑女地走回到了宿舍楼下,注意到附近的摄像头偏向了别处,她狠狠地往进门处的指纹开锁处按下自己的手指,打开了一楼的玻璃门,径直走进了宿舍。
(虽然指纹开锁好麻烦,但没有宿管这点倒是值得称赞。)
雪绪这么想着,耸拉着肩膀,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终于回到了自己宿舍的门前了!
掏钥匙、插进孔,扭动、开门、拔钥匙、关门。
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做完之后,雪绪将手上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就向着自己舒适的大床扑过去,如同自己计划的那般,朝着床头泽城送的小熊公仔大喊一声:
“好累啊!!!”
泽城悄无声息地帮躺倒在床上的雪绪脱下高跟鞋,并且在床边准备好拖鞋。然后飘到雪绪的床前,微笑着蹲坐,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雪绪的茶色头发,像在安抚着撒娇的小猫。
“辛苦了……”
泽城用温柔的声音向雪绪道谢。
雪绪闭着眼睛,安静地笑着享受泽城的抚摸。
明明是一只幽灵,却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手指纤细柔软。而这手指正生涩地抚着雪绪的长发。
“多夸夸我啊蠢货!”
“好好好——”
泽城笑着眯起了眼睛,开始用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语气夸耀起雪绪:
“小绪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生,小绪的头发就像是皇宫的名贵绸缎一般,耀眼夺目……”
听到泽城轻柔甜美的声音,雪绪胸口不由得紧紧揪起。
“唔……好,好假……”
她翻身背对着泽城,蜷缩起身子轻声低喃:
“你还是给我揉揉肩膀吧。”
泽城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地为雪绪按摩起肩膀上的肌肉。
在雪绪舒服得差点就要睡着的时候,泽城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说啊,小绪……”
“干嘛?”
“小绪为什么不去谈恋爱呢?”
“……”
(问我为什么,你叫我带着你这个幽灵怎么跟人谈恋爱啊!)
当然,这些话雪绪并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闭着眼睛,继续感受着从肩膀传过来的泽城的触感。
只可惜那触感没有温度。
“小绪那么漂亮,肯定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的。只要小绪希望的话,应该会很容易就交往到男朋友才对的……可是,为什么小绪不这么做呢?”
“……”
(如果我交了男朋友,你会怎么想……)
“小绪大可不必在意我的感受的……我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个幽灵,在你和男朋友卿卿我我的时候,只要找个什么箱子啊盒子啊躲起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
(可是我在意啊!)
雪绪本来想掉过头去狠狠地骂泽城一顿,但是却因为泽城的按摩太惬意了所以不想动,就悄悄打了个哈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泽城还在说着些什么。
逐渐变小的声音里面渗出泽城的孤独,但雪绪就像沉入了那温柔的声音一样,陷入了睡眠之中。
“还是说因为我的委托?如果是那样的话,小绪可以先找到自己的幸福,再慢慢考虑我的事情。反正我已经是幽灵了,时间还有很多的。”
见雪绪一直没有回答,泽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句话说出口。按照雪绪的性格,如果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跳起来大骂他一顿。
虽然知道会这样,可是泽城还是没办法忍受雪绪为了自己的事而放弃寻找幸福。所以他低下了头等待着雪绪的发作。
可是——
“……”
雪绪只是蜷缩了一下身子,并没有跳起来臭骂泽城。
“小绪?”
泽城再次询问雪绪,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他小心地飘到雪绪的面前,才发现雪绪原来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泽城无奈地舒了口气,刚才紧张的心情也随着呼吸消散了。
稍微有点庆幸雪绪没有听到刚才的话了。
泽城给雪绪盖上被子,继续趴在床前盯着雪绪睡着的样子看。
嗯,或许就继续这样下去一段时间也不错吧。
雪穗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房间亮着灯。
是泽城开的吧。
她向床头望去,发现泽城正飘浮在半空,望着窗外青白色的月亮,不知道为何脸上挂着苦愁和寂寞。
比女生还要秀气的脸上透着寒光,深邃的双眼只能看得见黑暗。就连往常总是带着微笑的嘴角,现在也变得干涸而下垂。
(在我睡着的时候,这家伙都不用睡觉的吗?)
虽然被泽城附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这样的问题还是第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如果换做平时,雪绪肯定会觉得泽城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对自己动手动脚吧,可是现在,看着泽城那迷茫的脸,雪绪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和那个色鬼是同一只幽灵。
(难道在我睡着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表情这样飘在我床头的半空吗?)
明明能有直径为三米的活动范围,但是依旧守候在雪绪的床头。
雪绪感觉心头有块地方像受热的巧克力一样软了下去。
她向半空中的泽城叫道:
“泽城……”
泽城听见雪绪的声音,怔了一下,马上转过身来,脸上像变装一样带上了笑容。
“小绪,你醒啦?”
雪绪对泽城脸上表情的突然改变有点无法释怀。但是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说啊。”
“嗯?”
“幽灵,不用睡觉的吗?”
雪绪看向泽城的脸,发现他的眯起眼睛,毫无动摇。
“是哦,幽灵是——不——睡——觉——的——。”
泽城一字一顿地向雪绪强调着。
“是吗。”
雪绪将仍穿着长裙的双腿从被子里面伸出来,穿进泽城为自己准备的拖鞋里面,从床上起来,伸了伸懒腰。这样懒散的姿态只有在宿舍才会做。
她回过头来问:
“那你怎么看凛香说的学长化成幽灵入梦找她的事?”
雪绪说话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干劲。
“或许那位学长的幽灵比较特别呢。”
泽城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表情,接着说:
“再说,我还没有见过别的幽灵。也许有很多跟我不一样属性的也一点不奇怪呀。”
雪绪点点头。
“确实,不能以你这色鬼当作幽灵的代表。”
“小绪,即使是我也会受伤的哦!”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已经死了。”
“啊……”
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扎在泽城的身上,痛得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雪绪没有理会又再次变成盐渣的泽城,而是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发夹,把头发从额头往后一撩,再抓成一把,用发夹夹好。
她将身上的衣服换成家居穿的运动装,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然后在桌子上摊开从凛香那里拿回来的两张铅笔画,开始一边观察一边思考着这里面所蕴含的意义。
第一幅图里面的桥和小河,第二幅图的藤蔓和树木,还有小鸟和房子。怎么也没办法想出联系。
难道学长只是闲得无聊随便乱画,然后让凛香去猜?
不,虽然不知道那位学长是个怎样的人,但这两幅画做工精细,连藤蔓的粗细、桥上木板的纹理都画得清清楚楚,相当仔细,怎么也想不出这是心血来潮画的。
尤其是那藤蔓,有来有回,时上时下,偶尔绕个圈,偶尔断开,本来已经颇为纷繁,又有小鸟点缀在上面,显得十分漂亮。
雪绪的思考逐渐被那杂乱的作画所占满,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将两张图拿在手里向前一伸,下巴磕在桌子上。
“……真是不懂啊……”
“什么不懂啊?”
泽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一只装着热气腾腾的米饭的碗和一只装着肉松饼的瓷碟摆到了桌子上。
(啊,是刚才说好的晚饭……)
雪绪回过头来,看见泽城正背着手,眯缝着眼睛看着自己。
看来是泽城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做的呢。
明明是个男生,却成天需要雪绪的保护,厨艺还比被身边的人称赞的淑女雪绪要好得多。这么想想难免有点不爽了。
虽然想逞强说还不饿,但“咕噜噜”响起来的肚子已经出卖了自己。
“小绪先吃饭吧?”
“嗯……”
没办法,雪绪拿起了泽城递过来的筷子,端起米饭,开始吃起来。
泽城端坐在雪绪身旁,很开心地看着雪绪吃饭的样子。
“小绪。”
“什么?”
雪绪夹起一块肉松,放进嘴里轻嚼起来。
“我来和你一起考虑这两幅画的事情吧?”
“……”
雪绪没有明确表示肯定与否,低下头,往嘴里送了一口饭,闭上眼睛慢慢品尝。
泽城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默默地等着她把饭吃完。
等一碗饭吃完之后,雪绪咬着筷子,把空碗递向泽城:
“再来一碗!”
泽城看着雪绪,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
“小绪呐,咬着筷子的话会变成女汉子的哦!”
“我就是女汉子怎么样!”
说着,把还沾着若干饭粒的空碗向半空中一扔,让泽城在半空中手慌脚乱了好一阵子。
好不容易把碗接住了,泽城嘟哝了一句。
“唔,别把饭碗乱扔嘛……”
“少废话,快盛饭啦!”
雪绪把筷子从嘴里拔出来,往桌上一摆,然后说道:
“盛完饭出来,我们还要一起讨论画的事情呢!”
听到雪绪相当不坦率地说出这句话,泽城脸上的表情马上变得开朗起来。
“好,饭马上来!”
“真是幅奇怪的画呢!”
泽城将其中一张拿起来,飘在半空中端详起来。雪绪的房间只有一张椅子,虽然可以坐在雪绪的床上看的,但雪绪并不喜欢别人坐她的床铺,所以泽城一般都是选择浮在空中来看东西。
“看起来像是一幅写生。”
说着,向下沉下身体,轻轻把纸张放回雪绪的桌子上。
“只是像而已。”
雪绪嚼着嘴里的米饭,幽幽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国画里面的写生是怎么样,但是这个是用铅笔作画,也就是说应该是西方体系作画了。西方体系的写生,只是一种作为真正作画的素材而已,不会认真到连小桥木板上的纹理的勾勒出来的。”
“原来如此。”
泽城点点头,左手握拳扶住下巴。
“不过我和小绪你不同,也不懂画,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
“我知道啦……”
雪绪不满地往嘴里拼命地塞了几块肉饼。
泽城微笑着看着雪绪那滑稽的样子,接着说:
“虽然我不清楚画作的手法之类,但是我可以帮助小绪你理清一下思路。”
“怎么说?”
“我来向小绪你提几个问题。”
“嗯。”
雪绪虽然觉得泽城有点装神弄鬼,但是又想想,这家伙本来就是鬼嘛。所以就没有太介意,一边吃着饭一边等着他提出问题。
泽城伸出左手的食指,说:
“首先,从这幅画上,我们看见的东西有什么?”
雪绪咬了咬筷子,歪歪头盯着桌子上的画。
“木桥、小河、鱼、房子、大树、藤蔓,还有鸟。”
“不不,虽然你说得也没错,但是可不可以用稍微诗意一点的单词来描述你看见的事物呢?”
“哈?”
雪绪不了解这个问题的用意。
“比如说:小河,我就用‘流水’代替;藤蔓,可以用‘枯藤’代替。其余的分别用‘小桥’、‘老树’、‘昏鸦’、‘人家’等等来描述。而鱼的话,虽然也算是可以看见的东西,但也可以当做是为了突出流水的存在所做的背景,可以忽略。
“那么,这两幅画可以用两句诗来描述。”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雪绪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流畅地把两句诗说出口来。
泽城点点头。
“没错,这正是马致远的《秋思》里面的前两句诗所描述的意境。”
“然后呢?就算知道这是出自哪里的诗也没有用吧?”
雪绪把手中吃完的碗筷放到桌子的一旁。
“即使是我也会背那首诗——不,应该叫元曲才对。可是又能说明什么?难道说学长吃了断肠草,然后画出这幅画想要表达‘断肠人在天涯’?别说天涯了,他都去天堂了!”
面对雪绪咄咄逼人的话语,泽城有点抱歉地搔搔头,为难地笑了笑:
“啊哈哈,小绪说得真好笑呢……啊哈哈……”
雪绪没有理会泽城的卖乖,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
泽城又再开口说话。
“另一个角度?”
“对。既然我们没办法从这两幅画所表达的内容中找到突破口,那么我们就从画的表面去探讨。”
“表面?”
雪绪被泽城说得越来越一头雾水了。
“你是说要从这幅画用的铅笔是什么化学成分、宣纸用的是什么牌子上来讨论?”
泽城无奈地垂下了肩膀,扶着额头:
“为什么你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是你说表面的呀!”
“好吧,是我表达的不好。”
泽城摆摆手,重新振作,说道:
“不应该说从表面,用另一种表达方式——单纯看画的实体而不看画的内容——这样来说比较容易明白了吧?”
“唔……”
雪绪鼓起腮帮,瞪直双眼,一副感觉自己被耍了的不爽表情。
泽城又再竖起食指,说:
“我们来看这两幅画,在什么的上面作画,留下的痕迹又是什么?”
“哈?”
雪绪有点听不懂这个问题,便歪着头,张了张嘴巴,不解地看着泽城。
“换种说法吧,用来作画的是什么?”
“用来作画的……是宣纸和铅笔。”
听到雪绪的回答,泽城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
“没错,作画的是宣纸和铅笔。那么为什么要用铅笔在宣纸上面作画?”
被泽城这么一问,雪绪倒也觉得有点蹊跷,扶着下巴回过头来看着两张图画,默默地呢喃着:
“宣纸,铅笔……”
按道理说,宣纸是用来作水墨画的,就算不是水墨画,也至少是用来写书法。可是很奇怪地,这两张图是用铅笔作画。
就算是像先前想的那样,现在不少画师是先用铅笔描出线条再泼墨作画,在宣纸上用铅笔勾勒并不出奇。可是,这两张图纸并非只是勾勒出线条轮廓,而是成品度相当高的作品。
所以,作画者之所以在宣纸上用铅笔作画,或许是有意而为。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雪绪陷入了沉思,似乎有点什么要从脑子里面冒出来,可就是冒不出来。感觉就像在溺水时看见视线范围内有根圆木,可就是怎么也爬不上。
“小绪。”
听见泽城的叫唤,雪绪回过神来,看向他。
只见泽城已经伸出第二根手指,说: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这幅画要画得这么仔细?”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重现……”
意识到并非如此,雪绪把话咽了回去。
泽城点了点头:
“是吧,小绪也觉察到了。这两幅画是根据某两句古诗所画出来的,并非是为了重现现实生活中的场景,所以并不属于写实作品。那么也就不需要连藤蔓的复杂、桥上木头的纹理都画得这么仔细。
“可是,这两幅画就是把这些本来不应该、不需要画出来的细节都画得这么清晰可见,究竟是为什么呢?”
被泽城这么一说,雪绪开始仔细观察起那些纹路和藤条。
本来是歪扭着的藤蔓,似乎被有意地从某些地方截开来,形成若干区域。有些绕弯、有些有起有落,似乎也有着刻意改变走向的感觉。不过要是不是仔细看的话,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相似的,桥木板上的纹理,也仿佛是被人操纵一样,落在了相应的位置,乍一看可以说错落有致,但要是像雪绪这样特意盯着看的话,就会觉得这样的分布是故意的。
可是,仍然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雪绪几近放弃地又再把纸往桌子上一扔,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不行啊……明明好像已经快要想出来了,可是就是什么也的不出来……”
“会不会是有哪国的奇怪文字蕴藏在里面呢?比如拉丁文?或者阿拉伯语?”
泽城伏下身子,好奇地问道。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如直接杀了我好了……”
搞得像藏宝图一样也就算了,还要为了解开这个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涂鸦去翻看拉丁文辞典?那可真的是想要了雪绪的命呐。
“这只是种可能性很低的假设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泽城飘到雪绪的身旁,露出一个“不必在意”的微笑。
雪绪瞄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从外面回来倒床就睡了,醒过来也是换件衣服就边吃饭边想那画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洗澡。
所以她伸了伸懒腰,对泽城说:
“我先去洗澡了。”
“嗯。”
泽城很平静地回答。
竟然反应这么平常,真少见呢。要是平时的话,这家伙应该会说很烦人地说着些色色的话才对的。
雪绪这么疑惑着,从衣柜里面拿出换洗的内衣,把发夹拿下来,抱着内衣往浴室走去。
虽然雪绪比较喜欢泡澡,但浴室只有冲淋用的设备,也只能适应了。
雪绪将换洗衣物放到浴室的篮子里,准备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但在拉开上身运动服的拉链之后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回过头一看,泽城正裸着上身、手里拿着毛巾悄无声息地漂浮在身后的半空。
“你……在这里干什么?”
雪绪冷冷地问。
“哎呀,被小绪发现了呢……啊哈哈,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今晚给小绪洗澡的呀!”
泽城挠了挠脸颊,脸上浮现出一个清爽的微笑。
但是雪绪的脸上已经燃烧起熊熊烈火。
她一把抓起身边的沐浴露瓶子,往泽城身上狠狠地扔过去,怒吼道:
“给我滚出去!你这色鬼!”
“说起来,小绪。”
泽城在浴室外面的半空中,因为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制作的,所以他总是喜欢漂浮在门外看着浴室内雪绪冲淋时婀娜的身姿,然后很畅快地流着鼻血。而且自己的身影并不能透过玻璃被雪绪看到,简直便利至极。
“什么?”
在浴室内完全不知道室外的色鬼正用着色眯眯眼神妄想着自己肉体的雪绪,让热水带走身上的倦意,回答道。
“我对画画的纸张没什么了解啦……不过,宣纸用来作画的话,一般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虽然正在进行着偷窥,但泽城仍能保持着正常的说话语气,让雪绪并不能觉察到他的行径。
“宣纸的话,一般有熟宣和生宣两种,桌子上那两张就是熟宣,上面镀了一层不知道是蜡还是胶的东西,纸面比较光滑平整,比较适合画工笔画和写书法用。生宣就少了那层东西,显得没有那么平整,毛刺比较多,不过水和墨很容易濡染,所以比较适合画水墨画。当然并不是说熟宣就不能画水墨画,只是画出来的效果没有那么好而已。”
雪绪将自己从朋友那里听来的东西现学现卖给泽城。
“所以学长才会选择在熟宣上用铅笔画画啊。”
泽城在门外这么感叹着。
雪绪正打算同意他的说法。但是突然想到了别的东西。
为什么是熟宣而不是生宣?
仅仅是因为熟宣的纸面比较平整,铅笔容易下笔吗?
那么,往大里说,为什么就限定是宣纸?
虽然可以用“正好手头上没有别的纸,只好用宣纸来代替”这样不靠谱的理由来解释,但凛香说这是学长托付的画,也就是说,绝对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
明明铅笔在书信用纸、打印用纸上作画会更加容易,那类用纸也更加广泛,可是,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既不方便作画、也不那么常见的宣纸呢?
还有,为什么是两幅画,而不是一副?
这个一直没去在意,可是细细一想,觉得完全没必要画成两幅画。“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个画面,完全可以在一张纸上画出来,而且毫不违和。
可是,学长却画了两幅画——不,是用了两张宣纸。
两张、宣纸、铅笔画、藤蔓、纹理……
(难道……)
雪绪将喷洒着水的花洒关掉,从吊钩上拿起浴巾,往胸上一裹,扭开门,对正僵硬在半空的泽城说了一句:
“帮我把衣服拿过来,还有,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
说完,就走回桌子前,将两幅画拿起,端详几秒之后,点点头:
“好!”
把有着繁复藤蔓的那张摆在有着清晰木板纹理的那张上面,将两者重叠在一起。
似乎是经过精心裁剪,两张图纸大小完全一样,所以边角重合得非常完美。
看向图画中间的雪绪,不由得喊出声来:
“果然是这样!”
——叠在一起的两张图纸,画在下面一张的木板纹理透过了薄薄的宣纸,和上面一张图纸中的藤蔓相交,在纸面上形成一个个字母形状的图案。
已经从浴室里面抱着雪绪的内衣和外套、一脸傻笑地飘出来的泽城,看见雪绪拿着图纸不住地微笑点头,便过来问:
“小绪,你已经把谜底找出来了吗?”
“唔,算是找出了吧……”
“咦?‘算是找出’也就是说还有不明白的?”
雪绪点点头,坐到椅子上,向泽城解释之所以用宣纸是因为宣纸轻而薄,能够透视后面一张纸上面的图案。而两张纸重叠之后,蕴藏在本来毫无必要那么仔细作画的藤蔓和纹理当中的信息便出现了。
“既然这样,不是很顺利吗?还有什么问题么?”
泽城将手上的内衣和外套放到雪绪的床上,不解地问她。
雪绪毫无防备地面对泽城交叠起细长的美腿,让泽城忍不住想要俯下身去偷看大腿之间的神秘地带。但是现在两人正讨论到重要的地方,即使是泽城,也不会这么不识趣。
雪绪翘起腿之后,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和一张打印用纸,一边按着两幅画,一边在打印用纸上写着些什么。
很快,她将手上的纸递给泽城:
“这就是我从图纸上面找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