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香在几天之后联系了雪绪,说已经约好安朗生,在三天之后到他的公寓去见面。
在前往安朗生公寓的路上,雪绪问凛香:
“学姐知道朗生学长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凛香摇摇头。
“虽然他和哥哥关系挺好,但是我很讨厌他。”
“是这样啊……”
雪绪不再追问下去。
因为安朗生的公寓离紫云并不远,所以两人只是步行了十几分钟就来到了目的地。
安朗生的公寓是在一栋十几层楼高的高级公寓楼里面。进门还有几重保护。
凛香先是在进门处的呼叫机前按下了“707”的房号,待接通之后对对方说:
“你好,我是霍凛香,我应约带了朋友过来。”
从对讲机传来了低沉的男声:
“我明白了。”
简单对话结束几秒钟后,两人身后紧锁着的玻璃门打开了。
雪绪紧跟着一语不发的凛香身后,走进了电梯。
从电梯里面出来,两人便来到了安朗生的家门口。
凛香伸出手熟稔地按下门铃,很快就从里面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个身上穿着休闲装的男子,正是之前在学生会内部网站上见过相片的安朗生。
凛香向他打招呼:
“突然来打扰,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进来坐吧。”
安朗生轻轻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然后十分和蔼地邀请两人进屋。
进了门之后扑鼻而来是一阵百合馨香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从门口往左手边看,是几个房门,似乎有三间房间,而在三个房门的对面是厨房和就餐厅。而在房间和就餐厅中间的走廊的尽头,是磨砂玻璃门的浴室和厕所。
在公寓里面的这边则是起居室。起居室的正对面是装着落地玻璃的阳台,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阳台外面的江景。而在这中间,零落地摆着几套简单但是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家具,看质地似乎是老榆木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张玻璃茶几和一张奶油色的长沙发,正对着两者的是寸数不小的电视和电视下的柜橱。柜橱里面整齐地摆着几张CD。
“喔,朗生学长的新家好气派啊!”
一直默默无语的附身灵,面对安朗生说是豪宅也不为过的房子,发出了赞叹。
这么说来,泽城虽然先前在听到安朗生的名字的时候震惊到丧失表情,但在见到本人的时候却丝毫没有不安,还是和平时一样笑嘻嘻的。
看到这幅景象的雪绪倒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来。
安朗生让两人现在客厅里等,前往厨房沏茶了。
雪绪跟随着凛香坐到长沙发上。低头一看,发现长茶几上摆着一本夹着书签的精装书。
《圣母的救济》。
——精装书用偌大的宋体字把这几个字构成的标题写在了封面上。
雪绪很想拿起那本书来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心底也明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所以她并没有伸出手去拿起来。
可是身后的泽城却不停地在耳边喃喃道:
“唔,《圣母的救济》?难道朗生学长现在是信仰圣母的基督教徒?还是天主教?莫不成是英国清教?!”
(标题上那是圣女,不是圣母啦!再说这本书怎么看也不是宣传宗教信仰的啊!)
雪绪暗暗在心底向泽城吐槽道。
不过泽城并没有因此停止念叨。
他俯下身,仔细端详着书本的封面。
“啊,这下边有用小小的文字标注着作者——东野圭吾。啊,是那个日本很出名的推理小说家呀!那这本也是推理小说吗?原来朗生学长喜欢推理小说啊,以前都没听说过呢!”
(人家喜欢什么小说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呀?再说,你们不是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吗后来!)
雪绪狠狠地瞪着在书前面摇头晃脑的泽城。这在旁人看起来,就像雪绪在瞪着茶几上的那本书一样。
“我的这本书怎么了吗?”
安朗生手里端着装有三只精致茶杯和飘着红茶清香的一只茶壶的托盘,从厨房走出来,微笑着问道。
“啊,没,没什么……”
雪绪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摆摆手。
安朗生并没有追究下去,保持着微笑坐到了长沙发旁边的榆木椅子上,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红茶。
“请慢用。”
他把第一杯递给凛香的时候,客气地说道。
凛香只是冷冷地点点头,并没说什么。和之前在吴医生面前谄媚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
雪绪在惊讶着凛香为什么在作为长辈的安朗生面前还能这么高傲的时候,安朗生向她也递过来一杯红茶。
“如果你想看那本书的话,不用客气,请随意。”
“啊,嗯……谢谢。”
雪绪伸出双手,礼貌地从对方手上接过茶杯。
安朗生对待自己相当地和善,让雪绪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他既然说可以随意翻阅,那雪绪也就不用忌讳那么多了。
在喝过一口红茶之后,雪绪在茶几上放下杯子,从茶几上拿起那本名为《圣女的救济》的书。
雪绪并非真的想要看书,只是奈何头上的幽灵在絮絮叨叨个不停,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随便翻了几下,让他如愿。
安朗生眯缝着眼睛,一边轻微吹着手中红茶冒着的热气,一边向雪绪介绍着那本小说的内容:
“《圣女的救济》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虽然我并不是东野圭吾的狂热信徒,但是这本书确实让我看得很入迷。因为东野圭吾笔下的绫音能够为了自己的目的,默默忍受,默默坚持,即使是好几年的时间也依旧守望着。这种精神,我很钦佩。”
(话说,这个绫音……不就是凶手吗?!)
雪绪虽然没有认真去看,但是在随意翻到最后的时候,也大致了解了凶手的名字。所以她对安朗生突然说到自己很钦佩绫音的发言感到愕然。
(而且,他刚才的发言……好像在哪里……)
雪绪记起了昨晚自己脑海中为安朗生开脱的理由。
——那样也太能忍了吧……该有多大仇,才能忍了一年还没消气啊?
现在,听了安朗生微笑着说出的观点,雪绪内心曾经想要为他辩护的想法开始慢慢瓦解。
(这个人,或许真的会做出忍耐一年才动手的事情!)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雪绪觉得自己的身后开始直冒冷汗。
甚至觉得刚才他脸上和善的微笑现在显得有点恐怖。
“那么,我们开始正题吧。”
撤去茶具之后,三人正坐在客厅,安朗生手肘撑在扶手上,在胸前交握着手指,优雅地引导着对话。
“雪绪今天来访寒舍是为了什么,我从凛香口中也大概知道了。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雪绪就尽管问吧。”
安朗生很有气质地笑了笑,举止优雅流利,丝毫不拖泥带水,处处显示着成功人士的风范。
不过雪绪并没有因此就被吓呆。她挺直腰板,认真地向学长问道:
“我听说,学长在泽城溺水的时候在现场。真是这样吗?”
雪绪这个问题是帮泽城问的。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泽城,但只看见他的后脑勺,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
安朗生丝毫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没错,我当时就在现场。”
“我可以请教一下学长当时看见的状况吗?”
“泽城躺在湖边,头上流着血。”
安朗生非常平静地回答雪绪。
(他说泽城头流血,也就是说有人用东西敲击了泽城的头了?)
“当时泽城还有呼吸吗?”
雪绪接着追问。
“有。”
(泽城还有呼吸……那就是说还没有溺水……)
雪绪咬了咬嘴唇,不知应该再怎么问下去。是应该质问问什么安朗生明知道泽城还有呼吸却不救助,还是应该质问是不是安朗生把泽城推下水?
无论哪种问法,都显得太鲁莽而且无礼了。
雪绪看向泽城的后脑勺,并没有看见大规模的伤疤。或许变成幽灵形态的时候连同伤痕也一起修复了吧。
雪绪盯着泽城的后脑勺,紧闭着嘴巴陷入沉思。
然而就在这时,雪绪身旁的凛香用严厉的声音说道:
“安朗生!是你把钟泽城推下湖的对不对!”
她横眉竖目瞪着安朗生,比起雪绪来还要生气。
“学姐……”
雪绪觉得凛香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担心地喊出了声。
但是凛香抿起双唇,像一头想要撕咬猎物的猎犬一般恶狠狠瞪着安朗生。
可是安朗生没有褪下脸上的微笑,反问道:
“喂喂,凛香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哦。虽然我在现场的时候泽城还有呼吸,但并没有证据说是我把他推下湖的吧?”
凛香目光严肃,皱起眉头。
但是并没有说出话来。
见凛香一副为难的样子,安朗生很高兴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凛香你会这么误会,可是,我可是完全没有对泽城下毒手的理由啊。不过,当时只有我跟霍炎两人,也难免你会误会呢,毕竟不是我的话就只有另一个人了嘛。”
然后,他看向一旁还愣着的雪绪。
“雪绪你觉得呢?”
“欸?”
雪绪回过神来,看了看板着脸的凛香,又看了看半空中看不见脸的泽城,眼中浮起了困惑。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
凛香突然站起来,从包包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扔到桌子上。
笔记本并不厚,封面上用透明胶粘着一个花哨的水晶星星模样的饰物。
“这是我哥哥的日记,里面清楚地写着当时是你把钟泽城推下河的事情!你曾经误以为钟泽城是女生,向他表白竟然还被拒绝了,你一直怀恨在心!”
她面向安朗生的脸转向雪绪,愧疚地说:
“对不起,雪绪,我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你。我其实知道整件事的真相,并非只知道部分。”
雪绪吃惊地看着她。
“你知道真相的……全部?”
凛香严肃地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凛香垂下了眉梢,表情上逐渐染上了不适合她的怯弱。
“因为将钟泽城的头敲碎的,是我哥哥。”
听到凛香的回答,雪绪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雪绪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却依旧有点难以接受凛香所说的事情。
看见雪绪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凛香接着往下说:
“我哥哥……因为和钟泽城很亲近,所以被大家笑话,说他喜欢钟泽城那种人妖,一直郁郁寡欢。所以那天深夜,学生会的几个人聚完会之后,有点喝多的他扶着喝醉的钟泽城,抄近道走在其他人不知道的小路上,想起自己的屈辱,动了杀心,拿起路边的石块,往钟泽城的头上敲去。
“但是,在做了错事之后,哥哥醒悟了过来,害怕地坐在地上,不知所措。而这时,这个男人出现了!”
说着,凛香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正安静翻阅霍炎的日记的安朗生。
“他看见我哥哥的愚蠢行为,不但没有劝他自首,反而唆使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只是休克的钟泽城推下了人工湖!也把我哥哥推下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个恶魔!”
凛香的声音凛然而悲戚,就连她自己也因为这份强烈的感情而无法站稳,肩膀颤抖不已。
同时却又眼眶含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看见凛香这副微妙的表情,雪绪心里很不舒服,身体就像被紧紧勒住一样。
然而,安朗生却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开始他还是皱着眉头,但是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甚至还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他把笔记本合上,举到脸的旁边,轻轻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封面。
“你是想说这本日记能够证明我是把钟泽城推下湖的人?”
“……”
凛香只是狠狠地瞪着他,没有回答。
“确实这是霍炎的笔迹,从纸张的发黄程度来看,应该也是两年前的日记。但仅仅凭借这点就可以说明这本日记所写的东西是真的吗?先不说我是不是真的做了那种事,在没有任何辅证的情况下,想必就算是警方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嫌疑人凭空写下的东西吧?”
凛香又羞又怒,脸上露出了扭曲的表情。
看见凛香没有反驳,安朗生脸上又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好了,凛香。你并没有任何证据就来威胁我,这可不是好笑的玩笑哦。“
说着,他把笔记本扔到茶几上。
“我想雪绪也应该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吧?既然这样,时间也不早了,两位可以先离开了吗?”
他站起身来,打算请凛香和雪绪离开。
但是凛香突然问了一句:
“安朗生,你将钟泽城推下湖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一件绿色的衬衣,我想我没有说错吧?”
“哈?你在说什么?”
安朗生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凛香。
“或许你忘记了,那么就让我来让你记起来吧!”
说着,凛香从茶几上拿起笔记本,将封面上贴着水晶星星饰物的透明胶撕了下来,从那背面掉出来一张小小的内存卡。
凛香弯腰把内存卡拿在手里。
“那天晚上你让我哥哥去销毁湖边摄像头拍下的监控录像。虽然他很蠢地听你的意思去做了,但他留了一个心眼。”
凛香将内存卡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让安朗生清楚地看见,说:
“他将监控录像的内容刻录了出来,存进了这张内存卡里面!”
安朗生并没有出演反驳,而是皱起浓黑的双眉。
“我之所以能够准确地说出你当时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因为我看过这张内存卡里面的视频。这张卡就是指证你是将钟泽城推下湖的最重要的铁证!”
安朗生平静地反驳:
“说什么傻话。这算什么证据?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是不是真的是监控视频?你能说对我当时身上穿的衣服这点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你只是蒙对了而已。”
凛香露出了微笑。在这时候露出微笑,让她看上去有胜券在握的自信。
“既然这样的话,要不要打开里面的视频看看?正好当事人的雪绪也在场。只不过让雪绪看见你当时把钟泽城推下湖之前还对着他的脸做出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行为,恐怕会让你背负更重的罪名。”
雪绪被凛香的发言吓得头皮发麻。
究竟是有多扭曲的心理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担心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泽城。
可是他依然背对着雪绪,让雪绪无法看见他的面容。
而听到这话的安朗生更是像被狗咬了一样,吓得双手开始有点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你……”
他凶狠地盯着凛香的脸,似乎想要用这刀剑一般的目光把内存卡里面的内容消除掉。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我原本并不想说出这样让你名面扫地的事实。希望你能自己觉悟,在泽城的亲友面前露出一丝罪恶感,在雪绪面前可以谢罪。可是,你不仅毫无错意,还自以为是……这都是你逼我的!”
凛香稳占上风,咄咄逼人地继续说:
“怎么样?安朗生,你想要看吗?就算你把这张卡给销毁了也没有用,我已经copy了好几张。”
安朗生瞪大双眼,呼吸变得相当粗重。
最后,他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双手抱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是我把泽城推下湖的……”
他哆嗦着双唇,吐出一个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