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神格之所在

作者:公输厚爱 更新时间:2020/9/16 20:42:51 字数:3556

东神界,观世台。

这里是神界最靠近人间的几个地方之一,诸神也是眺望人间,聆听人愿的首选之地。只是现在,已经很少有神会涉足,这里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失意落魄者过来缅怀一下自己往昔的辉煌;或是刚上来的小字辈来看看自己的家乡。不过自封神道堵塞之后,后者基本已经绝迹。

当然,碧不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在诸神中,我不算长,却是看着祂,从产生到变化,以至变化到如今这般模样。

祂不是修成登天,而是某天突然出现,在封神道堵塞后,凡人修成神基本已不可能,而最初发现祂的我,以及天宫民政局,都把祂视为异物神,或是人间突发式崇拜的产物,也没怎么管祂。

毕竟无论是哪种,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而这些类似于我们拥有一定神格的产物,又会渐渐衰退,并在某天突然消失。

它们还称不上神,不被铭记,只是一时之风浪,风一过,海就会平静。一被忘却,它们就会消失。它们往往在诞生时得意洋洋,那时它们的神格不比我们这些常在神差,却终会一逝而去。

所谓常在神,因为有人的铭记与相信,我们在人间都有自己的传说与故事,所以可以常在。

碧,却和它们不同,从诞生的第二天开始,祂便守在了观世台,望着下面,等待着什么。

我们常在神当然知道祂在等什么,祂在等,他人的祈祷。他人对祂的祷告。观世台作为天宫与凡间最近的一个点之一,也是能最快收到与回应人间期许的地方。

我本以为祂只是好奇,好奇未见过的人间。谁料,祂竟在收到祷告后,努力地用自己的神格去回应,实现这些愿望。

我并未阻止他,虽然祂的回应理论上已经干涉了部分神的本职(包括我的),但祈祷者有权向自己的神祈祷,而受祈祷者也有权去回应祈祷,这无可厚非。更合况,谁不愿自己的工作少一点呢?

在回应人间的祈祷上,祂比很多神都乐意与认真。就我所知,大部分神是能不回应就不回应的,偶尔装装样子回应一两条,在下界搞几个暴发户之类的,展现展现神迹。免得信徒过度流失。而且越大能,越被人铭记的神越少做这些,毕竟上界的烦心事也不少,本职工作一堆,当然,还有一些潜规则。

所以我很佩服祂,虽然自己作不到有祈必回,但我还挺喜欢这认真回应人间声音的孩子。

傻的可爱。

之后的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我常会过来看看祂,和祂谈谈,一来缓解一下职场的压力;二来,祂的天真也滋养着我,使我不至于失去最后一点人情味;三来,上面也希望有个家伙能不时过来了解了解情况,免得祂别有用心。

虽然祂天真到毫无二心,只是一心去回应。

这几百年,我到被祂这天真所感染,至少笑的次数总算比忧郁多了。祂天真的发问,不熟练的施法与回应,一股脑莽干的行动……有一说一,还挺逗,逗得让我不得不去悉心解答和教授。

然而,这天还是来了。

观世台的风,从人间吹上天界,并向四周漫去,这风中有炊烟味,有尘世味。我顶着向碧走去,今天,祂仍依着最靠近人间的栏杆,目不转紧地望着下面,风吹拂着祂的衣袍,那原本淡绿色的衣袍,如今已是尽白,仿佛与周围的云彩合于一体。

慢慢地靠近,我望着祂的侧颜,昔日健康而泛着红光的脸,如今以是病态的白。这宛若濒死之徒的惨白,却仍湮没不去祂那灿烂的笑容。这笑容,温柔,而天真。是的,哪怕到了这天,祂仍是开心的,不悔的。

我叹了口气,有时竟不免感觉有些荒谬,或许是因为我早以过了天真的年纪。不仅苦笑着摇了摇头。

“先生……”或许是听见了我的叹息声吧,碧从眺望中回过神来,回过头望向了我,脸上还是那真诚的笑颜。

拜托了,别笑了。

“碧,”我顿了顿,有些不知所措,真有点好笑,“上面对你的最终判定下来了。”

“嗯。”祂很从容,那一刻,我的眼睛竟从祂那份从容中,幻视出了一方大能神的脸庞,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先生,您说吧,大抵是怎样,我还是猜的到的。”

我一时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也只得跟祂一起笑,虽然应该是苦笑:“碧,在半年前,你的一个信徒死了…”

“嗯,是那个婆婆吧,她真可是个和蔼的好人呢。”祂笑说。

“因此你在人间的信徒数少了一半。”

衪点了点头,仿佛我不是在说祂似的,或者说…祂根本不在意?

是的,现今的人间,还对祂抱有信仰的人,仅有一人而已,而且就我们的调查,这人也不是个死忠。

“碧,你将此事隐瞒了半年……你的神格,早在半年前就不足以支撑你活在神界了吧。”我说。

“对啊……”祂的脸上的笑突然有一丝动摇,不过瞬间又恢复了过来,可我知道,作为掌管部分情绪的神,我察觉到了祂那一闪而过的寂寥与涌来的歉意。“抱歉……先生,这件事本不该瞒您的,在天界的这些年,一直承蒙您的照顾……”

“为什么呢,碧?”我问到“如果你早一点和我,我大可以在我那给你分个小职,分点香火,至少……至少不至于让你现在尽于消逝吧?”

“先生……”碧笑着,眼中忽然闪出的东西,是坚定的心愿“小辈蒙先生教导颇多,又岂不知先生本事?只是……”衪又转着望向观世台“我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还有人在向我祈祷,他在许愿,他在等我回应,他在渴望着帮助。”

从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有一种被雷到的感觉,我说过,我并不讨厌甚至颇有点欣赏碧的天真与真诚,但现在祂这天真与真诚竟激起了我的无名业火,令我火冒三丈。

“就为那个!那唯一一个还有点信你的自私的索取者,你连命都不要了?!”

“先生,请不要这么说他,他是我的信徒,是需要帮助的人,才不是什么自私的索取者!”碧好像也有点生气,这反道让我更加忿忿。

“碧!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干脆来了个大兜底,“这几百年,你为了你的信徒们,偷改生死簿几十次,偷改姻缘簿几百次,降财运几千次,破灾厄几万次,常年庇佑从为停过!………若我愿追查,足以定你散灭之刑!你为庇护你的信徒,散去的神格足以令你延绵几百年寿,你从下界收获的信仰,还远不及你所耗散之神力!结果呢?曾许下财运之人以为是自己面相不凡,曾许下姻缘的人最后当了渣男……他们满足了自己的欲,便将你视若弃履,自命不凡大言不惭一切是自己的丰功伟绩!你信徒越来越少,到如今你连本形都已无法安定!你认为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你缺乏一个神应有的高傲与无情!”

直到现在,我才感觉自己似乎说的有点过,但这就是事实。实际上,我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教给祂,一个神应有的高傲与无情。

“先生………”祂笑着摇了摇头,“不对……先生……您说的不对。”

“哦?”我眉梢一挑,“那你说说,神应如是?”

碧望着我的眼,毫不怯懦地说:“神受人之信仰,受人之祈祷,受人之牺牲,才有了神格,难道予人以爱不是神应该之所为么?有的神一世孤高,可祂们就配得上祂们所收获的信仰的神格么?”

“你真……”我都不清楚这是天真还是傻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祂生而于天界,未经人世的摸爬滚打。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说,“人世险恶,人道难为,人心叵测绝非你能懂,曾有一方大能如是说“人道善恶难知,神应冷眼观世间,不问天下是与非”,碧你并不明白,神的孤高,不仅是高位者的矜持,亦是自保,是对人性中恶部分的必要隔绝!”

然而碧的明眸中,已不仅是不解,:甚至让我察觉到了一线的……悲怜?

不,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先生……”祂望着我,忽的,一阵劲风从观世台涌出,风吹拂过我们的衣袍,也吹下了祂的兜帽,一瀑银丝纷飞,映着祂,在阳光下,宛如一簇含苞半绽的白色雏菊,看似脆弱,却也坚强。

我微微一愣:“碧……你怎么……”

“如您所见,先生,”祂笑着“我的神格以不足以令我再待在天界了,一天也不能……”

“比我们预计的还快……”我们本以为祂现存之神格尚能保祂至少一个月的,然而看着祂被夺去的颜色,我才发现,直到刚才,祂还在给下界像祂祈福之人供给着自己的神格!“碧!你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快分崩离析了吧?!”

只见祂仍是笑着,从袖口取出了两张纸条,我看的出,是“祈神信”。

“嘛,就在昨晚和今天,他还向我许下了两个愿。一个,期望即将远行的朋友一路顺风,另一个……”祂望着纸条,笑着“期望有人,能将他从孤僻中救出来……”

祂抬起头,望向我:“先生,你说,这样的人,这样的祈祷,我如何不予其希望?”

祂转身,依向观世台的栏杆,不再看我。

我大抵是猜到祂的想法了,只是还不大相信:“前一个好说,你耗尽神格可祈其十年安稳,后一个怎么办?现在的你,已是空有躯壳,哪还有神力去替他找着有缘之人?”

“所以,”祂身体前倾,双手侧着扶杆,“我打算自己去。”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将“死”之神,我竟有些动摇。

“先生,请帮我最后一次。”虽然看不见祂的脸,但我知道,祂一定笑得很灿烂。“观世台作为天界与人间最近的地方之一,如果有正神加护,应该可以做到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的心境有些复杂,“孩子,人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不值得你耗尽神格去守护……”

“值不值得,不去经历,不会知道吧。”祂说,声音中没有遗憾与怀疑,而是坚定与向往。

“麻烦你了,先生。”

那天,我望着祂下坠,坠入人间。我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观世台之下的世界。

究竟是拆翼的雏鸟,亦或是落尘的甘露,正如祂所说,不去经历,岂会知道……

我用神格凝成的红绳护住祂的躯壳与魂魄,望着祂,一直到祂消失不见。

我很好奇,会不会终有一天,祂的嘴角,也会平复,失去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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