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际发白。地板,一尘不染。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门外走廊响起来皮鞋结实得踏在地上时发出的响声。
哒哒哒…
脚步声近了。
少年挠了挠头,翻过身来,把脑袋埋进枕头。
咚咚咚
突然,敲门声响起。
烦死了,又来了…
“请等一下,这位先生你还不能进去”护士的声音轻巧而严肃
“哦,好的,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这个…”
“我在你之前已经问了好几个人了。”
“希望你们不要告诉我要让我等一辈子这种事。”
“不是的,先生,请问您是病人家属吗?需要跟病人说什么吗?”
“不是的,我是个警察”
高大威武的西装男子从兜里拿出一个厚厚的黑皮夹。
手指拨动,黑皮夹中照片中的男子眉宇如锋,黑色制服披在其身上英气逼人。
“抱歉,我以为你是新的记者”
“病人情绪不太稳定,请耐心对待他,警官先生。”
“毕竟,那实在是场恐怖的灾难…”护士小姐眼眸略微暗淡。
西装革履的警官顿了顿。转过身来。
“你真的辛苦了。”男子声音沙哑,努力地朝护士挤出了一个的微笑。
……
“你好,你可以不用在乎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你可以跟我说说你最近的一些开心事么?”
男子的声音古井无波,却奇妙地能让人安静下来。
病床上,一位剃光头发,身子像衣架子一样挂着蓝白条纹的青年眼神迷离,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凌乱的床单…刚刚吸气凸起的枕头…枕头上残留的口水印,明显刚刚还在睡觉,双手合十,表示内心略微紧张,眼皮跳动频率稍快,可能心理活动剧烈。
警官仔细观察,不动声色地分析着。
青年突然把视线从窗外移开,盯着警官,笑了笑。
唰!
窗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纯白色纱窗被外边儿的风吹得飘忽起来。
原本惨白的天空现在竟然透出几缕阳光,照亮了涂着消毒水的地板上漂浮的浮尘。
“我叫悠,真的很高兴认识你。”青年温柔地笑着道。
“外面银杏树林,不知道是否已经盖上金黄了呢?”
青年叹了口气。
“那年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亲爱的警察同志。
”
青年笑眯眯地看着警官,眼神中夹杂着难以看出的忧伤。
穿着西装的警官一愣,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许久,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已经从窗口散去。
警官终于低下了头,扯了扯西装。隐约显露出他结实的身材。
“谁知道呢。”
“或许我来这里只是需要得到一个让大家满意的解释。”
“这兴许和那些记者不会有太大区别。”
警官安静地从椅子上起来,准备离开,腰杆仍然是挺直的。
突然,青年轻轻地笑道:“警察同志,你真的很温柔呢。”
警官停下脚步,侧过头,青年仍然保持笑容,但他的笑容似乎越来越勉强。
警官回过头,皮鞋踩着平稳的节奏出了病房。
哒哒哒…
……
“护士小姐,让他出去走走吧。就说这是警方的意思。”
“哦…可怜的孩子,愿上帝保佑他。”
……
春日暖阳,果然,这里的风要比之前的好得多。
悠如愿以偿地出了医院,医院的周围是一片青色,高高的苍翠的树木整齐地站成一列。人工湖岸边的石头上,杨柳下,时不时传来嬉戏的笑声,以及之前陪伴了站在病房窗前的悠很久很久的鸟叫声。
他此时朝后面看了一眼,笑了笑,指着弯曲小路边上的一块小地图。
那位拦下警官的护士很贴心,派了两个样貌清纯的年轻女护士跟着悠。
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们没有犹豫,前来将要扶着悠的轮椅。
悠看着护士过分温柔的眼神,内心苦笑。
他似乎总能想起自己曾被许多自己重视的人温柔对待,不过就是最终的结局没有想象中的好。
抬头,微风拂过。
呵呵。
现在,虽然悠已经换上了皇帝的新发型。
但是他天生精致帅气的五官和亲切的笑容似乎仍然有着杀伤力。
“滴,自动前进模式,请坐好抓好扶手。”
悠操作轮椅转了半圈,不等护士小姐,直接自己先走了。
扬起的尘埃之中,年轻漂亮的护士双手停滞在半空中,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怎么还有这种人!
……
悠让护士拍下地图,就没管了,自顾自地凭着感觉走。
像衣架子一样挂着病服的瘦弱青年躺在轮椅上,时而快时而慢。
挤过了人群密布的中心大道,经过了道路两边灌木丛精心修剪过的曲径,绕过了沾锈的白色护栏。
再绕路,树下是一对互相依偎的情侣。
他瞥了一眼身边挂满红绳的桂花树。决定不再理会。
当悠转过身,桂花树梢的根根红线随风飘扬。
令人又爱又恨的春天,又到了。
悠漫游不知多久,停了下来。
前方的路断了,只能判断顺着痕迹能通向森林深处。
悠扶着轮椅,从上面小心地站了起来。
这位青年不是腿有问题,而是太久没出来了,所以悠要了一个轮椅,虽然他也想自己走,但主要是嫌累。
“悠酱,别往前走了,没有路的!”护士小姐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对啊,我们绕道去看看柳湖的风景吧!”另一位护士也劝道。
言外之意就是要看住我。
但是,感觉总有一种在呼唤我的感觉,就在前方。
去,还是不去?
悠停了下来,弯腰捡起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黑棍子,拿在手里掂了一下。
然后回头露出了微笑:“我想看的风景,一直在我想走的路上。谢谢你们的好意!”
青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拿着棍子拨开了灌木丛。
即使一步步走向未知和危险也不曾回头,悠以前就是这样,现在也不会变。
“悠酱!”
不知不觉中,人迹渐渐地远了。
……
平时忽略的树木此时突然变得高大,茂密的枝叶覆盖住了树下的空间,只有细细几缕阳光艰难地透过树叶,照在了大地上。
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叫不出名字的植被,时不时能见到奇异的昆虫。
悠对这些昆虫是敬谢不敏的。
“悠!等一下,真的别再往前走了!护士长发现了,我们就要挨骂了!”
“放心,我没事的。”悠拿起又粗又长的棍子,朝护士小姐们挥了挥。
窸窸窣窣
下一刻,周围的灌木丛里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一位护士身上立即起了鸡皮疙瘩。
“别别……别走了啦,我真的好……好怕。”较矮的护士颤抖着脑袋埋进另一位护士的胸前。
活像一只傻狍子。
悠把棍子紧紧握在手里,指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
窣窣窣
突然就在这时,一个灰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红红的眼睛和悠四目相对。
“哈哈哈,只是一只可爱的兔子嘛。”悠松了一口气。
护士小姐:……
悠放松地朝着前方迈出步伐。
咔擦!
脚下的枯草堆突然一松。
感觉天旋地转之时,悠似乎已经栽倒在了一堆泥土之中。
“悠酱!”×2
……
“呃……头好晕~”
果然,flag是不能乱立的。
悠把脑袋从土里像拔萝卜一样弄出来。
青年拍了拍脑袋,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发型。
终于他开始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环境。
一边是陡峭的山坡,估计悠是从这里失足掉下来的。另一边是一片深绿的树林。而悠的脚下……
此时,忽然一阵不知如何形容的清香传来。
他低头看了看,香味的来源似乎来自……土?
嗯,这是……
眼前的地上竟然立着残破到看不出的石碑,细碎的石料杂乱地堆在地上。杂草丛生,空气阴冷。
然而悠的眼角突然一缩。
这是……
只见那块残破不堪的石碑上依稀可见一些文字:
……
2006——2019
……灾难
……樱花之魂长眠于此……
……
……
……所待一生至亲未归。
哐哐哐!
脑袋似乎立刻遭到了重击,如天雷轰顶。刺耳的呢喃在耳边回响。
“啊啊啊!”
悠双手抱着脑袋,跪倒在地上。
此时的青年双目充血,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
“啊啊!这是哪!为什么!”
悠颤抖着抬起头,眼前是一朵鲜红的花骨朵,艳红的茎顺着地面伸入地下。
此时此刻,这只花骨朵竟然在诡异的扭动,深绿色的细叶缓缓张开。
“啊啊!咳咳……咳咳”
悠忍着极大的痛苦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艰难地迈出一步。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更加令他头痛欲裂:
眼前是一大片,散落一地的石碑,长满杂草的土堆,每一个土堆上,都诡异地生出一朵鲜艳的红花,血红的花瓣,丝状的花蕊如同触手般向悠抓来。——红花石蒜。
悠隐约记得这种花的学名,但是它还有一个更加耳熟能详的名字——彼岸花!
耳边的呓语更加的聒噪了,悠的眼睛和鼻子竟然都渗出了鲜血。
“啊啊啊!不要!”
“哈哈哈……悠君……”
“真好……你以后能一直陪着我吗……”
“呵呵……八嘎,西内!悠你夺走了我的心啊!”
“哼,祖父都没你冷血,我们别再见了……”
“咳……我会守护悠君直至最后一刻!”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悠!不可饶恕!”
“悠酱……别……别走……”
“哈啊啊啊!这是什么啊!快走开!走开!”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夹杂在呓语之中。
悠的病服上突然出现大片血迹。染红了悠的全身。
惊心动魄伤口不知何时出现在悠的大腿上。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
忽然间,又是一阵香气扑鼻,刚刚踩到的最初的泥土渗出鲜血般的脚印。
这股香气居然让呓语稍稍消停了一些。
悠双肘接地,抱着脑袋站起身来。
他只想离开这个极其诡异的地方。
没走几步,悠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下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鲜红,眼磕将闭,模糊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块新的石碑。
上面分明写着:
伊藤悠
2003——
生得一副好皮囊,死得一把好柴刀
幸福却不知福的少年带着粉碎的心与他未实现的梦想终葬于此地
死亡不是终点,亦不会回到起点
携带着遗愿化作花开的养料
愿你珍惜相逢的一刹那
……
“呵呵……这算什么?”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真是……可恶啊!……”
“……”
属于“樱”的土地上,那朵有着血红根茎的花骨朵翩翩绽放,慢慢地,属于昙花的白色显露了出来。
奇特的香味正从花瓣间向外弥漫。
……
“悠酱?”
山上的两人不知寻找了多久,来到了一片整齐干净的墓地。
“诶诶诶,你看啊!这堆坟场前面竟然开出了一朵昙花呢!”
这里没有长出一朵石蒜。
“骗人的吧,昙花可是在夏天开的,你就编吧。”
“可是,这个真的很像啊!”
“一边去,把悠酱弄丢了没找出来咱们就别想回去了!”
“切,你凶什么…真是的。”
……
护士们寻人无果,终于走了。
此时,隐藏在灌木丛中的一位魁梧的便衣男子悄悄地走了出来,捡起了那根悠刚刚拿过的又粗又长的棍子仔细端详了一番。
他俯瞰着下面的墓地,眼神中净是沧桑与怀念。
终于,他来到一个不起眼的石碑前,用力把棍子插在上面。
噗呲
仿佛什么东西被戳破了。
黄昏之时,此时在其旁边的一朵昙花完全盛开,鲜红染上了一片片花瓣。
这名男子从怀中取出一粒种子,小心地捧在手心。
“你不管何时,一直都在等待。当我明白时,已经晚了。你说是么?樱?”
……
淡黄色的房间,暖色系的墙纸,白亮得刺眼的窗户玻璃。
一头乱蓬蓬头发的俊美少年正呈大字随意摆在地上。
少年脸型棱角未现,圆润的脸蛋显得有几分稚气。白皙的脖颈,眉如温玉,唇似胭脂。
此时此刻,少年的身上正躺着一位小巧玲珑的女孩。
女孩的一头银发散落在少年凌乱的睡衣上。
以及她的口水……
女孩搂着少年的脖颈,似乎有点不太安分,用白净纤细的小腿踹了踹少年的腿肚子。
女孩微微睁开眼,脸上浮现出微微迷离的笑意。
吸溜~
女孩趁少年还没醒过来,赶紧把滴了一早上的口水吸进嘴里。
呸呸呸!
哥哥的汗好臭,呕。
女孩小嘴一嘟,爬起来不再理会这会儿睡的跟猪一样的哥哥。
接着,便敞开窗户,让太阳照进来晒晒哥哥的屁股。
“噜噜噜~噜噜噜”少年似乎沉迷做美梦没有在意。
女孩把今早从哥哥怀里夺过来的雷姆等身抱枕扔的更远了。
“嘿嘿嘿~”女孩突然发出可爱又邪恶的笑声。
只见此时哥哥的怀里抱着的赫然是一位画着健壮肌肉,半身赤果的猛男。
“噗嗤”
女孩实在忍不住笑意,急忙跑到自己房间的被子里,把自己小小的脑袋捂严实了才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属于兄控女孩的小快乐还并没有被哥哥发现。
但是,这是迟早的事……
……
一片虚空之中。悠发现自己醒来时已经成为了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周围是进入宇宙之中般的昏暗,却又可以看清楚周围。
悠挠了挠脑袋,却惊讶地发现…
伸手可以穿过自己的身体,稍稍费点力气,甚至可以让自己的腿绕脑袋一圈,让脑袋透过肚皮看到体内的东西,就是画面太美不可描述。
这…就很神奇。
不过,为什么刚刚被硬塞了一大段记忆尤其是一些关于少女们的各式暴力柴刀,害的悠七窍流血直接暴毙,现在的他似乎有点过分淡定了吧?
恩,悠并不否认自己刚刚来到这里是有多么的失态。
不过,当你经过了巨大的痛苦,又突然来到这个没有任何感觉,几乎能让人内心毫无波动的奇异空间。
刚刚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又没有哪种情绪能主导你的心情,就会呈现一种类似贤者时间的状态。
曾经有人做了一个实验:把人束手束脚丢进小黑屋。
那个人没几天就会产生各种联想最终疯掉。
但是在这里没有能束缚住悠的东西,一片虚空似乎与他真在融为一体,这种凭借非六感管来感觉世界,不得不说极为别致。
悠被关在医院好几年也没有疯掉,何况是在这里。
虚空竟然真的空无一物,悠快活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然后,发现也就这样了…悠又开始无聊了。
接着他开始让自己的视线充斥各个角落,以此观察自己外形。这个总是不会腻。
后来就开始尝试从各个角度把视角投入体内,有一说一,真的刺激,是你想象不到的酸爽。
尝试着把自己变成成路飞做这做那。
尝试着把肺部吹成气球让自己“biu~”的一声飞出去。
尝试着把脑袋塞进身体去无限放大视角和你几十亿个兄弟打招呼。
这种方法总能找到乐子,关键是自己灵魂在虚空内扩张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感到充实。
由于没有时间概念,悠感觉不到其流逝的速度。
终于,自己的灵魂一刻于虚空完全融为一体。
悠仰望着虚空,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
阿~结束了么?
紧接着,悠马上否定了这种天真的想法。
万万没想到,此时整个虚空中传来一声轻笑:“你怎么不继续了?”
卧槽!卧槽!尼玛这!
悠猛然吓得一缩,反而把自己灵魂状态扭曲成的奇怪姿势拧得更紧了。
等到悠手忙脚乱大费周章地解开了他的诡异姿势。
虚空中的某存在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嗬嗬嗬嗬嗬嗬~~”
尼玛,你给我出来,我特么要把你头都摘下来,你再笑!
“你是个什么东西?”悠虽然羞耻值爆棚,但是为了搞清楚这一切,他还是尽力冷静下来提出了一个一语双关的问题。
“好,既然你这么问我,我就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就是你,不是个东西!”
虚空中的存在语出惊人,差点把悠气得吐血。
“喂,会不会说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偷偷看着别人却一直不提醒是非常恶劣的行为?”
“啧,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咱们灵魂融合要那么久,我是不知道的,所以这不是我的锅。”
“那你到底是谁啊?”悠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害,我都说了就是你啊,你不信就算了。”
“不过,我只是你曾经的某个人格而已,现在,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一个机会。”“我”突然严肃起来。
“???”悠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
“什么机会?”
“我们这一次,要找出那场灾难的原因。”“我”的声音斩钉截铁。
!!!
“那么我们…”悠的呼吸陡然急促。
“我”朝悠露出了一个微笑。
“重生!”
眼前突然光芒大冒,刺穿了悠的精神,紧接着一阵久违的重力感从新身体的各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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