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漂浮在寂静的太空之中。
漫散的星光穿透寂静空旷的宙宇，无数黯淡的星河在远方缓缓地流转。
我尝试冷静下来。
“我在哪儿？”
“公元前216年的地球外太空。您的周围被赋予了小范围的生命适宜环境。”
那个女声在我脑海中回应了。
沉默良久。
“【救世系统】，是吗？”
“是的，主人。我是【救世系统】的交互终端，您可以称呼我为【挽留者】。”
挽留者？
这有什么深意么？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挽留者，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那个平静女声继续在我脑海中回响：
“【启示录末日】发生了，【邪神】降临地球，整个文明也在一分钟内毁灭。在这一分钟内，【科学之城】的首座们及时启动了【救世系统】，您作为早已被选定的第一顺位候选人，成功地与【救世系统】以及我融合了。”
【启示录末日】？【邪神】？【科学之城】？【第一顺位候选人】？
但我感兴趣的只是。
“萧筱，我的父母，我的教授们，学校的同学、老师——他们怎么了？”
“主人，我之前说过了，整个文明也在一分钟内毁灭了。”
是吗？
我用手肘抵住自己的双眼。
要克住制自己，别再做出这幅咬牙切齿的样子。
要搜集必要的信息。
分析。
“挽留者，什么是【启示录末日】。”
“【启示录末日】是一个代号，指代在世界阴暗面流传的一个古老的预言：当人类文明的恶念压制了美德，多数世人变得贪婪、怠惰、嫉妒且鄙夷公正之时，原本守护着文明的星空将会空前的虚弱，并被来自世界之外不可名状的邪神所撕碎。”
世界之外不可名状的邪神？
这个说法听起来近似于文学作品中的“克苏鲁”，虽然不了解细节，但能够确认大致是这样的东西。
先了解关键的信息。
“挽留者，世界阴暗面是什么？让我猜测一下——地球上存在一些现代科学仍不能解释的未知事物，但却是事实——魔法、神灵、鬼魂、妖魔。这是否正确？”
“主人，您的猜测基本正确。”
是吗？魔法、神灵、鬼魂...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是普遍的吗？
“挽留者，世界上——不，世界毁灭之前，是否存在掌握魔法的势力，或是修真门派？”
“是的，主人。都存在——直到毁灭之前。”
超越现代科学解释范畴的东西吗？也罢，这依然不是关键。
“【救世系统】——按照字面含义，世界仍有机会被拯救，是吗？”
“是的，主人。”
我沉默片刻。
“人能活过来吗？”
“可以的。那个时空的人事物只是被【科瓦尔化】了——也就是存在被邪神窃取了——但依有机会恢复。”
听到这里，感觉心底有了一丝光亮。
希望。
救回他们的希望。
父亲，母亲，长谷川教授，萧筱，还有很多人。
所谓的【科瓦尔化】，猜测应当是那个让人变得透明的诡异变化——就算不是，至少非常相关。【科瓦尔化】这个词应该记住，之后再详细了解。
思考着，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想到挽留者话里的一个细节。
“挽留者，之前你说‘成功地与【救世系统】以及我融合’，所以你和【救世系统】并不是一个东西，对吗。”
“是的，主人，我是【科学之城】制造的强人工智能，是用来辅助您理解【救世系统】的交互终端。”
强人工智能？这在我所知道的科学世界里仍然是科学幻想——但这不是关键，暂时只要知道挽留者的性质和功能即可。
还有其他重要的问题。
“挽留者，用最短的文字描述【科学之城】。”
“由顶尖科学家组成的世界阴暗面组织，能调动超过星岚共和国的力量，在背后守护地球文明。”
听起来很可疑。
我非常确信科学研究不可能闭门造车。
先问一下里面有没有我认识的科学家。
“挽留者，【科学之城】中都有什么人？”
“主人的两位教授，计算机领域的克斯里夫博士，以及长谷川博士，都位列于领导【科学之城】的125位首座之中。”
很不错的回答，但是。
“挽留者，你为什么知道我的事——知道我和长谷川博士他们的关系？”
“主人，我由【科学之城】制造，您与【科学之城】的数位首座关系匪浅，因此您的事情我很清楚。”
听起来很合理，虽然有点别扭。
这方面先了解到这儿。
最重要的。
“挽留者，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
“主人，您需要利用【救世系统】，回到地球的过去，在不同的时代消除招致邪神的隐患。做到一定程度后，回到您原本的时空，唤醒世界。”
“挽留者，我没能理解。我允许你详细介绍【救世系统】的上下文。”
“遵命，主人。”
随后，挽留者开始了长长的讲述。
根据这份讲述，【救世系统】是【科学之城】1963年派出的考古队在失落的大西洲——亚特兰蒂斯文明的遗迹里发现的。
一开始它以一个黑色盒子的形式存在着，从地下取出后不久，所有接触过它的考古队员，脑海中都出现了不间断的低语声。这个低语声被记为CURE-271-BETA。盒子立即被送往最高级别的收容所，但相关研究却一直没有进展。直到二十年前，【科学之城】将新的计算机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应用到对CURE-271-BETA的破译，成功地构建起CURE-271-BETA背后的语言和英语之间的模糊对应关系。至此，CURE-271-BETA中传递的信息被人类掌握。
CURE-271-BETA描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观：宇宙不是唯一的，每个宇宙只是高维空间中的一个小泡沫。在比这些泡沫更高的层面——【世界流质】里面，则有着名为【邪神】的可怕存在。
【邪神】的力量无穷无尽，也无法为人类乃至任何生命体所理解。但它们却对一些生命体却很有兴趣——特别是恶念丰富的生命体。
于是，当一个文明的恶念充盈之时，【邪神】就会降临，吞噬掉这个文明。这一过程，被称为【过滤器】。另外，【邪神】所喜好的恶念和人类文明里所认同的恶念有一些差别——它们对单纯的放纵性 欲、食欲完全不敏感。
除开这些介绍，CURE-271-BETA还指出，被毁灭的文明实际上仍有恢复的可能。
文明中的生命和非生命，都只是被【科瓦尔化】了——也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透明化和古旧化。邪神通过【科瓦尔化】窃取事物的存在，但这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被逆转。
至于如何逆转【科瓦尔化】，就必须提到CURE，一个已经度过了【过滤器】阶段的外部宇宙文明。
CURE-271-BETA和救世系统，都是来自于CURE。CURE文明在邪神降临之前，制造了他们的“第二救世主”，而“第二救世主”通过时间旅行回到过去，在各个地方消灭恶念的源头，CURE最终也因此得救。
这个过程非常的复杂，但已知的是：“已经发生的事件无法改变”。
可虽然“已经发生的事件无法改变”，当事人对于事件认知的正确性却可以被欺骗。
只要不断地回到过去，将文明的恶念消除到一定程度，再回到临近【邪神降临】的时间线，模拟出虚假的【邪神降临】，就可以拯救本已毁灭的世界。
另外，CURE-271-BETA还表明，制造并且传递【救世系统】，是CURE文明救赎自己的一个必要后果——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将【救世系统】交给亚特兰提斯，因为某些原因，拯救CURE文明的努力也会失败。
关于【救世系统】，有相当有趣的一个事实是：
【救世系统】自称汇集了地球文明2020年前的所有成果，包括知识有实物。
可是——
【救世系统】在亚特兰蒂斯沉没之后，从公元前10000年， 直到被发掘出来的1963年之间，本应该埋在海底的遗迹中。
它是怎么汇集了它未曾见过的时代的产物的呢？
挽留者不知道，这成了谜团。
不过不管怎样，【救世系统】中这些来源诡异的库存，均可以为【救世系统】的宿主所利用——
但这并不表示拯救世界一定会成功。
按照挽留者的暗示，地球的过往可能有过非常可怕的事件，而宿主如果死亡，那么一切都等于零。这一点，CURE文明表示概不负责。
听完这些，我思考了很久，思考的内容，除了关于下一步该做什么之外，目前得到的信息也足以勾起我对这个世界更加宏伟层面的思考。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夺回一切。
萧筱。
或许在今天之前，萧筱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但她在毁灭的瞬间说出的那句话——
忍不住。
咬紧牙关。
手抵住泪腺。
我一定。
一定会夺回你。
“——挽留者，现在的我是否可以直接使用【救世系统】中的所有物品？”
“很抱歉并不能，主人。【救世系统】中的东西都处于现代地球文明无法理解的量子压缩状态，需要能量才可以解压。”
“能量？怎么输入能量？”
“主人，您不需要输入能量，实际上因为【救世系统】和【邪神】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解压【救世系统】的特殊能量被称为【点数】。您可以使用【点数】购买【救世系统】中的造物。而关于【点数】的取得，有这样一些性质：”
“1. 【点数】的获取办法，主要是见证善念的诞生，以及恶念的消除。统称【见证】。这个善恶和地球人的善恶有一定差异。”
“2. 与恶念相悖越多，【见证】就能获得越多的点数。”
“3. 要注意，可以【见证】的事件，必须是受主人对时空的影响所致。历史原本已有的事件无法【见证】。”
“4. 一个时代可能存在很多可以【见证】的事件，但只有当主人理解了事件的前因后果，【见证】才算完成。”
“挽留者，关于【见证】，你能举一个例子吗？我不确定我的理解是否正确。”
“没问题，主人。请您看一段录像，这是记录世界毁灭之前的53秒内，【科学之城】首座长谷川和辉留下的影像资料。”
我看到太空中投出了一个虚拟屏幕，里面是。
是长谷川和辉教授。
他傲然立于一个我未曾见过的实验室内，神情坚毅地通过虚拟屏和其他首座交流。
那么多人。
欧阳，是华夏医学院士欧阳青山吗？
克斯里夫，【计算机神秘之源】，也曾是我的恩师之一。
塞巴斯蒂安，是那位最年轻的菲尔兹数学奖获得者吗？
吴翔... 哈尔利亚...
录像逐渐接近尾声。
“解码成功，目标代号，”
“MONAD”
“这里是克斯里夫。诸位，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再次醒来！”
...
“这里是长谷川。诸位，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再次醒来！”
最后一刻，我看到已经【科瓦尔化】的长谷川教授望着半空，对着无人的空气，眼神冷冽：
“乔君，我们与你同在。”
他融化在了空气里。
教授，您——
最后一刻，依然那么冷静。
我狠狠地用手肘抵住眼睛。
“主人，已完成【见证：科学家的决心-长谷川和辉】，点数+10，现有点数：10，”
女声变得轻柔，
“这个，就是【见证】。”
“我明白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挽留者忽然主动地向我询问：
“主人，【科学之城】的其他122位首座也留下了记录，您要看吗？”
再次沉默，然后。
“当然，全部播放，一个都不许漏。”
...
“主人，已完成【见证：科学家的决心-克斯里夫】，点数+15，现有点数：25。”
...
“主人，已完成【见证：科学家的决心-欧阳青山】，点数+10，现有点数：55。”
...
很久之后。
“主人，您已经看完了录像。”
此刻，我感受到自己的声音从原来的毫无语气，变成了压抑的冰冷：
“还有其他的录像吗？比如，我父亲母亲的——不，任何人的都行。”
“抱歉，主人。邪神降临后绝大部分网络被直接切断，因此只留下了受到特殊保护的首座大人们的影像。”
“好。”
我感受着内心深处的那个数字。
点数，1235。
“挽救者，我有一个问题。”
“主人？”
“假如我利用【救世系统】改变了历史，只是短暂地避免恶性历史，却导致更加恶性的未来——我依然还可以获得点数的吗？或者说，我需要承担更加恶性的未来带来的后果吗？”
“主人，首先，过去是无法被改变的。您要记住这一点。其次，短暂地避免恶性历史，导致更加恶性的未来，也会让拯救任务变得更困难——这是竭泽而渔，”
那个女声顿了顿，
“一切的后果，都由地球文明承担；而地球文明，如今由您一人承担。”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挽留者，现在地球上，的确已经没有人了吧？”
虽然是我已经知道的事实，却还是想再问一遍。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父母、长谷川教授和克斯里夫教授。
还有萧筱。
“主人，如果您说的是您所体验的时空，那么，是的，”
“您是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地球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