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从来不缺说闲话的人,哪怕话题的主人公是神明也一样。
谁不想听神的八卦啊。
那可真是太带劲儿了。
于是,我找了个晴朗的日子翘班,爬到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吃着我的苹果,等待猎物的上门。
不多久,两个跑步结束准备休息的年轻人坐在了树下。
我躺得舒舒服服,竖起耳朵。
他们先是聊了聊学业和工作,扯了几十分钟最后终于扯上了王宫八卦。
“哎,你知道吗,我听说咱们的女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女王。”
“怎么可能。”另一个年轻人显然有些不以为意,“你别瞎说。”
“我说真的。”
他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我家旁边刷白墙的小屋子有个瞎了眼的阿婆吗?”
“知道,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
“对,她当时是王城里面的侍女,专门负责照料女王的。你知道有一天我听见她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一直嘀嘀咕咕的在给现女王下咒!”
听故事的年轻人轻呼一声。
“更可怕的是,我早就听老人们说过……咱们的女王每十年轮番一换,一旦将士们换了五轮,女王就得退位。”
“这,这怎么会呢。”
讲故事的年轻人加快了语速。
“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每年大典女王都是坐在垂帘后面,除了在王城工作的人从来没有人见过女王的真面目。而且那些……”
“那些侍女最后全都消失了。”
年轻人接下了同伴想说的话。
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股冷气仿佛缠绕在他们周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噤声。
啊啊,没劲。
这苹果难吃过头了。
我躺在树干上,把吃完的苹果核用力向远方一扔。
果核落在草地上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他们听到。
两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站起来,确认四下无人后两个人匆匆告别。
我翻了个身看着刚才被他们屁股压凹的草地。
无聊透顶。
谁想听什么政治八卦啊,给我搞点将军的八卦出来啊。
……
将军。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身影。
尽管我每天都有将近半数时间待在她身旁,但在脑海中却无法形成完整的印象。
我很笨。
所以我慢慢地想。
她周身是不易被人靠近的银白色,凛冽的像极北的风雪。
她有一身量身定制的银白色盔甲,哪怕踏在最为污秽的土地上,盔甲也不会沾染污渍分毫。
她包裹得很严实,远远看去像是一把插入大地上的剑。但只要她摘下盔甲,银白色的长发将一泻而下。
那时候的她是最美的。
因为一旦白皙的脖颈露出来,就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血管像是河流,为她的心脏输送生命。
但她的存在像是幻想乡的妖精一般,让人怀疑那躯壳是否真的由血肉构成。
我咂咂嘴。
好想划一刀看看。
她的血会是透明的吗?
我翻了个身,整个人挂在树上。
脑海中充满了对她的幻想。
忽然,一把小刀伴着风声朝我后脑的方向飞来。
但作为老雇佣兵的我自然是不会中招的。
我抓住树干做了一个回旋然后稳稳蹲在树干上寻找这么没品搞偷袭的敌人。
但是我没看到人。
我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我只看到了神明。
我歪歪头,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的白发挽成一个好看的髻,仍旧穿着那套厚重的铠甲。
“搞偷袭?”
我把小刀放到她张开的手上。
她不置可否,大概是懒得和我计较。
“你迟到了。”
“哦。”
我挠挠头,更正她:
“不是迟到,是翘班。”
“翘班来这里看风景吗。”
我没说话。
虽然我并不害怕承认自己是来听八卦的,但我想让她再多问我几句。
不是我故意惹人厌,我只是想多听她说说话。
“这里的风景确实很好。”
她望着远方的城市,自己开口了。
就算我不给她回应,她周身也散发着掌控者的魅力。
“她的城很好。”
“她?”
我看着她。
“她。”她重复。“这是女王的城。”
“我知道。但我觉得这更像是你的城。”
她仍旧看着远方,但是嘴角微微有了弧度。
“这是我献给她的城。”
“哇——哦。”
我拉长声音,不想表现出我内心的震撼以及那一丢丢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酸楚。
“真浪漫。”
她笑了一下,然后在我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看着那颗触手可及的白毛脑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摸她头的冲动。
“不巡视了?”
我把手背在背后。
“巡视太久了,既然今天副官翘班,我也就放个假。”
“多久没放假了?”
“……”
她不说话。
于是我在她身旁坐下。
“大概……两百多年吧。”
她幽幽地吐出一个时间。
我看着她完美的侧脸,既没有大笑也没有嘲讽她说谎。
因为我早有察觉。
“人鱼肉,对吗。”
我试探着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是人鱼血。”
她脸上难得露出天真的神情。
“人鱼告诉我说,反正最后人类还是要觊觎他们的血肉,不如和人类开个玩笑。”
她耸耸肩。
“所以吃了人鱼肉的人最后死得比普通人还要早。”
我凝视着她的侧脸。
她白色的睫毛像是雪后的银针,金色的眼眸凝视着前方的大地。
她的五官不像西方人那样深邃,反而像我一样有着东方人的柔和。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城镇,街上的人熙熙攘攘。
我们坐在高处,于是他们看起来像是忙忙碌碌的小蚂蚁一样。
蚂蚁爬上了画卷,画卷展开成为了故事。
那故事,盈盈缠绕在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