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作者:空之阿尔法 更新时间:2020/9/14 18:11:47 字数:4640

从前,在古老的东方,有一个和善的国王。

国王的土地非常富饶,田野的颜色在春天是新绿,夏天是油绿,秋天是金黄,冬天则是一片白茫茫。

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国民都过着富足的生活,因此也非常敬爱国王。

国王和国民都感觉非常的幸福。

而这样幸福的国王还有一个女儿。

公主遗传了国王的英俊和王后的美丽:她有着如丝绸一般白皙的皮肤,如鲜血一般红润的双唇,青葱的十指柔若无骨,最美的是她有着如太阳一般闪耀的金黄色长发,所以人们都称她为“太阳公主”。

太阳公主最大的乐趣是在花园中散步。国王的御花园中盛开着上百种鲜花,这世上人们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鲜花,国王的花园里都有。

那年太阳公主五岁,她在御花园中和侍女一起玩她最爱的金球。

某位新来的侍女扔球的力度大了些,球顺着鲜花小径滚出了公主的视野。

没有听从侍女的呼唤,太阳公主顺着小径去捡作为自己五岁生日礼物的小金球。

金球滚了很远,等到金球缓缓停下时,太阳公主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没有看到侍女们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回去的路。

于是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拨开花海踏上了一条她从未见过的路。

那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凉亭,凉亭中坐着一位头戴铁面具的人,银色的长发垂到了地上。

铁面具看到太阳公主似乎并不觉得诧异,他没有行礼,仍旧端正地坐在石椅上。

公主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他身上异族的华贵礼服让公主无法辨别他的性别。

公主看了铁面具许久,铁面具也就坐在那里任由她看。

终于,公主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是父王的客人吗?”

铁面具发出了小小的声音,笑了。

他示意公主走近一些。

公主抱着球缓缓走过去,站定在他的面前。

铁面具微微低下头,银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泻下垂在公主的身旁。

公主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这位客人尽管戴着厚重的铁面具,但他却有一双极美的眼睛。他金色的瞳仁中有着如夜空一般漆黑的细长瞳孔,眼中闪着点点星光。

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一样,铁面具凝视了公主的眼睛许久,然后缓缓从礼服中拿出一个银瓶放在公主手里。

公主疑惑地看着他,但铁面具却什么都没说。他再次坐直,银色的长发划过公主的脸颊,触感柔软得像是水中摇曳的海草。

铁面具不再看公主了。

他端正地坐在石椅上,眼睛凝望着花园的远方,像是在等什么东西。

不久后,花园传来了侍女们骚乱的声音,她们还身后跟着几位国王信任的骑士。

看到公主后,她们慌乱地抓住她的手,没有注意到包裹在她们手心里的不是柔软的手掌,而是攥着某物的拳头。

公主最后望了一望那位奇怪的客人,夏季正午的阳光下,他身上礼服的银线闪闪发光。

暖风吹起他几根发丝,但他却巍然不动。骑士手中的武器明晃晃的,冒着寒光的利刃正对着客人喉咙的方向。

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自己大殿的公主再也没有见过那位新来的侍女,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她仍旧是这个国家的太阳公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做,有太多的事物需要她去爱了。

马术、茶艺、花艺、历史、古语、数理、政治、社交礼仪……太阳公主当真如同天上的太阳一般,将自己的热量平均分配给她需要学的东西。唯有几个太阳落下的夜晚,她才能有一丝丝喘息之机。

她从未忘记那位的客人,尽管后面她旁敲侧击想要从女仆长口中套出有关那位客人的信息,但那也只是徒劳。所有人都装作那个人从未存在的样子,所有人都说那只是公主做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梦无法被验证,但存在的物品是不会骗人的。

从铁面具手中得来的那个银瓶只有指甲盖大小,公主吩咐城中最好的珠宝匠打了一副精美的白金项链,然后将银瓶套在项链上作为装饰,形影不离。

她坚信那个银瓶是某种她尚未接触的命运,她坚信自己将会迎来好运。

就这样,在众人的呵护下太阳公主迎来了她十六岁的成人大典——而王国的命运也就此改变。

公主的成人大典按照习俗邀请了众多王子前来参加,一是通过活动加强国家之间的联系,二是替已经成年的公主寻找适宜的夫婿。

前来参加成人大典的王子们早就听闻太阳公主的美貌和才华因此全都携厚礼而来。

金枝国的王子带来了一盆盆栽,一旦把盆栽挪到阳光下,它金色的枝丫上便会结出在夜晚也会发出幽幽光芒的宝珠;雨沼国的王子带来了一个束紧的布口袋,但只要把这个口袋打开,大雾便会渐渐开始弥漫;砂砾国的王子带来了一捧沙子,它没有固定的大小与形态,根据主人的意志可以塑造成这世间有型的万物……

最后一位王子来自夜之国。夜之国坐落在世界的边际,那里每天有21小时属于黑夜,只有短短的3小时属于太阳。那里没有鲜花,没有小鸟,只有无尽的大海和冰山以及在深海游弋、长相奇特的鱼。

夜之国的王子戴着黑色的兜帽,身上穿着黑铁铸成的铠甲,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个容器。

此时,正午的阳光洒在太阳公主金色的卷发上,金丝熠熠生辉。

公主周遭的鲜花在小仙子的祝福下竞相开放,浓烈的花香围绕着她,这是公主最美的时刻,而所有人都有些微醺。

夜之国的王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掀开盖在容器上的红丝绒布,容器中所盛的不是什么看起来珍贵的物什,也不是什么法器,而是一块肉——一块纹路奇特的肉。

夜之国王子周遭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还发出了嗤笑,但王子和侍从却都沉默不语。他们知道有一个人一定明白这宝物的贵重性,而他们正是因此而来的。

公主的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意,内心在思索应当如何在保全王子面子的前提下处理好这件事情时,她身后的国王已经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用浑厚的声音宣布:

“这门婚事我准了。”

短暂的静默后,人群炸开了锅。人群开始交头接耳,前几位王子的神情分明是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是由于良好的教养他们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公主望着自己的父亲,但国王却没有看着公主。他表情凝重地看着夜之国王子呈上的肉,嘴角有一丝快要无法压制的疯狂。

……

“父亲,您怎么能——”

夜晚,王国的一切都归于寂静,只有王宫还点着永远不灭的长明灯。公主看着坐在王座上的父王和母后,他们面前的台子上正放着那块纹路可疑的肉。

“您怎么能为了一块肉就把我嫁给别人?”

公主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落下来。

她想说的话有很多,但这是她明白最重要的是听清父亲的想法,所以她硬生生地把内心强烈的不满压制了下去。

王座上的国王只看着眼前的那块肉,公主的眼泪在他眼中似乎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我的太阳啊,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肉吗。”

“……我不知道,父亲。”

国王的长袍扫过王座金光闪闪的扶手,他背着手一步步地走下台阶,王妃也紧随其后。他们在台子面前站定,国王拿起台子上早已准备好的刀叉,缓缓切开那块肉。

将肉叉在叉子上,国王将它举起仔细地研究它的纹路。国王的眼中映着长明灯的火光,有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人鱼肉。”

国王将叉子上的肉一口咬下。

他缓缓地咀嚼着,将剩下的肉一分为二,再将其中一块送入王妃的口中。

国王的喉结滑动,将嘴中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他不慌不忙地取出叠成三角的餐巾,用靠里的一面沾了沾嘴角,动作缓慢而优雅。

“现在,我便不会死了。”国王的嘴角无法克制地扬了起来,那股疯狂被短暂地压抑后现在像是潘多拉魔盒中的灾祸一般喷涌而出,“哈哈哈我便是要长生不老的了!”

国王的眼睛里面有着公主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我的太阳!快来吃吧,吃了我们便能长生不老,便能一直统治这个国家。我们的国家将会一直繁荣,人民将会一直美满,我们将会脱离人类脆弱的肉体,步入漫长的轮回……吃吧,我的太阳,吃吧吃吧,吃吧吃吧吃吧哈哈哈哈哈!”

公主求助似地看向王妃,而此时王妃也将口中的肉咽下,眼中燃起了和国王一样的火光。她没有说话,但她用眼神诉说着和国王同样的疯狂。

“父亲——”太阳公主的话语中带着哭腔,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追求长生不老……为什么只有长生不老我们的国家才会一直繁荣,人民才会一直美满……父亲,不是这样的……长久以来您所说的都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长久以来我们都求而不得!”

国王的神情突然变得狠戾起来。

“我的父王,我父王的父王,哪怕是再向上追寻十代以上,王室一直都在寻找长生不老之法。但一直以来,哪怕翻阅了和山一样高的书籍,聘用了数以千计的魔法师,寻找了多少神秘我们也没有看出一丝端倪。我们不能让国家陷入疯狂之中,所以这个秘密原本是在我临死之前才会告诉你的,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我们已经得到了!我们已经得到了长生不老的秘法!来吧,我的太阳,快吃吧,快吃吧,让我和你的母后陪你同去未来!”

王后拍拍国王的肩膀,她像所有的母亲一样,认为自己的孩子永远没有自己的想法,所说的每一句拒绝都是在耍性子。于是她优雅地挽起袖子,纤纤素手将最后一块肉叉在叉子上,走下阶梯将叉子伸到公主面前,想用母爱挽救一切。

公主看着眼前那块肉,淡紫色的肉身上面是银色的纹路,星星点点的光附着在肉的上面。

眼泪在她的眼角滑落下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完全无法理解一直以来自己所深爱的父母现在在做什么。

难道她一直以来所看到的都是假象吗?

公主无法接受。

于是她一直攥紧的拳头成为了力量,那份力量让她吓软的腿变得能够重新奔跑。她逃离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将自己浸入漆黑的夜。身后的母亲在呼唤她,但她没有听,一如那年她没有理会侍女的呼唤跑向御花园深处一样。

胸前的银瓶坠子在奔跑的时候左右摇摆打在公主的锁骨上,她忽然想起自己幼时的事情,那件她一直想寻求答案但却从未用双手去获得真相的事情。

于是公主踏上了去往御花园的路。

水晶做的高跟鞋踏在石板上有特别的响声,扔掉;繁复的礼裙会勾在玫瑰的刺上,撕掉;华丽的头饰让奔跑变得困难,丢掉。公主忘记了自己是公主,或者说在这一瞬间她想要忘掉。柔软的花瓣拂过她的脸,让奔跑这件事变得异常美好。

活着,想要在有限的时间中活着。

穿过郁金香的花丛,穿过玫瑰的篱笆,穿过雏菊的花海……公主的记忆变得愈发鲜明起来。错综复杂的石头小径没有让她迷失方向,反而在为她指引道路。

终于,道路越来越开阔,公主赤脚站在了凉亭的前面。凉风吹着她因为奔跑而散落的金色长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一如她十一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铁面具仍旧端坐在凉亭中,仿佛时间的流逝与他无关。

公主缓缓靠近铁面具,他穿着没有褪色的华贵礼服,扬起头看着公主。

他金色的眼睛依旧很美,里面细碎的光芒堪比漫天的繁星。

他没有说话,但他眼中却表达着公主可以理解的情绪——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公主跑到他身后想解开他的枷锁,但是那面具却像是包裹住他的头一样,没有一丝缝隙和可以开锁的地方。此时公主才注意到,铁面具的周围覆盖着幽幽的蓝光。

那是封印的魔法。

正当公主在想该如何绕过耳目找到魔法师时,忽然间,从远方传来了兵器相撞的声音,士兵的呼喊声响彻天际,公主远远地看到了火光……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在王宫发生了。

“外敌?”公主向前踏出一步,想到宫殿内的父母,“父亲,母亲……”

她很想跑回去确认父母的情况,但父亲疯狂的面容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定定神,绕过来捧住铁面具的头,她此时仿佛可以感受到铁面具想要诉说什么东西。

她与他四目相对,她用再镇定不过的声音说:“我已经来不及去找魔法师了,但我想要解放你——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铁面具的瞳孔动了动,像是在确认公主的真心。

公主的眼睛里面没有迟疑,所以铁面具似乎是笑了——他弯了弯眼睛。

他握住公主的手,将她的手摩挲过自己的面具,然后将她的掌心对着自己。他的指甲很长很尖利,公主似乎没有感受到痛,手便被划出了一个细细的小口,那感觉有点痒。

铁面具一直凝视着公主,像是在看某种珍贵的东西,他将她的手再次放在他的面具上。

花园外是冲天的火光和士兵的呐喊声,花园内伴随他上百年的面具在公主手中化为齑粉。月光照在他银色长发上,有着柔和的光芒。

他握着公主的手缓缓划过他的脸颊,嘴唇,让血液成为他的唇妆。

他不喜欢骑士的吻手礼,所以他吻在了公主的手心——那里有她身体内的味道,有王室罪恶的血脉,有他通往自由的钥匙。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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