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她的视线越过坟墓和平原看向了远方的海。
“后来我花了很久去适应我的身份……花了很久在这里建立起一切。
“太阳公主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安娜的身体和孤零零的我。所以我想要重新开始，至少将时间拨回那个我什么都没失去的时候。
“我满脑子都是战争，都是想要将夜之国的王子千刀万剐，然后再次站在东方的土地上。所以我不断地征兵、战斗、扩充领土。
“我高举旗帜，将自己的脆弱包裹在信仰里，男人受伤了、死去了，便去找女人。
“我的生命是无穷的……我经得起轮回。”
像是在贯彻这份信仰的正确一般，她一如既往地挺直了脊背。
但那背影实在太过缥缈，我甚至不敢伸出手。
“但是，当我跨越了大海终于接近了曾经的国境线时，我发现我的国土已经不再。没有什么夜之国的王子，他消失了。
“新世界的人们像招呼远方的客人一般热情地招呼我们，载歌载舞。
“我的脚下是熟悉的大地，我的四周还缠绕着叮咛我复仇的冤魂，但在我面前却只有笑着的女人、篝火和音乐。
“那天我盯着火光看了很久，多年前士兵的厮杀声还在我的耳边回响。
“火就那样燃烧了一整晚，直至黎明将至，音乐骤然停下的那一瞬间我明白了——”
她突然转过身，看着我。
她秀气的眉凝在一起，但却抿着嘴，强迫自己对我笑出来。
“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轻抚着劳拉的墓碑。
“我虚假的信仰给了人民他们并不需要的光……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所坚持的东西是错误的，但却没有人想要从这个怪圈中跳出来。”
她喃喃自语，泪水落入泥土。
“只要我活着……就没人能跳出来。”
她的声音小小的，像个没人爱的孩子一样抽泣着。
我看着劳拉墓前那束洁白的铃兰。
铃兰白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摆。
风刮过草原，沙沙地摇晃着干草。
我深吸了一口气——
神啊，已经足够了吧。
“那么，离开不就好了吗。”
我望着她。
我穷尽我一生的勇气，那样望着她。
如果她有罪的话，那么就让我来一起承担吧。
我向她伸出手。
“和我走吧。”
我补充道。
“安娜。”
她满脸泪水，双手紧握在胸前。
“民众还需要我……”
“他们该学会自己找点事情做了。”
“可我不像卡帕那样强大……”
“我其实超级怕蟑螂的。”
“我没有做雇佣兵的经历……”
“那以后多和我学就好啦。”
我凝视着她的双眼，回答得很轻松。
但并不是因为我在轻视她的眼泪。
我希望自己足够可靠。
希望她以后可以不再流泪。
“但我有永恒的生命。”
最后，她说出了一切的起点。
“真巧啊。”
我笑着亮出藏在腰间的匕首。
“我正是夺人性命的死神呀。”
我晃着匕首，那上面缠绕着终结。
泪水还留在脸上。
她望着我。
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性在我周围波动。
但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安娜——
我愿意。
我们四目相对，互相凝望了许久。
最后，她缓缓弯起金色的眼睛。
“那么……卡帕离开的时候，会为我做选择吗？”
永生的她诱惑着我。
我的身前是众多女将士的墓，身后是在后街等待天命的男将士。
我的恶魔在我的头顶正上方，伫立于天地之间。
它微笑着看着我，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想起劳拉抹在她唇上的血。
我向前一步，手里握着匕首。
她没有躲，只是闭上了眼睛。
我吻了上去。
匕首因为重力落下，深深插入泥土。
这是我等待了很久的吻——
它不像我长久以来想象的那样热烈而灿烂。
我们只是双唇交叠，交换角度，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秋天。
平原。
干燥的世界。
我们吻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分开。
我的手轻拂过她的脸颊，越过银丝捧起她的脸。
她金色的眼眸含着水光，里面点缀着漫天繁星。
我将手插入她的发丝，她的头给了我一个支撑点。
我们的额头相触在一起，十指在胸前相扣。
“不。”
我安心地闭上眼睛，脸上划落一滴泪水。
“你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