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呐,大姐姐,你说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呢?”
“乖,乖,爸爸马上就回来了哦。”
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放满了用心制作的美味佳肴,长桌所在的房间中也装饰着各种漂亮的气球和彩带,可爱的少女人偶伴随着圆舞曲、在空中双双跳着华尔兹,洋溢出一副喜庆的氛围。然而空旷的房间中却只有两个人相互望着对方。
“大姐姐刚刚也这么说的!”
坐在长桌边的小男孩淘气地鼓着嘴,握着西餐刀叉的双手不满地敲打着桌面。站在他身旁的女性只好陪着笑,尽力安慰着他。
“听话,爸爸工作很忙的哦,少主已经是大男生了哦,要理解一下嘛。”
“唔,难得的新年晚餐嘛!而且大姐姐还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小男孩说着说哽咽起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夹杂着泪花,他低下头将视线瞥向脚下。
“而且,妈妈……不在了的时候,大姐姐你也一直说马上就会回来的,但是……”
没想到这孩子意外地敏感呢。金发的女性蹲下身,将小男孩温柔地抱入怀中。
“不会的,相信姐姐。爸爸是最厉害的,不会离开少主的。”
“真的吗?”
小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满是将信将疑。金发女性肯定地点了点头,抱着他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柔软的细雪漫天飘落,整平森林笼罩着一片洁白的祥和之中。
望着早已司空见惯的落雪,小男孩依旧“哇”地张大了嘴。
这时,房屋的大门传来了被打开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小男孩立刻蹭的从金发女仆的臂弯中跳了下来,急吼吼地跑向门口。
“抱歉!小翼,爸爸回来晚了。”
来到门口的小男孩,看到关上门的男人后立马破涕为笑,但随即又撅起嘴把头扭向一边。
“哼!爸爸又说话不算数!”
一头乱发的中年男人带着一脸抱歉的虚弱笑容,黑色的外套上满是积雪。
“是爸爸不好,别生气了,乖。”
原以为父亲又会像每一天的晚归那样,哄着自己摸摸自己的头,然而今天却迟迟没有等到那只粗糙的大手,小男孩转过脸疑惑地望向父亲。
“咦?这是……”
只见父亲的手中正抱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单薄的白衣上积满了雪花,失去血色的肌肤就和冰雪一样透白。她正安详地睡在男人宽大的臂弯中,乌黑的长发遮住半个脸颊,几乎触及到地面。
男人温柔地笑了笑,略带神秘地说道。
“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妹妹哦。”
“妹……妹……”
小男孩歪过头好奇地打量着父亲手中的少女。
“艾莉卡,去帮我准备一下。”
“是。”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金发女仆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安静地走进屋内。
“爸爸,那她叫什么名字嘛?”
“名字啊?”
中年男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那就叫她零吧,夜刀神,零。”
“Yatogami……Zero?”
小男孩也疑惑地歪起头,口中念叨着父亲给起少女的姓名。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了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
“夜刀神零!”
小男孩走上前去,握住了少女冰冷的小手。
“夜刀神零!我的妹妹!”
中年男人见状,略感意外,随即也欣慰地露出笑容。他蹲下身,将自己年幼的儿子也抱了起来。
“小翼,你是男孩子哦,今后可要好好保护你的妹妹呢。”
“嗯!”
9岁的夜刀神翼在父亲强有力的臂弯中,握着妹妹的小手,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2
清晨的雾气中伴随着令人舒适的凉风,微弱的晨曦斜射在木制的地板上。夜刀神零独自静坐在夜刀神家宽阔的剑道道场中,单薄的白色剑道服勾勒出她和同龄少女一样柔和的轮廓,平时刀锋一般锐利的身姿已全然不见,微微闭上双眼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气息,就好像与晨光融为了一体。
“来了吗?”
凛然的语音回荡在比学校体育馆还要大的道场中。随即,一个头都没梳的少年懒散地打开门走进屋内。
“啊,困死了困死了!”
夜刀神翼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色长袖衬衫,边打哈欠边抱怨着。
“来来来,赶紧搞定了吃早饭。”
“不穿护具吗?”
零看着丝毫没有规矩的兄长,缓缓转过头,严厉的目光直指着翼的眉间。
“用不着,反正是做做样子的例行晨练,又不会受伤。”
翼耸耸肩说道。他从侧面的刀架上随手抄起一把木刀,另一只手还在揉着眼睛。
“而且,你看你自己不也没穿嘛!”
零看着这样的翼,微微咬起牙,也拾起身旁地板上摆放的木刀,缓缓站起身。
“兄长,摆好架势吧。”
“啥?”
零望着身后道场正中央的刀架,巨大的金盏花家徽之下摆放着三把长度不一的太刀,其中最长的那把刀鞘呈现纯白色的太刀尤为醒目。
“摆好架势全力上吧。”
零再度将视线转向不知所措的兄长,冷漠的表情里带着些许恨其不争的不满。
“不然我就先攻了!”
啪嗒!
木刀在空中旋转着,沿着抛物线砸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翼将注意力分散到不知第几次被从手中击飞的武器的间隙,如风一般的少女已经几乎紧贴着自己胸前。
“好快!”
少女蹲下身一个踢腿将自己铲倒,失去平衡首先着地的头部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冲击,一瞬间眼前一黑,然而视觉恢复之后首先看到是却是一记横劈、划过半圈直逼倒地的自己的喉咙。
“打住!打住!”
然而,妹妹手中的木刀丝毫没有减速,反而更快地接近自己的颈动脉。翼拼命使出全身力气,勉强翻过身躲过了足以致命的一击。
“喂!你这是要我命啊!”
看到零并没有再度追击,倒在地上直喘气的翼忍不住抱怨了起来。然而得到的却是零冷冰冰的言辞。
“实战中敌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实战啊?”
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咧嘴着坏笑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哦。”
说罢,翼立刻跨出一步拾起了被击飞的木刀,面对妹妹再次摆好架势。不过零并没有给他先攻的机会,用力踏出一步摆出突刺的架势直向翼袭来,然而,就在刀尖离翼的鼻尖只剩一步不到之时——
脚下突然发出了小规模的咒力光爆,零条件反射地中断了攻击,向上方弹跳起身。
——是翼刚才起身时在地上设置了暗符!
眼前翼得意的表情已经验证了零的猜想。
“竟敢耍诈!兄长你这是侮辱了神圣的剑道!”
“实战中敌人可不会不动脑子一个劲地正面进攻啊。”
翼模仿着零之前教育他的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道。不过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也没停下,趁着零飞跃在空中的间隙,翼又掷出了两张木行符,无数的绿色的叶片从符中涌出,飞散于整座道场中,将零的视野覆盖。
“喝啊!”
翼大吼一声,单手结了个印,包围着零四周的叶片立刻全部指向了零的方向,如飞刀一般一齐发动了攻击。
“无聊的把戏!”
身处空中的零飞速地挥舞着木刀,将四面八方袭来的叶片全数挡下,并在着地的瞬间收回木刀,一记居合斩将落叶全部吹飞。
——果然是障眼法吗?
再次恢复视野的零的面前,翼已经不见踪影。不过急促的脚步声却将他拙劣的戏法完全暴露,零循声转过头,余光所见翼正从后方十几米的位置快速奔来,试图从自己身后的死角攻向自己,右手持木刀正要作出由下而上的斩击。
“你以为这会生效吗!”
零反手挥出比翼快上好几倍的斩击,却看见翼偷笑了起来,藏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结了个印。
急剧膨胀的木刀从零正要挥出斩击的手中滑落,零略感意外地瞪起了眼。
从手中脱落的木刀翻滚着滑落,之前所看不到的刀身背面,半片落叶正吸附于其上,并且释放出绿色的咒术之光。
——在上千片落叶中混进了一匹式神吗?难怪他扔出了两张符。
同为木属性的木刀,在叶片式神的咒力同步下,刀身上下瞬间长出了大大小小的木刺和荆棘,将尚无防备的零的手掌撑开。
“别瞧不起人!”
丢掉木刀的零并没有放弃攻击,她将被木刺撑开的手掌紧紧握拳,娇小却充满力道的铁拳砸向从后方袭来的翼。但就在这时,她才听见接近身旁的翼口中念叨着不寻常的声音。
——是土御门神道的咒文。
“难道!”
“你以为暗符只有一张么?”
快速念完咒文的翼兴奋地说道。这时零咬牙切齿地望向身后,警觉地防备着之前设有暗符的地面,但是——
“不动金缚!”
随着翼一声令下,翼的木刀上立刻缠绕着抛出一道金色的绳索,一瞬间接触到零并将其全身束缚起来。
——该死!又上当了!
零的铁拳在翼的耳侧停住,翼从下方挥出的缠绕着金绳的木刀却直逼零的颈脖。这时零才勉强看到,翼手握的木刀背面贴着一张咒符。
——所谓的第二种暗符居然在这里!
“将军咯!”
就在翼自信满满、认为自己终于第一次战胜了零的同时,一股强烈的杀气爆起,零周身的空气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所以说兄长你还是太嫩了!”
零瞬间睁大了双眼,眼神中夹杂着野兽般的狂乱。不动金缚之术在她的蛮力下开始松脱,随后,零以超越视觉的速度伸出另一只手,握起了下一瞬间就要落地的木刀,鹰爪般的手掌强行将缠绕刀柄的木刺捏碎,向上挥出的一刀粉碎了翼的所有咒术,并向轻松地躲过了翼精心蓄谋的一击偷袭。
“这怎么可能……”
已经发出斩击的右手无法收回,翼失去平衡,向前方的地板栽去。
“满是破绽!”
零丝毫没有手软,跳起身来一记竖劈正攻向即将倒地的翼。翼咬紧牙关扭曲起表情,只得以左壁挡在头前,硬扛下零暴怒的一斩。咒力被破除、恢复了原状的木刀深深嵌进了翼的手臂中。
咔嚓!
手臂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翼瞬间张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下一波冲击就已经袭来。
零顺势转过一圈,反身的一脚踢击正踢向翼的腹部。翼在千钧一发之际丢掉了木刀,收回右臂护住了身躯,然而依旧无法化解这一冲击,被惊人的力道击飞了出去。
夜刀神翼被这一踢击击飞了20米远,沿着抛物线撞破了道场的木墙,清晨的寒气瞬间灌入鼻腔,翼摔落在了满是石子的日式庭院中。身后的假山就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依旧不紧不慢地汩汩流着泉水。
3
沿着被自己打出一个洞的木墙,夜刀神零淡定地走出道场,将木刀指向翼倒下的地方。
“站起来!晨练还没结束。”
英气十足的声音里丝毫不见心软。
然而,在翼的前方却站着一个比自己还要矮小些的小女孩,她正张开双手挡在翼的身前,水蓝色的百褶裙袖口遮住了浑身是血已然昏阙的翼,坚定的目光对着零怒目而视。
“你,是……”
零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随即转过身移开视线。小女孩见状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零背靠着木墙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借着余光观察着翼的方向,只见琉璃的两袖中突然飞出4张咒符,组成一个结界将翼包裹于其中。
琉璃开始飞速地双手结印,口中也念出和翼完全不同的冗长咒文,随后,她伸出五指尖端释放出咒力之光的小手,对着翼的胸膛用力地按了下去。翼浑身抽搐了起来,同时能明显看到他全身的伤口开始愈合、撕破的上衣恢复原状、石子地上的血迹也逐渐消去。
琉璃见状安心地舒了口气,她转过身带着责难的视线盯着零,零见状微微皱起眉头再次移开视线。随后,琉璃将凝聚着咒力的指尖向着翼的额头轻轻一点,在翼睁开眼睛之前自身也化为灵力光束窜进翼胸前的口袋中。
“怎么搞的?”
翼一脸不满地坐起身,他运了下灵力检查着身体,挡下一击的左臂依旧疼痛难当,看起来是骨裂了,不过除此之外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擦伤,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站起来!晨练还没结束。”
循声望去,零正背靠着木墙,左手握着的木刀直指向自己。她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却丝毫不见心软。
“真是的!为什么我每天早上都得受这种罪?”
翼爬起身,半眯起死鱼眼,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无视着零从她身边经过。
——不过遭受了妹妹暴怒的两连击,还能立刻爬起来,看来也没什么大碍。
“而且擦屁股的工作还得我来干。”
看到零也重新走进道场后,翼向着破损的木墙扔了张木符,结了个印,木墙的断层便长出了枝干,随后扭曲变形修复成了之前完好的模样。
“是兄长太弱小了。”
零拾起翼的木刀,并将两把木刀放回了原处。
“凭兄长现在的力量要肩负起夜刀神家还差得远。我陪兄长训练时都要大幅度防水,才能让兄长跟上我的速度,最后的突击也只解放出一成左右的力量,就轻易破解了兄长的小聪明。要是我愿意,第一击就可以让你毙命。”
“是哦是哦,你真厉害!”
翼不耐烦地挖苦起来。
“兄长有时间去钻研这些小聪明,不如去用心磨练自己的实技。”
零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这话不对哦。”
翼一反常态地较真起来。
“咒术的精髓就在于‘说谎’哦……”
“这是借口!就算战胜了又能……”
“不是啦,老爸就曾经教过我,‘说谎’能让我们击败比自己强的多的对手,战斗时要能始终比对手多算一步才行。虽说我还差得远就是了……”
“什……父亲大人……”
“还有啦,继承的事也别整天挂在嘴边了。老爸也说了:时代变了,世袭制早该退出历史舞台了,谁有能力谁上才是他的处事原则。”
翼边说着边在自己的胸口贴了张恢复系的咒符。
“即便你是养女,老爸也从来没亏待过你,对吧?所以说你也别妄自……”
“兄长……你并不明白……生存的意义……沉重……”
翼自顾自地说到一半,才发现零已经低下了头,小声嘀咕着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针尖一般的细碎刘海遮住了眼睛,翼看不出她的表情。
就在这时,道场的大门被打开了。
“哟!勤奋小家伙们还在努力修炼嘛!不错不错!”
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手撑着门框,略显杂乱的头发别扭地向后梳起,稍长的刘海盘踞在额前,脸上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硬朗笑容,显得平易近人却又十分可靠。
“父亲大人。”
零立刻收起自己的情绪,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休息下吧,来吃早餐啦,今天可是爸爸亲自下厨的哦!”
“遵命。”
零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翼看着父亲身前沾满油渍的围裙,略感无语地扶着额头。
“那看来今天又是荷包蛋了。”
翼斜着眼睛从父亲身边经过。夜刀神隼人“哦”地张大了嘴,爽朗地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么了解爸爸。”
“因为老爸你只会做荷包蛋嘛……”
“兄长住口!休得无礼!”
父子俩感情融洽地相互调侃着,却被零严厉的声音给打破。
隼人苦着脸望向自己的儿子,虽然对此早已习惯,但依然露出“我有这么可怕吗”的表情,翼也只好会以相同的苦笑。
“小零,别总是这么拘谨嘛,搞得老爸好像魔鬼一样……”
“养尊处优的兄长没有立场说这话!”
零不客气地打断了翼的话,同时无视了身旁的两个男人,脱下白色的剑道服整齐地摆放到竹篮内,并且利索地换上了黑色的长裤和大衣,以及……内裤。
“容我先告退。”
穿好大衣的零将长发一把撩至身后,随后直接走出了位于偏房的道场,留下发着愣的父子俩面面相觑。
“是我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吗?”
隼人毫不掩饰地长叹一口气,翼也只得耸耸肩,也跟随着零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