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脸。
肿了。
“哈利！”他尖叫到。
“老大。”贼眉鼠眼的小个子赶忙跑了过来，他的右胳膊被绷带缠在脖子上，看上去也不好过。
“带人过去，给我把那家店铺掀了！”胖子怒不可遏，“那几个人都给我带回来，我要亲手将他们凌虐致死！”
“老大。”哈利缩了下脖子，有些为难，“那可是猎魔人啊。”
“猎魔人？”
“对对。”想起那个男人胸前的纹章，哈利便一阵后怕，“那个男人就是猎魔人啊，他们背后恐怕就是钟楼的人。”
胖子陷入了一阵的沉默，但是他越沉默，哈利却越感到不安。
“老大……”
“我不管！”杜比斯将桌子掀翻在地，一想起今天的事情，只感觉怒火都要从血液中将他燃烧殆尽。
连我爹都没打过我！
“我要他们死。”胖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小矮子，“要么你死，要么他们死。”
哈利打了个冷颤。
这不横竖都是要他死吗！
“老大…”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一旁的老人忽然上前两步。
“老大。”冰冷的目光透过了他那花白的头发，“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您想，今天您不是刚从沙皮手里拿回了货吗？”老人伏低身躯，如同恶魔的低语般。
“反正交易已经取消了，那批货也该找个用武之地了吧。”
“现在利华登街人还很多，要混进去轻而易举。”
“如果……”
杜比斯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很好。”他说，“太好了。”
“我果然没看错你，乔伊斯。”杜比斯拍着老人的肩膀，高兴得仿佛自己的复仇已经成功。
“哈利。”他转过头，“把今天的货，都给我运到利华登去。”
看着那双小眼睛中的疯狂，哈利浑身一抖。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那可是……
炸药啊。
…◎…
记忆中，那片低矮的天空总是灰色的，让人喘不过气。
乔·巴克。
这是他的名字。
一个很懦弱的人。
他在西城区的一处平民窟出生，自小由母亲抚养，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贫民窟的许多孩子也都没有父亲。
母亲从未告诉他父亲的名字，也从未告诉父亲去了哪。只是似乎他的光头让母亲想起了父亲…
所以母亲并不喜欢他。
乔巴克的童年，充斥着暴力与侮辱。
同龄人嘲笑着他的光头，冲他扔石子，吐唾沫，后来干脆将他打翻在地，拳脚相向。
母亲憎恶着他的光头，咒骂着他，殴打着他。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了。
他不会反抗。
每当他狼狈地从同龄人或母亲手中挣脱，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躲藏在屋子的阴影中时，怀中的小木偶能让他感受到世上仅存的温暖。
据说是母亲的母亲留下的，乔巴克对她的印象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模糊中有温暖而粗糙的大手抚摸过自己。
大概她是唯一一个不嫌弃他光头的人。
它是他唯一的朋友。
小男孩也认为这将永远是他唯一的朋友。
直到后来的那一天。
刚刚被嘲笑着他的孩子们胖揍了一顿的乔巴克正蜷缩在地上，等待着疼痛的消退。
一只小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头上。
他记得，那是一个黄昏，晚霞将天空画得很美。
一头白发的小女孩蹲坐在他的身边，那双灵动眼睛，深深吸引住了他。
他已经记不住女孩的样子了。
但是他想，那一定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孩。
小男孩的世界中，多出了一个不会嫌弃他光头的人。
小男孩的世界中，多出了一个朋友。
女孩的名字叫诺亚，是孤儿院的孩子。可能是怪病的原因 她的头发变得苍白，大概这也是她被丢弃的缘由。
同为被众人所厌弃者，他与她一起玩耍，一起欢笑，一起逃跑……一起在压抑的灰色世界中，寻找快乐。
后来，他灰色的世界渐渐变得明亮。
再后来，她死了。
某一天，他再没能等到诺亚。
从大人的窃窃私语中，他知道了，因为那不详的白发，她被人们用火焰献祭给了神明。
世界重新变为了灰色。
那一天，是乔·巴克此生第一次反抗。
他尖叫着冲入人群，挥舞着拳头；随后被按倒在地，世界被染上深灰。
在那之后，他成了一个混混。
抽烟酗酒，横行霸道。但他依旧是个懦弱的人。
否则那天杜比斯的货被劫，他也不会扔下兄弟，独自逃跑。
乔·巴克的一生，都是一个懦弱的人。
他看着眼前的黑色，听到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恍惚间，就像规律的脚步声。
就像是在下楼梯，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抵达底层。
一直到……听到了呼唤声。
“大哥！”
光头睁开眼，只感觉无比的疲惫，耳间全是回荡的心跳声。
“大哥，你没事吧？”
光头摆摆手，抬起头，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日落西山。太阳的颜色只剩下天边的一抹，闪烁的繁星已是缀满幕空。
“大哥。”杰夫一脸焦急，“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光头喘息着，只感觉从地上起身都是费尽全力。
杰夫看了看左右，凑近光头的耳边，“杜比斯要炸掉整条利华登街！”
“什么？！”光头瞪大了眼，“他疯了吗？”
“他好像是疯了。”杰夫嘟囔道。
“谁告你的？”光头一把抓住他的肩，“哪来的消息？”
“哈利。”
光头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总是佝偻着腰的矮小身影。
“我在路上遇见他的。”杰夫说道，“杜比斯派他把炸药送进利华登街。他根本不敢，就偷偷跑出来了。”
“他告诉你干嘛？”
“他叫我们快跑。”杰夫回忆着，这名自己请过好几顿饭的老前辈那时已经被吓破了胆。
“一旦炸药炸药爆炸，就全完了。”哈利的脸上满是恐惧，“不只是整条街被掀翻，异常！…那群怪物到时候一定会涌进来到！”
“杜比斯那头蠢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说着，哈利继续向前跑去，“小子，看在你请了我几顿饭的份上给你个忠告。快跑，越靠近钟楼越好！…”
“异象，要来了。”
“那头死猪。老子当时就该直接上去杀了他！”光头咬牙切齿。
“快，大哥！这件事我们必须告诉猎魔人！”杰夫指向街上，尽管已是夜幕降临，此刻利华登街上的人仍然不少。
光头迈开步伐，正想向店铺中跑去，却感觉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僵住。
“砰！”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哥？！”
杰夫吓了一跳，急忙回来想要扶起他，却被一掌推开。
“我没事。”光头大口喘息着，“睡得有些迷糊。”
“……你快去告诉猎魔人！”沉默片刻，光头冲不知所措的杰夫咧了咧嘴。
“我在这休息一会儿。”
…۞…
暮。
时雨仰卧在木椅上，望着漫天的星辰。
此刻的“诺琪亚”，仍排着队列，店前的服务员除去带着熊套的洛伊丝外，又多了一名黄发的俊朗青年。河畔路灯那明亮的光似乎驱散了人们对黑暗的恐惧，利华登街，依旧熙熙攘攘。
“客人，在看什么？”商人小姐一脸好奇地凑过脸来，这人直到现在依然还没离开，时雨想着一会是不是该收她一笔住宿费。
“观星。”
商人小姐一愣，学着她的样子躺倒在木椅上。
“客人，你觉得，天上的星星会是什么呢？”
恒星。她想。
“命运。”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留下远处些许的喧嚣。
今晚的夜空星光灿烂。
“The scorpio is rising high.”~♪
无声中，时雨轻轻哼着悠远的旋律。
商人小姐静静听着，尽管她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但不妨碍她觉得美妙。
时雨轻轻叹息一声。
“客人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
“没有，就是感叹一下而已。”
“感叹什么？”
“命运。”
时雨翻开桌上的一张牌。
片刻后，她站起身。
“你要去哪？”
“去帮一个人理清命运。”她说。
“看在他买了泡芙的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