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献给
“这个世界既不黑,也不白,更不是五彩斑斓的彩虹色。”
“那它到底是什么样的?”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棕吧。没有存在感的颜色,没有特征的世界。”
“正是没有特征,而拥有了全部特征。”
......
夏草的支端,承接着预示着秋日的露珠,隐蔽在漫漫黑夜里,晨风拂过,摇摇欲坠。
最后一缕夜色被东方破空的阳光炫烁的无处躲藏,直视着太阳的露珠,用尽最后的时间,折射出了世界的五彩斑斓,也在此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最终,转瞬,消逝在大千世界的彼端。
九月初的日光仍旧是如此的夺目,以至于让棕比的眼睛难受的眯起来眼,尽管如此,在太阳光的反射下,他的眼瞳仍旧泛起了青绿色。
“熬夜伤身体,所以你就选择了通宵?”玉墀睡眼朦胧,翻转了身体,冲着棕比嘟囔道。
“真棒呐,这本书。”棕比揉了揉猩红的右眼,眼球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血丝,“好久没有读到这么令人畅快的书了。”
“只能说你读的书还是太少了呗,”玉墀漫不经心的回应道,他看了一眼枕边的手机的息屏显示‘正
历2014年,九月一日早七点’,“所以该还给我了吧,今天的开学典礼,还不知道要耗多长时间,我可不想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阶梯教室里。”
“还好,我昨天跟班主任请过假了,毕竟我刚进学校,她就担心我是不是营养不良......”棕比像是大限将至一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怎么可能,我就是习惯暴饮暴食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就可以放肆的来个回笼觉了。”
“搞不懂你的脑回路,为什么就不能在开大会的时候看呢,非得熬夜看完?”玉墀摇了摇脑袋,转身把自己的薄薄的夏凉被叠成“豆腐块”,然后把被盖套了上去......
诶,不对,这几天是开学日,宿管是不会查寝的。
又把被套取下来,再次把被子蹂躏成睡觉时的样子。
“原因很简单,”棕比闭着眼睛横躺在床上,话语中已经带上了浓重的睡意,“这几天的安排全是各种会议,根本没有时间在学校里转转嘛。一会我睡醒了,还可以出门在校园里溜达。”
“难得费劲一切可用关系和自己的实力来到了全球数一数二大的高中上学,而且还是既宽松又出高成绩的国际性名校,”棕比的声音逐渐小了起来,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沉甸甸软绵绵,“这么大好时光,可不能浪费在无休止的......”
听不到下一个字了,棕比已然进入了梦乡。他睡的十分安静,没有磨牙,没有梦话,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大概的确是一位清秀的男孩子。
乱糟糟但是却十分柔软的头发盖住了他的额头,耳朵,虽然是乱糟糟,但是确实会每天都有在好好洗一遍,或许是因为一天不洗就生油吧,毕竟头发的长度已经可以遮住眼睛了,还好他的后脑勺的左边有个“旋”,平常的话头发可以被他顺着捋到右边。清晨的日光肆无忌惮的照射在他的头发上,竟有一些泛棕,也有一丝墨绿的感觉,软软的头发,使得太阳为他描绘出了金色的轮廓,亦真亦幻。
毕竟是男孩子,棕比并没有修过眉毛,因此唯独不修边幅的眉毛可以看出来他的确是个男孩子,毕竟他少见的并没有长一点胡子,哪怕已经16岁了。厚厚的睫毛也顺势和下睫毛交叉汇合,抹住了疲惫的眼睛,晶莹透亮的祖母绿这个时候也该披上被子休息片刻了。常年宅在家里以至于棕比的皮肤非常白皙,并且就算是夏天,也很神奇的几乎不会出汗。薄薄的嘴唇,应和着小小的鼻子的呼吸,但是,没有声音。他的鼻翼很硬,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鼻翼时不时的动一下,或许会让人生疑他已经昏迷或者休克过去了。
可能准备深睡了吧,棕比把身子侧过来,背朝向宿舍的墙,墙上是他昨天刚贴上的动画海报。海报上是一名穿着西服的男子冷漠的拿着一把手枪,箭在弦上。据说侧着睡有助于身体健康,心脏在上方,有助于血液的流通。
棕比睡的太着急了,以至于,他并没有盖被子,只是穿着内裤就这样睡着了,他下意识的蜷着身子,似乎想把自己蜷成一个球。棕比似乎是从小宅在家过度了,也似乎的确是个人体质原因,棕比不仅几乎不会出汗,也没有腿毛腋毛等等体毛,似乎全身的毛发量都给到了鼻子水平线以上。不过还好,棕比的身体肌肉还算匀称,骨骼正常,锁骨突出,小臂有一些纤细,大概是因为不常锻炼吧,或许十个引体向上也做不下来,没有六块腹肌,但是也没有大号游泳圈,大腿似乎有点粗,甚至还有点肉肉的,大概这是久坐的后果吧。
若不是一米八的个子(自称),大概可能会被当做女孩子的吧。
应该是一米七八的。
“唉,”玉墀轻轻的他了一口气,此时的他已经穿好了衣服:黑色T恤,白色的闪电标识从领口肩膀放射性延伸到胸部,棕色短裤,黑色运动鞋。
跟棕比不同,玉墀则是刺拉拉的短发,肤色也很正常,抛去略微有点“宽”之外,其他的跟正常的十六岁高中生完全正常。
不是胖,而是“宽”,并且视其挚友的棕比,也从来不会对这方面做任何评价。
大概这就是君子之交,重神轻形吧。
玉墀静悄悄的走到了棕比的床位边,随手扯出棕比的被子,顺便给他盖上身体。
“3克油(thank you)。”棕比似乎说了,也似乎没说,但是嘴唇的确轻微的动了一下。
“那你就在宿舍乖乖待着吧,”玉墀自言自语着,仿佛一瞬之间有些出神,“今天大概不适合你外出呢。”
“辛苦了,不幸的你每天都要如此度过。”
“总感觉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吧。”玉墀抬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棕比,伸手,冲着他的头发去了......
把他枕边的书,本该是玉墀的书,顺了下来。随后,转身,向宿舍外走去。楼外是一片大好时光,充斥着希望和朝气。
玉墀和棕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呢,大概是从初中吧,两个人在一所初中,一个班级上课,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让两个人成为了挚友,形影不离到现在。毕业考试时相约要考到这一所国际性超级高中,也许是真的天命有意吧,神奇般的一同被录取了,更是一个班级,一间宿舍。
当然啊,当然,也有一些非“天然”因素。可能那就是叫作所谓的“家族势力”吧。毕竟玉墀据传和北国诸联邦的最大的军火商:coppelia,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具体到底有什么关系,就连棕比本人也不太清楚,唯一确定的就是,在初中的时候,玉墀时不时就要飞回他的故乡:圣·莱翁。倒不如说,玉墀请假的时间,和在学校的时间是相等的吧。尽管如此,玉墀还是在毕业考试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顺利的来到了这所高中......
“石门二中呐,”玉墀嘟嘟囔囔的在楼道的楼梯间走着,手里拿着是校园手册,“国际性的超级高中,全球最大的教育机构,比大学更加宽松的课程,比大学更加丰富多彩的活动,比精英教育更出众的人才培养......吗。”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上层人士才能享受到的最高等的教育吧,”玉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正所谓,‘镀金’要从小抓起嘛。”话虽如此,但是玉墀的口气却完全看不出任何对此的优越感,恰恰相反却透漏出一丝丝的厌世之情。
“我更情愿体验普通人紧紧张张,为自己未来终日努力,起早贪黑,拼尽全力的生活呐。”
“明明已经生活了在这里,却要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我倒是觉得会有一种假惺惺的感觉。”一个声音出现在了玉墀的左后方。
“那是因为人和人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玉墀随口应答了一下,随后感觉到有一丝诡异,“话说你谁呐?”向左扭头看了一下那位随意回应他的话的人,玉墀皱了皱眉,他眯着眼,思考了一下,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可能印象太浅了,也可能是因为是清晨,楼道还是有点黑,并不能很清楚的看清面容。
“你好呐,玉犀......”回话的人半生不熟的念起了玉墀的名字,显然是秀才念半边,念错了。
“是玉墀啊,你这家伙,既然能来到这所高中,好歹把重中之重的汉语学好吧,”玉墀吐槽了起来,“毕竟这所高中的通用语言,不,国际上的指定通用语言可是汉语呐。”
“我还是更喜欢英语的,毕竟对于我这种天天玩电脑的人来说,还是英语对我来说更有用,”男孩子笑了笑,眼线里尽情流露出阳光的风采,他稍微加快了点步速,跟玉墀保持在了同一水平上。
玉墀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奇人,黑色头发,黑色眼瞳,黑色T恤,黑色长裤,黑色鞋子,纯黑色的衣服映衬出他皮肤的白皙,但是不同于棕比的病态般的惨白,而是本身可爱的奶嫩。跟棕比的头发相比,棕比的头发更加蓬松而他的头发更加顺滑一些,眉毛虽然同样没有修过,但并不狂野粗犷;神情坚毅,嘴角却时时刻刻都是上扬的。他的笑容,仿佛,可以给予你他的全部一般。
不折不扣的阳光美少年。
“你到底是......”
“啊,我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美少年笑着说道,“我叫莫尼特,是一年20班的学生......”
“等一下,20班?那不是跟我一个班的嘛?”玉墀歪了一下头,略有迷惑,一转攻势又仿佛明白了什么,“嗷,我就说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昨天白天帮老师在宿舍里贴宿舍成员信息表的是你呐,我想起来你的面孔了。”
“对呀,我们昨天曾经有点头之交的,”美少年,不,莫尼特继续着他招牌的阳光笑容,让人很心安的笑容,“我在贴表的时候,正好遇到要进门的你,和另一位,唔,棕比同学。”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台阶走下去,旋转的楼梯,从上往下看,不断螺旋着,没有尽头。
“真是让人惊讶的记忆力。”玉墀在心中感叹道。
“哒”的最后一声,最后一节阶梯被他们走完了,随后,少年们步入了绚烂的青春世界。
“记住班里的人的名字,不是作为一个同学应该做的事嘛?”莫尼特仿佛猜到了玉墀的心思,理所应当的用反问进行了反击,“虽然的确,我汉语不是很好,有的字会念错。”
“我没做好一位高中生的基本职责还真是对不起了。”玉墀在心中吐槽道。
“好了好了,该去吃早饭了吧,一起去吧。”莫尼特向玉墀发来了邀请,那是就算是男人也几乎不会拒绝的邀请。
“嗯......”
反正一个人吃也是吃,两个人也是,怎么样都行啦。玉墀倒是很随性,跟着莫尼特向食堂方向走去。
从早晨的日光,持续照射到下午,最终在某个时刻,阳光再也无法直射到在宿舍睡觉的棕比,恰恰在那个时刻,刚刚被阴影吞噬的棕比,缓慢的醒了过来。
“让我猜猜,他们这会在阶梯教室开着世界史基本介绍的大会吧,”棕比一遍刷牙,一遍心里犯着嘀咕,“大概睡了九个小时吧,嗯,算是补回来了。接下来,趁着这个时间,稍微转转吧。”
只穿着内裤的棕比,站在衣柜前,一手挠着头发,一手盯着堆成一堆的衣服。看起来是在发愁穿什么。“随便穿穿好了。反正现在一个人也不认识,就不要在意什么外表了。”
纯白T恤,九分天蓝休闲裤,高帮帆布鞋,帆布鞋上全是凤凰形象的印花。
啊,万一晚上冷了怎么办。棕比又想了想,从衣柜里扯出了一件半袖的黑色无扣连帽外套,只有在帽子的耳朵边位置上印着白色大斑点。随手披到了身上。
那就出发吧。棕比走出了宿舍的门,回头望了望宿舍:“嗯,没有问题。”
把手机放在裤子的口袋里,耳机线藏在T恤里面,紧贴着身子,戴上耳机,再掏出手机,启动音乐播放器,再把手机放回去,随后,“哐”的一声,把关上了宿舍的大门,稍微用了点力气。
“到现在还是觉得犹如一场梦一般,”棕比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一只手扶着扶梯走在楼道上,“你说我一寻常老百姓,怎么就阴差阳错的进到了这所高中。”
“而且还是全额资助,”棕比走到了公寓楼口,已然有些黄昏的感觉了,棕比的身上又被染了一层金黄,“只能说,大概是玉墀那家伙搞的鬼吧。真的是,欠了那家伙好大的人情呐。”
“这所学校,到处都充斥着青春的活力,”漫步在林荫道,棕比望着远方的操场上熙熙攘攘的运动的人群,稍微转了转身,不远处的教学楼上,透过窗户也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学生,笑声,谈话声,呐喊声,桌椅的搬动声,声声入耳,“我,真的,不想处在这么吵的环境下生活。”
“与其在吵吵的环境下生活,我宁可一个人待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书。跟人待在一起很累的啊,要时时刻刻照顾周围的人的感受。在数,又不是所有人都会照顾周围人的感受,所以我付出了,谁又为我的付出的感受负责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玉墀那样,为了自己的友谊,能把我‘拐’到这班幸福和成功的便捷航班上的。”登上了教学楼的天台,趴在栏杆上,棕比望着远处的风景,俯瞰。
“所以大家还是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麻烦别人真的有时候会得到不可想象的伤害。当然,我并不是很讨厌社交,只是单纯的觉得很麻烦罢了,”因为没有吃早饭,午饭,棕比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袋苏打饼干,原味的,细细咀嚼起来,“独思其索,独行其身,独善其行。”
“嗯?为什么我要在开学的这个时候想着这些人生大道理?没什么,只是个人爱好罢了。”
“我只单纯是个既是主动也是被动要孤独的笨蛋罢了。”用牙齿掰断一块苏打饼,背靠着天台的栏杆,望着不断逝去的苍穹,眼瞳上也映射出了云彩的画幅,两个世界的云彩同时慢慢的流动着,如果不是流动着,似乎时间都到静止在这一时刻了。
明日,太阳也会照常的升起,所以只要担心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不是没有感情,怎么说呢,没有什么值得我去改变面容的事,那就干脆一直保持着扑克脸呐,这样别人也不会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没有立场,就不会产生对立,就没有伤害,我只是不想惹事。”
到目前为止,棕比都没有笑过,永远都是一副扑克脸。
皮肤苍白,身体瘦弱,几乎无体毛无出汗,神情冷漠,行动无准则,就是棕比(zombie)。
“咳咳,自国家联邦化后,”缓慢而深沉的语言,从讲台上飘过,玉墀坐在十分靠后的位置,低头看着小说,并没有停领导的讲话,反正都是从小说到大的,说烂了的历史,“国家间的战争终于永远成为了历史。在科技全球化的浪潮下,西部国家迅速占领了主导地位,同时在文化输出方面,东部国家则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于是,在30年后的今天,形成了‘西科技,东文化,北军农,南荒蛮,中集中’的国际分布。西部诸国以科技立国,由于其优良的教育环境和早期资本积累,因此人才辈出,每一位都是推动科技全球化的执掌牛耳者;东部以文化为旨,特别是其文字和语言,是当今国际制定通用用语;北部诸国以丰富的农业资源和肥沃的土壤,养活着全球30%的人口,并且其与西方诸国关系密切,加上本战略土资源丰盛,因此军事产业得以迅速发展;南荒指的是赤道以南的香巴拉大陆,由于其环境恶劣,资源贫瘠,仅有少数地区可以供人居住,并且由于其地理位置,与赤道以北我们居住的北方大陆--阿卡迪亚大陆以赤道相望,虽然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并不具备路途上的不可行性,但是本身不具有可任何开发性,使得不仅移民困难,更是成为了一些非法组织,个人的乌托邦。‘中集中’并不是指的具体阿卡迪亚大陆上的某个地区或者国家,而是指的是在国际化的如今,每一位人类成员都能享受全人类努力结晶的集合,大陆上已经不存在哪个地区动荡不安或者没有自己的经济支柱,在经济文化共同体的大陆上,已然是繁华似锦。人民安居乐业,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盛况。”
“还真是吹的厉害呢,”玉墀旁边的一位少年不屑的笑着,玉墀下意识抬起头望了望:那是一位金发男子,长长的金发被束到左边,左眼同样被金发遮盖住,典型的西部人的长相,精致的五官,纤细的脖子,但是体格并不瘦弱,显然是锻炼过的,衬衫上的花纹尽显奢华,尽管在这所人才济济,权势双全的人比比皆是的校园里,也是十异常突出的。
“香巴拉大陆上的沉默之堡,难道不是马斯坦家族的杰作,不,难道不是人类建筑学的奇迹吗?”
金发男子察觉到了玉墀瞟了他一眼,于是他也扭过头向玉墀那个方向看去,确定是玉墀的眼神后,也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
但是,那个笑容,完全感受不到尊敬,充满了蔑视和傲慢。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呢,这所奇奇怪怪的大学。”玉墀心里吐槽了一下,左右甩了甩头,接着低头看书。
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这样的几句话:失忆的少年,失散的少女,命运是否会指引他们再次相见。
“棕比以前就喜欢这种小说吗?跟他的性格完全不符呢。”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来自阿卡迪亚大陆的五湖四海,你们每一位都是未来的社会精英,都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长篇大论还在继续,在座的每一位早已神游四方。
“沉默之堡,吗?名声显赫的贵族,外交世家,传闻精通巫师,幻术被称为‘巫师’的马斯坦家族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硬生生在那个不毛之地拔地而起了一座巨大的城堡。那可不是什么镜花水月,而是货真价实,易守难攻,高耸入云的古堡。”
距离金发男子不远处,一名遮住了脸的幼小女子,咕哝着上述语句。
“话说回来,这所学校真的是够大的,”棕比仍旧板着扑克脸,平视着远方
“坐落在东部的中部平原,四季分明,气候也挺好的,美中不足的就可能是,冬天会有雾霾吧,不是开玩笑的那种,很浓烈。”
“我都已经在这个地区生活了十六年了,早见怪不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饮料正在往他的嘴里灌可乐,“接下来,该去艺术楼看看了。”
据说,艺术楼上单单钢琴练习室,就足足有12间,并排位于艺术楼的顶楼。
棕比并不精通钢琴,也仅仅是小时候学过一两年,因为手指称不上是纤细,所以并没有什么优势,并且学业的原因,使得他很小就放弃了成为钢琴家这条路,甚至不再碰一下琴键。但是他比较喜欢钢琴曲,耳机里,也经常会循环一些古典系钢琴曲。喜欢吗?其实倒也称不上是喜欢,只是不知道耳机里应该播什么,也不想摘掉耳机罢了。摘掉的话可能会有路人搭话,戴着耳机就不会有人打扰。
走过艺术楼的旋转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厅,金黄色的大吊灯甚是耀眼,碧丽堂皇的装饰彰显着学校的财大气粗,整体的大楼的墙壁都是又玻璃组成。棕比穿过一楼大厅往来的人群,一只手扶着扶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在这个螺旋楼梯向上走,显然,华丽的装饰并没有让他的内心掀起任何的波澜。美丽的风景也是,充满活力的人群也罢,高端的生活条件也好,被风吹起的裙子也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引起他表情和内心的任何变化。
楼梯,仿佛永远也上不完,这顶楼,似乎怎么也上不完。棕比似乎有一下焦急的深情略过,但是转瞬即逝,只是步速稍微加快了点,并且半仰起头,望眼欲穿。
“奇怪,我到底走到几楼了,为什么都没个标记的,”棕比走着走着,开始喘起来粗气,他有些注意到,这楼梯,只有自己在走,他环顾四周,透过玻璃墙射进来的太阳光,已全然是黄昏的味道,照到棕比的身上,再次给他染上了枯叶的黄色,“把楼设计的这么费劲,难道是为了让艺术生可以在学习的时候不忘锻炼身体吗?”
越近黄昏,太阳光就越耀眼,不知不觉,太阳似乎离棕比越来越近,近到整个大楼,都似乎要被太阳光吞噬,被笼罩在金黄而枯萎的耀眼之下。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真实起来,如同大海泛起涟漪,玻璃墙,玻璃扶梯,都开始变得不再坚硬,如同被神的手拂过,飘飘荡荡。“是,出现了什么错觉了吗,我是不是有点低血糖了,我怎么出汗了,还是冷汗”棕比的头发紧贴着额头,额头则浸出了汗,“到底怎么回事,就因为我没吃早午饭吗?还是说果然是因为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禁不起走这么长时间,啊~,真该在宿舍好好待着的,就不应该随口说什么出去转转的唬人的话,到头来被自己的‘谎话’缠住。”
虽然就算真的不出去,在宿舍睡一天,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既然这么说了,就必须这么做,棕比就是一个这么固执的人,这无关什么真诚或者诚实,只是,棕比觉得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每天也能睡的安生,某种意义上,这也称得上一种扭曲吧。
“这是幻觉?”棕比望着自己周围的环境的异变,仿佛下一秒,自己的存在也要变得‘动荡不安’,他把头完全抬起来,‘哈’的小声吸了一下冷气,这所螺旋楼梯,似乎永远向上延伸,一直延伸,消逝在彼方的金色之中,他低下头,向下看,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向下,也永远是螺旋的阶梯,一直延伸,消逝到此方的黑色阴影之中。棕比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以及右眼,神情似乎有些痛苦,似乎在抵制着周围环境的异变,也似乎在抵制自己身体的异变。
“头,好痛,真的是低血糖了吗,在这里跌倒会不会有人看见。”
“我,走到第几层了,”棕比醒来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嘴唇已经干燥,用舌尖舔舔,湿润一下。他再次抬头,突然神情突变,墨绿色的眼瞳紧缩,使之更加耀眼,他嘴唇微张,颤抖着。
“终于,到楼顶了吗?”一瞬间,如同幻觉一般的异变消逝了,远方的太阳仍旧西沉,一楼的大厅涛声依旧,棕比也只不过是站在15楼,顶楼的楼梯口罢了,“看完赶紧回去吧,我想吃晚饭了。”
登上顶楼,直走,向右转,便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左边是玻璃,右边是整齐排列的教室牌子。走廊一尘不染,太阳光透过玻璃,恰好照射到教室门上方的牌子上,而走廊,则因为角度原因,洒下了阴影,棕比再往前走一步,则将完全浸入阴影之中。
“教室还真是多呢,古典交响乐练习室,小提琴练习室,长号练习室,有了,钢琴练习室1,钢琴练习室2......”棕比的右手抚摸着墙壁,看着教室牌子沿着走廊向前走,走廊也是如此的长且静,仿佛也永远走不到尽头......“教室的门也都是锁着的,有没有没有关上的漏网之鱼啊......”
“钢琴练习室12,唉,果然这个也是锁着的,”棕比触摸着第十二钢琴室的门,稍微有些失望,突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向前看了一眼,‘哈’了一声,“第十三钢琴室?”
一瞬间,棕比的瞳孔的放大起来,全身仿佛被针扎一般的痛觉刺激着他,意识被冲击着荡然无存,无名的恐惧笼罩着他,棕比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的害怕,明明只是多了一间房间罢了,明明可能只是被废弃的一间房间罢了,为什么会让他如此的害怕,明明十几年以来,都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多余的感情’,为什么如今会因为这个而‘害怕’。
不,有的,其实是有一件事会让他产生心理波动的,那就是那个‘梦’,那个漫长的,如同摔碎的玻璃瓶的碎片似的,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永远笼罩着他的那个梦。
这就是为什么棕比习惯白天睡,而不是晚上睡眠,只要是晚上睡觉,就会极大概率的会做那个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个无休止的梦,掺和着泪和血,男人和女人,肉体和精神的梦,呐喊,哭声,笑声,每一晚都在折磨着他。更糟糕的是,那些梦并不会因为睡醒之后就忘记,而是会深刻的烙在他的记忆之中。在尝试过医学和神学都无济于事之后,在忍无可忍之后,棕比选择了晚上不睡,只是闭着眼闭目养神,睡眠时间放在了白天,利用上课时间,利用午休时间,利用一切时间,这件事只有玉墀知道,所以他才对棕比通宵看书的事只是稍微调侃了一下。所以他才身体如此瘦弱,所以他才感到惊奇自己白天上课睡觉也能考上这里,所以他才会终日惶惶无神,所以他才会脑袋迟钝,性情古怪。但他宁可这样,因为他无法忍受那些基本不会重复,荒谬的梦。
但有一件事,是他不想忘的。
那是梦里的一位女孩。记不起衣着,或许每次见面都不同;记不起头发,或许每次见面都不同;记不起神态,或许每次见面都不同;甚至记不起眼镜框,或许每次见面都不同,甚至戴不戴也是个未知数;最记不起的还是脸,唯独是脸,每次在醒来之后都会忘记。但是,对于棕比来说,有一种异样的感情在吸引着他,吞噬着他,如同水滴渴望着大海,星尘渴望着宇宙。
他忘不掉那位女孩,并坚信她是真实存在的,并坚信直到有一天会真的见面,会相识。
对!棕比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十三钢琴!对啊,是十三钢琴室!我在梦里跟她见面的时候,最多的次数不就是在十三钢琴室吗?对啊,就是这样的场景!就是这样的我!”棕比颤抖着,全身如同触电一般,他面向着教室的门,用手,颤颤巍巍的手,轻推了一下门。
如同丝绸一般顺滑,门被一下子打开了,均匀的速度,完全打开。
一切都变了。
被一阵风吹过,棕比嗅觉被奇妙的气味占领,那是令人胆颤和喜悦并存的气味;异常皎洁的月光如同牛奶一般泼洒到他的身上。月光?不还是白天吗?棕比用身体感觉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刻起,就连是背后,也已经成了夜晚。教室的窗户,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遥远的满月。不对,哪里不对,这几天,月亮明明只是一个月牙儿才对,为什么会是满月?但是此时,棕比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因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夺去了他的双眸,双耳,一切的注意力。
没错,是钢琴,被月光照耀下的钢琴,不只是钢琴,最重要的,是——
她。
她就那样坐在钢琴上,每一根手指都在琴键上飞舞;她就这样坐着,散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神情;她就这样坐着,头发和白色的吊带连衣裙随着风而自由运动;她就这样坐着,让世界都停止了。
“为什么我听不见,为什么我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为什么我只能在这里站着?”棕比在心里反问着自己,但是眼下,他的确如同被施了法术一般,无法动弹,他表情痛苦,却用尽自己的力量想把身子往前伸,青筋暴起,依旧无能为力,“我想看,我想听她弹的曲子,我想触摸她的头发,我想引起她的注意,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仿佛神终于不再开玩笑似的捂住他的耳朵,棕比,仿佛听到了少女弹得曲子,那是他从未听过的钢琴曲,却又仿佛在梦里听过无数遍,伴着这首曲子,他在梦里见证过无数人的生死欢笑,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起和灭亡。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棕比就连惊讶,也只能发出来这么大的声音,他仍旧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嘴巴只是在不断的磕磕巴巴,但他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引起她的注意,必须跟她接触,越是这样想,身上的痛苦就越大,再这样下去,休克也不是没有可能性,同时,伴随着想法的激增,莫名的恐惧也在激增,对眼前未知现象的胡乱思考引发了洪流般的思维冲击,最后形成的就是逃避和恐惧,若不是对眼前少女的执著,恐怕早已经崩溃,逃离了这里了吧。
“动起来啊!”棕比闭上了眼,握紧双拳,用尽全身力气想踏进这个空间。
“现在,还不行。”一个声音钻进他的脑子里,一瞬间让他清醒起来。棕比瞪大双眼静静聆听脑内的信息的传递。
“现在还不行,等到虚假的游戏被打破,等到真正的事实被传承。”
“等到你终于宽恕这命运世事无常。”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结束。”
“一切都......”
未等棕比理解任何一句话的任何一个字,棕比的视野突然一黑,听觉也被完全切断,他被突然陡然激增的恐惧完全占领了,最后的精神堤坝也被冲垮了,他不能再思考任何事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
逃。
当他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全身的禁锢仿佛就解除了,恐惧感也随潮水般退去,视觉和听觉也同时恢复了,周围再一次恢复成了黄昏时候的样子,似乎刚才的又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但是并不是幻觉,痛觉仍旧残留,仍旧需要逃离这个地方。安静,现在太安静了,安静的同样使人心慌,必须回到人群里去,此时的棕比,无比渴望着喧哗和吵嚷。
就当他转身,向楼梯那个方向跑去的瞬间,就当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
背后右手旁的窗户墙被突破音速的冲击震碎,一直延伸到了那件教室——
轰————
咔嚓咔嚓,失调的齿轮开始转动,从这一刻,一切开始分崩离析。
——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