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我梦到自己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位置,在我的视线中,是茫茫的战场,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而我,则坐在由尸体堆成的山丘上,腿状簸箕,双肩搭在膝盖上。
那是我最后的归宿,也是我一切的开始。
我们本是一座座孤岛,由连接连接为大陆,为此三千大世。
我本如风一般自由,且如风一般随意,一切由我,万般事皆由我心。
且听风吟,且听紫音。
陡然,一切全都消逝不见——
我的视线所及之处,我的听觉所及之处,我的嗅觉,我的触觉,全部消失。仿佛堕入无止境的淤泥之中,无法动弹,无法感知。不可描述的恐惧开始侵占我的心灵留存。
不可能,作为一个从未迷茫,作为一个如太阳般的我,作为一个如风一般的我,怎么会恐惧,怎么会后悔,怎么会感受到心脏裂开的感觉呢。
但是,此时我的全身,我的心,的确变冷,好似边境处最后一处冻土上的冰锥。疼,钻心眼一般的疼痛,经历过万千生死之战的我,为何如今会感受到如此的疼痛,全身的皮肤,每一块肌肉,都要从肉体上剥离开来。
想要求助,却不知道要向谁求助。自以为自由且随意的我,现在却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自以为内心无比强大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从来没有想过去依靠别人。
谁来照耀太阳,谁来吹拂微风。
“不能再拖下去了,”艾腾音与海色已经激战许久,这已经上涨到数十米的“海平面”便是最好的证明,“如果再拖下去,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牺牲掉。”
“必须赶快结束掉。”艾腾音的每一招式,都在改变着周边地形,他的术式隶属于“土”的一行,因此,如果将“陨石”的信仰对象映射在“地球”上,那么做出普通的“土属性”的术式也是很容易的事。
但是面对不动如山的“堡垒”,大海之子,拥有一切有关海洋的“信仰”的海色,仍旧是针尖对麦芒之间的对决。
“对不起了,海色。”艾滕应咬咬牙,开始运转起流通在全身的魔力,双掌相对,“如果不能正面击败你,那就只能暂时让你——”
“离开这里了!”数十条石柱,交替从地面上升起,试图将海色刺穿,但是海色轻扭身姿,便将石柱的攻击躲了过去——待到海色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中艾腾音的下怀,原来艾腾音用这种方法封锁了海色的动作,此时此刻他只能浮空在这里哪里也动不了,而石柱是用超高硬度的陨铁制成,拖住几秒便足够了。
“千星闪耀之时,新星升起之刻。”双脚用力,突进到海色的正前方,随后左掌指转前,右掌指转后——
“乱尘奏(Σύνθεση μετεριτών)。”
大地开始颤抖,已经成为废墟的学校,被破坏掉的地面残渣,开始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朝着海色飞了过去。一块,两块,三块,四块......碎片逐渐增多,将海色团团包围,并且压缩,慢慢的,一个陨石般的球逐渐成型,海色试图挣脱,但是组成陨石的材质,跟原来的碎片,完全不同,似乎是这个术式将所有材料都改变了原来的性质。
“变成陨石,然后去太空来一场太空旅行吧!海色!”艾腾音身上的石之铠开始消失,“遗忘之海”开始浸染艾腾音的身心,为了施放这个术式,不得不将消耗魔力严重的陨石之铠暂时关闭。为了能够一举成功,为了能够解决掉幕后黑手后再重新“团聚”。
艾腾音闭上了眼睛,专心术式的完成,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一块巨型且坚不可摧的陨石,“在空中闪烁吧!”左臂一挥,食指中指并起指向淹没苍穹的黑云方向,同时陨石突然被赋予超然的速度,如同烟花升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伴随着摩擦出的火光和雷闪,一直奔腾到不可视的彼方。
陨石升空,突破了层层笼罩的乌云,捅穿了压在所有人心上的压抑,一束近似黄昏的阳光透过洞口斜射进这片阴冷的大地,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但是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久别后的重逢。
施法者本人,海色的远去,他的术式也开始渐渐崩坏,乌云以突破口为中心开始消散,降下的“遗忘之海”也不再将一切美好淹没,将一切幸福和欢笑冲散,这场雨,似乎完全没有下过的样子,但是记忆,以及教学楼那一片残骸,却证明着他们曾经来过。
“暂别了,我心爱的弟弟。”
他从空中坠落。
我听到一个声音,在仿佛如淤泥一般的黑中,我只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过去也听见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伴随了我好久,在血泊中,在尸山上,在宴会里,在军帐内,她在呼唤我的名字。
“潘,醒醒,醒醒,”有人在推动我不无法动弹的身体,抚摸着我冰凉的双臂。
那曾是我的左臂右膀,也是人生征途中不得不拥有的离歌。
一缕温暖的夕阳照射进我的视线,就如同她现在跪坐在我的身旁,我缓慢的睁开眼睛,终于确定了她的模样。
好久未见,甚是想念,行事匆匆,没想到如今能够以这样的形式单独见面。
“你怎么过来了......仲离。”
“因为我今天刚好在这所大楼办公,”仲离见潘的意识恢复了,便盘坐在她的旁边,歪了歪头微笑,“听到大楼窗户破掉,便赶过来看一下,果然发现了昏迷在这里的你。”
“哼,太狼狈了,我,”潘苦笑着,同样坐了起来,但是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如果要我搀扶你的话,恐怕你会不堪受辱直接撞墙了吧?”
“还是你懂我。”潘用右手**着全身的肌肉,似乎刚才的海的效果还残留在她的体内。
“最近过的还好吗?”
“老样子。”
“和马雷亚相处的还好吗?”
“老样子。”
“上次和子歌的见面,也是没来得及坐下来细谈呐......”
“非同组之间的‘棋子’如果接触过多,过于频繁,会引发特殊的共鸣的,会招来其他的‘棋子’。”
“啊......所以能这样见上一面,实属不易......”
“最近过的好吗?”
“挺好的。”
......
“吼?又来新的客人了?”大雨停下的半小时之前,马雷亚运用术式浮空在雨中,望着不远处的小房间,隐隐现出一股赤色。他转身回头,发现在自己的后上方,不知何时,同样浮空着一个身影。
即使在黑暗中,同样耀眼的银发,银瞳——比思卡特斯。
“对付小孩子,还是要手下留情为好。”比思卡特斯仿佛踏在无形的楼梯上,一步一步向下,朝马雷亚走去。同时右手一挥,房间里便没有了一丝动静。
“这家伙,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我的术式吗?”马雷亚暗自想道,他转过身,不再管房间的事,“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我的名字是比思卡特斯,”他走到马雷亚的身前,一点也不犹豫的报上自己的名字,“记不住也没有关系。”
“哼哼哼哼,你身上的气味,真的有些让人陶醉到无法自拔了。”马雷亚全神贯注,比思卡特斯身上所散发出的魔力气息,甚至压迫着以术式精湛著称的马雷亚,他随时准备将魔力倾泻出来,或是将眼前这位不明人士打倒,或是直接穿梭到异空间中规避他的进攻。
“是吗?可能平常您闻习惯了血和肉块的味道了吧。”
“能够加入这场游戏的人,哪位的手不是沾满了别人的血以及无数人的命运。”
“别和意志坚定的人争辩,因为他们可以改变事实。”比思卡特斯用着似乎意义不明的话回应着马雷亚不容置疑的事实。
随后,比思卡特斯继续踏在看不见的台阶上,踏着“月步”,毫无防备的在雨中走向那间小屋子。
“这个男人,就算浸泡在‘遗忘之海’之中,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吗?”马雷亚诧异的想着,他干枯的手似乎有些颤抖,明明这个人毫无杀意,但是对于他来说,似乎有着致命的威胁,但是实力上的差距,让他产生心理上的厌恶和恐惧。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这个男人哼着西部地区,一座岛国上的传统民谣,悠哉的落到地面上,此时的他全身都泡在“遗忘之海”中,但就在下一刻,仿佛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中“摩西分海”一般,这种奇迹不但在郑渣身上出现,并且再次出现在了比思卡特斯的身上。
“好了,该接到邻居家玩的小朋友回家了,”比思卡特斯走到房间门口,右手拧开了门,走进阴暗的小房间中,房间内外同样阴暗,以至于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比思卡特斯的银瞳仿佛能够洞察一切般,四处探视,走到房间的最深处,扛起来摊到在地的芭蕾和巴雷特,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两个人都安然无恙,一点烧伤都没有受到,但是可能是因为术式的压迫感,昏过去罢了。比思卡特斯一个肩膀一个,最后左手抓起芭蕾的两把匕首,右手抓起巴雷特的反器材步枪,再次哼着歌走了出来,“在这里玩的太欢,以至于都睡着了吗?真是太淘气了。”
“既然孩子都接到了,那我也该告辞了,”比思卡特斯“走”到马雷亚的身边,似乎在向他告别,“那就再见吧,马雷亚先生。”
“站住,你就是他们的‘爸爸’吗?”马雷亚的话语仿佛掺杂着剧毒一般,他似乎对眼前的这位男性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不,我并不是,”比思卡特斯扭过头,看着马雷亚眯眯眼笑着,“爸爸在照顾妈妈,所以作为下人的我,只好来跑腿了。”
“下人......那那位‘爸爸’可真的强的可怕的人呐。”马雷亚皱了皱眉,虽然他戴着面具,比思卡特斯看不出来他的表情变化。
比思卡特斯不再多言,直接向远方走去。在注视着他的背影的马雷亚,右手不知觉间出现了一团深绿偏黑的火焰。
“毒焱。”
火焰如同火矢一般分成数十束,朝比思卡特斯飞过去。
“让我见识一下你有什么能耐吧,所谓的比思卡特斯。”
直到火束飞到比思卡特斯身上之前,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似乎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攻击的存在——
再即将接触的那一刻,火焰消失了,没有剩下一点痕迹,仿佛被虚空吞噬了一般,仿佛根本没有施放过这个术式。
“什么......术式直接消失了?”马雷亚惊呼,“居然,有能够破坏掉我的术式的术式,而且,我根本没有感受到他在施放术式,到底怎么回事?”
比思卡特斯回了回头,笑道:“职介为‘恶魔’的马雷亚,你的术式,真的是,”
“又难吃,又带着活人的肉块味。”
“就像你那杯咖啡一样难喝。”直到说完句话,马雷亚才想起来,自己曾经的确见过这个人,那是在某一天,跟他讲着“人类和咖啡的共同性”这个奇妙观点的那位顾客。
“难吃......你把我的术式直接吃掉了吗?”马雷亚大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比思卡特斯扭过去,不再解释,他如同仙人一般,御空而行,直至消失在马雷亚的视线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感到害怕,”马雷亚的双手略微有些颤抖,刚才施放过术式的左手,仿佛在抵抗者无形的力量,“我的左手,在抗拒着,在后悔着自己刚才施放了术式?”
“到底是什么人......力量,哪怕是纯粹的‘思维’都凌驾于我之上......比思卡特斯。”
“我终有一天,要与你正面相对吗?”
“下面播报校园晚间新闻,由于校园排水设施没有及时打开,导致百年难遇的大雨,路面积水久居不下,对此校园方日常管理所所长已宣布引咎辞职,校长鸿兴在其辞职书上签字同意。”
“因积水导致躬行楼的垮塌,以及商业区B2584地区大楼雷击事故,现已对其负责人进行追责,造成的人员财产损失,已经开始统计,并坚持细化赔偿到个人。”
“鸿兴在本日的新闻发表会上进行讲话,鸿兴表示,他对校园所遭受的损失,以及多名亲爱的同学,工作人员,一半居民的离去深感遗憾和悲伤。鸿兴表示坚持做到将福音赋予每一位就读,研究的学子,科研人员,对于面对百年一遇的天灾,我们决不能低头,也不会低头。面对生命的离别,我们可以悲伤,但我们绝不会一蹶不振,石门二中坚持以人为本,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的一切,一切为了学术,为了学术的一切。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未来是属于我们的,只要我们不停下来,道路就会不停延伸。”
“没什么好看的。”夜晚将近,棕比窝在郑渣的家的拐角长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摆弄电视,“不过对于学校内以后可能天天遭遇‘天灾’的一般群众,足够受用了。”
“你要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郑渣坐在不远处的主沙发上,似乎在刷社交媒体软件。
“晚饭。”
“我不会做饭的。”
“我也没说要让你做。”棕比白了一眼她,“吃够外面的东西了,冰箱里还有什么?”
“有你想要的东西。”
“厨房呢?”棕比起身往厨房走去。
“一应俱全。”
“你既然不会做饭为什么会买这种东西......”棕比咕哝着,开始捣鼓了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