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回去了吗?”子歌并没有过来,她不知道又躲在了哪里。仲离一个人过来送棕比回到地面上。
“啊,晚上,还有人大概找我商量一些事。”棕比走到“境界门”的面前,面色不是很好。身着一身白偏灰色色调的服装的她,却处处透漏着一丝不安和愧疚。
“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却偏偏又夸下了那种海口。现在的我,真的有义务,有能力帮上一点忙吗?真的要让她们对此有什么期待吗?这样岂不是欺骗吗?”
“结果到最后,还是困在了选择后的后悔中吗?而且现在的看似安慰的话,可能是未来的毒果,到那时,我又会再次将自己审判为罪人。果然还是太差劲了。”矛盾的心理是永远都无法打开的心结。
“别太在意什么,”仲离似乎隐隐约约感受到什么,“我们现在都还活着,都在享受每一天的每一时刻。所以,你也好好享受每一天便是。思前想后什么的,太笨了是不是。”
棕比略微侧过脸后视望了望仲离,眼前的这位标志的女性,她双手相合,自然垂于前身,双腿合拢,挺拔的站着,虽是冠冕之人,但却没有一丝为王的气息,倒是流露出以身祭神的巫女一般的神情,可能在她的心里,作为王,作为女人,作为伴侣,这样的结果是她甘愿接受的。但越是这样,棕比就越对这种突如其来无法挽回的局势感到深深的无能,越是如此,他就越发感到自己没有早点注意这些,没有努力为了她们留下点什么记忆,想到自己前几个月的形影相离,虽说错不在自己,但是深深的无能和懊悔还是一刀刀镌刻在了心上。
“抱歉,仲离。”棕比喃喃,“反而这时候要让你安慰我。”
仲离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颔首轻轻摇头:“谁让我是心理老师呢?”
作为距离人的心,人的感情,人的思想最近的人,你又看到了什么,又接受了什么呢?
“话说回来,”仲离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道,“你现在要去找的人,是潘吗?”
“嗯。你们之间很熟悉吧?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事。”
仲离听到“熟悉”这个词,再次凄然一笑,很难想象,初见这位似乎还有点孤傲,高冷的女性,此时却偏偏柔弱的如忘川之水,夏末忧花,惹人怜悯:“是,我们是好朋友。”
一句“好朋友”的称谓,简单而复杂。追想起久远的历史,每一个剪影都铭刻在光阴中,等待这一切结束,自己的灵魂,再一次回到历史的每一个节点中。
“是吗?好朋友,”棕比玩味着这句话,形影单只的他,似乎很难理解这句话背后带来的风浪,即便有着玉墀这样的人,他还是会感觉到孤独,哪怕身处闹市,他还是会感到死一般的寂静,那不是简单的不合群的孤僻,而是将自己放逐于世界之外的乖离,即自己是唯一能感受到生命跳动的热度的事物,而除此之外,都如同冰冷的电影幕布,无法触及,无法融入,这不是主动,也不是被迫,既不是天生,也不是后天“放逐”,对于他来说,似乎一切都是刚刚好凑合成的现状,“很羡慕你们呢。”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的话,不妨可以问问她,”仲离抛出来一个情报,“但是她处于对胜利的追求,不一定会全盘托出就是了,就像我对你说的一样,大家没有说过假话,大家也不会说真话,每一个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待时光之海上漂泊的每一件石沙罢了。”
“总有一天,你们之间会因为胜利而产生战斗吗?”这个问题放到现在问似乎不太合乎气氛,但是对于“唯一”孤军作战的棕比来说,这种问题什么时候问都是最及时的。
“会,”仲离的眼神中,是无比的坚毅,那是出乎的对胜利的渴望,“对我们来说,这场游戏的胜利,比什么都重要。”
“当初游戏开始我们之间的同盟,是靠我之间搭线而建立起来的。事实上,在真实的我们历史中,我和潘相处的时候,子歌还没有来到我的世界,而我和子歌相遇之后,很快潘就——”
“死了吗?”
“那倒不是,只是因为一些必要的原因,我们分开了罢了,物理上的距离的分开,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而子歌,也只是从我的嘴里听到过她的故事。”
“这么看来,潘和子歌虽然在一个班上,而且是同盟,却并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接触,也是可以解释的清了,”棕比回忆着班上的过往种种情形,心里分析着,“当初听到她们是同盟,还以为这两位肯定会亲密无间,结果事实上,大家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流于形式罢了。对于就简单的妄下结论的我,还是太不擅长考虑他人的想法了。”
棕比默不作声,他一只脚踏进境界门的光芒中,仲离看不清他的脸与表情,但是想必,不是什么笑脸就是了。
“为什么,你不问,我们是否有一天,会对你也进行攻击呢?”仲离在棕比即将走之前,问了其实本该是棕比最想问却完全没有一丝想问的意思的问题,在仲离的眼睛里,似乎早已经有了答案,但是现在非问不可。
棕比的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境界门之中,显然他是没有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但是他的嘴巴却在这个期间打开了——
“对不起我太笨了,下次注意。”棕比撂下话,便全身穿越进境界门,消失不见,只留下有些恍惚的仲离,待反应过来之后——
仲离一只手作锤状置于朱唇,“吃吃”的笑起来,弯弯细眉,条条春柳,笑到全身都在应和着微笑的动作,仿佛在释放着不得不面对现实所带来的的压力。待略微镇定下来,她保持着微笑,轻轻吐出几乎略微有些轻松的话:“你说这个谁懂啊,笨蛋。”
而蹲在角落里,听到一切过程的子歌,也略微有些轻松下来。她虽年幼,虽豪迈,虽天性大条,虽飒爽如风,虽言行如挥毫泼墨,虽假似目中无人唯我独尊,但在一切表象之下的她,仍旧是目睹着无数生死别离后,孤独的“帝皇”。
她轻声迈步,走出了置有境界门的宫殿,轻功纵月,几步跳到了远处,一幢楼阁的高处,无人发现的**,现在换她一人依靠阑干,以刚刚升起的月光为香醇,一饮而尽。
“你们所谓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实,吾早在当初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顷刻间便“醉”的不省人事的她,在月光下独舞,褪下堂皇的礼装,现在的她,只是另一位孤独的龙之子罢了。她旋转,上挑朴素的宽长袖;她仰首,索性另一只手将自己发簪拆下,披发狂狼;摘下眼镜,扔向一边,宽衣任凭轻纱重绸只是单单的挂在身上,“为了吾一人的幸福,汝还要隐瞒多久,还要波及多少无辜人的性命?吾深爱着汝,却只能走向抱憾而终的末路吗?”
“放心吧,汝的‘阴谋诡计’永远不会得逞,谁说这世上,不能有二龙为尊。”
“规矩,本来就该是吾定下来的。”双手举月,眼神对望,瞳孔中是迷离的哀伤与不甘。
“这世上,本该就是双龙调和。要问谁说的,就是‘朕’说的。”眼瞳中有一丝冲动。
再在。
“我一定会救你的,仲离。”低声喃喃,唯有此时,放下一切的子歌,褪去“皇”这一身份的她,只是一位尚且年幼的少女,“哪怕这世上不再有什么‘真龙天子’。”
“拿力量,胜利,跟你来比,不是显得,太浅薄了吗?”还是无法忍住,晶莹的泪珠在月光下,睡着了。
“到底谁才是笨蛋呐,仲离......”一颗又一颗的泪珠睡着了,投向大地母亲的怀抱中,只是轻轻的在子歌的脸上,划下淡淡的擦伤。她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好慢!”坐在空无一人的马雷亚的咖啡馆(酒馆)里,潘呵斥着刚刚推门而进的棕比。
“从仲离那里赶过来,做公交车过来,我已经非常极限了,”棕比站在温暖甚至有些热的屋子里,熟练的拉开自己的羽绒服拉链,脱掉挂在木门口一侧的衣架上,之后再向潘所坐的桌子走去。
“所以你从中午一直到刚才,一直在那座浮空岛上?”潘看着熟练的落座在她的斜对面的棕比,保守而紧身的落位,发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是啊。”棕比回到这个咖啡馆,倒是显得放松不少,自作主张的吃了起来木桌上还没有冷掉的三明治,显然是事先就准备好的,说不好马雷亚想到了他可能没时间吃完饭。
“所以你们商量了什么?作为同盟的我也有资格知道吧?”潘也端起来放在木桌上热气腾腾的热可可,盯着弯着腰,手肘盯着膝盖,正在狼吞虎咽的棕比,显然之前没有心情,或者说没有胃口进食。在不自觉问完这句话之后,潘有些后悔是不是问的太早了。
“除夕夜,需要我去帮个忙罢了,”棕比显然没有在意那么多,一边吞咽着一边回应,“‘登基’的事,作为仲离的朋友,想必你也多少了解一些吧。”
一听到‘登基’这个词,潘便沉下脸,脸颊略微泛红,她的左手食指在杯沿上搓来搓去,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原来是这件事啊......嗯,我知道,而且除夕夜我也会帮忙守护那座浮空岛的。”
“为什么仲离不拜托你,反而先拜托了我呢......”棕比舔了舔指尖的酱汁,显然是意犹未尽,“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正因为是独一无二的好朋友,所以才不会让我看到啊,”潘咬紧嘴唇,现在的她,完全不像往常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恐怕她也怕到时候我会因为冲动破坏仪式的进行吧。”
“所以难道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应该是怎么解决这个两难问题吗?”棕比皱了皱眉,显然有些难以理解,“再者,拥有那种力量,跟最亲密的人相比,怎么都不能相互衡量吧。”
“还是说,胜利,真的这么重要......为了胜利,那种力量真正的那么重要......”后半句还是没能说出口。
“如果解决办法要是有的话我们早就会做了,哪怕有一丁点的可能性也会不予余力的去尝试,”潘咬紧牙关,仿佛要撕碎着什么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端着热可可杯子背靠沙发背的潘,以及弯腰凝神注视潘的脸色的棕比,本来轻松的气氛,三言两语后再次变得话题无法进行下去。
“抱歉,我太冲动了。”棕比喃喃道,但是显然他并没有悔过的意思。
“你那连生气都算不上,”潘苦笑了一声,“既然是冲动好歹语气激烈一点呐,还是那么冷冰冰的,没意思,吵架都吵的这么没劲。”
“好了好了,既然没劲就不要吵架了,还是时候等到睡醒之后再思考一下要不要继续吵架,”从后台走过来的马雷亚,端着新做好的三明治和两杯热咖啡,象征性的劝了一下架,今天的马雷亚,面具是木质的蓝色蔷薇花瓣组成的,增添了一丝诡媚的气息,“三明治怎么样,棕比,哼哼哼哼。”
“还是一如既往非常好吃,”
“这里还有一份哦,”马雷亚将铁盘上的食物与饮品置于木桌上,便将餐盘放在隔壁木桌上,自己则做在潘那一侧的沙发上,与棕比面对面。
“所以,今天,到底又有什么事呢。”棕比端起一杯咖啡,比起三明治,他还是觉得让自己清醒点比较好。
“你昨天调查的事,到底是什么,”潘单刀直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最近调查的事件应该是一样的。”
“哦?”棕比吞下一口咖啡,饱腹感刚刚抬升起来,“可是昨晚你也没出现在现场呐。”
“不,最新的现场我还没有去,”潘将杯子放下,状态已经调整了回来,“你还是先说一下你的想法吧。”
“我是在一个比较神秘的APP——EOS论坛上发现这一系列事件的,在监控的死角,家中,没有监控的地方,一些人神秘失踪,或者被残忍杀害,”棕比轻轻吹着咖啡,显然是刚煮出来的咖啡还有些烫嘴,“虽然论坛上所有事件都是说明是失踪,但是从现场来看,的确是被杀掉了,而另一部分,则是彻彻底底人间蒸发了。”
“吼?论坛?”潘首先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情报,“你可以把那个APP发给我吗?”
“可以。”回答之间,棕比就打开手机,把APP传了过去,“这么说你没有这个论坛上获取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无论校方新闻,还是公众网络上,都没有任何关于这些的消息呐。”
“失踪的人以及他的朋友,有几位是我们的常客,”马雷亚解释道,“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我偶然从一位醉酒的客人,或者说是熟人朋友嘴里听到的,因为不是第一次听到有客人‘谣传’这样的言论了,处于好奇以及戒备心理,我跟随着客人到达了现场——”
“有术式残留的痕迹。”
“是吗,那么大概可以得出应该是某个棋子在搞事吧,但是既然得出这样的结论了,那么我这里的情报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吧。”说话以及听的期间,棕比不间断的一口一口的吞咽咖啡。
“还是有的,”潘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一般,食指戳着自己的脸颊,“之后我们又去了好几处别的现场,有的失踪现场发现了术式残留的痕迹,有的则完全没有,但是所有的现场又都是清一色的受害者‘人间蒸发’,这不得不说是蹊跷了。”
“如果从魔法这个层面上看,的确是怪异,”棕比端着咖啡杯说道,“但是从我这个一般人视角来看,只有真正的失踪和被杀害。”
“所以说你怎么知道失踪的就一定被杀掉了啊?”潘似乎注意到了棕比奇怪的用词,“难道不是全部失踪吗?失踪后的结果谁也不知道呐。”
“因为尸体就留在了现场呐。”棕比再次想将咖啡一饮而尽,却发现盛有咖啡的杯子早就空了——
“马雷亚,续杯。”
有些事情靠魔法什么的,还真不一定可靠。
完